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戰爭——中國如何突破美元霸權》第一章
第一章 美元霸權與新型全球帝國
一、美元霸權的起源、演變和影響
美元霸權是歷史上最復雜的金融體制。在人類金融事務中,首次出現了由一國不兌現紙幣通過浮動匯率和自由兌換強加的貨幣霸權,全球化的金融市場使這種貨幣霸權的形成成為可能。在美元霸權的作用下,全球資本主義成為世界各經濟體臣服于美國經濟的工具;世界貿易現在是一種美國發行美元紙幣,世界上其他國家生產美元紙幣可以購買的產品的游戲。。美元霸權使美國金融霸權成為可能,從而使美國例外主義和單邊主義成為可能。全世界低工資的出口國,在過去的20幾年不惜一切代價地自殘性出口競爭,不明智地以“高消耗、高污染、低工資”增長模式為美國源源不斷地輸送真正的產品財富,而換來在國內不能使用的美元紙幣,并造就了它們現在敢怒不敢言的美國全球霸權。
美元霸權的起源、演變和影響
經濟學教科書上常常說外匯匯率是由市場供求決定的,并且傾向于無視影響市場供求的社會政治因素。
現存國際金融體系結構建立在以美元作為主要儲備貨幣的基礎之上,美元占全球貨幣儲備的比例從10年前的51%增長到現在的68%。80%的外匯交易是通過美元進行的。而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全部貸款都是以美元標價的,大部分外幣貸款也是如此。然而,美國占全球商品和服務出口的比例只有11%(世界總量是9.1萬億美元,美國總量為1萬億美元),占全球進口的比例是13.8%(1.260 萬億美元)。商品價格和匯率的變動導致2003年的世界商品貿易價值比2002年提高了10.5%。自1995年以來,農產品和工業品的美元價格第一次全面提高。2004年,世界人均商品出口額達到1562美元,也就是說每天4.30美元。而在64億世界人口中,30%的人一天生活費不到1美元,不足人均出口商品價值的四分之一。
一、美元霸權的起源
1971年,美國總統尼克松在持續的財政和貿易逆差將掏空美國黃金儲備的壓力下,放棄了美元同黃金掛鉤(1盎司黃金=35美元),此后,美元成為一種無任何國家財政和貨幣紀律約束的不兌現紙幣。二戰末期召開的布雷頓森林會議將由黃金支撐的可靠貨幣美元確立為國際貿易融資的基準貨幣,其他各國貨幣都以極少發生變化的固定匯率盯住美元。固定匯率體制的目標是維持貿易國家的誠信,防止其陷入長期的貿易逆差。人們并沒有料想到它會支配貿易國家的生活標準,因為后者是由匯率之外的許多其他因素衡量的。正是出于這個原因,國際經濟學界傳統智慧構思下形成的布雷頓森林體系沒有考慮到世界貿易融資所需求的跨國資金流動。從1971年開始,美元就從一種由黃金支撐的貨幣轉變為一種美國,也只有美國可以任意發行的全球性儲備貨幣工具。同時,美國繼續承受著經常項目赤字和財政赤字。
這就是美元霸權的開始。美元霸權本質上是一種地緣政治現象,即作為一種不兌現紙幣的美元擔當著國際金融體系結構的首要儲備貨幣的角色。具體而言,自1971年以來,美元的儲備貨幣地位一直不是以黃金為基礎,而只是建立在迫使所有關鍵商品都以美元標價的美國地緣政治實力之上。
現實的運行情況就是如此的荒謬。自1971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以來,美元一直是全球貨幣儲備工具。美國,也只有美國,才能夠依法生產不需要黃金支持的美元紙幣。盡管最近有所調整,美元的匯率還是維持在18年中貿易權重的高位,而毫不顧忌美國早已是世界最大債務國,其財政赤字和經常項目赤字已經創記錄。截止到2004年9月15日,美國的國債是7.38萬億美元,以每天16.9億美元的速度增加,同期,其國內生產總值只有8.73萬億美元。
二、美元霸權的演變和影響
1991年冷戰的結束推進了解除管制的金融市場全球化,這使大多數經濟體允許不設限地通過電子網絡操作跨國界資金流動。此后,以不兌現美元紙幣為基準的巨大外匯市場發展到日交易量超過2萬億美元。隨著外匯和金融市場的解除管制,許多貨幣開始以美元為基準自由浮動,這不是對市場的力量做出反應,而是為了維持出口競爭力。為了維持其出口競爭力和抵制美元霸權對其國內生活標準的影響,許多貿易國家將政府干預外匯市場作為其經常性最后訴諸的選擇。
自1991年以來,金融全球化使美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債務國,具有最大的貿易赤字和財政赤字。其雙重赤字均是以美元紙幣融資的,而美元不僅繼續充當國際貿易的主要儲備貨幣,而且更重要的是繼續充當國際金融的主要儲備貨幣。美元霸權的形成使美國能夠以其資本賬戶盈余消除國際收支失衡,以此平衡否則將造成美國與其貿易伙伴之間國際收支失衡的持續性貿易和財政赤字。
美聯儲擴大貨幣供應的放松銀根政策,為從貿易赤字中分離出的財政赤字融資,這導致了資產價格泡沫。資產價格泡沫可以吸收日益攀升的債務,卻不改變債務與資產比率,并造成被重命名為“增長”的、事實上但非公開的通貨膨脹。新自由主義經濟學者將這種虛幻的增長吹捧為外國投資被吸引到美國資產的原因所在。美元霸權所做的是將以美元標價的美國國際收支赤字失衡轉變為美國經濟中以美元標價的債務泡沫。美元持續地喪失購買力,而以美元標價的資產價格日益攀升,反映這種資產價格的經濟高速增長又為美國債務和資產的持有人帶來了名義上的高額回報。
美元霸權下的世界貿易是一種這樣的游戲:美國發行美元紙幣,世界上其他國家生產美元紙幣可以購買的產品。全世界相互連結的經濟體不再為了獲得比較優勢進行貿易;它們在出口行業競爭,獲取所需的美元清償以美元標價的外債,并積聚美元儲備以維持本國貨幣在外匯市場上的匯率。
