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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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中國革命的勝利,不僅是政治、軍事勝利,也是文化勝利。
這種文化勝利,體現(xiàn)為來自延安的清新、剛健、質(zhì)樸、高亢的革命文化,迅速取代了國統(tǒng)區(qū)腐朽、頹廢、奢靡、冬烘的半封建、半殖民地文化,成為主流文化。
從文化最外在的表征——服裝——來看,軍裝,勞動者的服裝,對原來在國統(tǒng)區(qū)流行的旗袍、長袍馬褂、西裝等等,構(gòu)成巨大沖擊,對新事物敏感的年輕人,都以穿軍裝、工裝為榮,尤其是那種洗得發(fā)白,似乎帶著硝煙芳香的黃色軍裝和灰色軍裝,更成了革命氣質(zhì)的象征。
在電影《霓虹燈下的哨兵》中,潛伏的女特務(wù)為騙取信任,就特意穿上工裝褲,偽裝成進步青年的樣子。
而來自解放區(qū)的工作人員,解放軍干部等,則無疑是這種革命文化等人格化,他們能文能武,堅毅沉穩(wěn),剛健,但絕不粗鄙,質(zhì)樸,又富于理想主義精神。
解放區(qū)干部以及革命軍人的形象,在新中國成立后一系列電影作品中,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比如《南征北戰(zhàn)》中,馮喆飾演的高營長、張瑞芳飾演的女村長,《渡江偵察記》中孫道臨飾演的李連長,李玲君飾演的女游擊隊長劉四姐,《紅色娘子軍》中王心剛飾演的洪常青,《東進序曲》中李炎飾演的政治部主任黃秉光……等等。
然而,文化的勝利,并不意味著在文化領(lǐng)域里斗爭的結(jié)束,反而意味著斗爭以一種更激烈、更隱蔽的方式展開,尤其是在軍事、政治的勝利看起來完全無法撼動的情況下。
1951年,著名演員石揮執(zhí)導并主演了影片《關(guān)連長》。這部電影塑造了善良淳樸的解放軍某部關(guān)連長的形象,他充滿人道主義精神,關(guān)愛兒童,卻沒有文化,對城市知識分子充滿敬畏,甚至自慚形穢。
影片公映后,很快受到尖銳批評,因為它觸及了一個尖銳問題——新中國建立之后,誰來掌握文化領(lǐng)導權(quán)?
二十世紀后半葉,革命文化陷入低潮,影視劇中解放區(qū)干部和革命軍人的形象發(fā)生巨大變化,“泥腿子將軍”成為主流形象。
2001年,年代劇《激情燃燒的歲月》播出,引起廣泛關(guān)注,熱度堪比當年的《渴望》。
表面上看起來,這部電視劇講述的是一位貧苦農(nóng)民出身的革命軍人石光榮(孫海英 飾),同出身書香門第,后投身革命的小資女生褚琴(呂麗萍 飾)擰巴但幸福的一生,但骨子里,卻是小資文化對革命文化的一種控訴。
石光榮粗暴、專橫,文化水平很低。褚琴扭秧歌時的“小腰”觸動了他,令他“先看上了”。他“追求”褚琴,采取的是“速戰(zhàn)速決”、“抄后路”之類的軍事手段,搶在和褚琴互有好感文工團員謝楓表白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造成一種令尚對他非常陌生的褚琴不得不與他共入洞房的形勢,將生米做成熟飯……
嚴格說起來,褚琴幾乎是做為他的“俘虜”,在種種精神與肉體的折磨中度過了一生。
至于聞名遐邇的《亮劍》,李云龍雖然是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卻不但耍性子、犯紀律,滿嘴糙話、渾身匪氣,而且還曾縱兵劫掠和擅自開戰(zhàn),更是完全顛覆了高營長、李連長、洪常青、黃秉光……等一系列人民軍隊指揮員的形象。
沒有文化的“泥腿子將軍”是要向“有文化”的舊文人俯首稱臣的。李云龍以解放軍高級指揮員、戰(zhàn)斗英雄之尊,還要在擺臭架子的鄉(xiāng)紳田墨軒的門前罰站,并為了抗美援朝問題,被他用所謂“民族利益高于意識形態(tài)”這種混賬話耳提面命地教訓一番,一向桀驁不馴的李云龍居然諾諾連聲。
這當然是編導的意淫與胡編亂造了。當其時也,我黨剛剛?cè)〉萌珖膭倮瑲鈩萑绾纾瑢Ψ磩觿萘Υ菘堇啵锬庍@樣腐朽的老爺們,咸于革命,表現(xiàn)進步之不暇,哪敢如此胡謅八扯?
