駁薛兆豐的“雞”論
——提高最低工資并不必然導致失業(yè)增加
最近，看到薛兆豐的文章《未能做雞》一文，談到他與 吳向宏 先生關于“最低工資制度”的爭論，在該文中薛兆豐說道：
國內大部分經濟學生， 都不乏 教授教他們、不乏教材教他們、甚至不乏考試考他們關于“需求曲線有時向上”、“勞動力供應曲線有時向下”和“提高最低工資可以增加就業(yè)”的知識。可我沒有。我從其身上學到經濟學的一群前輩 和 老師，沒有一個認為“需求曲線有時向上”的，沒有一個認為“最低工資可以增加就業(yè)”的。
并且，薛兆豐引用布坎南（198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在1996年與另外兩位經濟學家的爭論，布坎南在《華爾街日報》發(fā)表文章說道：
需求量和價格之間的反向關系，是經濟科學的核心命題，它體現(xiàn)了這樣的預設，即人類的選擇行為足夠理性，以致是可以預測的。沒有一個物理學家會說“水往上流”，也沒有一個自重的經濟學家會說“提高最低工資可以增加就業(yè)”。這種說法，要是認真地生發(fā)下去，將無異于全盤否定了經濟學，使其科學含義蕩然無存；要是這樣，經濟學家除了撰寫迎合意識形態(tài)偏好的文章，就別無可為了。值得慶幸的是，只有一小撮經濟學家愿意背棄兩個世紀的經濟學教誨；我們尚未墮落成一群隨營的娼妓。
同時，薛兆豐還引用了米勒（1990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在《華爾街日報》同期同版的評論：
多年前，經濟學家相信世上沒有免費午餐。然而，現(xiàn)在似乎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一份，即在提高最低工資的建議之中。他們認為，通過法律，把最低工資提高到市場決定的均衡價格以上，實際上不會給誰帶來任何負擔（或者說，頂多也不會給誰帶來很大的負擔，因為這畢竟是很小的、邊際上的增長而已）。這是不是天花亂墜的神話？他媽的就是。可它在民意調查中很管用。我真替我干的這行心寒。
從上面的評論可以看出，最低工資將會導致失業(yè)增加，是經濟學家的共識，而這個共識的基礎，就是需求定律：需求曲線必定向右下傾斜。
顯然，薛兆豐認為國內經濟學家或者經濟學教材，認為“需求曲線有時向上”、“勞動力供應曲線有時向下”是淺陋之極的認識，在他身邊的“前輩 和 老師”，無一認為“需求曲線有時向上”的。
事情真的是這樣嗎？我們還是看看國外大師們究竟是怎么說的吧：
——薩繆爾森：該規(guī)律建立在常識和經濟理論的基礎之上，并經過經驗的檢驗和證明，幾乎適用于一切商品。（《經濟學》第17版）
——舒赫拉發(fā)（張五常的老師）：需求曲線的斜率為負，反映的是需求定律即價格下降，買方一般想購買更多。雖然會有例外。（《價格理論及其應用》）
——斯蒂格利茨：提出“拋棄供給和需求定律”（1987），并在《經濟學的又一個世紀》中認為，“20世紀的經濟學患了精神分裂癥，即微觀經濟學和宏觀經濟學的脫節(jié)，這種脫節(jié)既表現(xiàn)為研究方法上的難以溝通，又反應出二者意識形態(tài)上的分歧與對立。”
——貝克爾：提出了S型需求曲線。（1991）
——曼昆：兩位經濟學家Jensen、Miller在中國湖南調查了大米消費和價格變動的反應，發(fā)現(xiàn)有補貼的大米價格下降會引起一些家庭減少大米的消費，取消補貼起到了相反的作用，這兩位經濟學家認為“這是吉芬物品的第一個嚴格的經驗證據”，因此，需求定律并不完全可靠，但吉芬物品是極其罕見的現(xiàn)象。（《經濟學原理》第5版）
顯然，上述大師沒有一位肯定的認為“需求曲線必定向右下傾斜”。
關于薛兆豐否認“勞動力供應曲線有時向下”的看法，恰恰另一位諾貝爾獲獎者克魯格曼在其《微觀經濟學》教科書中，專門花了不少篇幅做了“勞動力供應曲線有時向下”的分析，認為在工資的收入效應和替代效應不同的作用下，分別做出了“向上”和“向下”的勞動力供應曲線。
并且，曾擔任過美國經濟協(xié)會主席的經濟學家威廉·J.鮑莫爾和曾任美聯(lián)儲副主席的經濟學家艾倫·S.布林德，在他們共同編著的《經濟學原理和政策》一書的早期版本中，認為提高最低工資會導致失業(yè)增加，但在該書最新的第9版中，針對最低工資保護政策，說道：
“然而，在20世紀90年代發(fā)表的一些令人驚訝不已的經濟學研究，卻對這個一直被奉為至理名言的論點提出了質疑。例如，經濟學家戴維·卡德與艾倫·克魯格比較了新澤西和鄰近的賓夕法尼亞快餐廳就業(yè)的變化。他們驚奇的發(fā)現(xiàn)，1992年新澤西提高最低工資后，新澤西的快餐店的新增雇員人數(shù)，竟然超出了沒有提高最低工資的賓夕法尼亞的同業(yè)雇傭人數(shù)。而且，在1991年的聯(lián)邦最低工資被提高以及1988年加州的州最低工資被提高后，德克薩斯州的快餐店也發(fā)現(xiàn)了相似的結果。
在這些實例中，較高的最低工資看來均沒有降低就業(yè)——這與簡單的經濟學理論的推論相反。如此一來，一個早先被認為無需爭論的政策問題，現(xiàn)在看來又將被提及：最低工資會導致失業(yè)嗎？
這一爭論的結果不僅僅是出于學術目的。在1996年，克林頓總統(tǒng)提議且國會通過了提高聯(lián)邦最低工資的法案——其依據部分就是新研究所得出的‘失業(yè)不會因此而增加’的結論。在2001年，國會中的民主黨派再一次提出提高最低工資，但是遭到了布什總統(tǒng)的反對，提議未被通過。經濟學研究可能在其中發(fā)揮了作用。”
該書的最新版本顯然否決了早期版本的傳統(tǒng)看法，最新的結論是明顯的：提高工資和最低工資保護政策，并不必然導致失業(yè)增加。
基于上述觀點，薛兆豐的“雞”論，認為提高最低工資必然導致失業(yè)增加,這幾乎也是經濟學家的共識，但這是從錯誤的需求定律推出的錯誤結論。
因此，如果把勞動力需求定律和勞動力供給定律進行修正，并不必然導致失業(yè)增加。并且，一些經濟學家也正在做這樣的修正工作，薛兆豐死抱傳統(tǒng)理論，主張市場原教旨主義，提倡市場自由，反對政府干預，不去跟蹤最新的研究成果（有些成果甚至已經寫入了教科書），無疑是犯了教條主義的錯誤。
在這里恰好可以引用米勒的話“我真替你們干的這行心寒”，只不過，不得不把米勒的“我”，改成薛兆豐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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