為了防止本國貨幣在解除管制的市場上遭受投機性和操縱性攻擊,全世界的央行必須持有相應數量的美元儲備以預防其貨幣流通的市場壓力。某一貨幣貶值的市場壓力越大,其中央銀行必須持有的美元儲備就越多。這就為強勢美元提供了內在的支持,反過來又促使所有的中央銀行持有越來越多的美元儲備,使之更為堅挺。這種反常的現象就是所謂的美元霸權,其得以建立,是由于地緣政治建構的特征,即關鍵性的商品,尤為突出的是石油,是以美元標價的。每個人都接受美元,因為它能買到石油。自1973年以來,美國容忍石油出口壟斷,而美國向那些產油國攫取的籌碼是以美元標價的石油和石油美元的循環。
諷刺性的是,在產油國從以美元標記的油價突然上漲中獲益的同時,它們促成了維持美元價值的需求。從而,三個條件造成了20世紀90年代的美元霸權:首先,1971年,由于美國海外開支造成的財政赤字引起美國黃金儲備的大規模銳減,美國總統理查德·尼克松拋棄了布雷頓森林體制,并中止美元與黃金相掛鉤。其次,石油是在1973年中東石油危機之后以美元標價的,隨后是其他的關鍵商品。第三,1991年冷戰結束后,解除管制的全球金融市場開始形成,推動跨國界的資金流動成為常態。
在匯率自由浮動的背景下,對資本和外匯控制的總體放松使得各國貨幣遭受投機性攻擊經常發生。此后,各國中央銀行一直被迫持有越來越多的美元儲備,以備消除本國貨幣在金融市場中遭受突發的投機性攻擊。從定義上看,美元儲備必須投資于以美元標價的資產,從而為美國經濟制造出資本賬戶盈余。因此,美元霸權阻止了出口國在國內消費其從對美貿易順差中掙得的美元,并迫使它們為美國的資本賬戶盈余融資,從而把真正的財富輸送到美國,而換來為美國債務融資,進一步發展美國經濟的特權。
即使在經過長期的大幅調整之后,美國股票的價值仍然位于25年來的高點,其交易溢價比新興市場的平均值高56%。1996年到2003年,美國股票資產的價值上升了約80%,歐洲上升了60%,而日本下降了30%。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使亞洲股票資產縮水一半以上,其中80%左右的為美元形式,即便當地貨幣也經過了大副貶值。雖然自1986年以來美國就成為凈債務國,但其國際投資的凈收益還是保持著正增長,美國海外投資的回報率一直高于在美國的外國投資回報率。這反映出美國經濟的總體實力,而其實力源于美國是唯一能在累積外債的同時,還能享有由主權信貸帶來的收益的國家,這主要是由于美元霸權的存在。
貨幣數量論顯然在起作用。美國資產的增長和美元數量的增長并不同步。盡管所有部門的價值下降了80%,美國公司仍占全球市場資本的56%。從1990年至2001年,道瓊斯工業指數(DJIA)的累計回報率為281%,而甚至在不計算日本的情況下,摩根斯坦利資本國際(MSCI)發達國家指數的回報率也只有12.4%。摩根斯坦利資本國際新興市場指數僅有7.7%的回報率。
美國的資本賬戶盈余轉而為美國的貿易赤字融資。而且,任何資產,不論位于何地,只要以美元標價,本質上就是美國的資產。當美國政府采取措施使石油以美元標價時,鑒于美元是不兌現紙幣,美國本質上就無償占有了世界的石油。貨幣數量論主張,美國印發的美鈔越多,美國資產價格上升越高。根據新古典主義的界定,只要工資不提高,資產價格的上升不是通脹。從而,強勢美元政策為美國帶來雙贏,而世界各地的工人,包括美國國內的工人,交出了兩倍的損失。
歷史上,全球化過程一直是國家行為的產物,各國一直采取行動抵制國家主權遭受市場力量單方面的壓制。貨幣壟斷無疑是單個國家對貿易施加的最根本限制。1776年,也就是美國獨立年,亞當·斯密出版《國富論》。11年后,美國的建國者在斯密的思想的深刻影響下,制定了美國憲法,成文、理性地表達了對貿易壟斷和政府限制貿易政策的憎惡。斯密最憎惡的政策就是當時所有強國推行的重商主義政策。我們需要記住,斯密有關限制國家行為的觀點只是適用于關于貿易限制的重商主義問題。斯密從不支持政府容忍貿易限制,不論該限制是來自大企業壟斷集團,還是來自其他政府。
重商主義的核心目標之一是確保一國出口額高于進口額,在當時,貿易盈余都是以金屬貨幣來結算的,也就是以黃金支撐的硬通貨,而不是不兌現紙幣來結算的。以黃金支撐的貿易盈余使英國等順差國家能夠投資于更多的工廠,制造更多的出口品,從而為本國帶來更多的黃金。而美洲殖民地等出口地區,不僅耗盡了維系其貨幣的黃金儲備,導致本地貨幣的自由落體式貶值(這與當今許多新興市場經濟體的貨幣所面臨的情況并無兩樣),而且缺少多余的資本來建造工廠,生產出口品。因此,美洲盡管擁有豐富的鐵礦石,還是只能出口生鐵到英國,來換取英國的鐵制品。
1795年,當美洲人最終意識到他們處于不利的貿易地位,并開始募集歐洲資本(主要是法國和瑞士Dutch的)以著手建設制造業時,英國頒布了《鐵制品法》(Iron Act),禁止在美洲制造鐵制品,這導致了新興的殖民地居民colonials的巨大不滿。斯密贊成與英國政府所持立場相反的政策,即支持促進國內經濟生產和自由的對外貿易,這種政策后來被稱為“自由放任”(laissez faire),因為英國無法接受這種異端思想,所以拒絕以英文命名。雖然字面意思是“放任不管”,但自由放任的實質意思根本不是那回事。它意味著政府采取積極的政策來抵制重商主義。推崇新自由主義的自由市場經濟學家在宣傳“自由放任”就是政府不干涉貿易事務時,都暴露了其根本性缺陷之一:他們是完全不合格的歷史學者。
強勢美元政策符合美國的國家利益,因為它能通過低成本的進口維持美國的低通脹,也使以美元標價的美國資產對于外國投資者來說十分昂貴。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在國會聽政會上自豪地將這種安排稱為美國的金融霸權,它使得美國經濟在其他國家紛紛爆發金融危機的情況下仍然能夠繁榮發展。它扭曲了全球化,使之成為一種為了得到自1971年以來就不再由黃金支撐、近十多年來也不再由任何經濟基本原理所證實的全能美元,在全世界范圍內利用最低的勞動力成本和最高的環保代價生產出口到美國市場的商品的“向底線競爭”過程。
這種形式的全球化對發展中國家的負面影響是非常明顯的。它剝奪了它們大量的出口成果,使其國內經濟缺乏資金,因為所有盈余的美元都必須重新投向美國國庫券以防止本國貨幣的崩潰。
