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道人：有沒有人想過經濟危機的“結局”是什么？

有沒有人想過經濟危機的“結局”是什么？　　

美國次貸危機已經一年多，第一波金融風暴大半年了，西方國家和中國等新興市場國家陷入麻煩也幾個月了。到現在，各國政府的招數都亮了出來，擺在大家面前，下面會出什么招數也都有人做出預期。現在連新自由經濟的吹鼓手們都看出來美國引發的這次經濟危機的原因是什么了。目前，早就看出世界要發生危機的山寨學者們已經把注意力放在美國、西方和中國在擺脫危機中出臺的政策是否有效上。他們中多數人認為奧巴馬的救市手段不可能解決問題，情況會進一步惡化。中國一些學者，包括吳敬璉也都指出中國目前救市方案短期會有點作用，長期會造成問題。　　

貧道就再提一個問題：假如美國和中國現在擺脫危機的措施都不能讓世界從危機中擺脫出來，那么世界經濟最終會是什么樣子？同時，由于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世界最后會怎樣從這次危機中走出來？走出來后世界經濟的新格局會有哪幾種可能？

不要以為貧道喜歡當預言家，或者沒事找事嘩眾取寵，貧道提的問題其實很有意思。因為無論政府還是企業、個人在面對這次世界性動蕩中都要對未來有個預期，大致設想一下就有幾種可能，面前的東西再混亂、再看不透，也得看看、想想。哪怕想錯了再糾正，總比不想強。比如企業，危機度過后世界經濟的格局和規則與危機前相同或者不相同，對現在怎么做簡直太重要了。　　

貧道姑且瞎想想，大家姑且瞎聽聽。　　

美國為什么會發生經濟危機呢？美元與黃金脫鉤后，市場經濟形成一個缺環，或者叫漏洞。市場經濟存在的基礎在于要素都有稀缺性，美元無非是一種特殊商品，現在沒了稀缺性，市場經濟本身就有了個大漏洞。于是美國可以依賴濫發美元，大量舉債來生活。同時，英鎊和其他發達國家的本幣也有一定的“硬通貨”性質，也存在超量發行本幣的問題，尤其他們的央行在美元濫發造成本幣升值時也迫不得已地跟著濫發。于是到2007年世界金融經濟膨脹到比實體經濟大了幾十倍。　　

這個過程中，西方進入了一個虛擬經濟，或者叫賭博經濟階段，也就是大量超發貨幣進入金融市場，加上金融“創新”，使金融市場名義資金再急速膨脹。金融市場的特點是只要持續大量進入資金，“金融財產”的價格就會上升。道瓊斯股票從80年代中期的不到2000點持續增長到2007年的14000點，年增長率達到13%。這就是所謂“財富效應”，西方國家居民都從中賺到金融收益。這樣，無論美國還是西方其他國家，制造業都開始向新興市場國家轉移，也就是自己不生產了，主要靠消費生活了，反正“不差錢”。美國、英國、西班牙等連續20多年貿易逆差，都活得好好的，因為他們都可以通過金融項下資產流入大于貿易項下的逆差來活，也就是可以借錢活。美國當然最典型，1990年制造業還占GDP的18.3%，2000年下降到15.8%，2005年下降到13.4%，其中還有40%是軍工產品。英國制造業從90年的22%下降到12%。就連西方制造業大國德國也從90年的31%下降到新世紀的20%左右。這些國家靠什么“創造財富”？靠不創造任何實物的所謂服務業，其中金融往往占很大一部分。美國人個人收入中，來自金融部分在1990年大約為17%，到2006年已經達到43%。　　

與此對應的是，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市場國家制造業大力發展。中國這些年始終在50%左右徘徊。　　

