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封建制度的瓦解和民族國家的產生
本文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
恩格斯的這篇未完成著作,看來是為了準備他所計劃的“德國農民戰爭”一書的新版本,而于1884年最后幾個月寫成的。從恩格斯的書信中,特別是從他在1884年12月31日寫給弗·阿·左爾格的信中可以看出,他打算徹底修訂這本書,即把1525年的農民戰爭作為“全部德意志歷史的基石”加以闡述,為此就要在書的開頭和結尾做許多歷史補充。從手稿的內容來判斷,這篇著作看來應該是新版本的引言或第一章中的一部分。后面發表的(見本卷第459—460頁)與這篇手稿的內容相銜接、恩格斯稱為“關于‘農民戰爭’”的提綱,大概就同這個計劃有關。在給這本書做補充時,恩格斯也利用了自己以前寫的德國歷史提綱,特別是“關于德國的札記”的手稿(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18卷第647—654頁)。但是,由于其他工作太多,恩格斯未能實現他的出版“德國農民戰爭”一書新的修訂本的意圖,雖然后來在九十年代他曾經又給自己提出這個計劃。這篇著作的標題是俄文版編者加的。
當居于統治地位的封建貴族的瘋狂爭斗的喧叫充塞著中世紀的時候,被壓迫階級的靜悄悄的勞動卻在破壞著整個西歐的封建制度,創造著使封建主的地位日益削弱的條件。固然,在農村里貴族老爺們還是作威作福,折磨農奴,靠他們的血汗過著奢侈生活,騎馬踐踏他們的莊稼,強奸他們的妻女。但是,周圍已經興起了城市:在意大利、法國南部和萊茵河畔,古羅馬的自治市從灰燼中復活了;在其他地方,特別在德意志內部,興建著新的城市,這些城市總是用護城墻和護城壕圍繞著,只有用大量軍隊才能攻下,因此是比貴族的城堡強大得多的要塞。在這些城墻和城壕的后面,發展了中世紀的手工業(十足市民行會的和小的),積累起最初的資本,產生了城市相互之間和城市與外界之間商業來往的需要,而與這種需要同時,也逐漸產生了保護商業來往的手段。
在十五世紀,市民對社會來說,已經比封建貴族更為必要了。誠然,農業仍舊是廣大居民的營生,因而是主要的生產部門。但是,少數分散的在某些地方尚未遭到貴族侵奪的自由農民卻充分證明,在農業中最主要的東西并不是貴族的寄生和壓榨,而是農民的勞動。而且,貴族的需求也增加和改變得如此之大,以致他們自己也離不了城市;他們唯一的生產工具(鎧甲和武器)還是從城市得到的!本國的呢絨、家具和裝飾品,意大利的絲織品,布拉班特的花邊,北方的毛皮,阿拉伯的香水,列萬特的水果,印度的香料——所有這一切,除了肥皂以外,貴族都是從市民那里買到的。某種程度的世界貿易發展起來了;意大利人在地中海上航行,并越過地中海沿大西洋岸直達弗蘭德;漢撒同盟的人在荷蘭人和英國人加緊競爭的情況下仍然控制著北海和波羅的海。南方和北方各海上貿易中心之間的聯系通過陸地來保持,實現這種聯系的道路則通過德意志。貴族越來越成為多余并且阻礙著發展,而市民卻成為體現著進一步發展生產、貿易、教育、社會制度和政治制度的階級了。
從今天的觀點來看,生產和交換的這一切進步其實是很受限制的。生產仍然被純粹行會手工業的形式束縛著,因而本身還保持著封建的性質。貿易仍然處于歐洲水域之內,并且沒有超出歐洲和遠東國家交換產品的列萬特沿海城市以外。但是不管手工業及其市民手工業者多么微小,多么受限制,他們還是有足夠的力量來推翻封建社會;他們至少是在前進,而貴族卻是停滯不動的。
