一
有時候,我們會在深夜無聲地看著手機屏幕,刷著那些重復又陌生的畫面:有人在吐槽工作,有人分享加班的打卡記錄,有人曬著租來的小房子里孤獨的晚餐,有人講笑話、演段子,用一張張帶著濾鏡的臉把生活裝點得輕松有趣。屏幕外的世界很安靜,只有手機里不斷滾動的聲音提醒著我:還有無數(shù)的人,像我一樣,困在這樣的一天。
清晨擠公交、地鐵,抬頭是一張張同樣疲憊的臉。辦公樓的電梯間里,站著同樣低頭刷手機的人。午飯時排隊等著外賣,吃完還沒咽下最后一口,就開始擔心下午的會議。晚上回家的地鐵上,有人抱著電腦在改文檔,有人背著工具箱打著瞌睡,有人穿著外賣服,還在接最后一單。回到出租屋,脫下鞋、脫下外套,癱在床上,刷到凌晨,再告訴自己“早點睡”。第二天,又是一樣的循環(huán)。
“這就是生活吧。”我們常常這樣安慰自己。長輩們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學校說“努力學習,改變命運”;社會說“年輕人要多拼搏”;每個人都說“別想太多,好好干就是”。于是,我們一邊抱怨,一邊繼續(xù)向前走,一邊疲憊,一邊又告訴自己“沒辦法,誰的生活都這樣”。
但有時候,當夜深人靜,當短視頻都刷膩了,當所有聲音都安靜下來,心里會冒出一個模糊的疑問:“為什么?為什么是這樣?為什么只能是這樣?”
為什么房價這么高?為什么工資不夠花?為什么付出越來越多,得到的卻越來越少?為什么有人隨便投個項目就賺走一年的薪水?為什么有人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就能過得比我們好?
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會告訴自己“命運如此”“生錯了時代”“我不夠努力”。如果運氣好一點,遇到朋友,也許會一起吐槽、罵罵“資本家”、罵罵“制度”,然后又各自回到生活里,繼續(xù)刷視頻、繼續(xù)打卡、繼續(xù)奔命。
我們很少再往深處去想。很少再去問:“這些問題背后,到底有沒有一個共同的答案?”
其實,這些問題并不是孤立的。它們不是偶然的,不是每個人個人命運的巧合,更不是簡單的“努力”和“不努力”所能解釋的。但有一個詞,悄悄地從我們的生活里消失了,或者說,被悄悄拿走了。這個詞,叫“階級”。
因為沒有“階級”這個概念,我們無法看見一個完整的因果鏈。我們只能用“個人失敗”“運氣不好”“別人更努力”這樣的詞匯,去拼湊一個充滿漏洞的解釋。我們把眼前的一切看作天經(jīng)地義:老板有錢因為他聰明,房東漲房租因為市場規(guī)律,物價飛漲因為經(jīng)濟必然,35歲被裁員因為你不夠年輕。
于是,我們的憤怒無處安放。我們只會去怪罪離自己最近的人:那個拖延工作的同事、那個插隊的陌生人、那個態(tài)度差的客服、那個出錯的外賣員。我們彼此指責、互相埋怨,卻看不見,真正的問題其實來自一套更大的結構,一套早已寫好的劇本。
當“階級”這個詞消失,我們也就失去了看清劇本的鑰匙。失去了團結的語言。失去了共同的方向。
但只要我們重新說出這個詞,只要我們敢于承認這個現(xiàn)實——我們是有階級的,社會是有階級矛盾的,財富和權力是由階級決定的,那么,我們就能找到彼此,就能看見自己不再孤單,就能明白,這一切并不是“命運”,而是“結果”。
當“階級”重新回到我們的語言中,我們才能有重新寫劇本的可能。
這個世界,本可以不同。
二
可如今,說“階級”是多么陌生啊。這個詞,好像只出現(xiàn)在歷史書里,出現(xiàn)在那些已經(jīng)過去的年代。我們從小聽的,是“和諧社會”“人人平等”,是“努力就能成功”“勤勞致富”。那些講階級、講剝削、講對抗的話語,似乎屬于很久遠的過去,屬于課本上的“舊社會”,屬于某些遙遠國家的“革命年代”。
“我們早就沒有階級了。”有人這樣說。可是真的沒有了嗎?
如果沒有,為什么我們有一輩子住在一間出租屋的人,也有從出生起就擁有幾套房的人?為什么有人為了還房貸不敢請假,有人卻靠收租坐等錢到賬?為什么有人拼命考公、擠進編制,只為有一個“鐵飯碗”,而有人生來就不用為飯碗發(fā)愁?
如果沒有,為什么工地上的農(nóng)民工要在高空中赤手空拳搬磚,而寫字樓里的人吹著空調(diào)“優(yōu)化方案”就能決定他們的命運?為什么醫(yī)生要每天連軸轉,保住的是醫(yī)院的KPI;老師要應付無數(shù)文件、評比,早已顧不上初心;快遞員騎著電動車風里來雨里去,被平臺一句“延遲將影響評分”催著不斷加速?
如果沒有,為什么越來越多的人感到“上升無門”“階層固化”,卻又說不清這“門”在哪里、這“鎖”是誰掌握?
