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呼吁:
失業職工的生態真相,不容屏蔽!
庫爽生
近幾個月來,電視臺、廣播電臺、報紙,各類主流媒體都不遺余力地宣傳、歌頌三十年改革的光輝成就。但是在社會底層,我們非常容易看到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景象,特別是隱藏在城市表面的繁華背后,被社會完全遺忘的大量的城市“貧民窟”。
我說的“貧民窟”,并不是一個法定的名稱,而是指原國企職工的生活區。國企正常發展的時候,這些生活區,都是洋溢著歡樂、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的花園式的職工住宅小區。后來,地方國企紛紛被私有化浪潮摧毀,這些企業核心優良資產被廉價賣掉,得到國企資產的新業主,一般會高價賣掉位于城區或城區邊緣的土地使用權,另行在遠郊低價購置土地使用權建設生產基地。遺留下來的原國企失業職工,這些真正一無所有的窮人,灰頭土臉地生活在蕭條冷落的原小區里,他們成天嘆息著為基本的溫飽而愁眉苦臉。
失業職工的勞動權利被殘酷無情地剝奪了,他們有能力自立自強的大好時光都獻給了國企建設,他們的悲慘境遇完全不是像有些人胡謅的那樣,是因為懶惰或其他自身主觀因素,而是因為他們做了國企私有化改制的犧牲品,或者如坊間所言,是因為他們成了國企私有化改革的革命對象,他們被革了命。
國企實施私有化改制的時候,他們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人宰割的沉默的羔羊,沒有任何維權機制。所謂妥善安置職工,是一個彌天大謊。改制之后,大約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買斷工齡”,其余內退,內退職工領取來自政府的每月約360元的“內退工資”(開始是200多元,后來增加了。各地可能有所區別)。“買斷工齡”的職工,領取數額可憐的一點“經濟補償金”,就加入了失業大軍。國企私有化改制就是這么“安置”職工的。是“安置”,還是遣散?我想傻子都會一看便知。
當然,還有大約百分之一二十的原職工,有可能在改制后的私有企業上班。但是,按照老百姓的說法,國企失業職工,沒班上,苦;有班上,也苦。為什么上班也苦?私有企業對待職工,與國企判然有別,反差鮮明。原來的國企,雖然“主人翁”的政治地位逐步淡化,但還是比較尊重職工的,還是把人當人看的。國企領導班子比較懂得“職工的心,企業的根”的道理,比較懂得職工所說的“企業把我當人看,我把自己當牛使;企業把我當牛使,我把自己當人看”的道理。而國企私有化之后的民營企業,一般沒有企業文化的概念,大多是拼命地盡一切可能從職工身上榨取剩余價值。原國企職工在改制私有的企業上班后,心靈的創傷是非常嚴重的:工資驟降;勞動時間大幅度增加,勞動強度大幅度提高;完全沒有人格尊嚴,像狗一樣被使喚,隨時被訓斥辱罵,一旦還是像原來在國企那樣加以申辯,就得卷鋪蓋走人,毫無通融余地。所以,原來很多人以為私有化之后,私有企業效率高,職工待遇肯定會比國企好,而事實上恰恰相反,原來那種臆想是一場夢。因此改制后在私企上班的人,很多大呼受騙。
各級政府在各種場合,都不否認這些失業職工曾經為國家建設作出的貢獻。但是,總體上并沒有足以改善他們處境的政策措施出臺。并且,完全沒有聽見媒體或者有關部門改善他們處境的呼聲。他們仿佛并不存在,或者說他們是一個異數,是一個另類的存在。漲工資、提高最低工資標準、《勞動合同法》保護職工權益等等,究竟有什么惠民政策與他們有關?他們是什么指望都沒有的一個群體。沒有任何政府部門把他們放在心里,甚至也不放在嘴上。他們被社會、被媒體、被時代,完完全全遺忘。和他們說起奔小康,他們聽了都是哈哈大笑,仿佛那是幾輩子也不可能達到的遙遠目標,是比共產主義理想更難實現的遙遠目標。
要知道,國企改制失業職工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群體。一般的說法,因為國企私有化改制而失業的職工,大約三千萬人。這三千萬人,差不多涉及到三千萬個家庭,涉及的人數是一個天文數字,近乎上億。這么大的一個群體,曾經長期拿低工資為社會創造財富的一個群體,如今一切都被剝奪,生活朝不保夕,受到極不公平的“犧牲”,卻始終無人關注,而且被社會欺凌侮辱,這種現象是正常的嗎?