在這里,市民階級有一件對付封建主義的有力武器——貨幣。貨幣在中世紀早期的典型封建經濟中幾乎是沒有地位的。封建主或者是用勞役形式,或者是用實物形式,從他的農奴那里取得他所需要的一切。婦女紡織亞麻和羊毛,縫制衣服;男人耕田;兒童放牧主人的牲口,給主人采集林果、鳥窩和墊圈草;此外,全家還要繳納谷物、蔬菜、蛋類、奶油、干酪、家禽、幼畜以及其他許多東西。每一座封建莊園都自給自足,甚至軍費也是征收實物。沒有商業來往和交換,用不著貨幣。那時歐洲被壓到很低的水平,一切都得再從頭做起,因而貨幣當時所具有的社會職能比它的純粹政治職能小得多:貨幣是納稅用的,并且主要靠掠奪取得。
現在所有這一切都完全改變了。貨幣重新成為普遍的交換手段,因而貨幣量大大增加。貴族沒有貨幣也不行了。但是,由于他們很少有或者說沒有東西可賣,再加上這時掠奪也完全不再那么容易,所以他們不得不決定向城市的高利貸者借貸。騎士的城堡在被新式火炮轟開以前很久,就已經被貨幣破壞了。實際上,火藥只不過像為貨幣服務的法警而已。貨幣是市民階級的巨大的政治平衡器。凡是在貨幣關系排擠了人身關系和貨幣貢賦排擠了實物貢賦的地方,封建關系就讓位于資產階級關系。雖然在大多數情況下農村中繼續存在著古老樸拙的自然經濟,但是已經有整個地區,例如在荷蘭、比利時和下萊茵,農民都向主人繳納貨幣,而不是徭役租和實物租了;在那里,主與奴都已經向變為地主與佃農邁出了踏實的第一步,因而封建主義的政治制度在農村中也喪失了它的社會基礎。
在十五世紀末,貨幣已經把封建制度破壞和從內部侵蝕到何等程度,從西歐在這一時期被黃金熱所迷這一點看得很清楚。葡萄牙人在非洲海岸、印度和整個遠東尋找的是黃金;黃金一詞是驅使西班牙人橫渡大西洋到美洲去的咒語;黃金是白人剛踏上一個新發現的海岸時所要的第一件東西。這種到遠方去冒險尋找黃金的渴望,雖然最初是以封建和半封建形式實現的,但是從本質上來說已經與封建主義不相容了,封建主義的基礎是農業,它對外征討主要是為了取得土地。而且,航海業是確定的資產階級的行業,它把自己的反封建性質也烙印到了現代的一切艦隊上。
因此,在十五世紀時,封建制度在整個西歐都處于十分衰敗的狀態。在封建地區中,到處都楔入了有反封建的要求、有自己的法和武裝的市民的城市;它們通過貨幣,已經在一定程度上使封建主在社會方面甚至有的地方在政治方面從屬于自己;即使在農村中,在農業由于特別有利的條件而得到發展的地方,舊的封建桎梏在貨幣的影響下也開始松弛了;只有在新征服的地方,例如在易北河以東的德意志,或者在其他遠離通商道路的落后地區里,才繼續盛行舊的貴族統治。但是,無論在城市或農村,到處都增加了這樣的居民,他們首先要求結束連綿不斷毫無意義的戰爭,停止那種總是引起內戰——甚至當外敵盤據國土時還在內戰——的封建主之間的爭吵,結束那種不間斷地延續了整個中世紀的、毫無目的的破壞狀態。這些居民本身還過于軟弱,不能實現自己的愿望,所以就向整個封建制度的首腦即王權尋求有力的支持。在這里,我們就從探討社會關系進到了探討國家關系,從經濟方面轉到政治方面來了。