這種形式的全球化對美國經濟的負面影響也很明顯。為了充當全世界最后訴諸的消費者,美國經濟已被推進了因揮霍消費和賬目欺詐而日益擴大的債務泡沫。由于沒有得到國家稅收或利潤的支持,美國的資產凈值和房地產價格不可持續和不合理的增長意味著美元事實上的貶值。諷刺的是,最近美國的資產凈值從2004年的頂峰跌落下來和預期中的房地產價格下滑反映出美元更為走強的趨勢,因為同等數量的美元可以購買更多縮水的股票和財產。美國國內美元購買力的提高造成了它與其他貨幣購買力之間程度不同的差距,致使實行可自由兌換貨幣和固定匯率的經濟體的物價高度不穩定,如香港和一直持續到最近的阿根廷。對美國來說,美元匯率的下降實際上會帶來資產價格的上升。從而,由于美國經濟中存在債務泡沫,強勢美元并不符合美國的國家利益。債務已將美國的美元政策推向極端。
貨幣匯價的規定已不僅是主權國家對本國貨幣行使主權的實踐。美國借助于美元霸權,在全球自由貿易的名義下,篡奪了其他國家為支持其經濟民族主義規定本國貨幣兌換價值的特權。美國對匯率的立場一直是不一致的。80年代美元升值時,美國為了保護出口貿易,將固定匯率奉為至理名言。近年來美元不斷貶值時,美國為了轉嫁對其貿易逆差的責難,抨擊固定匯率是在操縱貨幣。現在,它的目標是盯住美元已長達十多年時間的中國人民幣。當其貨幣在很長時期內一直以固定比率釘住美元時,該國如何能夠操縱其貨幣的匯率呢?所有的操縱都來自于美元,而不是人民幣。
世界經濟通過技術進步和無管制的市場已經進入一個生產能力過剩的階段。在這一階段,總需求管理是明顯的解決辦法。然而,目前情況是,生產這些產品的人買不起這些產品,從商品生產中獲得利潤的人消費不了更多的商品。美國市場規模盡管很大,但也不足以吸收全世界不斷增長的新的生產力。隨著世界經濟的增長,全世界人口需要公平地參與消費。然而,經濟和貨幣政策的制定者卻繼續將充分就業和工資上漲視為通貨膨脹的直接原因,而通貨膨脹被認為是貨幣穩健的威脅。
二、新自由主義全球化與美元霸權的實質本部分內容
初次載于《亞洲時報》2002年7月23日的“中國與全能的美元”(China Vs the Almlghty Dollar),后經修改、補充,2005年12月7日以“中國與新的國際金融體系結構”(China and a New International Finance Architecture)為題載于美國“安全天堂”網站(SAFEHAVENcom)。
美元的霸權地位使美國能實現單邊政策自主,本質上能對持有或使用美元的經濟活動征稅和掠奪,這導致:一方面美元強勢,全球2/3的資本流入美國,使美國經濟泡沫化、腐敗化;另一方面亞洲等發展中國家,不是出于比較優勢,而是為了穩定貨幣和賺取外匯還債,不得不采取過分出口導向的工業戰略,以自殘性的價格向美國出口,最終使國民買不起自己生產的商品或進口的商品,需求一直不振,同時教育科技等長線建設萎縮,人民福利下降。
(一)新自由主義和市場原教旨主義的文化霸權
意大利馬克思主義思想家安東尼·葛蘭西(Antonio Gramsci)被法西斯主義政府監禁于獄中時,提出了文化霸權這個概念:控制了人的思想,也就控制了人的心靈和軀體。葛蘭西解釋了,一國統治階級如何可以通過意識形態的支配,來確立它對其他階級的控制。正統的馬克思主義認為經濟力量塑造了社會結構,而葛蘭西認為文化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他指出,一旦建立了意識形態權威或“文化霸權”,就沒有必要公開使用武力。
在當今全球化時代,在新自由主義鼓吹下,市場占絕對優勢,競爭十分激烈但并不公平,社會公正被踐踏,暴力被合法化。各國的許多公共和私人機構都真誠地認為,他們正致力于創建一個更加公平的世界,卻無意地促成了新自由主義的暴力勝利。然而,現實證據表明,在市場原教旨主義之下,永久繁榮對任何國家來說都只是新自由主義的空頭承諾,更不用說對所有國家了。
美聯儲主席艾倫·格林斯潘在美國國會聽證會上自豪地使用“霸權”一詞來正式地描述美國金融地位的顯赫和結構優勢。與意識形態不同,政治不僅涉及道德有效性,還涉及權力。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顯然在實踐中非常奏效,因為奉行該意識形態的全球霸權國已建構了一個“真實”世界,借助于“科學的”新古典經濟學理論,這個“真實”世界似乎具有內在的一致性和理論上的合理性。無論推行市場原教旨主義的新自由主義全球化體系引發了多少社會經濟災難和金融危機,又造成了多少失業者和流浪者,市場原教旨主義就像“上帝”一詞一樣,仍然被鼓吹為挽救人類唯一可能的經濟和社會秩序。瑪格麗特·撒切爾夫人的“別無選擇”論調解釋了這一切。根據新自由主義理論,經濟奴役盡管不幸,還是強于餓死。它錯誤地認為,被奴役,還是餓死,兩者是人類文明的自然選擇。據世界銀行估計,在過去的二十年,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為全世界新增了高達2億的貧困人口,使世界貧困人口總數超過15億,占世界62億人口的四分之一。然而,全球化促進全球繁榮的斷言還是不容置疑。
前美國總統比爾·克林頓在2000年亞太經濟合作會議上稱,開放的經濟體已顯示出最高增長率,這是美國推進文化霸權的組成部分之一。克林頓正好說反了:那些國家的最高增長率源于結構性優勢的綜合條件,而正是這些國家正在進一步推動較貧困經濟體的有選擇開放。新自由主義邏輯的最根本缺陷就是,它選擇性地推動資本完全不受限制地跨國界流動,卻沒有推動勞動力以相同的方式流動。
資本無法脫離勞動力而存在,這是不言自明的。沒有勞動力,資本只是閑置的財產,無法提高生產率。只有勞動力可以在全球化的體系中自由地流動,才能出現真正的開放。當前的體系并不算真正的全球化體系,只是美國金融霸權通過美元霸權在全球的擴張,是美國貨幣——美元——統治全球經濟。
(二)外資騙局與美元霸權的實質
