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經濟低迷,民生多艱;
沒到過深圳的人,很多都以為這里是一個“遍地黃金”的“寶地”。剛到深圳的人,也很容易被這里繁華喧囂的炫目外表所迷惑:琳瑯滿目的商品,熙來攘往的人潮,多彩多姿的霓虹燈,高大挺拔的豪宅,川流不息的名車,應接不暇的奢侈品,一擲千金的闊佬、珠光寶氣的貴婦,高談闊論的精英......處處鶯歌燕舞,家家大興土木,一派“盛世”景象。
然而,這一切僅僅是表象。當你深入這個城市的內部,你就會發現:在浮華的背后,卻充滿了凄清、蕭索、冷酷和哀嘆,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況味。
眾所周知,深圳是一座移民城市。本地人極少,外地人極多(據政府部門統計,約有90%以上的常住人口是外地來深人員)。在本地人中,只要是自己有一畝三分地者,生活都過得較為舒適安逸。要么土地被政府或開發商征用,得到一大筆賠償金;要么干脆自己起一棟高樓,每月僅房租一項,就可保證一年到頭衣食無憂、溫飽不愁。這些人普遍沒有追求,終日以打牌玩樂消磨時間。本地人中,如果自己沒有土地的,境況就要差很多。但好歹是當地人,就業有傾斜,購房有優惠,醫療、教育、養老都比較有保障。這些人要生存下去并不難。在外地來深人員中,有很少一部分已經取得了深圳戶口(俗稱“綠卡”),這些人同樣享有本地人所享有的各種社會福利待遇,生活起來也相對容易。但就算把前面這三種人加起來,再連同中國乃至世界各地來深圳的投機者、淘金者(僅指“成功人士”,普通打工者不計在內)包括在內,所有這些人的總和也不會超過深圳總人口的20%,屬于少數人群。而看一個地區的人民幸福與否,少數人的生活是不足為憑的,必須看在這里常年居住的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況。也就是說,要看80%以上在深圳生活的人的切身感受。事實上,這些人的現狀是極其不容樂觀的。
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吃苦耐勞的民族,這些人也不例外。他們不可謂不勤勞,特別是年長者(指改革開放以前出生的人)。事實上,但凡無權無勢的老百姓,尤其是無錢無地無戶口的外來打工者,幾乎無一不是起早貪黑、早出晚歸。就拿做小本生意的人來說,這樣的人在深圳“大把”(意即很多),因此頗有代表性。他們通常五、六點鐘就起來開工,至少要到晚上十一、二點才打烊。風吹日曬雨淋不說,奔波忙碌辛苦不提,受氣挨罵甚至被流氓敲詐勒索都是家常便飯。至于治安、城管、工商、公安等等都是一個也不敢得罪,逢年過節、有事沒事打點一下是題中應有之意。否則稍不如意就給你“小鞋”穿穿。更可怕的是,由于沒有深圳戶口,不算“深圳人”,他們沒有任何社會保障,更沒有任何福利可言。但卻要獨自面對高昂的醫療費用、教育費用、行政事業性收費和飛漲的物價。他們最害怕生病:小病忍著,大病拖著。小孩上不起學的比比皆是。很多人十幾歲就輟學出來打工。我親眼見過他們的居住環境:家里就像是個倉庫,堆滿了各種貨物和亂七八糟的東西。其臟、亂、差的程度,跟“狗窩”沒什么區別。很多人長年累月穿的是同一套臟兮兮的衣服。倒不是因為懶,而是為了省點水費。反正每天干的都是臟活累活,洗了也白洗。當然,他們也沒有閑錢買新衣服穿。在巨大的生存壓力之下,他們根本沒有時間、沒有精力更沒有金錢去娛樂消遣。除了過年的那幾天,平時一年到頭他們過得都是一種回家就睡覺、睜眼就干活的單調生活。因此,燈紅酒綠與他們無關,紙醉金迷更與他們無緣。霓虹燈就在眼前,卻好像遠在天邊。“盛世”與他們就隔著一條馬路,卻又像隔著一條天塹,永遠遙不可及。熱鬧是別人的,他們什么都沒有。浮華是屬于那20%的,留給80%的只有沉重、黑暗和巖石般堅硬的現實。有時他們會抬起頭來,憤憤地瞅那“盛世”幾眼,嘴里偶爾嘟囔幾句、咒罵幾聲。然而,很快一時意氣就被沉默和麻木取代。他們已經習慣了,甚至開始用微笑來接受這種不公。因為周圍的人都是一樣的過活。更重要的是,他們無力去改變這一切。也許在他們內心深處,還有個美好的發財夢在支撐,這可能是他們生存下去的唯一理由和慰藉。于是,這種麻木的忍耐、盲目的等待和無助的盼望又有了一個更動聽的名稱——打拼。
這兩年深圳的經濟愈發不景氣,原來積攢的大量泡沫開始破滅。不僅底層的老百姓生活更加艱難,就連很多06、07年在虛高的樓市和股市里很發了一筆“橫財”的“中產階級”也難逃厄運、紛紛被牢牢“套住”。現在這些人也在“緊縮銀根”,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由于這些人的“落魄”,一度紅火的中高檔餐廳、酒吧、咖啡館及休閑娛樂場所黯淡了,“門前冷落車馬稀”。最低端的大排檔卻沸騰了,似乎這里才是絕大多數人的最終歸宿。而有錢人依然去國外大肆采購奢侈品。聽一個剛從泰國普吉島旅游回來的客人說,那里購買高檔商品的全是中國人(特指大陸人)。難怪最高檔的酒樓依然紅火、最昂貴的奢侈品依然搶手、最華麗的豪宅依然熱銷,難怪不少人仍然自信地說“深圳的有錢人還是大把”。只是說這話的人,眼睛是盯著天上的,并沒有好好看看自己的身邊,更沒有往下瞧瞧。
我來深圳這幾個月,經常在打工之余四處轉轉。我發現在火車站和各大商場門口,一到晚上就有很多找不到工作的人在這里露宿街頭。幾乎每一座天橋上都有一個乞討的流浪漢或者精神失常者。在國慶期間,這些“不和諧”的現象暫時“絕跡”了。但隨著國慶的結束,這一切又開始“死灰復燃”。
(未完待續)
嚴冬
2009,10,23
寫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