從中世紀早期的各族人民混合中,逐漸發展起新的民族〔Na-tionalitäten〕,在這一發展過程中,大家知道,大多數羅馬舊行省內的被征服者即農民和市民,把勝利者即日耳曼統治者同化了。因此,現代的民族〔Nationalitäten〕也同樣是被壓迫階級的產物。關于怎樣在一個地方發生了融合,而在另一個地方卻發生了分離,我們從門克編制的中洛林各區地圖上[注:Spruner-Menke.《Hand-Atlas für die Geschichte des Mittelalters und der neueren Zeit》.3.Aufl.,Gotha,1874,Karte №32〔施普魯奈爾—門克“中古史和近代史教學地圖集”1874年哥達第3版第32圖〕。]可以看到一個明確的圖景。只要看一下這個地圖上的羅曼語和德語地名的分界線就知道,這條分界線在比利時和下洛林一段上,和一百年前法語與德語的分界線基本上是一致的。某些地方還可以看到狹窄的爭議地帶,即兩種語言爭奪優勢的地方;但是大體上已十分清楚,哪兒應該仍然是德語地區,哪兒應該仍然是羅曼語地區。地圖上大多數地名所具有的古代下法蘭克語形式和古代高地德意志語形式證明,它們是九世紀的,最遲是十世紀的,所以,分界線到卡羅林王朝末期就已經基本上劃定了。在羅曼語的那一面,特別是在語言分界線附近,可以找到由德語的專名和羅曼語的地名標志合并起來的混合地名,例如,在麥士河以西凡爾登附近有:Eppone curtis,Rotfridi curtis,Ingolini curtis,Teudegisilo-villa,即今天的伊佩庫爾、雷庫爾-勒-克勒、厄爾河岸阿姆布蘭庫爾、提埃爾維耳。它們是羅曼語土地上的法蘭克封建主的領地,小塊的德意志移民區,先后被羅曼化的。在城市和某些農業地區里有較大的德意志移民區,它們比較長期地保存了自己的語言,例如“路易之歌”就是在九世紀末從這種移民區里出現的;但是,842年的國王和王公的誓文(在誓文中羅曼語已經作為法蘭克王國的正式語言出現)則證明,法蘭克的大部分封建主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羅曼化了。
一旦劃分為語族(撇開后來的侵略性的和毀滅性的戰爭,例如對拉巴河地區斯拉夫人的戰爭不談),很自然,這些語族就成了建立國家的一定基礎,民族〔Nationalitaten〕開始向民族〔Nation〕發展。洛林這個混合國家的迅速崩潰,說明了早在九世紀的時候這一自發過程就已是如何強烈。雖然在整個中世紀時期,語言的分界線和國家的分界線遠不相符,但是每一個民族,也許意大利除外,在歐洲畢竟都有一個特別的大的國家為其代表;所以,日益明顯日益自覺地建立民族國家〔nationule Staaten〕的趨向,是中世紀進步的最重要杠桿之一。
在這每一個中世紀國家里,國王是整個封建等級制的最上級,是附庸不能撇開不要的最高首腦,而同時他們又不斷反叛這個最高首腦。整個封建經濟的基本關系(分封土地以取得一定的人身服役和貢賦),在處于最初和最簡單的形式時,就已經為斗爭提供了充分的材料;特別是當有這樣多的人要找借口的時候更是如此。而到中世紀后期,當所有各地的采邑關系造成了一團亂麻般的權利和義務,——賜給的、剝奪的、重新恢復的、因罪過喪失的、作了改變的或另作限制的,——這團亂麻又不可能解開的時候,情況是怎樣的呢?例如,大膽查理在他的一部分土地上是皇帝的臣仆,而在另一部分土地上則是法蘭西國王的臣仆;但另一方面,法蘭西國王,大膽查理的領主,在某些地區同時又是其附庸大膽查理的臣仆。這樣,沖突怎能避免呢?