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學者:中國會出現滯脹嗎?
肖 斌(整理)
按: 2011年5月5日 ,在趙磊教授召集下,西南財經大學的一些博士生就一季度的中國宏觀經濟形勢進行了座談。座談由易淼主持,參加座談會的有:趙磊、李節、莫純正、李儉國、魯保林、易淼、肖斌。大家圍繞著一季度中國宏觀經形式進行了對話,著重探討了中國未來滯脹的可能性。以下是座談紀要。注:座談紀要未經發言者本人審閱,如有誤讀,敬請原諒。
l 易淼:
下面我們請保林博士就2011年一季度中國宏觀經濟形勢的情況,做一簡要介紹。
l 魯保林:
官方對2011年一季度中國宏觀經濟形勢分析報告,有下面幾個要點:
(1)經濟增長平穩,增速回落,消費對國內生產總值的拉動力增強。一季度國內生產總值同比增長9.7%,最終消費對GDP的貢獻率為60.3%,拉動GDP增長5.9個百分點。顯著高于2001-2009年最終消費對GDP 的貢獻率,該期間平均只有42.7%。
(2)實體經濟平穩增長,企業效益繼續增加。一季度實體經濟也呈現出穩定增長的態勢,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的增速一季度是14.4%,略高于去年三季度的13.5%、四季度的13.3%。
(3)固定資產投資保持較快增長,房地產投資增速較快。一季度,固定資產投資(不含農戶)39465億元,同比增長25.0%。比上年同期低0.6個百分點。。一季度,全國房地產開發投資8846億元,同比增長34.1%,累積增速自2010年5月以來在逐步回落。3月份,全國房地產開發景氣指數為102.98。
(4)進出口較快增長,貿易出現季度逆差。一季度,進出口總額8003億美元,同比增長29.5%。其中,出口3996億美元,增長26.5%;進口4007億美元,增長32.6%。進出口相抵,逆差10億美元,這個中國6年以來的首個季度貿易逆差。
(5)CPI繼續上漲,PPI上漲較快。一季度,居民消費價格同比上漲5.0%。比上年同期上漲2.8個百分點。一季度對CPI 影響較大的仍然是食品價格,食品上漲的幅度高達11.0%。一季度,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同比上漲7.1%,比上年同期高5.2個百分點。一季度,工業生產者購進價格(原材料、燃料動力購進價格指數)同比上漲10.2%,比上年同期高出0.3個百分點。從2009年12月份開始,工業生產者購進價格上漲幅度連續16個月超過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水平。未來PPI上漲的壓力不容忽視。
當前價格水平快速上漲的根源有三個:1、流動性過剩。2009年,我國政府為應對全球金融危機投放了大量的貨幣。2009年及2010年貿易順差和國際資本流入進一步增加推高了外匯占款。2、輸入性通脹。中國原油進口均價從2009 年初期至今上漲超過120%,2011年3 月棉花、小麥、大豆等進口均價同比增長約70%、35%和20%。3、成本推動。當前我國低端勞動力市場供給由總量過剩轉向結構性過剩,“民工荒”一年強過一年,促使低端勞動力工資持續上漲,再加上利率上調,企業的生產經營成本不斷增加。
二季度成本上漲型和輸入型通脹因素還在繼續產生作用,二季度CPI可能還要上漲,預計整個上半年的平均通脹率在5%以上。
l 易淼:
下面我們請趙老師點評一下保林博士的報告。
l 趙磊:
我建議這樣,大家先自由發言,我一發言好像我要定調,同學們有些想法萬一跟我不太符合,反而不好說。其實這個問題,我也想的還不成熟,我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本來就是一個交流,我希望大家暢所欲言。我覺得保林做的很細,有客觀的描述、趨勢分析,也帶有一些主觀評價。
l 李節:
我提兩個問題,你報告里面農業人口人均收入每月1800元指的是什么?
l 魯保林:
是說的農民工工資,那是盛來運回答記者提問時提供的數據。1800元還是比較高的水平。
l 李節:
還有個問題是,現在糧食連年豐收的情況下,就意味著糧食的供求是基本平衡的,根據我這幾年的觀察體會是,糧價上去了就沒下來,我昨天才買過了。現在好一點的米已經到了 一公斤 五塊錢左右,前幾年還賣的只是兩塊錢。糧價上升也是構成通脹的一個因素,在糧食供求基本平衡的情況下,糧食的價格還往上走,而且上去了就很難再下來,這是為什么呢?
