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的實踐，到底檢驗了什么？

沈浩的實踐,到底檢驗了什么?
------小崗村思想解放的底線和沈浩用生命劃的那個圈
這個新年有些冷：北方的大雪、南方的電慌，還有不斷飆升的物價.......這個新年有些熱，《1012》中國剛“拯救”了世界一把，《阿凡達》又趁興挾勢而來，以其“先進特技營造出的視覺效果，征服了無數中國觀眾，也征服了中國電影人。”以至導演陸川看完《阿凡達》后即以粉絲心態在自己的博客中寫下觀感，認為“這是一場大師級的視覺盛宴，是絕不可錯過的一次夢境旅行”。對于這部集好萊塢特技大全的電影，陸川說，“這是我們中國電影人要集體目睹的，集體服氣的一次完敗”，陸川同時又表示，中國電影差的不是技術而是夢想和真誠。

就在這冰火兩重天的當口，“中國改革第一村”——小崗村黨委第一書記沈浩同志悄悄的走了。走得悲傖、走得凄涼、走得幾乎無法用語言來表述……
陸川說到了夢想和真誠。我卻想到了沈浩。沈浩是夢想和真誠的化身,還有他足以驚天地泣鬼神的摯著、堅忍，在這個冬天，溫暖了這片土地，讓寒凝春發。
-----題記
派沈浩到小崗村，證明了領導的高瞻遠矚：他是個可以義無返顧地走向祭壇的草根英雄。

但是當初沈浩的到來，卻并不受小崗村的歡迎。
在沈浩之前，由省級機關下派帶頭人好像已經成為慣例，在沈浩去掛職之前的諸多掛職干部中，“有的”根本“呆不了兩個月”“鍍鍍金”就走了。
雖然沈浩初到小崗張口閉口說“我是農民的兒子，我就是農民”“我不是來鍍金的，是來干事的”。但這時的小崗村，什么樣的人事、物件沒有見過，小小的沈浩算哪碗菜？小崗人持有一雙雙觀察家的眼睛，自稱“時常站在歷史的角度審視未來”。以嚴宏昌（大包干帶頭人之一）為代表的部分村民視沈浩為“過渡派”。這樣的認識致使村里勢力對決的派系達到空前一致：“不能聽他怎么說的，要看他怎么做的。”

沈浩一上任便遭遇部分揚言“崗人治崗”的村民的挑戰，這個挑戰一直持續到2006年底。
村民關正銀告訴記者兩個極端的例子。某年夏天晚9點左右，五六個人駐足沈浩宿舍外，叫嚷著讓他出來。此情此景恰被騎著摩托車路過的治保主任關正銀碰個正著，關正銀下車喝止圍攻者“想干什么？”由是，沈浩被成功解救。
另一件轟動全村的事是，20多歲的村民嚴某因經營事宜遷怒沈浩，當沈浩與他理論時，他朝沈浩的腹部踹去……沈浩捂著肚子站立不起。眾目睽睽之下，一個村黨委書記的尊嚴，一個男人的尊嚴受到了空前的踐踏。
2006年8月28日，沈浩在日記中記下該日所遇：“下午2點左右，電話打到我房間，恐嚇說敢打我。”某年，沈浩在飯桌上以非常方式接受了一個向他屢屢發難的挑戰者：“咱倆要么出去單挑，要么喝酒。”幾件事傳達出的信息不言自明：沈浩趁早滾蛋。

沈浩沒有滾蛋。他在日記中寫道：“常說要警惕農村基層政權讓流氓把持，事實就發生在身邊，發生在小崗……”“小崗肯定難搞。既然來了，要退縮嗎？絕不！既來之則安之”、“身在小崗這個敏感、困難的地方，不可畏首畏腳，否則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小崗村的歷史包袱太沉重了。
1978年，一不小心，小崗村變成了政治牌坊，要光表千秋。甚至可以說，不是XX劃了個圈，而是十八條漢子按下的手印，劃出了“春天的故事”。

可是，眼高手低，以“皇族”自居的小崗村竟然在“一朝越過溫飽線”后，“二十年跨不進富裕門”。
當年分田單干的十八個發起人之一、現已年逾六旬的嚴宏俊老人深有感觸地說：“分那一畝二分地，現在只能管溫飽，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家里的地靠留下的老弱病殘人也照料不好，不是荒廢著，就是廉價賣給了那些私企老板。村民想干什么也干不成，被自己那一畝二分地束縛住了手腳，邁不開步子啊！”