在世界金融和貿易中,美元霸權是結構性的:美國制造美元,而世界其他地區生產美元購買的產品。由于長期的財政困境,美國總統尼克松于1971年放棄了美元同黃金掛鉤和固定匯率制的布雷頓森林體系以阻止美國國庫黃金外流,從此,美元作為法定貨幣,從理論上失去了世界貿易儲備貨幣的地位。
盡管30多年來美國財政和貿易長期赤字,美國也成為全世界最大的債務國,美元還依然是世界貿易的儲備貨幣。美國雖然擔當著市場原教旨主義的首要支持者之角色,但為了國家利益藐視市場動力,維持強勢美元的政策。
沒有任何紀律約束的世界貿易儲備貨幣,實際上是發行國通過該貨幣向所有參與世界貿易國征稅。國家貨幣理論認為,一種貨幣的通行從根本上講取決于政府征稅的能力。在一國范圍內發行貨幣是政府的意志,貨幣是為了納稅人支付稅收而發行的。正如經濟學家蘭德爾·雷(Randall Wray)所概括的那樣,國家貨幣理論(The Chartalist)認為,所有政府有權以其發行的法定貨幣征稅,無須外資就能發展本國經濟。因此,即使在一個受管制的市場經濟中,主權信貸也能夠讓政府為一個充分就業的經濟融資。該理論的邏輯是,稅率過低導致貨幣需求量減少,長期的預算盈余不利于生產的發展和可持續,因為它擠占了經濟信貸。英國在南非的殖民政府就曾以土地稅,促使悠閑的當地人使用英國貨幣和從事金融活動。
從而,按照這種理論,一個國家既無須背負主權債務,又無須外國貸款或投資,就能夠以主權信貸為國內發展需求提供資金,實現充分就業和經濟平衡高速增長,而且不受惡性通貨膨脹的懲罰。但該理論只局限于基本上封閉的國內貨幣體制。在全球化體系下,尤其是在無管制的全球金融和貨幣市場中,參與新自由主義國際“自由貿易”的國家由于存在外匯問題,因此這個理論也就不適用了。在這個體系下,任何國家無論采用固定匯率制還是浮動匯率制,只要其為合法的國內需求進行融資而印發的本幣超過外匯儲備,其可自由兌換的貨幣在外匯市場上就會遭到攻擊。因此,所有非美元經濟體甚至在滿足國內需求時,也被迫吸引美元外資。但是,非美元經濟體在吸引外資前,必須儲備美元。即便實行了資本控制,外資也只會投資于能賺取美元的那部分出口行業。但是,出口經濟體從貿易盈余中積聚的美元只能投資于美元資產,這剝奪了非美元經濟體發展國內行業所需的資本。應對本幣遭受如上攻擊的唯一辦法是取消其可自由兌換,而這樣做將趕走外國投資。因此,美元霸權使所有其他法定貨幣從屬于作為關鍵儲備貨幣的美元,剝奪了非美元經濟體政府為國內發展而發放主權信貸的權力,使其資本極度匱乏。
正是為了阻止上述貨幣攻擊,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建立了布雷頓森林體系,實行以美元與黃金掛鉤(35美元兌換1盎司黃金)、其他貨幣與美元掛鉤的固定匯率,從制度上保證了對資本國際流動的緊縮控制。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經濟學家吸取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的教訓,普遍認為國際資本流動對國家發展是不受歡迎的、不必要的。貿易在大多數國家經濟中只占相對較少的份額,一般以本國貨幣盯住與黃金掛鉤的美元的固定匯率進行結算。為了反映參與國際貿易的各經濟體的相對實力,那些固定匯率只進行緩慢的和定期的調整,這被預期將加強,而不是壓制國民經濟。匯率的影響僅局限于國際貿易融資。人們并未想到匯率調整將支配國內貨幣和財政政策,這些政策的主要功能是支持國內發展,并被視為國家主權神圣不可侵犯的領域。
根據國家貨幣理論,外資除了推進帝國主義的議程之外,毫無其他有意義的國內用途。從而,美元霸權實質上是美國向其貿易伙伴征稅,使這些國家失去了用自己的貨幣發展國內經濟的能力,迫使它們尋找美元貸款和投資,而只有美國才能不受限地任意印刷美元。
憑借蒙代爾—弗萊明理論(The MundellFleming thesis),羅伯特·蒙代爾(Robert Mundell)獲得1999年諾貝爾經濟學獎。該理論認為,在國際金融中,一國政府在如下三項中選擇:一是匯率穩定;二是資本自由移動;三是政策自主(充分就業、利率政策、反周期的財政擴張等)。由于全球市場缺乏管制,政府只能選擇其中的兩項。
通過美元霸權,美國是唯一可以挑戰蒙代爾—弗萊明理論的國家。在冷戰結束以來的十多年,美國一直使美元紙幣遠遠高于其實際的經濟價值,吸引資本賬戶盈余,在美元霸權統治下的全球化體系中執行單邊政策自主。這一現象的原因是復雜的,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所有的關鍵性商品,尤為突出的是石油,都用美元標價,美元成為超級大國地緣政治擴張的工具。這一事實是美元霸權得以形成的基石。美元霸權使美國金融霸權成為可能,從而使美國例外主義和單邊主義成為可能。
凱恩斯主義的出發點是,充分就業是經濟健康運行的基礎。在適當工資水平的充分就業情況下,通過調節性貨幣政策就可以最好地處理所有其他的經濟無效率。薩伊定律(供給創造需求)將這個原則顛倒了,它將偏愛轉向供給(生產),貨幣主義者支持薩伊定律,對通貨膨脹十分恐懼,他們宣稱失業是反通貨膨脹的一個必要工具,從長期看,穩健貨幣將產生最高的可能的就業水平,但一直存在著一定水平的失業率,他們稱這種失業率為“自然失業率”,其經濟學術語就是非加速通漲失業率(NAIRU,nonaccelerating inflation rate of unemployment)。
沒有任何單一的經濟體能以犧牲世界上其他相互依賴的國家為代價長期獲利。目前迫切需要重組全球金融體系結構,以恢復基于購買力平價的匯率制度,調整世界貿易體系,體現基于全球充分就業與工資和生活水平不斷上升的真正的比較優勢理論。做到這一點,關鍵的出發點集中在美元霸權上。
三、美國的貨幣政策與美元霸權
原載《亞洲時報》2003年8月14日的“美國選擇性的強勢美元政策”(Americas Selective Strong Dollar Policy)。