l 魯保林:
我們國家的糧價是由政府調節的。
l 李節:
為什么調高了呢?
l 魯保林:
我覺得政府一方面是為了保護農民,另一方面是想提高農民收入。
l 莫純正:
李師兄我插一句,我就在想,這么多年來有沒有什么東西它的價錢是降過的?
l 李節:
有,我只提其中一個,比如MP3。
l 趙磊:
比如說汽車,是典型的降價了,不管從相對價格還是絕對價格上。除了一些通訊器材和交通工具在降價外,彩電冰箱等也有降的。
l 莫純正:
我們可以嘗試著把商品進行歸類,比如說大米與其相近的一些歸為一類,汽車電子產品歸為另一類分析,來看它們的價格變動,可能對我們會有一點啟發。
l 李節:
石油、天然氣價格也是上去了就不下來了,雖然中間也有幾次下來了,但上去的比下來的多。往上調節的幅度比往下調節的幅度大。
l 魯保林:
我看了中國石油的價格調節歷史,明顯往上調節的次數多,往下調節的次數少。我記得有一次調到400元以下一噸,沒過多久又調到了400元,這不等于沒調么。
l 李節:
還是想問,為什么糧食在基本供求平衡的情況下還在漲價,而且漲了就不下去?
l 魯保林:
還有農業生產資料,比如化肥等的價格上漲的比較多,幾年內都翻了好幾倍了。
l 李節:
這屬于成本推動型的。
l 莫純正:
關于糧價漲與不漲問題,如果漲的話收益最多的是誰?如果跌的話受損失最多的是誰?可以從這些思考的角度來幫我們分析一下,山東菜農的菜賣不掉到底是誰損失最大,一旦價格上漲到最高點又是誰獲益最多?得出的結論,可能不僅僅說糧價只是個農民的問題或是政府問題或是中間那個環節的問題,也有可能糧價跟農民就沒什么關系。比如說有時候糧價升糧價降,跟農民壓根就沒什么關系。他沒辦法左右這些,要么是政府,要么是中間環節,要么是市場,要么是國際市場等等。
至少到目前為止,歷來這些關系國際民生的比如米、油,供應的基本面肯定是沒問題。但是要講多出多少來,比如說像美國等一些國家的石油儲備、糧食儲備,要到這個層次上中國還是差得很遠。在基本面上,作為市場流通和基本供給還是比較平衡。
l 易淼:
但是農產品可能只有幾個安全性的品種存在。
l 莫純正:
所以在經濟學研究方面,只要是搞研究工作的,很多問題的研究必須到特定的歷史事件發生以后,才能夠從另外的角度去印證之前的研究結果。比如說,到底中國現在糧食儲備足不足?或者美國吹噓它糧食安全做的多好,到底是不是這樣的?這要等到哪天發生什么意外,可能檢驗出來的實際結果遠沒到那個水平。
李師兄你講的這個糧價主要是什么問題呢?
l 李節:
是分析工具的問題,以糧食為例在供求平衡的情況下,糧食價格還在上漲,這個供求分析工具能否完全解釋物價水平?
l 易淼:
我覺得我們所說的這個“供”可能是一定的,但是這個“求”會在某些時候突然之間震蕩,比如現在很流行的“海囤族”,買什么都多買幾份備在家里面。
l 李節:
糧食不會多買,多買的容易發霉。
l 易淼:
想想,前一段時間鹽都會發生搶購,何況是糧食呢?那為什么會發生這種情況?
l 李儉國:
食鹽不是搶出來的上漲,糧食價格也是如此。
l 莫純正:
到底這幾年米價漲了的真實情況是什么樣的?