因此,才有向心力和離心力在漫長的世紀中變化不定地起著作用,向心力使附庸歸向中心即王權,因為只有這個中心才能保護他們防御外敵和互相防御,而向心力則經常地、必然地變為離心力;因此,才在王權和附庸之間進行著不斷的斗爭,兇野的喊叫在這整個漫長時期中淹沒了一切,這時掠奪是自由的男子唯一值得干的行業;因此,才發生無窮無盡的、接連不斷的一大串背叛、暗殺、毒害、陰謀和各種簡直無法想像的卑鄙勾當,這些勾當又都隱藏在騎士精神的美妙名義后面,也沒有妨礙無休止地大談榮譽和忠誠。
在這種普遍的混亂狀態中,王權是進步的因素,這一點是十分清楚的。王權在混亂中代表著秩序,代表著正在形成的民族〔Nation〕而與分裂成叛亂的各附庸國的狀態對抗。在封建主義表層下形成著的一切革命因素都傾向王權,正像王權傾向它們一樣。王權和市民階級的聯盟發端于十世紀;這一聯盟往往因沖突而破裂(要知道在整個中世紀期間,事情并不是一直朝一個方向發展的),破裂后又重新恢復,并且越發堅固、越發強大,直到這一聯盟幫助王權取得最后勝利,而王權則以奴役和掠奪報答了它的盟友為止。
無論國王或市民,都從成長著的法學家等級中找到了強大的支持。隨著羅馬法被重新發現,教士即封建時代的法律顧問和非宗教界的法學家之間確立了分工。不言而喻,這批新的法學家實質上屬于市民等級;而且,他們本身所學的,所教的和所應用的法律,按其性質來說實質上也是反封建的,在某些方面還是市民階級的。羅馬法是純粹私有制占統治的社會的生活條件和沖突的十分經典性的法律表現,以致一切后來的法律都不能對它做任何實質性的修改。但是,中世紀的市民階級所有制還同封建的限制密切交織在一起,例如,這種所有制主要由特權構成。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羅馬法比當時的市民階級的關系要先進得多。但是,市民階級所有制進一步的歷史發展,只能是而且事實上也正是變成純粹的私有制。這種發展理應在羅馬法中找到強大的助力;因為在羅馬法中,凡是中世紀后期的市民階級還在不自覺地追求的東西,都已經有了現成的了。
誠然,在很多情況下,羅馬法為貴族進一步壓迫農民提供了借口,例如,當農民不能提出書面證明使自己免除普通的義務的時候,就是這樣。但這并沒有使問題的實質有所改變。即使沒有羅馬法,貴族也能找到各種這樣的借口,并且每天都在找到這樣的借口。不管怎樣,實施這種絕對不承認封建關系和充分預料到現代私有制的法律,是一個重大的進步。
我們已經看到,在中世紀后期的社會中,封建貴族是怎樣在經濟方面開始成為多余,甚至成為障礙;它是怎樣在政治上也阻礙著城市的發展,阻礙著當時只有在君主制形式中才有可能存在的民族國家的發展。盡管如此,還是有一種情況在維持著封建貴族:直到此時為止他們仍然保持著軍事上的壟斷地位,沒有他們就不能進行戰爭,一個仗也不能打。這種局面也必須改變,應該采取最后步驟向封建貴族表明:他們統治社會和國家的時期結束了,他們即使在戰場上作為騎士也不再需要了。
同封建制度作斗爭而使用本身就是封建的軍隊(這種軍隊的兵士同他們的直接的封建領主的聯系要比他們同國王軍隊指揮官的聯系更為緊密),顯然意味著陷入絕境,走不了一步。所以,從十四世紀初起,國王們就力圖擺脫這種封建軍隊,建立自己的軍隊。從這時起我們就看到,在國王軍隊中,由召募的或雇傭的軍隊組成的部分不斷增長。最初,大部分是由城市游民和逃亡農奴——倫巴第人、熱那亞人、德意志人、比利時人以及其他人組成的步兵,他們被用來駐防城市或圍攻,在野戰中開頭幾乎是不使用他們的。但是到中世紀末,我們就已經看到還有騎士同他們的不知用什么方法召集的扈從隊去受雇于外國君主,這種跡象表明了封建的軍事制度的徹底崩潰。