國企失業職工被完完全全遺忘,其生態真相完全被屏蔽,被不理不睬,我想,其原因,至少有以下幾點(很不全面):
(一)國企私有化改制,各地政府都是作為政績來宣揚和向上級政府匯報的,每賣掉一個國企,就是“攻堅”成功的一項值得夸耀的政績,不管賣出的價格高低,賣出就是勝利。至于原職工,想千方設百計為他們洗腦,加上改制方案上畫一個大餅子:民營化之后,企業會快速發展、經濟效益會大增、用人數量必然增加、職工的生活水平必然大幅度增加等等。這樣一個完全不可能兌現的不切實際的動人承諾的大餅子,讓職工老老實實、不聲不響地被宰割了,不鬧事,就是成功,就是勝利。上報的時候,當然沒有多少職工失業之說,只有安置多少職工的政績。既然安置了,還會有什么職工失業?(媒體披露的失業率那么低,當然與他們被“安置”而不是失業有關。)所以,安置職工,實際上是一個偷天換日的說法,這種“安置法”很省事,但是造成了廣大職工的災難。
(二)改制之后,幾乎所有的企業與原國企相比,凈資產都會大幅度提高,都會扭虧為盈。很多人因此認為國企確實是機制僵化,一改就靈,一私就靈。這其實是一種假象,是一種財務報表上的數字游戲。國企改制過程中,都會打包處理金融債務,一旦處理完了,債務沒有了,則企業財務報表上的利息負擔就沒有了,故企業不再虧損。原本,一般國企之虧損,就是虧損的利息(只是數字,并沒有虧損現金)。這種扭虧為盈,與產權機制全不相干。凈資產也是一個道理。處理債務之后,資產負債率立馬大幅度下降,當然凈資產就增加了。我們經常看到媒體報道:通過深化國企改革(其實是私有化),國企的數量減少了,但是凈資產卻大幅度增加了,利潤大幅度增加了,等等改革的“喜人成果”。其實是自欺欺人,而且容易誤導決策層。但是,這個局外人并不明白的事實,迷惑了很多人,各地政府也大力宣傳這個重大“改革成果”。這個“改革成果”,使各地政府樂不可支,哪里還會記得失業職工的痛苦。失業職工嘛,給點低保金就行啦,過春節的時候送點食油、大米就行啦。
(三)各地政府對于改革都是報喜不報憂,誰也不會也不愿理會失業職工的悲慘境遇,更不會讓新聞媒體報道。主流媒體上連篇累牘的關于國企改制如何成功的報道,對于失業職工就是報道其中極個別的自立自強的幸運者的典型事跡的報道,沒有政府部門、主流媒體關注他們普遍的真實生態。少量關于失業職工的報道,也是從黨和政府如何關心的角度來報道的。媒體一致完全避而不見失業職工的真實生存狀態,裝聾作啞,熟視無睹,把一個涉及數千萬家庭、巨大的結結實實存在于社會的“新聞”事實撂在一邊,卻醉心于追蹤爭搶歌星影星的花邊新聞、緋聞瑣事。
(四)政府部門的官員、新聞媒體的從業者,以及其他有話語權的群體,他們都是有權有勢、收入可觀而且不斷漲工資的生活優越的群體,對于失業職工,一般是一種極其厭惡甚至于幸災樂禍的心態,誰能為失業職工維權,為失業職工呼吁呢?他們不會的。一個個春風得意,享受著“盛世”給他們帶來的快樂,哪里會正眼瞧一下叫花子一樣的失業職工。是啊,他們生活在天堂,怎么會理睬生活在地獄里的“人”呢(我打上引號,是因為在他們心目中,失業職工已經不是人了)?失業職工的生態和他們距離太遙遠了——他們生活在十八層天堂,而失業職工生活在十八層地獄,當中隔著十八層天,還隔著十八層地,總共三十六層的天和地,他們又怎么能聽得見失業職工的吶喊?