l 魯保林:
這個我沒具體調查過。
l 莫純正:
我覺得好像沒李節說的那么厲害,就一般的米這三年來漲了40%,對一般的工薪階層來說這幾年大體上的收入漲了多少?也不少于這個幅度吧?像成都的有可能還不只這個上漲幅度。
l 李節:
收入增長有個前提。現在一個跟機場和鐵路有關的運輸企業,它的農民工工資是850元每月,每周40小時工作日,但是也可以拿到兩千月薪,前提就是加班。這就是工資率,在同樣的時間里(相比辦公室白領)卻拿不到那么多工資,必須多付出勞動才行。實際上工資率是降低了。
l 魯保林:
小時工資率不高。
l 莫純正:
這些問題真的很具體,糧價問題的高低也得參考其他價格,比如說以糧食為主的一類農產品價格指數,要跟城鎮居民的收入相比較,再判斷是高還是低。
l 趙磊:
我聽了一下,剛才你們講的問題都很好,也很集中。由保林開始,李節發問講到了油價問題、農產品問題,小莫從經驗上和理論上也談了很多。我想引導一下討論,把問題集中一下。我個人覺得,比較有討論價值的問題有三個,第一個問題是:什么叫供求基本平衡,怎么判斷供求基本平衡?第二個問題是:糧價的決定機制或者農產品的決定機制是什么?第三個問題是:供求分析到底是指什么“供求”?是僅僅指“實物”的供求,還是包含了“貨幣”的供求?
比如說,現在糧食供求基本平衡的判斷是由國家統計局做出的,它有一個標準。什么叫做供求平衡?什么叫做供求基本平衡?供求100對100,剛好相等就是供求平衡。但是供求基本平衡,就有一個供求的正負差距,允許有個誤差的存在。目前我們國家糧食的自給率大概是95%,不知道最新數據有沒有變動,就是說,我們國家消耗的糧食,100個單位有95個單位是我們自己生產的,有5個單位要從國際市場上購買,這個就叫做供求“基本平衡”,還不能叫做“平衡”,所以是一個“緊平衡”。那么,在基本平衡的情況下糧食價格漲不漲呢?
l 李儉國:
用供求曲線分析,成本上升會導致供求曲線向右移動,從而整體價格會上漲。
l 趙磊:
對,包括供求曲線的均衡點都在移動。
l 易淼:
如趙老師所說的,其中還有貨幣因素,貨幣多投入也會使價格上升。
l 趙磊:
貨幣因素要考慮進來,所以供求平衡牽涉到很多因素在里頭,并不單單只是實物的平衡。
l 易淼:
會不會還有這樣一種情況,單一一個品種,即使它是供求平衡的,但是其他東西漲價的話,受傳導機制的影響,它也相應要漲價?
l 趙磊:
這種漲價,有的是跟成本相關,有的是受上下產業鏈關系的影響。
l 易淼:
比如路邊賣玉米棒棒的,當其他物品價格上漲時,它也漲,它也不管自身的供求關系,賣主覺得生活成本漲了,她的玉米也得漲。所以供求還得放到整體的宏觀市場中來分析。
l 肖斌:
漲價還跟替代品、互補品與商品的關系有關。
l 趙磊:
糧價的決定機制是什么?什么決定糧價的漲跌?決定機制無非是三個:一個計劃,一個是市場,還有第三個是計劃加市場。
l 易淼:
糧價決定機制好像計劃加市場的多一些。有個政府指導價,又由市場來決定。
l 李節:
說明政府還是有定價權的。
l 趙磊:
你們要注意,它只能規定最低收購價,而不能直接去定價。
l 莫純正:
就我的體會來說,肉價給我的沖擊比米價要大的多。現在的米價兩三塊錢一斤,可是肉價相比我讀本科的時候都翻番了。
l 易淼:
如郎咸平說的,中國在大米方面管理的還可以,但是在肉和大豆等方面就差一些。
l 趙磊:
這只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是肉本身的勞動含量,肉價高于糧價恰恰說明,肉類的勞動價值要高于糧食的勞動價值。
l 莫純正:
確實這樣,比如油價的變動幅度以及震蕩的范圍要遠遠要大的多,從歷史上來看,其變動要比基本的糧食大的多。
l 易淼:
像大豆期貨有時候進價成本高,有時候又稍微低點。
l 莫純正:
而像石油這種產品在短時間可以漲到100美元一桶。
l 李節:
我覺得趙老師提出的幾個問題,的確是切中要害。糧價的決定機制實際上是三個部分,既有政府的人為拉動供求,又有市場的供給需求。第三個是成本定價因素,因為它畢竟要投入種子、化肥、農藥、薄膜、油電、農民的勞動力等。這些投入一定要表現為價值形態,同時這些因素要是漲價肯定會影響糧食價格變動。糧食本身是實體的,可以用供求分析,但是把糧食換成一般商品時,供求分析就要加以區分了,因為貨幣也有供求。所以,貨幣供求對糧食價格是否有影響也值得討論。流動性在糧食供求基本平衡的時候,對其價格有影響。那么有一個問題就是,貨幣因素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糧價?
