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患一代
呂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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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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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烏有之鄉
病患一代
文/呂偉明
“激情”這個詞現在似乎被用濫了,激情一回不再指的是抒發磅礴的情懷,而僅僅是指寂寞男女之間的干柴烈火。也不僅僅是激情,好多名詞都被當成了動詞來用,社會變得既浮躁又慵懶,多了言不及義的表達方式,也少了些莊諧雜出的幽默趣味。
有些人將六十年來的文化藝術史分成前后兩段,并一一論證說后三十年缺乏前三十年的激情。仔細一想確實是如此,后三十年起先是傷痕文學,而后引進的是現實主義,再往后便是無厘頭式的后現代主義大行其道。我們可以慶幸自己生活在一個文化多元化的時代,可是我們時常感覺到文化貧血,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精神食糧,我們吃不飽。一個饅頭造成的血案,能滿足我們么?將《雷雨》狗尾續貂改編成宮廷戲,能滿足我們么?男扮女裝花枝招展媚俗小品、紅杏出墻男盜女娼肥皂劇目,這一些,能滿足依然健在的上一代人和求知欲旺盛的下一代人的精神需求嗎?正因為貧血,我們才用炫目的舞美效果來掩蓋,可再華麗的晚裝也不過是繡花枕頭,當全國的文藝創作者失去了超越《茶館》和《東方紅》的自信心,我們還有時代的優越感嗎?當激情只剩下了肉帛相見,只浮現在壓抑的呼吸聲里,激情就離糜爛不遠了。
我們整整一代人喪失了激情,如果追根溯源,其原因就在于:我們失去了夢想。
我們的夢想應該是什么?我想,它應該是一百多年來無數仁人志士拋頭顱、灑熱血、前赴后繼、眾志成城鑄就的一個強國之夢。在那個夢想里,無數顆記憶的亮點匯聚在一起,獨放出一朵語言之花。從譚嗣同“我自橫刀向天笑”到鄧世昌將愛犬按入黃海之中,從黃花崗的義士到楊靖宇的殉國,從大躍進到兩彈一星,那是一個風起云涌的時代,那是一個報仇雪恥的時代,那是一個嶄新的沒有一點兒塵染的時代。那個時代目標是明確的,就是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那個時代是黑白分明的,好人被人民擁戴,壞人被無情批判;那個時代階級關系被重新調整,全國的文化精英都歌頌勞動者,郭沫若就曾寫道見到一個鋤地的老人,就想去跪在他的面前,喊他一聲爹,然后把它腳上的黃泥舔干凈;那個時代勞動最光榮,懶惰最可恥,那個時代眼里不揉沙子,容不得有半點腐敗。六十年前,從鮮血中沐浴后的中國,萬象更新,氣度不凡,若論激情,那是愛國的激情,是報國的激情,是展望未來的激情,一代中國人都摩拳擦掌,艱苦奮斗,使得積貧積弱的中國揚眉吐氣。正是有這種激情,中國人打贏了朝鮮戰爭,支援了北越,教訓了印度,蘇聯人陳兵百萬不敢妄動,美國總統為訪問中國專門學習使用筷子,而尼克松夫人因為到紅色中國專門穿了一條紅裙子。在那個時代,國際形勢風云變幻,第三世界國家卻一齊將中國抬進了聯合國。
可是,從什么時候起,我們的夢想就衰微了呢?是哪一種意象的指引,將我們引向了修正后的種族記憶和無意識?屠格涅夫曾說,“準確而有力地表現真實和生活實況才是作家的最高幸?!保谑俏覀冏隽?,我們開始憶苦思甜,以今日之是來反駁昨日之非。昨天我們沒有錢,因為那個時代錢沒有用處,今天我們有錢了,所以今天更像一個偉大時代。那種團結起全中國子民抵抗日本侵略者的精神力量在商業文化面前土崩瓦解,厚黑學和猶太計謀甚囂塵上,追逐利益和安適的風潮席卷沿海地區,人的價值開始慢慢被區分,原本的銅墻鐵壁被解除了武裝,因為我們這個時代已經失去了目標,所以不再需要勇士。
時代的腳步在加快了。我們現在稱道的,不再是信仰和理想,而僅僅是不斷更新的物質誘惑和滿足欲望的成功。黑暗從灌木林中窺視,張著無數黑色的眼睛,人們越來越欲壑難填。我們被徹底改變了,我們在城市里為生計奔忙,無暇顧及天際的月光是如火還是如水,無暇計算還有多久才能擁有自己的房子,更無暇思考社會是否合理、分配是否不公。我們每個人都變成了庸庸碌碌的螞蟻,我們沒有理想,沒有激情,所以彌漫在夜色里的是無盡的空虛與頹廢,我們的大腦一片空白,像是病患的一代。這病患摧毀了村莊,摧毀了歷史,也摧毀了記憶,只剩下荒誕不經的傳說經久不衰。
我們還能做些什么?去召喚昔日的夢想?去驅逐越來越多的AV女郎?還是做一個志愿者,重新呼吁下一代人為中華崛起而讀書?我想,我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好好活著了?!栋茁乖防镉幸粋€經典的小結:活著就要記住,人生最痛苦最絕望的那一刻是最難熬的一刻,但不是生命結束的最后一刻;熬過去掙過去就會開始一個重要的轉折,開始一個新的輝煌歷程;心軟一下熬不過去就死了,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我們手里沒有準備給全民族的強心針,我們只能救自己。我們還有微弱的夢想,還有一顆正直的心臟,當我們志向受挫、心灰意冷的時候,就一起站到太陽下面吧。太陽永遠在天空,在海天相接的地方。
2009年11月6日22點5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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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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