從2002年開始,美元相對于歐元已經從其峰值跌落了30%,相對于其他主要貨幣也在貶值,但美國現政府仍然正式稱,將維持長期的強勢美元政策。本部分首先回顧20世紀90年代以來美國實行強勢美元政策的情況,其次分析這一政策走入危機并開始采用弱勢美元政策的原因,最后總結指出,美國貨幣政策的實質是選擇性的強勢美元政策。具體而言,美元貶值是有選擇性的,美元主要針對發達國家貨幣貶值,而對亞洲國家等出口國仍維持強勢,并且美元不可能大幅貶值,這是美國維持美元霸權,從而維持資金和廉價商品流入美國所必需的。從新帝國主義的美元霸權視角出發,可以深入地剖析美國貨幣政策的實質及其可持續性。
(一)十年的強勢美元
由于2003年美國經常項目赤字接近6000億美元,聯邦赤字達到4500億美元,這樣美國每個工作日需要吸引大約50億美元的資金,這些資金的大部分來自海外。這相當于美國名義國內生產總值的5%。假定保守的貨幣周轉率為5,外國資金流入支撐了25%的美國經濟。弱勢美元被認為能夠更容易地滿足上述融資需求,并有助于減少貿易赤字,這是通過使出口更為便宜和進口更為昂貴實現的。但是,美元不斷貶值將減少外國持有的美國債券的資產額,促使美國債券的持有者賣出債券。從而,美國財政部選擇性的強勢美元政策的目的在于,阻止日本等美國債券的大的外國持有者退出美國債券市場,保證美國所急需的資金留在美國。
美國政府已經鎖定強勢美元政策近10年了。從克林頓政府到現任小布什政府都一直正式執行強勢美元政策,而美國財長約翰·斯諾在2003年7月中旬于法國召開的七國集團財長會議上界定的強勢美元政策卻被市場解讀為美元走弱。斯諾解釋說,“你們希望貨幣強勢,就是希望人們對你們的貨幣有信心,也就是說,你們希望看到一種作為良好兌換媒介的貨幣”。這描述的是穩健美元政策,而不是強勢美元政策。斯諾所言的真實意圖是,希望日本和中國等國繼續購買美國債券。
從2002年開始,美元相對于歐元已經從其峰值跌落了30%,但這還沒有到終結強勢美元政策的地步。美國一直樂觀地看待美元僅僅相對于選擇性的貨幣快速下跌。自美元在2003年6月中旬達到該年的低點以來,美元兌歐元已反彈了6個百分點。美國政府的政策目標將是維持對長期美元市場的支持。
在克林頓執政期間,被普遍認為是強勢美元政策之父的羅伯特·羅賓,在1995年1月被任命為財政部長之后不久,就宣布了強勢美元目標。羅賓理解,根據里根政府的馬丁·費爾德斯泰因(Martin Fieldstein)經濟學研究結果,資本賬戶盈余可以解決經常項目赤字。強勢美元是資本賬戶盈余加經常項目赤字戰略的關鍵,這是美元霸權的中心環節。
該政策充分利用了其他國家以低估的貨幣進行出口競爭的本能偏好。美國將對世界的出口經濟體開放其巨大的市場,并迫使它們的資本流入,為美國的貿易赤字融資。強勢美元確保美國公司對海外投資者的吸引力,從而使全球一起支持強勢美元。美國貿易伙伴的中央銀行如果想使其貨幣免受投機性攻擊,美元霸權就迫使它們以美國債券和資產的形式持有其貿易盈余。國內貨幣貶值將引起國內利率提高,從而使需要清償和分期償還的美元貸款更為昂貴。
克林頓時期的預算盈余并沒有減慢資金的流入,這易于兼并、收購的融資和新股發行(IPOs)。充裕的資金和貸款來自于出口經濟體低工資工人及其微薄退休金的支持,它們使美國經濟能夠在新的科技領域冒險,例如,這些領域包括驅動網絡公司升溫的數字電訊業,孕育對沖基金業的結構性金融業,以及各種新出現的金融和會計業。財富創造的速度與美國印發美元的速度相當,幾乎沒有通貨膨脹的懲罰。世界的其他國家把他們消費不起的產品運送給美國消費者,交換回來的是滿足美國消費者負債能力的美國金融系統的美元紙幣(它們只是一些紙張)。
一個稱作金融服務的新經濟部門開始形成。這就是“強勢美元符合國家利益”這句口號的真實意義。美元是一種法定貨幣,卻被使用為世界貿易和金融的儲備貨幣,美元霸權使美國能夠向世界其他國家征稅。世界工人的生計開始依賴美國消費者持續負債的胃口,而美國消費者的負債來自于世界低收入國家政府對美國的貸款(指它們持有的美元債券、美元儲備等美元資產)。新帝國主義通過世界窮人為世界富人的高生活水平融資來運行。這超越了馬克思主義的階級斗爭、剩余價值和資本剝削勞動力理論。在新自由主義金融全球化中,不僅勞動力,而且甚至資本也來自被剝削國。
若不是從低工資工人那里壓擠掙來的資本在華爾街通過欺詐和龐氏騙局被揮霍浪費的事實,《華爾街日報》所稱的民眾資本主義倒不是什么壞事。由于國外資金流入而得到融資的新冒險業確實增強了美國經濟。但是,由于除了美元之外,美國生產的東西越來越少,美國實體經濟的增長沒有資金流入快時,過多的資金很快地流向大規模的金融操縱和欺詐,從而導致諸如美國長期管理公司、安然公司、世界通訊公司、環球公司的金融丑聞以及成千上萬其他不為人所知的公司破產。
由于眾多的海外進口,美國的國內工作機會數以百萬計地消失,與此同時,海外工人被告知要感謝野蠻工資和血汗工廠的條件,至少使他們免于饑餓。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等美國官員并不承認他們的管制失敗,而是欣慰地認為,金融衍生品已經抹平大規模的金融動蕩。他們自稱的“抹平”實際上是使破壞延續更長。
投機的財富效應掩蓋了工資和工人福利的不斷下降,而普通民眾根本承受不起投機的風險。如今,伴隨揮之不去的通貨緊縮的沖擊和藍領制造業及白領高科技部門的空洞化,美國經濟可能面臨長達十幾年的低增長,而格林斯潘在美國國會作證稱,通貨緊縮的威脅仍然是“遙遠的”,思考就業問題比從事就業問題更為重要。
格林斯潘在美國國會的證詞,只有在一種全新的美帝國戰略之背景下,才有其完整的意義。美國制造業和通信數碼業的空洞化成為美國控制世界,以保護其離岸外包的無法抗拒的理由。畢竟,石油的分布是大自然配置的,而美國制造業和數據處理業的分布是“自由”市場配置的;美國既然已為保護石油供給而戰,難道就不應該為保護制造業和數據處理業的供給而戰?