l 趙磊:
你這個問題提得好,經濟學界現在已經有人提出這個問題。一般來說,價格的決定機制有三個,即政府、市場以及政府加市場。你提的糧價決定機制,我覺得有點不準確,你概括的更像是價格變動的因素,因素本身要放到機制里頭來考慮。
如果考慮貨幣因素,就要考慮貨幣發多發少的問題,那么流動性問題就出來了。流動性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糧價,這要分兩個問題來回答:
第一,如果是貨幣超發,那么一旦收緊了流動性的口子,貨幣閘門一放下,糧價就要掉下來。因為糧價上漲是流動性過多造成的邏輯關系擺在那里。
第二,如果切斷流動性口子,糧價還在往上漲,那么就得考慮是不是單一的流動性問題,還得考慮流動性在里頭到底起多大作用。
糧食是需求彈性很小的商品,不是說漲價了我就少吃點,跌價了我就多扛幾袋回家,漲不漲價消費量都差不多。因此,它本身對貨幣流動性的影響有一定的抵抗力。目前這個流動性在抬高糧價上起了多大作用,我個人覺得,要放到另一個層面來考慮,即炒作的層面。但由于糧食蔬菜的特性(比如與貴金屬相比,不易儲存),所以炒作糧食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戰爭或瘟疫。正常情況下一般是炒作不起來的。雖然有“姜你軍”、“蒜你狠”,但是能炒作的范圍還是很有限的。不像房子,放在那里100年都沒什么問題;可是糧食和蔬菜屯放在倉庫里,就要考慮能放多久。所以,我覺得流動性對食品類的影響,可能不會像其對他商品的影響那么強。
最開始,經濟學專家判斷,這次物價上漲是貨幣超發的流動性造成的。后來才發現,物價上漲還有非貨幣因素——農產品自身的供求因素在里面占的權重非常大。我國這一輪的通貨膨脹,農產品類——食品類在里面是起了挑頭作用的。雖然貨幣收緊了,但糧食價格還是在緩慢往上漲。因此,他們意識到了,不單是貨幣因素,還有非貨幣因素。
大家注意到了,在食品價格上漲的時候,蔬菜產地的蔬菜價格在下降。這恰好說明,不是貨幣發多了,而是中間的物流環節出了問題。城市化之后,市區的蔬菜必須從遠郊運過來,從郊區運到市區,物流過程中的成本比如油費、工人工資,是必須加到菜價上的,這恰好是城市化過程給帶來的結果。
l 李節:
以蔬菜為例,農民是增產不增收。
l 易淼:
中間的很大一部分利潤被中間商拿走了。
l 趙磊:
像化肥、薄膜、勞動這些成本因素能不能加到價格里面?不是由成本本身來決定的,而是取決于價格決定機制。比如說,在市場經濟下,價格就是按市場供求來決定的。化肥、薄膜、勞動這些成本因素能不能實現,要取決于市場。而農業產品的比價在整個價格體系中很低,所以很多農民選擇不種地。
l 莫純正:
一個商品需求彈性的大小跟市場貨幣流動性的增減,應該是個什么樣的關系?拿鹽來做個例子,鹽的需求彈性很小,假如政府多發貨幣,它的價格會怎么樣?
l 趙磊:
它的比價會上升,但是上升的幅度很小。
l 莫純正:
我個人對收入分配比較感興趣。
l 趙磊:
談到收入分配,我想說一下農民工的工資。今天農民工工資普遍上調了,這到底是政府發善心呢,還是到了不得不調的地步呢?實際上,政府起的作用很有限,農民工工資普遍上調恰恰是市場的作用。為什么呢?道理很簡單,資本家招不到人,只有提高工資嘛。
我的意思并不是說市場“英明偉大”(其實市場調節總是盲目和滯后的),而是說經濟規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這個規律被一個叫劉易斯的老外總結為“劉易斯拐點”。
蔡昉通過對“民工荒”的研究,最早得出了“劉易斯拐點”在中國很快就要出現的結論。對中國宏觀經濟的研究,順著蔡昉的這個邏輯去縷,有些專家認為,中國的人口存量在2015年以后將減少,人口存量減少,“劉易斯拐點”就會更明確。所以,“轉變經濟發展方式,調整經濟結構”,其實是被逼出來的。農民工的工資上漲,政府的覺悟確實有功勞,但同時我也覺得,這是客觀使然,背后是經濟規律決定的,你不漲不行。
最近有人判斷,中國必將出現滯脹,我提兩個問題:第一,什么叫滯脹?估計大家都能回答。第二,為什么會出現滯脹?