同時,在城市和在自由農民中間(在還保留著自由農民或重新出現自由農民的地方),形成了建立能作戰的步兵的基本條件。在這以前,騎士和他們的騎兵扈從與其說是軍隊的核心,不如說就是軍隊本身;隨軍征伐的大群農奴后備步兵是不算數的,看來他們到戰場上只是為了逃跑和搶劫。在封建制度繼續繁榮時期,即十三世紀末以前,進行和決定一切戰爭的是騎兵。從這以后,情況改變了,而且各地是同時改變的。在英國,農奴制度逐漸消滅,組成了一個人數眾多的自由農民即自耕農(yeomen)或佃農的階級,他們是善于使用當時英國的民族武器——弓箭——的新步兵的來源。這種射箭手不論在行軍中是否騎馬,在作戰時總是徒步的,他們的出現乃是使英國軍隊的戰術起根本變化的推動力量。從十四世紀起,在地形和其他條件容許的地方,英國的騎士是選擇徒步戰斗的。射箭手先開始戰斗,挫折敵人的斗志,后邊就是徒步騎士的密集方陣等候敵人的攻擊,或者待適當時機向前沖鋒,只有一部分騎士仍然騎著馬,以便在緊要關頭側擊增援。當年英國人在法國不斷取得勝利[448],主要正是由于在軍隊中恢復了防御因素。這些戰役大部分是結合著進攻性反擊的防御戰,像威靈頓在西班牙和比利時進行的戰役一樣。隨著法國人采用新戰術(可能是從他們雇傭的意大利弩手起著英國射箭手的作用的時候起),英國人的勝利就告終了。
同樣,在十四世紀初期,弗蘭德各城市的步兵已經敢于在平地戰斗中對抗法國的騎士,并且時常取勝;而阿爾勃萊希特皇帝背信棄義,企圖把帝國的瑞士自由農民出賣給奧地利大公(他本人也是奧地利大公)的結果,則是推動了第一支現代的、負有全歐威名的步兵的建立。[449]由于瑞士人戰勝奧地利人,特別是戰勝勃艮第人,才最終使鎧甲騎士(騎馬的或下馬的)屈服于步兵,使封建軍隊屈服于新興的現代軍隊,使騎士屈服于市民和自由農民。瑞士人為了一開始就證明自己的共和國——歐洲第一個獨立的共和國——的資產階級性質,立即便把他們的軍事榮譽變成了金錢。一切政治上的考慮全都消失了:各州變成了召募事務所,為出價最高的人鳴鼓召募雇傭兵。在其他地方,特別是在德意志,也響起了募兵的鼓聲;但是,瑞士政府的厚顏無恥(它好像只是為了出賣自己的國民而存在),直到德意志各邦君在民族恥辱最深重時期超過它為止,始終是無人能及的。
其次,同樣在十四世紀,阿拉伯人把火藥和大炮的使用方法經過西班牙傳到了歐洲。直到中世紀末,小型火器還不重要,這一點是可以理解的,因為英國射箭手的弓在克雷西同步兵的滑膛槍在滑鐵盧射得一樣遠,或許更準確些(雖然動作不同)。[450]野炮也處于幼年時期;相反,重炮卻已經多次打穿騎士城堡的無掩蔽的石墻,向封建貴族宣告:他們的統治隨著火藥的出現而告終了。
印刷術的推廣,古代文化研究的復興,從1450年起日益強大和日益普遍的整個文化運動,所有這一切都給市民階級和王權反對封建制度的斗爭帶來了好處。
所有這些原因的共同作用(由于這些原因朝同一方向日益加快的互相影響不斷增長,其共同作用便一年年強大),在十五世紀下半葉就保證了對封建制度的勝利,盡管還不是市民階級的勝利,而是王權的勝利。在歐洲各個地方,直到尚未走完封建制度道路的邊遠地區,王權都同時取得了勝利。在比利牛斯半島,當地的兩個屬羅曼語族的部落合并成西班牙王國,于是說普羅凡斯語的阿臘貢王國就屈服于加斯梯里亞的標準語[451];第三個部落則把它的各語言區(加利西亞除外)合并成為葡萄牙王國即伊比利安的荷蘭;這個王國從內地分了出去,并且用它的海上活動證明了它獨立存在的權利。