于是，世界到2007年的時候，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不生產什么物質財富，主要“創造”金融財富。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市場國家國家主要生產物質財富，供西方人過上好日子。雖然美國可以靠資本項下的凈流入來抵貿易項下的凈流出過日子，但債務也隨之形成。美國目前內外債務總量已高達53萬億美元，潛在社保醫保虧空更高達107萬億美元，而美國的GDP僅有13.5萬億。其中實實在在的制造業只有1.7萬億，比中國還低。與此相對應的是，中國從90年代末開始，GDP每年凈增長中40-60%來自貿易順差，2008年達到創紀錄的83.3%，外匯儲備近2萬億，凈出口等于外需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這一塊，2008年GDP就不是增長9%，而是1.5%。　　

美國發生金融危機看起來是金融債務出了問題，本質上卻是一個國家的人自己不生產東西，靠印錢借錢生活，這種龐氏騙局的活法能不能持續的問題。中國出現經濟危機看起來是外部環境出了問題，本質上卻是一個國家的人生產很多東西，自己消費不起卻讓人家消費，這種一大批人生活改善越來越沒希望能不能持續下去的問題。　　

美國政府現在的救市措施為什么沒什么作用？上萬億美元投進去連個響都聽不到？宋鴻兵的分析很細致，看看就知道了。因為美國積累的金融債務太大了，大到根本無法解決。按宋鴻兵計算，美國現在救商業銀行需要5萬億美元，美國發行5萬億國債又是不可能的，因為在美國外的全部美元現金不過2萬多億，真發行了美國長期利率會暴漲，影響實體經濟。而強行發行美元必然引起嚴重通貨膨脹。宋鴻兵給出的結論其實已經告訴大家美國金融危機是個無解的難題。這樣走下去，美元體系，美國國債體系都可能崩潰，美國什么債也還不起，有可能像冰島一樣面臨破產威脅。　　

中國官員現在很得意的說中國沒有金融問題。這是廢話，因為在這次危機中，中國遇見的問題恰好是美國遇見問題的另一面，當然不是金融問題。因為中國是生產過剩問題。中國遇見的是典型的早期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甚至比那更嚴重。因為美國1929年經濟危機時，出口依存度只有6.4%（54億/847億），中國達到三分之一。美國今天的問題有多大，中國明天的問題就有多大。　　

中國政府現在的救市方案也不會起作用。因為中國直接面臨的經濟問題是對西方出口消費品部分的產能嚴重過剩，企業經營困難，工人大量失業。而中國政府以為“啟動內需”就是啟動“投資需求”。無論4萬億基礎建設投資還是十大產業振興計劃，說透了還是增加供給能力。中國現在每輛汽車擁有高速公路里程就是美國的幾倍，無非形成運力過剩罷了。數萬億錢都投在施工機械化效率很高的項目上，增加就業的能力很弱，頂多是維持房地產市場低迷形成的鋼鐵、有色、水泥、煤炭、電力等生產能力而已。但由于房地產對上述物資的需求更大，維持都難以做到。　　

貧道并不是打算扮演個烏鴉嘴，因為這些事情是明擺著的。中國出口中，裝備類產品不足20%，因為中國這方面不先進，大部分出口的是消費類產品。美國經濟繼續下滑，西方經濟就更加混亂，老百姓就沒錢，對中國消費類產品需求就更加減少。中國不首先解決過剩產能的消費類產品，就不會根本上解決問題。全世界超市里的東西都回來了，這才是真正的麻煩。只要中國人自己買不起這些消費品，最終還是無解的難題。　　

中國人為什么買不起這些東西？很多人歸結為中國有儲蓄偏好，儲蓄率太高。但是2006年中國有3億多農民現金支出大于消費，其中一半人現金消費率達到134%，借錢也要花，這15000萬人恐怕是世界上最大一群高消費“偏好”的人。2006年7.4億農民的消費只占全國居民總消費的26%，其中80%的農村居民消費占全部農民的61.5%，也就是有6億人只消費了總消費的16%。由于農民現金消費支出中生活類消費只占61%（他們要投資生產），因此這批人對中國消費品市場的影響力只有9.8%。占城鎮人口10%的5770萬最低收入群體與農村這部分人消費水平接近，都不到3000元，這些人占消費占城鎮消費的3.9%，折合占全國的2.9%。也就是說，有65800萬，占中國人口一半多的人年消費只占全國消費的12.7%，其余不到一半人消費了剩余的87.3%。　　