l 肖斌:
滯脹全稱停滯性通貨膨脹,在經濟學,特別是宏觀經濟學中,特指經濟停滯與高通貨膨脹,或者失業以及不景氣同時存在的經濟現象。通俗的說,就是指物價上升,但經濟停滯不前。它是通貨膨脹長期發展的結果。長期以來,資本主義國家經濟一般表現為:物價上漲時期經濟繁榮、失業率較低或下降,而經濟衰退或蕭條時期的特點,則是物價下跌。
l 趙磊:
停滯應當是指經濟連續幾個季度出現停滯不前。
l 易淼:
這個滯在中國肯能不只是衰退,當經濟增長低于百分之幾,還包括時間上的連續性。按傳統的凱恩斯主義的觀點,滯與脹是不相容的。我一直在思考現在中國的宏觀經濟走勢是不是跟上世紀70年代的美國差不多呢,包括經濟結構也差不多。這兩年通貨膨脹比較難剎住,勞動力成本上升一方面會使企業在目前的生產結構下難以增加開工率;另一方面,價格的上升也影響出口。
l 李節:
我覺得滯脹的可能性非常大,一季度統計的GDP增速在往下降,而通脹在往上升,這就是一個滯脹的表現。
l 趙磊:
按照經濟發展的常規,當物價上漲時就意味著經濟過熱,經濟開工很火熱,經濟往上走。當經濟停滯時,工廠不冒煙了,關門歇業,產品賣不出去,物價往下跌。滯脹打破了經濟常規,很奇怪的是,物價往上走的時候不僅經濟沒過熱,反而停滯了:一方面物價高企,一方面工廠不開工。這在西方國家的確出現過。經濟在通貨膨脹的時候,資本家卻呆在一邊閑著,觀看經濟的停滯。對于這個滯脹,西方經濟學中有些解釋是很有意思的,有些解釋怪怪的,有些解釋沒有啥說服力。
l 李節:
我覺得6個月左右會出現滯脹,因為經濟它有個慣性,貨幣投放要是再踩剎車,房地產等價格要往下掉,房地產業占GDP比重很大,那么GDP增速要繼續往下。如是在9、10月份踩油門,經濟有可能還回來。通脹再往上走的話,結合GDP下滑這個指標,我認為6個月左右就要出現滯脹。根本原因還是生產相對過剩,至于結構過剩,只是生產相對過剩的一個西方經濟學表述。
l 趙磊:
我的看法是這樣兩個判斷:農產品價格上漲是這次通脹的元兇,這是第一個判斷。第二個判斷是,農產品的價格上漲恰恰不是單一的貨幣因素。這推翻了很多人的看法,如果說是貨幣流動性過多造成的,我們一收緊貨幣,價格肯定就掉下來了。可事實上沒有。有些人說有一個滯后期。我覺得邏輯就在這里:大家都看見了,一方面,目前GDP掉下來是與收緊貨幣有關的;另一方面,雖然GDP掉下來了,可物價還是在上漲。這就意味著這次物價上漲不僅僅和貨幣因素有關,否則緊縮貨幣后,這個變化應當是一個同向的影響,而不是相反的影響。
另外,我國汽車行業產能已經出現了較嚴重的過剩,國家要嚴控汽車產量,淘汰中小企業,中國的汽車業越來越像昨日黃花。
l 李節:
汽車產業跟房產業一樣是支柱產業,一進行控制就會使GDP往下掉。所以地方政府不敢控制。
l 趙磊:
上世紀70年代美國的滯脹原因被解釋為“石油沖擊”嗎?