其實,不是“沒有了”,而是“被不讓你看見了”。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淡化了”“被掩蓋了”。這個詞,像是被一層又一層包裝紙包起來,只留給你一個“努力”“奮斗”的標簽。它讓你永遠低頭看腳下的路,卻不抬頭去看那條路的盡頭是誰畫出來的。
于是,我們越來越難以看見彼此的共同處境。刷視頻時笑話“打工人”,自嘲“社畜”,抱怨“卷死了”,但沒人再去追問“是誰讓我們只能做打工人?是誰讓我們只能被卷?”我們只是覺得,這是“自己的問題”,這是“社會大環(huán)境”,這是“現(xiàn)實”。
可現(xiàn)實不是憑空而來的。現(xiàn)實,是階級關系的結果。是利益分配的結果。是權力博弈的結果。
只是,當“階級”這個詞從語言里消失,我們也失去了對“結果”發(fā)問的能力。我們不再追問“為什么”,只會接受“就是這樣”。我們不再追問“誰獲益”,只會責怪“我不夠好”。
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比貧窮更可怕的,是不相信貧窮有原因;比辛苦更可怕的,是以為辛苦是命中注定;比被壓迫更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被壓迫。
可一旦說出“階級”這個詞,一切便開始有了解釋。那些看似無解的困境、那些讓人窒息的現(xiàn)狀、那些無法掙脫的命運,背后都有了邏輯。你會發(fā)現(xiàn),不是因為“我不夠好”,而是因為“他們需要我始終在這里”。不是因為“我不夠努力”,而是因為“有人希望絕大多數(shù)人永遠在起跑線的后面”。
說出“階級”,就是打開一扇窗,讓你看見那堵一直擋在面前的墻。說出“階級”,就是在無數(shù)孤獨的命運之間,搭起一座橋。說出“階級”,不是為了怨恨,不是為了泄憤,而是為了找到共同的名字,為了找到一起改變的可能。
階級,從未消失。只是我們太久沒敢直視。太久沒敢承認。太久被告知“沒用了”“過時了”。可它就在這里,就在我們每一天的生活里,每一次的困惑里,每一聲“為什么”里。
只要我們還愿意問“為什么”,只要我們還愿意找答案,這個詞就不會死。這個詞,就依然有力量。
而當越來越多的人重新看見它,重新說出它,重新理解它,也許,我們就離改變更近一點。
這個世界,也許就會真的,慢慢開始不同。
三
有時,這種“階級感”的缺失,總是讓我們陷入了一種更深的困境。我們似乎漸漸習慣了每天的疲憊,漸漸不再去反思自己為何會如此疲于奔命。我們不再感到不公平,反而將其視為“常態(tài)”。我們甚至開始嘲笑那些試圖反抗現(xiàn)狀的人,覺得他們是在“自找麻煩”,覺得自己只是個“普通人”,理應“安于現(xiàn)狀”。
這種思想的束縛,比貧窮本身更為可怕。它讓我們放棄了質(zhì)疑,讓我們放棄了改變的可能。就像那條永遠無法跨越的河流,我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努力被無形的力量消磨,卻始終無法看見那條河流背后的人與事。我們努力追逐的,不是希望和未來,而是一個永遠無法到達的目標,一個永遠填不滿的深淵。
“階級”這個詞,曾經(jīng)被我們誤解為激烈的對抗與敵視,曾經(jīng)被我們看作是一種“過時的”歷史遺留物。可它并不是一場與他人對立的斗爭,而是一場與結構的較量,是對我們所生活的世界背后權力關系的深刻揭示。它讓我們看清,生活中的不平等并非偶然,而是深深根植于社會結構和權力分配的層層之中。它揭示了那些無聲的壓迫,那些無形的障礙,提醒我們?nèi)グl(fā)現(xiàn)隱藏在我們每一天的重復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在發(fā)生的階級矛盾。
而這一切,正是我們無法改變的根源。我們可能無法一蹴而就地打破這種結構,但至少,我們必須重新看到它,重新理解它,重新意識到它對我們生活的影響。
很多時候,我們會被“改變自己”這種單一的敘事所迷惑。我們被告知,“只要你足夠努力,生活就會改變。”我們追求個人的提升與突破,拼命去參加培訓、提升自己的能力,以為只要“足夠努力”,就能跨越階層、改變命運。這是一種典型的個人主義思維,它把社會問題個體化,掩蓋了背后真實的階級結構問題。
然而,個人的努力與奮斗并非總能改變一切。在一個階級結構分明、貧富差距懸殊的社會里,個人的努力只能在極限的條件下有所改變,卻無法撼動大體的格局。這種現(xiàn)實,正如那無形的玻璃天花板,始終存在,只要你不夠高,不夠強,總有一層力量在上方壓制著你。
當然,我們并不是說個人努力毫無意義。相反,努力是不可或缺的動力,是改變的起點。但我們也必須意識到,社會并不總是公平的,機會也并非人人平等。在這樣一個深深埋藏階級分化的社會里,唯有我們能從根本上意識到這種階級矛盾,正視它,挑戰(zhàn)它,才能讓我們的奮斗有更大的意義。
如果我們從未意識到自己所處的階級境遇,那么我們就永遠在無意識中接受了這個世界的安排。在那些不斷追求自我提升的同時,我們卻忽略了一個更深的真相:階級壓迫和不平等的本質(zhì),才是這世界中許多人無法跨越的“障礙”。
只有當我們看清這個真相,才能真正地去尋找改變的方向。只有當我們敢于說出“階級”的時候,才能突破那些無形的枷鎖,真正擁有改變自己命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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