當過三年村長的嚴宏昌對沈浩挑明小崗村的政治生態“不干事就沒事，一干事就有事”，外界評論小崗人“難纏”，媒體稱“起了個大早”的小崗無力續寫輝煌。沈浩來到小崗此時小崗人年均收入2300元，自來水未入戶，危房處處，村委會負債運轉……

沈浩沒有想到，當年“一包就靈，一分就富”的小崗，經過30年的發展后，其經濟模式陷入瓶頸、社會是如此的不和諧、竟然長期沒有能夠形成一個團結的、有戰斗力的領導班子、群眾還是一盤散沙，居然把嫌貧愛富，坐等援助當做應該的政治分紅......小崗村人本應該是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典范，卻呈現萬戶蕭疏鬼唱歌的景象。

所以沈浩主持會議時這樣強調小崗，“小崗不是安徽小崗、鳳陽的小崗，而是中國乃至世界的小崗，所以小崗必須發展。”
但是，這種歷史的使命應該是由大人物來承擔的，沈浩又怎么能夠承受？
嚴俊昌記得沈浩買過一串佛珠，他將佛珠戴在手上說“小崗搞不好，我就當和尚去”。
沈浩的夢想和真誠并不受小崗村理解。

為立足小崗，沈浩一上任，便燒了三把火——收繳、修路、蓋房。

沈浩首先收回私人占用多年的集體資產——兩臺推土機等大型農機具。

為使小崗人早日“躍過富裕門”，沈浩將村中友誼大道東1.2公里的土路修成水泥路。修路期間，沈浩以手代鏟捧泥漿，直至水泥將手燒出泡。

2006年底，26戶村民的茅草屋一夜變成二層樓。住房之變，村民表述一致“做夢都想不到”。2006年10月2日的日記記載了沈浩蓋房的初衷：“下雨了，外面雨，屋內水，一家幾口擠在一起，這就是小崗村民的住處……不管怎樣，要為他們優先建房，我決心為他們做主，哪怕困難再大！”
沈浩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要在小崗立足，必須搞到真金白銀。于是，他象一個乞丐，為小崗跑項目、要資金.....敬老院、衛生院、廣場、辦公樓的建成，小崗村貌開始變化……
沈浩知道，要凝聚人心，還必須讓小崗人逐漸視他為自己人。
　沈浩喝農家殘茶，吃農家剩飯，抽1.5元一包的三環牌香煙，在辦公室接待群眾時，與群眾并排坐，不鎖房門，初二必回小崗拜年等，這些小小不言的零距離接觸群眾細節，讓小崗人逐漸視沈浩為自己人，而這，正是沈浩凝聚人心的意圖所在。
　“我一定按照領導要求，為小崗人民增富，為財政廳添彩。”第二任期，他稱謂小崗時必添加“我們”，顯然，他視小崗為家了。他對妻子說他不滿足僅為村民蓋個殼，他還要裝滿這個殼。因此他跟財政廳要電腦、家具、煙、茶、紙杯，甚至垃圾桶。為這個窮家，他自己墊付了數十萬元。張秀華辦公室里堆放著“農民歌會”服裝，3000多元置裝費是沈浩墊付的，張秀華目睹過他墊付的票據“一摞一摞，整整齊齊的”。沈浩曾跟張秀華說：“現在村里沒錢，等有錢了再報銷。”墊付款打開了王曉勤“沈浩六年沒給家中一分錢”的問號。
沈浩更知道，要實現自己的夢想，小崗“十八老”是不敢得罪的。

于是沈浩又蓋了大包干紀念館，還為每位大包干帶頭人爭取了2萬元建房補助。大包干紀念館，小崗村這一標志性建筑的誕生不僅使“小崗精英”（大包干帶頭人）的歷史功績得到現實尊重，而且還為小崗帶來旅游收入。