l 魯保林:
西方經濟學的解釋是石油的外部沖擊。西方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不同,是這么解釋的:從1965年之后利潤率下降的很快,資本家為了提高利潤就把產品價格往上提,以彌補利潤率下降,所以出現了經濟停滯和價格上漲同時并存。
l 易淼:
那個時候還有一個前提是全球化還沒展開,所以滯脹的解決都認為是自由主義提出的思路,我覺得更多的原因是由于國際環境的影響。
l 莫純正:
剛說的滯脹是,產品賣不出去的時候價格上漲。保林那個邏輯是,為什么價格高是因為資本家自己定了高價,之所以要換標簽提價是因為之前的低價掙不到錢,價錢越高越是賣不出去,結果出現了滯脹。
l 易淼:
還有,需求方的工資是被壓低的,當時美國全球化也沒有完全展開,這也導致了生產過剩。
l 趙磊:
最后回到需求曲線上來看,保林那個邏輯違背了“需求曲線向下”的基本規律。假如10塊錢一杯的茶賣不出去,資本家為了保證利潤回報,就把價格調到100塊錢一杯。這種現象按主流經濟學的解釋是荒謬的。本來就賣不出去,你還要漲價,這不是更難賣不出去嗎?如果要讓大家接受這個“霸王價格”,還得有個價格同盟的存在才行。
l 魯保林:
那個時候恰恰是帝國主義的壟斷時期。
l 莫純正:
現在不管是中國馬克思還是西方馬克思都比較喜歡從利潤率去思考問題。我們考慮很多的經濟問題都習慣用全球化的視野。
l 易淼:
我覺得,我們現在可能出現的滯脹,它將會跟美國的完全相反,美國是用全球化把滯脹問題給解決了。如硬幣的兩面性一樣,全球化會導致中國出現滯脹,為什么這么說呢?一方面中國的經濟產業結構是外向型的,而且中國經濟對外依存度較大;另一方面除了大米之外的比如大豆、石油等很難自給自足,從被壟斷了的國際市場來進口,會促使國內局部農產品價格上升,以致整體的物價上漲,這必然要求企業上漲工資,企業成本上升,出口減少,從而經濟發展受阻。
l 趙磊:
通貨膨脹它是有一個標準的,并不是物價上漲了就一定是通貨膨脹了。一般界定的是一段時間內物價持續而普遍的上漲。
l 李節:
如果未來有滯脹尤其是通脹,非常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地租。房地產行業有個重要東西就是地租,去年預算外的土地財政收入是2.7萬億。通過地租的傳導機制,經濟生產的速度要慢于貨幣的發行速度。增發貨幣有一部分是轉化為地租,特別是農產品的上漲也跟地租有關。菜市上的菜之所以貴,其價格包含有相當一部分的地租。
l 莫純正:
現有學者提出中國將會發生滯脹的原因是什么?
l 李節:
據我所看到的,基本上都認為是資本主義生產模式下的相對過剩。國內的GDP在往下掉,但是還掉的不多,而物價又在上漲。上世紀70年代,在美國滯脹期要結束的時候,中國開始大規模改革開放。由于2007年金融危機的影響,美國經濟出現衰退,中國的出口受到部分程度上的抑制,也通過中間一些傳導機制從而加劇了生產相對過剩。
l 魯保林:
我覺得現在的“通脹”是成本推動型的。上世紀70年代滯脹的時候,實際上工人的工資是增加了的。
l 趙磊:
美國很低的經濟增長率就能維持新增就業,但是中國不行。目前中央在宏觀調控政策上非常為難,GDP掉下來就很緊張,之所以一直不愿意動利息這把刀,就是害怕一刀下去GDP掉的更快。中央一直在調存款準備金率,實在沒轍了,才調利息。兩害相權取其輕嘛。我估計CPI還沒到最高點,不過下半年可能掉下來。年中的時候可能才到最高點,到時候就要動利息了,動利息的壓力非常大。
中國的流動性和外匯占款有很大關系,外匯進來要強制結匯,結匯就要發行相應的基礎貨幣。不過最近我們的順差在減少,逆差在增大。通過順差進來的外匯流動性在減少,這個趨勢能維持多久目前還不清楚。
l 魯保林:
我覺得發生滯脹的可能性非常小。
l 趙磊:
我們設想幾種可能性:(1)滯脹——GDP往下走,物價往上走。(2)GDP往下走,物價也往下走。(3)物價往下走,但是GDP保持一個平穩甚至有可能往上。
l 易淼:
要是有一天GDP跟物價指數CPI兩者持平了,比如都是6%。那么GDP增速還可能趕不上通脹的速度,那就是標準的停滯了。
l 李儉國:
剛才李節說GDP下降是調控房價造成的,但是CPI又沒有統計房價,所以這兩個指標接不上軌啊。
l 趙磊:
中國出現滯脹至少要具備這么兩個條件:(1)政府確實要控制貨幣投放量。像中國這種情況,只要不拉韁繩,GDP肯定還往上走。一旦收緊了貨幣量,GDP往下走,可能“滯”就出現了。(2)假定有一群窮兇極惡的資本家形成價格聯盟,才能保證不斷地把價格推上去。
l 易淼:
有成本推動價格的上漲。還是那兩個原因,一方面是國際市場的壟斷,另一方面是實體外向型企業出口成本上升,國際競爭力下降。價格聯盟也是存在的,像方便面等動不動就集體漲價。
l 莫純正:
現在中國的這個產能過剩嚴不嚴重?