在上述戰略中,美國只需要保證兩件事情:一是快速部署到全球各地的強大軍事力量;二是印發美元來購買世界為出口到美國而生產的一切物品的美元霸權。由于國內農業被工業擠出,大英帝國進口食物的需要是合理的。同樣,由于國內生產被金融服務業擠出,美帝國進口制造業產品的需求也是合理的。
這一大戰略有兩個難點:一是為了建立理想的帝國,美國工人將不得不為服務部門做出犧牲,大量的藍領和白領工人將陷入困境,以至于民主政治將出現問題;二是世界其他國家并不愚蠢,它們不可能臣服。因此,國內的自由和民主將不得不以本土安全的借口而更改,而外國的抵抗將不得不以自由和民主的借口而遭到鎮壓。“反恐戰爭”就是為這一大戰略量身訂做的。
有清晰的跡象顯示,美國工人并沒有停止反抗。眾議院議員伯納德·桑德斯(弗蒙特州無黨派人士)在7月16日的國會聽政會上抨擊格林斯潘說:“我長期地關注到,你很不關心我們國家中產階級和勞動家庭的需要,你主要代表富人和大公司的需要。
“我必須告訴你,你今天的證詞只是證實了我對你的懷疑。我敦促你——我說這話時是嚴肅的,因為你是一個誠實的人,我認為你簡直不知道現實世界正在發生什么——我敦促你與我一起去弗蒙特州,看看人們的現實生活。鄉村俱樂部和雞尾酒宴會不是美國人的現實生活。百萬富翁和億萬富翁都是特例。
“你談論改善經濟,但是,過去的兩年中,我們已經失去300萬個私有部門的工作,長期失業人數超過3倍,1994年以來失業人數不斷提高。
“我們有4萬億美元的國家債務,140萬美國人失去醫療保障,千百萬老年人負擔不起處方藥,中產家庭由于沒有錢,而不能送他們的孩子上大學,破產事件上升了破紀錄的23%,商務投資處于超過50年來的最低水平,高級主管們的收入是他們的工人的500倍,中產階級正在縮減,所有工業國家中,我們的窮人與富人的差距最大,這就是改進中的經濟。
“你,為廢除最低工資并且給予富人最大的稅收減讓已經辯護了多年。
“僅僅在過去的兩年中,我們已經失去了200萬個制造業的工作,這相當于我們10%的勞動力。沃爾瑪已經取代通用汽車,成為美國的主要雇主,支付給工人的是溫飽工資,而非生活工資,所有這些對你都不重要。”
(二)弱勢美元?
正當格林斯潘失去他一貫正確的形象時,美國力圖在不引發通貨膨脹的條件下,用弱勢美元來拯救掙扎著的美國制造業。其邏輯是通過弱勢美元政策來增加出口,而通過提高進口商品價格來保護國內產業。在此條件下,美國不反對弱勢美元政策也就順理成章了。
事實是弱勢美元政策使得進口商品價格上漲而引起進口量下降時,總進口價值并不一定減少。同時,當美國出口產品在價格上越來越具有競爭力時,美國進口的減少可能會導致國外對美國出口商品購買力的下降。因此,美國可能會增加其出口量,但總出口價值不一定增加。根據傳統的思維,當公司面臨通貨緊縮和持續虛弱的國內經濟威脅的時候,弱勢美元未必使美國公司加大在美國的投資和采購計劃,除非他們能夠確信美元將不會很快反彈回來。如果美元長期擺動在低水平,公司可能決定從新的更便宜的工廠采購更多原材料,包括可能在美國,但是這也不可能使高工資的美國比亞洲和拉丁美洲有競爭性。即使一個美國低收入的非法移民工人也會要求比第三世界血汗工廠里低級管理人員高的工資。當然,短期貨幣波動不會使他們做出重新采買的決定。要想讓制造業就業機會回到美國的唯一辦法是迅速增加七國集團之外國家的工人薪水,從而迅速增加七國集團之外國家工人的購買力。
迄今為止,即使美元對歐元處于4年來的低水平以及美元對加拿大元處于6年來的低水平,海外投資者仍選擇不拋售美國的資產來對沖他們貨幣的風險。然而,現今無管制的金融市場能夠突然反轉。如果美元加速下跌開始破壞資產市場,并推升利率,美國可以充分地重新啟動現在處于半休眠狀態的強勢美元政策。新近的預算和貿易赤字的出現,破壞了本來已經動搖的市場情緒,增加了拋售美元的風險。雙赤字意味著美國每天需要強大的美元流入來維持其價值,如果外國投資者對美元可能大幅下跌變得充滿恐懼,美元的流入將終止。已有跡象表明,美元流入減少正發生于美國資本市場。最近的交易數據顯示,在7個星期內,美國股市的資金凈流出占其總市值的1/6。美元的走勢是確定的:不斷下跌的美元使美元下滑得更快。
(三)美元霸權與不均衡的世界經濟
2003年7月份,日本銀行試圖暗中干涉外匯市場,用日元大量兌換美元,旨在阻止日元的上漲,幫助其掙扎中的出口商。據推測,當美元對日元跌到兩年來的低點時,日本銀行僅僅在一個星期一就用去1萬億日元(相當于85億美元)。為了阻止日元對美元升值,日本銀行在5月份購買了340億美元。
然而,即便市場參與者被日本銀行的干預嚇退,市場上對美元的情緒仍然極度高昂。投機者還是可以找到歐元等較少官方干預兌美元匯率的貨幣。歐洲中央銀行制度化地阻止歐元下跌,但卻擁有很少的權力和工具阻止歐元上升。在歐洲中央銀行形成時,這種擔心似乎是多余的。當1999年歐元發行時,大多數觀察家希望歐元增強對抗美元的能力。
由于過去20年的經常項目赤字,美國的凈外債現在超過了3萬億美元(相當于美國國內生產總值的30%),并且繼續以近20%的速度攀升。美元霸權一直支撐著美國凈外債的不斷擴大。以美元作為貿易儲備貨幣為目標的美元霸權延續不變,使向美國出口的國家以美元的形式保存貿易盈余,從而被動投資或貸款于美國經濟。如下已成為一種現象:美國制造美元,而世界其他地區生產美元可以購買的產品,這使美國貿易赤字是可容忍的,并且貿易赤字對美元匯價的影響微乎其微。
自2000年初以來,各種指標顯示,美元逐漸、有序地貶值了10%~20%。迄今為止,它已經抵消從1996年起的過去6年半時間內所增長的1/3~1/2。從1996年開始,美元在解除管制的全球金融市場上大幅上漲,這引發了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如果美元保持下降,只要美聯儲維持接近零利率的政策,在未來的2~3年,美國每年的經常項目赤字可能下降1000~2000億美元。由于美元的下跌對進口的影響到這種程度,將使經常項目赤字從峰值的6000億美元縮減50%以上。這意味著即便美元匯率下跌降低了美國產品價格,對美國出口的經濟體也將沒有頭寸消化更多的美國出口。但是,由于美元霸權,除了美國之外,其他任何國家只要維持美元貿易赤字,其本幣都將遭受崩潰的懲罰。
