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閻延文:
閻崇年、于丹等“重兵護駕”的明星學者是否應下課?
10月5日,百家講壇主講人、清史專家閻崇年先生在無錫簽名售書時,被一名男青年扇了一記耳光,并被斥為“漢奸”。近日,閻崇年先生掌摑事件有了繼續。據眾多媒體報道:“2008年10月10日,第八屆北京圖書節在地壇公園隆重開幕。北京師范大學教授、有‘學術超女’之名的于丹在圖書節簽名售書。多名頭戴鋼盔的保安在現場維持秩序,保護于丹人身安全。”其后,閻崇年也在眾多保安護衛下現身北京書市,頓時引起網絡熱議。不少網友紛紛提出質疑,甚至有人質問:“重兵護駕”圖書簽售,究竟是商業利益導演的一場鬧劇?還是向中國公眾文化權益的“武力示威”?于是,本來已趨冷卻的掌摑話題,再次沸沸揚揚起來。
眾所周知,保安護身、貼身防衛,是各國元首級的安全措施。不知閻崇年先生、于丹教授此次的保安規格,是比照“總統級”還是“國王級”?在文明悠久的首都北京,一個學者面對公眾簽售,真的需要重兵護駕、如臨大敵嗎?況且,于丹教授在學校執教、閻崇年先生在各地穿梭講座,是否都要帶上貼身保鏢,把鋼盔警棍一股腦帶到高校課堂和講座現場呢?如此拒絕大眾、防范大眾的學者,是否應告別大眾視野,考慮“下課”呢?
一.重兵護駕:明星學者向公眾的“武力示威”?
近期以來,借“百家講壇”強勢勁推,一系列明星學者在大量媒體中頻頻出場,呼風喚雨、風生水起。不僅越錯越紅,名利兼收,而且政治榮譽、學術頭銜接踵而至,演繹著一夜驟成名、學者加富豪的現代神話。于是,歪解歷史、顛倒是非、情色佐料、美化漢奸……種種光怪陸離的“出位”表演,以明顯的歷史觀錯誤和色情爆料,沖擊傳統價值、制造新聞賣點。雖然占領市場獲取了一定商業利益,但同時也引發了中國大眾的抵制與憤怒。出于對文化價值和民族尊嚴的關注,許多熱愛中國文化的學者和民眾表達了自己的聲音。但在強勢傳媒的格式化覆蓋下,這些聲音多數無法表達。因此,有媒體認為:掌摑事件是“學術壓抑的宣泄”,是“公眾話語權被極度壓抑的表達。”
的確,當本應是文化主體的人民大眾,被某些人稱為“草根”、視為“草芥”,如野草般蔑視、嘲諷乃至抹殺時,“草根”們就會迫切發出自己的聲音。于是,“對話”變成“對立”,“和諧”變成“沖動”,“斯文”變成“暴力”,甚至出現了當眾掌摑這種令人遺憾的沖突。有媒體指出:“閻崇年被摑與文化批評的匱乏”有關,“這一掌看起來打在了閻崇年的臉上,實際上痛在那些喪失了學術良知的學者心里。……這其實也代表了另一種民意。”
(閻崇年先生簽售照片)
(于丹教授簽署照片)
對掌摑事件引爆的公眾質疑與反駁,于丹教授和閻崇年先生用這場“重兵護駕”的圖書簽售,作出了明確的回答。鋼盔保安簇擁的煊赫場面,構成一種文化象征意義的儀式,表明一種居高臨下的文化姿態:我有話語權力;無論掌摑還是出錯,反正我紅了;我是明星我怕誰?照片中的于丹教授不僅笑容滿面,甚至春風得意,似乎有一種凌駕于蕓蕓眾生之上的快感、以及擁有話語權的自得。然而,作為依靠點擊率和收視率為亮點的公眾學者,如果只有靠保安護駕才敢出現在公眾面前,這本身不是最大的悲哀嗎?推出明星學者的強勢傳媒和書市主辦方,是否也應感到某種危機呢?
