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下旬的一天，筆者應邀參加蒙牛“開放日”，到位于河北武強縣的蒙牛乳業(yè)衡水有限公司考察。對于每天喝牛奶、但對現(xiàn)代化的牛奶生產程序一無所知的我來說，這是個很有吸引力的旅程。
一大早，一行人就出發(fā)了。車行駛在華北大平原上，清涼的晨風帶著泥土的芳香，令人心曠神怡。據說，衡水蒙牛采取了牧場 + 工廠一體化的經營模式。到了那里，不僅可以看到牛奶如何生產，還可以近距離觀摩奶牛如何“生活”。
第一站是飼料生產基地——衡水蒙牛的萬畝苜蓿園。這里種植了大片紫花苜蓿。西方傳說中，紫花苜蓿的花語是“幸福”，是亞當和夏娃帶到人間的禮物。法國甚至有這樣的逸聞：拿破侖東征俄羅斯時經過一片草原，被馬蹄下的紫花苜蓿所吸引，俯身采摘，恰好躲過了一發(fā)子彈，從而保住性命。看來苜蓿不只是幸福，更是幸運了。
這些傳說是真是假，沒有必要去考證了。但紫花苜蓿之所以被賦予種種美好涵義，關鍵在于其營養(yǎng)價值。在歐洲，紫花苜蓿被稱為“所有食物之父”，它含有五種維生素，十種礦物質，以及類黃酮素、類胡蘿卜素、酚型酸等三種植物特有的營養(yǎng)素，是當之無愧的“食物之王”和“牧草之王”。
我們抵達時，正趕上苜蓿園的員工們在收割苜蓿。這里已經完全實現(xiàn)了機械化作業(yè)，看不到“揮汗如雨”的場面。流線型的巨型拖拉機拖曳著聯(lián)合收割設備，收割、打捆、裝車同時完成。藍天白云，田園牧歌，這是一幅多么富有現(xiàn)代色彩的和諧景觀。
第二站是奶牛養(yǎng)育基地。為了確保絕對無菌，來訪的人員都不能進入“牛棚”，只能站在旁邊的樓上，透過密封的玻璃窗觀看。
數千頭黑白相間的奶牛，要么在撒歡兒進食，要么靜臥在地上。顯得悠哉悠哉。有人羨慕地感嘆：“這些奶牛過得真不錯呀!”
廠長笑道：“這只是表面現(xiàn)象，其實它們過得都不是牛的日子”。
“為什么呢?”
“因為這些奶牛都是處女奶牛，通過人工授精的方式讓母牛懷孕，生育后立即把小牛取走，然后擠奶。待到一個周期過后，再循環(huán)一次，所以這些奶牛既沒有見過‘老公’，也沒有見過‘兒女’，它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人類提供奶源。”
廠長的話讓大家有點沉默。這真是商業(yè)理性、工具理性發(fā)展到極致的世界。如果奶牛和人類一樣有情感，她們會不會得抑郁癥呢?從小到大都沒享受過愛情與親情的動物，能不抑郁嗎?抑郁的奶牛產的奶，真的有利于人類的健康嗎?
最后參觀的是牛奶生產流水線。整個車間是全密封的，復雜的機器設備、管線等一塵不染。車間里很少看到員工，大部分操作已經實現(xiàn)了自動化。
參觀了整個生產基地后，我們到會議室座談。大家最關心的問題是食品安全，自然也提及2008年那個幾乎給整個中國乳品行業(yè)帶來滅頂之災的“三聚氰胺”事件。大家都很好奇：廠家為什么要用這種近乎自殺的方式生產牛奶呢?
衡水蒙牛技術副總李云回答說：“當時出現(xiàn)這樣情況，主要是幾大奶業(yè)巨頭，包括三鹿、伊利、蒙牛等對有限的奶源激烈競爭的結果。”
我有些不解：“按照一般的西方經濟學原理，市場競爭應該會導致更多、更好的商品提供者進入市場，為什么在奶源問題上卻恰好相反?”
李云說：“2008年以前，奶源主要是由個體奶牛養(yǎng)殖戶和一些小型奶站提供的，幾大奶業(yè)巨頭競爭有限的奶源，對他們是一個巨大誘惑。為了獲得更多收入，奶農就往牛奶中加水，為了使化驗指標符合乳品企業(yè)的要求，再往里面加三聚氰胺……”
“他們?yōu)槭裁床煌ㄟ^提高價格或者擴大再生產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呢?”有人問。
“分散的奶農無法影響價格，只能接受價格。有限的幾個乳品巨頭很容易就收購價格達成一致。至于擴大再生產，奶農們的資金有限，擴大養(yǎng)殖規(guī)模非常困難，況且周期也比較長，遠不如造假來得快。”
三聚氰胺事件令蒙牛驚出了一身冷汗。蒙牛開始建立自己的奶源基地，從種植牧草、養(yǎng)殖奶牛、奶制品加工直至銷售，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生產、銷售鏈條。衡水蒙牛基地，可以說就是三聚氰胺事件的一個直接后果。
李云的話讓我陷入了沉思。這些年來，關于市場經濟的理論告訴我們，市場幾乎是萬能的。舉凡商品短缺、質量等問題，都能在這只“看不見的手”的操縱下，得到調整和解決。但到實踐中一看，就發(fā)現(xiàn)不是那么回事。
比如，經濟學教科書只告訴我們供求關系影響價格，但事實上供求雙方的博弈能力也影響價格。奶農雖然處于賣方市場，但他們的博弈能力遠遜于乳品企業(yè)，所以沒有定價權。再如，經濟學教科書告訴我們供不應求時，會導致更多的資金和商品提供者進入，但卻沒有告訴我們，充分供給的形成是有“滯后期”的，對那些生產周期比較長的農副產品來說更是如此，而許多問題都會在這個“滯后期”內出現(xiàn)。
“理論是灰色的，生命之樹長青。” 返京途中，我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出歌德的這句名言。理論之所以是灰色的，恐怕和它是高度概括、排除了許多具體因素有關。若要真的發(fā)揮作用，還是要把它放在生活實踐中“還原”，即把原來排除掉的因素重新加進去，否則，理論和現(xiàn)實，就會出現(xiàn)偏差了。
教科書上告訴我們的是“理論經濟學”，而解決我們在發(fā)展市場經濟中遇到的各類問題，靠的則是在實踐中總結出來“實踐經濟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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