城鎮中最高收入10%的5770萬居民一年消費占全國居民消費的18%。40%的城鎮2.3億人口消費占總消費的44%。　　

這就是中國消費品市場的格局。　　

農民和低收入群體消費低不是因為他們不喜歡消費，是因為“差錢”，他們的消費率平均在95%以上，其中40%的人儲蓄率達到-18%。而城鎮最高收入群體消費率只有60%。因此，家電下鄉不管用，收入下鄉才解決問題。不大幅度提高占人口50%多的農民和城鎮低收入群體的收入，中國走不出這個困境的。　　

雙方都走不出困境，現有政策都無解，那么總要有個結局吧。　　

貧道以為，最終的結局最大可能是：中國和美國的都按現在救市方案走下去，最終導致美元體系瓦解。當世界金融體系崩潰后，正常國際貿易基本無法進行，甚至面臨雙方不得不“以貨易貨”進行貿易。美國由于已經形成長期入超7000億美元左右物資，大約占其生活用品的一半，會在以貨易貨交換中處于劣勢。飛機可以不坐，但飯要吃，衣服要穿。于是，所謂勞動密集型和資金密集型產品，主要是消費品比價上升，西方國家將不得不逐步恢復很多方面的制造業，通過重新創造物質財富來過日子。于是，貿易保護會在下一階段越來越嚴重（對西方有利，對中國不利，就像1929年美國是世界第一出口大國時一樣），甚至出現嚴重的市場壁壘局勢。而中國最終發現現在為兩頭在外投資搞的基礎設施和“騰籠換鳥”最后都不是新世界格局所需要的，加上國內社會矛盾加劇，不得不解決低收入群體收入問題，并因此形成兩頭在內的經濟體系。　　

另一種可能是：美元體系崩潰后，西方國家主導建立了一個新的貨幣體系，世界貿易又可以正常進行。由于無論美國還是中國都希望恢復到危機前的“中國生產美國消費”的結構中，于是游戲還可以繼續，但規模已經小得多，因為美國沒錢了。這種情況也會發生在美元沒有徹底崩潰狀況下。　　

但只要世界想長期處于一部分國家生產一部分國家消費，就只能有兩種形式：　　

一種是消費方用暴力強求迫使生產方來生產。這種形式其實就是早期殖民地形式，這種形式確實可以維持一部分人享用另一部分人生產的局面。這就要發動戰爭，而且是世界大戰。但是現在看來可能很小。　　

一種是消費國把生產國的產業全部控股，讓新興市場國家變成半殖民地。其實這不僅是可能的，而且西方國家也正在向這個方向努力，起碼通過1997-2001年的東南亞和拉美經濟危機，基本已經實現了這個局面。問題在于現在中國已經替代了所有新興市場國家，而中國還并不是很“開放”。雖然奧運會唱的是“我家大門常打開”，現在開放行業多數已經是外國主導，但金融不開放，問題就不能解決。其實，如果中國能在2003年前后就真的開放金融市場，美國是否會出金融危機還真難講的。不過現在有點晚了，所以貧道在去年上半年就說：“中國命好”。但按現在情況看，如果美元不崩潰，或者西方能夠建立一個類似危機前的基本世界經濟格局，還是有點希望。但最大變數是，中國不是個好欺瞞的國家。這一點貧道是知道的，欺瞞一時可以，欺瞞部分人可以，但稍微長點時間，由于中國文化積淀太古怪，會出麻煩的。況且現在中國人都難以馬虎過去了。　　

如果世界金融體系沒崩潰，能夠混著活下去，那么矛盾還會存在，繼續醞釀危機，直至下一次爆發。　　

最終，大家誰也好不到哪里，世界經濟大幅度倒退。倒是那些沒卷入全球化的國家日子變化不大。說實話，看遍全球這個世界都沒有羅斯福、毛澤東之類偉人了，因此，最大可能是第一種。　　

也許幾年后無論中國還是美國人在回憶2008-2009年自己做的事情時都嘆氣說：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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