至于“民族利益高于意識形態(tài)”說法,當然是混賬話。
其一,民族主義本身就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意識形態(tài)高于意識形態(tài)”,難道不是一種同意反復,不知所云的混賬話嗎?
其二,民族利益不是抽象的,必須以階級利益表現(xiàn)出來才有意義,也就是說,只有民族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才是真正的民族利益。田墨軒喋喋不休地抽象談?wù)撁褡謇妫瑹o非是想用少數(shù)剝削階級的利益,冒充全民族利益罷了。
質(zhì)言之,“泥腿子將軍”的形象,所傳遞的暗示是:好吧,雖然你們奪了天下,但文化上你們是不行的,你們不文明,我們這些小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留洋歸來的買辦知識分子、讀過私塾的舊知識分子等等,才代表了文明。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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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伏》的男女主角,余則成與翠平,在一定意義上說,幾乎是《激情燃燒的歲月》中石光榮與褚琴的鏡像,不過男女互換身份而已。
余則成雖短暫地進入過解放區(qū),但并沒有受過什么熏陶與教育,只是見了一下李克農(nóng),所以,他仍然是國統(tǒng)區(qū)文化的產(chǎn)物。
然而,在劇中,余則成睿智、儒雅、縝密,文化水平很高,有君子之風,且有情有義,無論對左藍還是對翠平,都能做到發(fā)乎情止乎禮。
翠平則來自解放區(qū),雖然她早已是游擊隊長了,但在氣質(zhì)上,與《南征北戰(zhàn)》中的女游擊隊長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她在革命隊伍中,似乎完全沒有受過文化教育,滿口粗話,動不動就開口罵人,“蠢得掛了相”。
當她初來乍到,不肯服從命令時,余則成拿出一張菜單,騙她說這是政委寫給她的信,她竟信以為真。就是表達感情,也遠不如資本家小姐晚秋優(yōu)雅得體,只能用“余則成,大雞蛋,我煮你”這種樸拙、滑稽的方式。
這當然是一種非歷史的虛構(gòu),抑或蓄意抹黑。因為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整個中國再也找不到比解放區(qū)和人民軍隊更重視文化學習的所在了。
毛主席明確指出,“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而愚蠢的軍隊是不能戰(zhàn)勝敵人的!”比如高玉寶,原是目不識丁的放牛娃,參加人民軍隊后,一邊打仗,一邊學文化,終于成長為著名作家。
翠平來自晉察冀解放區(qū),這是全國知名的模范解放區(qū),婦女識字運動進行得轟轟烈烈,翠平如果連菜單和政委來信都無法區(qū)分的話,根本不可能擔任游擊隊長。
而在1958年上映的《永不消逝的電波》中,來自延安的李俠,不僅機智勇敢,意志頑強,文化上也更加厚重,為了方便工作,他和來自上海的青年女工何蘭芬假扮夫妻,一直在政治上啟發(fā)她,文化上幫助她,最終贏得了她的愛情。
把《潛伏》和《永不消逝的電波》做一個簡單的比較,顯然后者更接近歷史的本質(zhì)。否則,就無法解釋為什么有那么多進步青年向往延安,更無法解釋中國革命的勝利。
余則成是國統(tǒng)區(qū)的文化形象,而翠平,則是解放區(qū)的文化形象。影視作品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五十年,又回到了《關(guān)連長》。
爭奪文化領(lǐng)導權(quán)的斗爭,從未停止,《潛伏》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回合罷了。
誰有文化,誰才有資格統(tǒng)治——這才是一切問題的關(guān)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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