美元下跌對美國經濟的負面影響才剛剛開始在債券市場和美國資本賬戶中顯示出來。小布什政府已經接受這次調整,并經常重申匯率應由市場調節,抵制任何中斷下跌而可能直接干預的想法。但是市場知道,由于美元霸權的存在,美聯儲不同于其他中央銀行,可以間接地干預外匯市場。美聯儲擁有無約束的美元資源,它通過伯南克所稱的“印鈔機”,可以在保持美元低利率的同時,保持相對較高的美元匯率。其他中央銀行不能印發美元,就不可能達到同樣的目標。
一些經濟學家建議,美國可以把經常項目赤字保持目前水平的一半,也就是每年2500~3000億美元(相當于目前GDP的2%~3%)。在此水平上,美國的凈外債對GDP的比率可穩定在30%~35%,低于通常的40%“危險區”。考慮到美元每下跌1%會減少100億美元的外部不平衡,美國的貿易加權匯率需要從最近的峰值下降25%~30%。因此,目前美元的貶值可能僅僅達到所需距離的一半。由于美元霸權,通常的40%危險區可能不適用于美國。
不過,迄今為止,美元的下跌在美國的主要貿易伙伴之間具有選擇性。美元對歐元下跌了近30%,而對日元只下跌了約15%。美元對人民幣從1994年的1美元兌58元人民幣上升到1美元兌8278元人民幣。但是,既然人民幣是不可自由兌換的,它對外匯市場的影響是無關緊要的。中國的央行為了出售美元,將不得不接受其他外國貨幣,而非人民幣。
集中關注歐元對美元的升值,并未抓住真問題,因為迄今為止,日本是世界最大的貿易順差國和債權國,而中國是第二大外匯儲備持有國。至于中國的出口,許多經濟學家都已經指出,根據其人口規模,中國在世界貿易中所占份額仍然是很小的。世界銀行報告評估,到2020年,中國的人口將占世界人口的20%,而中國在世界貿易中所占份額將是98%。1985年的《廣場協議》迫使日本推高日元來減少其貿易順差,但這既未能幫助美國經濟,又未能幫助日本經濟。在截止到2003年6月的這6個月中,中國的出口增加了1/3,達到1900億美元,其進口也猛增46%,達到1860億美元。從全球層面看,中國的外貿是平衡的。中國經濟正支撐著貧血的全球經濟。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支持中國的匯率政策,拒絕加入要求中國重估其貨幣的不斷抬高的全球壓力。該組織首席經濟學家肯尼思·羅格夫最近在一次華盛頓會議上就美元與世界經濟演講稱,貨幣升值對于一些國家具有風險。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對中國的支持與美國財長斯諾和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的觀點相左。兩人都表示,中國應該使其匯率制度自由化,以便其貨幣符合其內在的價值。歐洲和日本也呼吁中國放棄人民幣盯住美元制。
《亞洲華爾街日報》的專欄編輯許戈·瑞斯妥(Hugo Restall)7月31日寫道:“亞洲人似乎已經意識到,不僅夸大了中國威脅論,而且應該說中國是造福它們經濟增長的引擎。
“事實上,美國與中國的經濟利益非常相近,這是因為兩國的經濟具有互補性。你甚至可以說,中國是美國的一個經濟殖民地,它的貨幣如此緊密地盯住美元,美國公司將中國作為它們的低成本制造基地。
“進一步地分析,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出口國最具生產力的部門主要由外國人操縱,并為外國人贏利。它們接收大量的外國直接投資,但那卻是部分以提供優惠稅待遇及其他對跨國公司的激勵做交換的。這些跨國公司不僅出口其產品,而且出口其利潤,它們通過操縱公司內部的交易價格而隱藏其利潤。
“亞洲走出上述困境還需要很長的時間。美國應該對亞洲的發展模式保持樂觀。由于亞洲一些政府的政策,它們不僅向美國輸送廉價的資本,以低于真實成本的價格向美國出售制造業產品,而且為美國提供了一個成熟的高附加值的商品市場。到最后,留給它們的只有毫無競爭力的公司、枯竭的儲蓄和不景氣的資產負債表。它們必須出賣其失敗銀行的不良資產,到那時,西方公司便能以更低廉的跳水價購買更多的亞洲國家資產。
“亞洲繼續實施其自殘性的出口政策并不能讓美國受益,它的突然崩潰會損害美國,因為美國的國債市場會遭受破壞,社會動蕩會破壞美國工廠,美國的商品銷售市場會枯竭。簡言之,美國應該在一定程度上關注亞洲,美國現在與它們所做的有利交易并不能持久。”
很少有這樣的真話說出這種出口政策的愚蠢和荒唐。在美元霸權的背景下,這種政策壓低國內工資來掙得美元形式的貿易順差。美元霸權使重商主義政策失效。亞洲的計劃制定者想通過出口收入來發展國內經濟的目標具有根本的缺陷。貿易只能是國內經濟發展的補充,而絕不能代替它。在非自由兌換貨幣的背景下,像中國這樣的大經濟體可通過建立在國家貨幣理論基礎上的國家信貸來為國內發展融資,而無須外國貸款和外國資本。
中國貨幣的價值是中國經濟實力的標志之一,由此政府具有征稅權,而中央銀行持有外匯儲備并非中國經濟的職能。中央銀行能夠通過貨幣政策影響貨幣供給,但它們不能夠影響經濟中的貨幣需求,除非通過間接的方式。
四、美國全球帝國的經濟學解釋
原載《亞洲時報》2002年8月14日“全球帝國的經濟學”(The Economics of a Global Empire)。
美國的經濟運行類似羅馬帝國,它通過美元霸權使源源不斷的外國商品以掠奪性的價格流入美國并以此來維持繁榮。
在20世紀最后的20年,美國沒有任何突出的生產力繁榮,但是有一種進口繁榮:這種繁榮不是由美國經濟的驚人增長所推動,而是由生產這些財富的低收入國家借給美國的債務所推動。或者更直白地說,使美國現在政治霸權成為可能的經濟繁榮是由長久處于低生活水平并深陷于出口的附庸國的進貢所維持的。這種解釋可以稱為美國經濟表現的新羅馬理論。
確實,如果一個經濟體出口時相應地進口必需的商品和服務,那么出口對于任何經濟體都是有益的。例如,在重商主義和金本位制下,不斷積累貿易盈余的經濟體積累大量的黃金,從而可以用來支付未來的進口。然而,在現在的國際貿易體系下,外貿盈余積累的是美元,一種未來具有不確定價值的不可兌換貨幣。而且,這些美元標價的貿易盈余不能轉換為出口國自己的通貨,因為這需要儲備起來以防止全球金融市場上對該出口國通貨的投機性攻擊。