又怎么能看見失業職工憔悴、菜色的面容和凄惶、無助的身影?也許,他們根本不相信,在如今GDP快速增長的中國,還會有這么一個一貧如洗的群體。在一家曾經擁有好幾千名職工的原國有棉紡廠,我親耳聽到該廠改制私有化之后,處理遺留問題的幾個人對我說,該廠失業職工,不少家庭一天就是吃一頓好一點的飯,所謂好一點,就是煮一頓米飯,炒一鍋在蔬菜批發市場拾來的菜幫子。另一頓飯就是全家三口一人吃一個價格為五毛錢的饅頭。我把這個真實的現象講給記者朋友聽,他說我拿他開涮,根本就不相信。
失業職工在國企私有化改制中作出的“犧牲”是巨大的,這種“犧牲”對于他們是致命的,是非常不公平的。而且,他們囿于年齡大、文憑低、技能單一等條件,除了極少數,一般人試圖就業幾乎不可能,只能備受窮困潦倒的煎熬,備受來自社會各方面的歧視與凌辱。他們的真實處境,遠比一般人想象的惡劣得多。我熟悉的一些端莊大方的失業職工女子,三四十歲,如果稍加美容,就一定楚楚動人;如果投身某種“再就業”的行業,也會致富。但是她們在這個日益腐朽的社會,還堅守著傳統道德,于是不但與小康無緣,而且連溫飽都要發愁,其中的幸運者“享受”到了公益性崗位,便快樂地戴上了大口罩(還是有一點不好意思),操起了掃帚,在馬路上就業了。一般,在失業職工眼中,這些臟而累且收入微薄的公益性崗位,不管多臟多累工資多低,都是香餑餑,都非常搶手。當然,眾所周知,也有很多失業職工姐妹在尋找工作到處碰壁之后,在久經磨難之后,終于撐不住,在夜總會找到了另類崗位(不是說夜總會的工作都是另類崗位),找到了生存的出路。不必責備,她們也要活下去,也要養家糊口啊。
有心人可以注意到,近幾年,國家已經注意到了企業退休職工的工資水平太低,每年都在提升。為什么注意到了?這與國企的一批知識分子干部的呼吁是有關的,他們的聲音可以穿透阻隔,直達上層。我熟悉一家國企的一位高級工程師,和中央最高層一位首長是清華大學的同班同學,而他前幾年退休時,工資才幾百元。我還記得前兩年,《人民日報》在頭版用三分之二以上的篇幅,刊登了本報記者采寫的上海國企退休職工工資太低應予關注的調查報告。要知道,退休職工工資雖然不高,不少人剛退休時就只有五六百元,但是一旦熬到退休,我熟悉的職工都要請幾位好友“啜一頓”,以示慶祝終于“解放”,不用每天為生存發愁了。而在私有化改制中“犧牲”最大的失業職工,其悲慘境遇,其所受到的天下最不公正的強令失業的遭遇,卻至今一直被死死地屏蔽,無法傳遞到上層。
對于這一大批曾經為國家創造財富,因私有化改制而陷入悲慘境地不能自拔的失業職工,對于原本強勢的工人階級,在私有化改制中嬗變為弱勢的特大群體,我們的政府官員和社會各界,當你們精神亢奮地享受“盛世”快樂的時候,難道不應該有惻隱之心嗎?不應該把關切的目光投向他們嗎?不應該為他們維權、為他們呼吁、為他們伸出援手嗎?他們不都是炎黃子孫嗎?他們不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嗎?
2008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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