l 魯保林:
我覺得現在沒有90年代中期嚴重。
l 莫純正:
中國要是出現滯脹,后果嚴不嚴重?
l 易淼:
有可能國家的這個產業和經濟就直接垮了,因為勞動力成本很高,成本上升了,沒有相對優勢了,產品賣不出去。這是必然的,我們都感覺到了工資在上升。像當年的美國,他們工資也上升了,再想提工資提不上去。這就要把外需轉換為內需,但是為什么改不了呢,這當中還是有一些原因的。
l 莫純正:
外向型這一塊肯定會受很大影響,但是否足以對中國整個經濟造成嚴重沖擊還是個問題。從2007年以來,沿海的企業肯定受影響很大,但是從中國整個宏觀經濟走勢來說,包括消費率、GDP的增長、居民收入情況、財政收入等等,總的來說,造成的沖擊還是比較樂觀的。
l 易淼:
首先,中國外向型依存度非常高。其次,08年的沖擊是需求沖擊。目前的情況是,勞動力成本上漲會導致外資不在國內設廠。
l 李儉國:
那就造成失業了。
l 易淼:
而在短期內無法創造出很大的內需,很難忽然一下子人民就有錢了。
l 趙磊:
將來中國經濟如果出問題,到底是由總量問題導致的,還是由結構上的問題導致的?我想是不是需要這樣考慮:假如經濟總量維持在一個有效增速的情況下,總量問題我們暫不考慮,那么經濟結構有了問題——這個結構包括所有制結構、產品結構、部門結構甚至包括分配結構,這種問題致不致命呢,會不會導致經濟不能持續下去呢。
政府對經濟要“有為而治”,有很多事情政府又“為”不了,雖然也在“為”,但那個“為”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就是主觀上想去做,客觀上卻不盡人意,房地產就是這樣。房地產的結構問題大家已經看到了,收入分配的結構問題大家也意識到了,還有內需和外需的結構問題,等等。當然,內需和外需的問題通過金融危機的壓力正在調整。
我的意思是,像這類結構問題,有時不是完全以政府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有人說“轉方式,調結構”,總要給它時間嘛,不要太苛求了。那我要問,如果很長時間都解決不了結構問題,中國經濟會不會出嚴重問題?很可能的是:還沒來及得及“轉和調”,哪個鏈條就繃斷了。
l 李節:
政府管與不管,在五年內我對中國經濟都是持悲觀的態度。政府政策它有個慣性和延續性,搞汽車和房地產是1992年開始的。1992年就要搞市場經濟,大力發展兩個支柱性的產業,到現在已經19年了,結果是越做越厲害,所以沒有一次強制性的危機,從上到下都不會有一個強制性的動力去改,如果要改的話就會遭到抵制,現在地方政府就是這樣的。成都五城區以外,就不在房產調控的范圍,說明在強壓下政府只能做一點調整。所以還是有慣性,包括體制慣性。
l 趙磊:
所以說,“人不是教育出來的,而是教訓出來滴”。當然,通過教育也可以改變人,可有些東西真的是可能需要教訓才行,這個教訓就是客觀形勢的作用。
l 肖斌:
我比較贊同中國經濟 “劉易斯拐點”正在醞釀中這一說法,原因有幾點:(1)現有的工資水平無法保障工人正常的生活,所以要倒逼著漲工資,這樣的倒逼等于吞噬勞動力的紅利,加速了“劉易斯拐點”的到來。(2)目前城鎮化水平與經濟發展水平之間還有缺口,未來進一步的城鎮化將會吸收更多的農村剩余勞動力。(3)國際形勢的影響以及外需轉內需的經濟戰略,會迫使國內經濟產業結構發生轉化,低成本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將會趨于消亡。(4)農村現代化的進一步發展以及縣鎮企業的發展,前者會進一步排擠農村剩余勞動力,后者將吸收農村剩余勞動力為產業工人。綜合這四點,隨著我國農村富余勞動力向非農產業的逐步轉移,農村富余勞動力逐漸減少,最終枯竭,“劉易斯拐點”將出現。