以中國為例,中國經濟的出口部門在10多年中對中國的外交政策產生了過大的影響。由于害怕失去中國取得大部分外匯儲備的美國市場(這些儲備又被迫投資到美國政府的債務上),中國外交主動性受到限制。這是耐人尋味的,因為根據貿易理論,持續的貿易盈余和持續的資本賬戶赤字不符合出口國的利益。中國不是陷入這種困境的唯一國家。大多數世界出口國面對同樣的問題。這是美國在外交事務中的單邊主義的經濟基礎。
當出口國的出口商將經常項目盈余投資于美元金融資產時,由于出口的貨物多于進口,因此該國經濟從出口中得不到好處。該國出口商是將真正的財富拿去換取一堆紙(美元),除非該國在未來進口等量的貨物來平衡貿易。但是出口國不能平衡貿易,更不用說獲得貿易逆差,因為貿易盈余要用來保持出口部門的增長和維持出口國貨幣相對于美元的長期價值穩定。于是,出口國的貿易盈余必須投資在美國的債券上。這就是美國和發展中國家貿易的經濟現實。
由于貿易不平衡是由過高估價的進口國貨幣和過低估價的出口國貨幣所推動的,因此很明顯,單向流動的貿易只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才結束:或者出口國耗盡了它的所有可擴大的財富,或者進口國的赤字水平已經很高,出口國不愿意接受進口國的債務。出口國中央銀行使經濟的利率很高,使貿易不平衡長久化。而污染、低工資和低福利以及日益增長的貧困是出口國所要承擔的惡果。
例如,中國在2001年出口了407億雙鞋,比前一年多255%。但是這些鞋出口的價值是1001億美元,僅僅比上一年多24%。實際單位價值的增長是負值。廣東省是中國最大的制鞋地區,年生產約30億雙鞋,占世界總產量的1/3。假定中國制鞋工人數量是不變的,那么中國在2001年制鞋業生產力下降了。而生產力保持不變或提高的唯一可能是中國制鞋業削減工人,這加重了中國目前的失業問題。
當從中國進口的貨物在美國出售時,美國進口商贏得比中國出口商大得多的利潤率。這部分和美國貨幣高估所導致的配銷成本虛增和美國很高的生活水平有關。例如,一個離開中國工廠時值2美元的玩具當到達美國時加上成本值3美元。當消費者購買這個玩具時,將花10美元,由于進口花費為3美元,那么這個玩具的銷售增加了美國7美元的(國內生產總值)。由于向美國出口商品價值的利潤為進口商和外資投資商所進一步擠壓,那么出口盈利率事實上可能是負值。別的類型產品的數字變化很大,但是模型是一樣的。2000年美國125萬億美元的進口直接形成了美國25萬億美元的GDP,大約占美國9萬億美元GDP的28%。
中國每年4000億美元的出口直接導致中國8000億美元的GDP損失(如果這些產品在中國國內消費的話)。也就是說,如果這些產品完全不出口,中國通過將同樣的生產力轉向為國內發展生產,那么中國將使自己的GDP翻一番(該年中國GDP約為1萬億美元)。如果根據購買力平價計算,GDP損失將更大,約為出口價值的4倍。中國出口盈余越大,意味著商品和服務的進與出之間的缺口越大,從而對中國GDP的負面影響越大。
美國生產力的實際增長并不像總增長數目那么大。美國政府統計的每年約4%的增長率很大部分要歸功于進口的急劇增長。新興經濟體不斷使自己貨幣貶值以補貼和擴大出口,從而償還以美元標記的外債,卻使美元債務相對于當地貨幣來說更昂貴了。向美國的廉價商品出口緩和了美國通貨膨脹壓力,盡管美國不斷擴大貨幣總量,也就是說不斷地印鈔。20世紀90年代,輸往美國的貨物的年增長率大約為15%。當美國利率高于那些債權國利率時,美國經濟很繁榮。看來有一種很奇怪的效應:利率的提高事實上延長了而不是威脅了美國的繁榮,因為它導致資金大規模進入美國金融市場系統,降低了進口貨物價格,提高了勞動生產率,提升了美國消費者的支出(由于財富效應,雖然工人工資增長放慢,但工人變富了)。這就是20世紀90年代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采取提高利率這一所謂先發性反通脹措施的真實意圖。美元霸權使美國可以通過印制美元來反通脹,導致美元債務泡沫。美國就像羅馬帝國:進口商品源源不斷地流入美國,就像戰利品不斷流入羅馬帝國一樣。這就是格林斯潘所謂的美國“金融霸權”。
美國政府生產率數目表表明,除去進口國對生產率增長的貢獻,美國生產率增長并不大。雖然該表顯示自1974年以來,美國生產率增長了70%,但是如果除去進口效應,很多部門生產率增長僅在0%~10%之間。這種由金融體系造成的扭曲的結果是,所有出口負債國的實體經濟的生產者甚至美國實體經濟的生產者的實際生活水平下降。實際上報酬已經和真實貢獻分離,并被轉讓給支配者了。產品的組件越來越來自低工資和低利潤的出口國,卻最后打上美國品牌。全球的生產力都有很大進步,但美國進步很小。正是美國儲備體系賦予美國不用遵守經濟規則的特權,使美國可以從國外進口生產力并維持繁榮。
世界貿易正萎縮。市場原教旨主義的傳統智慧認為,全球經濟減速是在消除債務過剩,從而使全球貿易暫時收縮。世界正等著美國經濟反彈,以使別國再啟動出口,以擺脫衰退。
然而,有理由認為,全球貿易萎縮可以這樣解釋:全球貿易是將財富從一無所有的人手中向擁有太多的人手中轉移,而在20年后,這種不可持續的財富轉移開始出現危機,從而導致世界性的經濟增長放緩。那些依賴出口維持增長的經濟體很清楚地知道,最近的出口下滑不僅僅是一種經濟周期現象。它將成為一個向下的惡性螺旋下跌,除非出口成為國內發展的補充而不是破壞。
像亞洲和拉丁美洲這樣的地區應該重建它們的出口政策,應集中在區域內貿易上,這樣才會帶來發展而不是將財富轉移出該地區。像上海、新加坡和東京等地應該停止追求掠奪性競爭優勢,而轉向共生的貿易政策,從而推進區域發展。
最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給予巴西的前所未有的300億美元貸款,并不是要幫助巴西,而是為了挽救持有巴西債務的美國跨國銀行。這將迫使巴西出口更多的財富以支付300億美元及其利息,以及償還它已有的不能償還的債務大山。巴西如果像俄羅斯做的那樣拖欠債務,也許經濟情況會好一些。那些故意推行意識形態性陰謀的經濟學家能逃避良知的譴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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