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如何重構馬克思主義的"勞動價值論"?這一問題在ChatGPT、Midjourney等生成式AI工具廣泛普及的今天變得愈發迫切。當我們見證AI在幾秒鐘內生成一篇文章或一幅畫作時,馬克思經典的"勞動創造價值"理論似乎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這種新型生產力的崛起,不僅改變了創作方式,更深刻地撼動了我們對勞動本質的理解。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對"活勞動"與"死勞動"的區分為我們理解AI與價值創造的關系提供了理論基礎。馬克思認為,只有人類的活勞動才能創造新價值,而機器作為死勞動的凝結,僅能將自身價值轉移到產品中。這一論斷在AI時代是否仍然成立?若將AI視為一種高級的"機器",它與馬克思所描述的工業革命時期的機器有何本質區別?
生成式AI的特殊之處在于,它不僅能執行程序化的重復任務,還能進行創造性活動,生產出具有審美價值與實用功能的內容。這種現象使得勞動價值論的邊界變得模糊。從馬克思主義視角來看,AI本身并非價值的創造者,而是凝結了大量人類智力勞動的特殊生產資料。AI模型的訓練數據來源于人類創作,算法由工程師設計,運行依賴物理基礎設施。從這個意義上說,AI是"死勞動"的集合體,其生成內容的價值源于人類過去勞動的轉移。
然而,這種簡單類比也面臨挑戰。與傳統機器不同,AI系統具有學習能力和一定程度的"自主性",能夠產生其設計者無法預期的輸出。這種特性使AI成為一種特殊的"增強型固定資本",它不僅轉移價值,還能放大和變形人類勞動的創造性。當用戶通過精心設計的提示詞引導AI創作時,人機協作構成了一種新型的勞動形態,我們或許需要擴展"活勞動"的概念內涵,將這種創意引導和參數調整納入價值創造的范疇。
AI生成內容的產權(編者注:本質仍然是私有制制度邏輯下的資產階級法權)歸屬之爭正是這一理論困境的實踐反映。北京互聯網法院曾認定AI生成圖形因體現"人類智力安排"而構成作品,版權歸使用者所有。而美國版權局則認為"反復修改提示詞不等于創作控制",拒絕為純AI作品授予版權。這些司法實踐反映了對"數字勞動"價值判定的分歧,背后是對"人類創造性貢獻"認定標準的爭議。從馬克思產權理論的視角看,產權應歸屬于投入創造性勞動的主體,而非僅僅工具的所有者。然而,在AI技術壟斷的現實中,平臺資本往往通過算法黑箱和用戶協議獲取了不成比例的權益,形成了一種"數字圈地運動",與勞動價值的公平分配原則相悖。
當AI替代傳統腦力勞動時,剩余價值的來源是否發生變化?馬克思認為,剩余價值源于工人提供的必要勞動之外的剩余勞動。在AI生產場景中,價值創造的主體性似乎發生了轉移,從直接的人類勞動轉向了人機協作的復合體系。這一轉變并非對勞動價值論的否定,而是其在新技術條件下的延展。剩余價值的基本來源仍是人類活勞動,但AI作為一種特殊的生產資料,改變了勞動生產率和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從而影響了價值量的具體計算。例如,傳統作家需數月完成的小說,在AI輔助下可能數日即成。這一效率提升改變了內容生產的價值尺度,重構了行業價值分配格局。
AI的普及引發了關于"無用階級"可能出現的憂慮。技術失業并非新現象,但AI對知識勞動的沖擊使這一問題具有了新的緊迫性。馬克思主義對此的回應并非簡單的技術悲觀主義。從歷史唯物主義視角看,技術變革總是與生產關系的調整相伴隨。短期來看,AI確實會替代部分低技能腦力勞動,如基礎文案寫作、數據錄入等,導致某些崗位消失。但長期而言,它也催生了新職業,如AI訓練師、倫理審核員、提示工程師等,推動勞動力向更高附加值的領域轉移。
馬克思在《資本論》"機器論片段"中就已敏銳地觀察到,機器的引入具有二重性:一方面縮短必要勞動時間,為人的自由發展創造物質前提;另一方面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也可能加劇勞動異化,使工人淪為機器的附庸。AI技術同樣面臨這一二重性。在企業競爭壓力下,AI可能被用來強化對勞動者的監控和控制,形成一種"數字泰勒制",通過算法管理進一步細化和量化工作流程,加劇勞動者的異化感。
但另一種可能性也存在:AI作為解放人類創造力的工具,可以承擔重復性腦力勞動,使人類得以專注于更具創造性和社會性的工作。這一前景與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中的展望相呼應——技術進步的終極意義,在于"將人類從機械勞動中解放出來,轉向真正的自由創造"。在這個意義上,AI或許正是馬克思所期待的那把"鑰匙"——打開通往人的全面發展的大門。
實現這一積極前景需要重新思考勞動價值的分配機制。當AI成為主要生產力時,傳統的"按勞分配"原則需要考慮數字勞動的特殊性,包括創意輸入、知識貢獻和人機協作等新形式。在產權制度上,需要建立AI生成內容的"貢獻度分配"機制,公平認定各方價值投入;在社會政策上,則需推動終身技能教育,強化勞動者在人機協作中的主導權,防止技術壟斷加劇不平等。
勞動價值論在AI時代并未失效,而是需要進行適應性重構。首先,需要擴展"勞動"的內涵,將數字時代的創意引導、參數設計等新型活動納入勞動范疇;其次,認識到AI作為一種特殊的"增強型固定資本",在價值轉移過程中具有放大和變形人類創造力的特性;最后,警惕技術異化的風險,防止算法壟斷導致的新型剝削形式。
在這場深刻的生產力變革中,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展現出了強大的理論韌性和解釋力。它提醒我們,技術變革本身并非價值創造的終結,而是改變了價值實現的具體形式。AI不是勞動價值的掘墓人,而是人類解放重復勞動、邁向自由創造的階梯。真正的挑戰不在于技術本身,而在于確保技術進步的紅利能夠公平分配,服務于人的全面發展這一根本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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