在法國,路易十一在勃艮第這個中間國家[452]滅亡以后,終于在當時還是極為殘缺不全的法國領土上恢復了以王權為代表的民族統一,以致他的繼承者[注:查理八世。——編者注]就已經能夠干涉意大利的內亂[453];而這個統一僅僅由于宗教改革[454]才一度在短期內成為問題。
英國終于停止了它在法國的唐·吉訶德式的會使它繼續流血的侵略戰爭;封建貴族在薔薇戰爭[455]中尋找補償,也得到了更多的東西:他們互相毀滅了,都鐸王朝登上了王位,權力之大超過了以前和以后的所有王朝。斯堪的那維亞各國早已合并。波蘭自從和立陶宛合并[456]以后,在王權尚未削弱的情況下,進入了它的光輝時期;甚至在俄國,在征服了諸侯同時,又掙脫了韃靼人的壓迫,這種局面由伊萬三世最后固定下來。全歐洲只剩下兩個國家,那里沒有王權,也沒有那時無王權便不可能出現的民族統一,或者說,它們只是名義上存在,這就是意大利和德意志。
寫于1884年底
第一次用俄文發表于1935年“無產階級革命”雜志第6期
原文是德文
俄文是按手稿譯的
注釋:
[444]“路易之歌”是中世紀一位無名詩人的詩作,用法蘭克方言寫于九世紀末。該詩是獻給西法蘭克王路易三世的頌詞,贊揚他在881年打敗了諾爾曼人。——第452頁。
[445]指842年于斯特拉斯堡東法蘭克王德意志路易和西法蘭克王禿頭查理以及他們的附庸相互間所作的效忠誓的原文,原文已保全下來,采用古代高地德意志語和羅曼語即古法蘭西語寫成。——第452頁。
[446]拉巴河地區斯拉夫人是居住在從拉巴河(易比河)到奧得河的中歐地區的西方斯拉夫人部落組成的大集團。沿拉巴河地區斯拉夫人擊退了德意志部落的頻繁的入侵,而從十世紀起,他們又不斷遭到德意志封建主的侵犯。雖然他們頑強抵抗,但在十二世紀,由于血腥的侵略戰爭的結果,德意志封建主們占領了他們的土地。斯拉夫居民一部分被消滅,一部分受德意志征服者奴役,并且被強迫德意志化。——第452頁。
[447]指中法蘭克國家。中法蘭克國家是九世紀中葉由皇帝洛塔爾一世撥給他的兒子洛塔爾二世的土地即些耳德河、萊茵河、麥士河和索恩河之間的土地組成的,并按照洛塔爾二世的名字得名為洛林。在870年洛塔爾二世死后,洛林被分給(大致按語言分界線)他的兩個兄弟即東法蘭克王德意志路易和西法蘭克王禿頭查理。——第452頁。
[448]指英國人在英法百年戰爭時期(1337—1453)的勝利。戰爭的起因是兩國封建貴族的侵略野心,例如英法之間爭奪弗蘭德地區的工商業城市(英國羊毛的主要買主)以及英國國王覬覦法國王位。戰爭期間,英國人曾多次侵占法國的大塊土地,但是最后終于被趕出法國。在英國人手中只剩下加來港。——第456頁。
[449]恩格斯指的是: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德意志皇帝阿爾勃萊希特一世拒絕承認他的前任拿騷的阿道夫所確認的瑞士聯邦的核心即瑞士各州的自主權,并企圖把這些州控制在奧地利大公的權力之下。在十四至十五世紀。瑞士各州在為爭取自己獨立而進一步斗爭的進程中,終于粉碎了奧地利封建主的軍隊,最后爭得了不受奧地利統治的國家地位,僅僅名義上從屬于德意志帝國。——第456頁。