可是，幾盡巴結之后,沈浩的摯著、堅忍，卻并不受小崗村的支持。　　
“小崗村與其它鄰村比，基層條件還是好的。但是村容村貌太差，尤其是衛生狀況，即便學校也不好”（《沈浩日記摘編，2004年2月17日》）。
小崗村的落后逼使沈浩急于擺脫輸血現狀，他要造血及換血。
　　2004年10月，沈浩帶領12人考察靠走集體經濟致富的明星村（大寨、華西村、南街村、耿莊），此舉即是給躺在歷史功勞簿上的功臣們洗腦——解放思想。躋身全國十大名村的小崗在明星村面前，沈浩說出“徒有虛名”、“名不副實”。后來十大名村領頭人聚首時，沈浩感覺他在吳仁寶、郭鳳蓮面前“自慚形穢”、“如坐針氈”。

小崗用漫長的30年，劃了個圈，證明“私有化”是走不通的死胡同。舉全省之力，也改變不了小崗貧窮落后的面貌,那就只能是小崗自己的問題了。

于是，沈浩決定小崗村準備重回集體經濟道路。
造血、換血的心態顯示在他參觀南街村的留言簿上“壯大集體經濟，走向共同富裕”。

然而，小崗是頑固、矜持和有底線的。小崗村思想解放的底線就是對集體化的反動，是徹底地單干。
也許在世界任何地方都可以談“公”，而在當年一“分”揚名天下的小崗，怎么可能容忍重回集體經濟道路呢?這不等于否定“十八個紅手印”嗎？

這已經是政治問題了。

由分變合的戰場，沈浩意識到了其血拼程度，所以他對鳳陽縣委書記馬占文表示：“只要小崗人得實惠，我什么困難都不怕。”
但是他還是太天真了。他忘記了他的歷史使命：證明而不是創造。
改革遇阻，置身矛盾漩渦及上下夾縫中，“很傷腦筋”的沈浩努力在領導、企業老板、小崗人之間尋找平衡點。只能在日記訴說煩惱：“太難了，管的事不少，責任也不輕，但權小錢少，嚴重的是事、權不對稱”、“我要謹防陰溝里翻船”。
“小崗村的工作愈來愈難了”（《沈浩日記摘編，2005年8月30日》）。

“然而，要做好思想工作談何容易？小崗村幾十年沒有發展起來的原因在哪里？還不就是根子在干部”（同上2005年10月1日）。

“這個月來感覺工作愈來愈忙，壓力愈來愈大，身心感到從未有過的疲倦”，（同上2008年8月2日）。
此時,嚴得友在CCTV上冷冷的公開宣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八個冷冷的字,宣布了沈浩的政治死刑。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見利忘義、損人利己的“小崗精神”與大公無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沈浩追求，是一對不可調和的天然矛盾。沈浩想用“合”來證明當年的“分”，只能南轅北轍。
小崗用漫長的30年劃了個圈，當年用十八個紅手印證明集體經濟不行，小崗學不了大寨;今天分開單干也不行,小崗學不了華西.......30年的路,象阿Q的那個圈,怎么也畫不圓......

在小崗,私有化走不通,公有化又不能夠走,沈浩只好用生命焊接那個圓,只有賭命......冰冷的現實，殘酷的折騰......象刀刺在心上。當年“別”母“拋”妻“棄”子，想大干一番事業，而今天卻使母親老來喪子，妻子中年喪夫，女兒少年喪父，集人生三大悲劇一身，用短暫、光輝、無限高尚的生命，也完不成那個圓的焊接。
十八條漢子十八紅手印，翻蓋了沈浩的光榮、夢想和生命。

我為沈浩一慟！

沈浩在小崗的住所內掛一字畫，是元代劉因的《觀梅有感》，“東風吹落戰塵沙，夢想西湖處士家，只恐江南春意減，此心原不為梅花”。該詩恰契合著沈浩的矛盾心境：既留戀合肥的一切，又不得不孤身小崗戰塵沙。

沈浩在賭命。關于沈浩的死因，與沈浩接觸相對密切的小崗村黨支部副書記張秀華說：“他的忙、累及煩達到了空前程度。”《農民日報》記者夏樹跟蹤采訪沈浩六年，他認為沈浩死在小崗是必然的結果，“他太投入了”。
也許，這是他的宿命。他無法擺脫。他用高尚的生命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一次反動，卻發人深省。
但是,沈浩的實踐,到底要檢驗、又檢驗出了什么?

也許蒼天可以、已經回答.....

19:472010-1-22

× 烏有之鄉 WYZXWK.COM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

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訂閱烏有之鄉網刊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