我不認為中國即將出現經濟滯脹的局面。目前中國的勞動力優勢還沒釋放完,資源還能支撐起目前的經濟增速一段時間,我們大量的外匯儲備可以在國際市場上購買所需資源。另外,在政府縮小收入差距政策的努力下,外需轉內需必然帶動經濟的新一輪增長。在收緊貨幣和控制農產品價格的雙管政策下,未來可預期的通脹會往下走。有學者做過模型預測,認為中國持續高速的經濟增長可到2030年左右。
l 趙磊:
你們對中國的經濟都做了一個預測,小莫、保林和肖斌是樂觀派,李節和易淼是悲觀派,儉國是中間立場。
你們有個共同點,那就是承認中國的經濟結構肯定是存在問題的,包括消費和需求結構、分配結構,產業結構也有問題。這些問題致不致命,取決于政府對它們能解決到什么程度。悲觀的認為是,政府在解決這個問題上有局限性,他們能力有限,這不僅取決主觀能動性,還取決于給予他們解決問題的條件,在條件受限的情況下可能導致不能解決結構問題,從而引發危機出現。樂觀派也認為這些問題是存在的,但是政府有能力解決這些問題。
我個人認為,假如不存在“政治周期理論”所說的那個情況——比如18大召開的影響,目前中國政府的調控能夠應付短期問題。但是,從長期來看解決問題的手段是有限的,因為從西方發達國家走過的路來看,只要我們走同樣路徑,按同樣的邏輯發展,那么,他們遇到問題我們肯定也有。美國等發達國家是在石化能源非常寬松的條件下度過這個難關的,而我們條件不一樣,在人口、國情、經濟發展程度上,我們面臨的問題肯定要大的多。因此,同樣一種邏輯能解決西方國家的問題(目前,這個邏輯連西方國家的經濟危機都解決不了),雖然在短期內也可以應付我們國內的情況,但是,美國遇到的長期問題,整個資本主義體系都會遇到。要解決這個問題,就不僅僅是改變經濟結構的問題了,而是需要改變整個生產關系的問題。
如果僅就短期來看,目前資本主義的這種邏輯還有治愈和恢復能力。所以,對于中國今年是否會滯脹的問題,我可能不屬于悲觀派,也就是說,我不認為今年會出現滯脹。從邏輯上來分析,我覺得今年可能會出現這樣一個情況:經濟增長在往下走(但中央政府是絕對不會容忍“硬著陸”出現的,只要放開貨幣閘門,它有能力把經濟增長拉起來),物價在下半年有可能會回落,當然,只是比上半年可能要平穩一點的往下走而已。
目前,單純從經濟需求的角度來講,中國有個最大的剛性需求是城市化,這個實際上幫助中國解決了很多問題。城市化還沒完成,還在推進,這是一個客觀事實。但是,我同時要強調,如果不改變市場經濟的內在邏輯,你的長期問題不僅解決不了,還會愈演愈烈。我想,短期內比如5年-10年,由銀行造成的金融危機爆發的可能性比較大。
回到中國的現實來看。從一季度的情況來看,滯脹的可能性已經出現了,但是,政府短期應付危機的手段還未窮盡,資源基礎還有。總的來說,短期的應付能力是有的,但問題的根子并沒有消除。如果不改變整個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邏輯,問題的根子是消除不了的。
( 2011年5月17日 整理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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