[450]1346年8月26日,在克雷西(法國東北部)附近進行了百年戰爭中的一個大戰役;以自由農民組成的步兵為基干的英國軍隊,擊敗了以紀律松弛的騎士隊為主力的法國軍隊。
關于滑鐵盧會戰——見注286。——第457頁。
[451]阿臘貢王國和加斯梯里亞王國是在1479年合并的。——第457頁。
[452]勃艮第大公國是九世紀在法國東部塞納河和盧瓦爾河的上游地區成立的,后來并入大片領土(法蘭斯孔太,法國北部一部分和尼德蘭),在十四至十五世紀成了獨立的封建國家,十五世紀下半葉在大膽查理大公時代達到鼎盛。力圖擴張自己屬地的勃艮第大公國成了建立中央集權的法蘭西君主國的障礙;勃艮第的封建貴族和法國封建主結成聯盟,一齊抵抗法國國王路易十一的中央集權政策,并且對瑞士人和洛林進行了侵略戰爭。路易十一建立了瑞士人和洛林人的聯盟來對付勃艮第。在反對聯盟的戰爭中(1474—1477)大膽查理的軍隊被擊潰,他本人在南錫附近的會戰(1477)中陣亡。他的屬地被分給路易十一和德意志皇帝的兒子馬克西米利安·哈布斯堡。——第457頁。
[453]1494年法國國王查理八世利用意大利的政治上的分裂和意大利各邦之間的紛爭,侵入了意大利的領土并占領了那不勒斯王國。但是第二年,法國軍隊就被意大利各邦聯盟在德意志皇帝馬克西米利安一世和西班牙國王斐迪南二世的支持下驅逐出去。查理八世的遠征是所謂意大利戰爭(1494—1559)的開端,在這個戰爭的過程中,意大利不止一次地遭到法國、西班牙和德國侵略者的侵犯,成了他們爭奪亞平寧半島統治權的長期斗爭的場所。——第457頁。
[454]恩格斯這里所說的法國宗教改革,是指胡格諾運動,這個運動是十六世紀在加爾文教的宗教口號下開展起來的,但是實質上卻與該教的資產階級內容毫不相干。參加運動的是不同的社會階層,也包括農民和手工業者;這一運動被封建顯貴和貴族所利用,他們對正在形成的專制國家的中央集權政策不滿,力圖恢復他們的中世紀的地方“自由”。由于斷斷續續地從1562年延續到1594年的所謂胡格諾戰爭,被具有了反對封建性質的人民運動的規模嚇壞的封建主和資產階級聯合在胡格諾教徒的前領袖納瓦臘的亨利(波旁新王朝的代表)的周圍,他接受天主教以后成為國王,號亨利四世。——第457頁。
[455]指兩個爭奪王位的英國封建家族的代表之間即約克派和朗卡斯特派之間的戰爭(1455—1485)。約克人的徽章上飾有白色薔薇,朗卡斯特人的徽章上則飾有鮮紅色薔薇。在約克派方面的有經濟比較發達的南部的一部分大封建主,有騎士和市民;支持朗卡斯特派的則有北部諸郡的封建貴族。這次戰爭幾乎完全消滅了古老的封建家族,在英國建立了新的都鐸王朝,實行了專制政體。——第458頁。
[456]波蘭和立陶宛合并的第一次嘗試是在1385年進行的,當時兩國簽訂了所謂克列沃合并條約,其目的主要是共同抵御日益嚴重的條頓騎士團的侵略。在十五世紀中葉以前,合并曾數度廢除和恢復。合并逐漸從防御性的聯合變成了波蘭的和立陶宛的封建主反對烏克蘭人和白俄羅斯人民的聯合。1569年簽訂了盧布林合并條約,根據這個條約波蘭和立陶宛組成為一個國家,名叫波蘭貴族共和國;立陶宛保持自治權。——第4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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