如果學術明星們真的抱定了娛樂至死的宗旨,如果他們繼續挑釁大眾的承受底線,如果“學術超男”、“學術超女”們繼續我行我素,闡釋經典“一分鐘一個錯”,再把“大禹包二奶”,“李清照好賭好色”之類猛料,強推給中國大眾,難道真的要徹底激怒大眾,逼得人民群眾忍無可忍,甚至鬧出“群體事件”才心安理得嗎?難怪有網友評論:保安護駕的圖書簽售,是于丹、閻崇年等明星學者對公眾的“武力示威”;更有網友怒責:“學者需要戴鋼盔的準警察保護,當事人還洋洋得意?真是莫大的諷刺!士之無恥,是謂國恥。斯文掃地,莫此為甚!”言辭雖過于偏激,卻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大眾的真實情緒。
令人擔憂的是,本該維護社會穩定、提升公民素養的學術文化,卻成了社會的麻煩制造者,要動用治安手段享受武力保護,這樣的簽售還有進行的必要嗎?以“重兵護駕”激化大眾情緒,強化與公眾的對立,長此以往,明星學者將向何處去?中國公眾的文化權益將如何保證?社會的和諧穩定又將如何期待?
面對這幅夸張的重兵護駕簽售圖,我們不禁要問:憑借強勢傳媒一夜爆紅,喧嘩熱炒已達兩年之久的“明星學者”們,是否已經到了應該下課的時候呢?
二.正常學術無緣大眾傳媒,“明星”學者為何越錯越紅?
值得關注的是,中國學術界并非只有這幾位明星學者,中國學者也并非都如此浮躁。今天,大量中國科學家以默默無聞、扎實穩健的研究,使“神七”飛天、生產力劇增;無數人文學者更潛心學術、皓首窮經。遺憾的是,放眼今日強勢傳媒,卻罕見這些正常學術的身影,更缺乏對嚴肅學者的推介。為什么,這些支撐中國科技大廈、標志國家文化高度的正常學術和真正學者,卻不能登上傳媒平臺、獲得話語權利?更不能一夜爆紅、速成千萬富豪?反而是學風浮躁、錯誤百出,甚至“一分鐘一個錯”的學者成為走紅明星,而且越錯越紅、越出位越紅、越搞怪越紅……于是,中國學術的正常形象,被魔化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演武場;本應屬于中國大眾、由社會共享的大眾傳媒,也蛻變成明星學者任意狂舞的私家舞臺。
隨著強勢傳媒的傳播與輸出,科學理性的中國學者,被一個個替換成欲望強烈的學術明星;而中國文化的國家形象,也就在一定程度上,被“明星”們的星光所籠罩,顯得良莠難分、撲朔迷離了。
三.悖離東西方文化傳統,“重兵護駕”彰顯學術悲哀
如果回望幾千年來的人類精神叢林,縱向比較,更能感受到“重兵護駕”與東西方文化傳統之間鮮明顯在的精神鴻溝。
無論東西方文化,都源于自由和諧、寬松平等的文化精神。傳說中的孔子“杏壇授徒”,是一幅春風和煦的景象。《莊子·雜篇·漁父第三十一》寫道:“孔子游乎緇幃之林,休坐乎杏壇之上。弟子讀書,孔子弦歌鼓琴。”在美麗的杏花林中,年輕學子刻苦求學,而老師孔子則在一旁彈琴高歌,一代宗師與學生親密無間,“杏壇”成為中國文化的永久經典。其后,齊國的“稷下學宮”更是諸子百家的學術樂園。在齊國都城的稷門附近,宏偉軒敞的學宮使諸子百家的代表人物歡聚一堂,稷下學者多達千人,締造出春秋時代百家爭鳴的學術黃金時期。而稷下辦學的齊國,也因此擁有了當時最先進的文化,成為春秋時代諸侯稱霸的第一強國。
與“稷下學宮”遙相輝映,在西方文明源頭之一的古希臘,也有一個非常精彩的對話空間——“雅典學園”。愛琴海畔的明媚陽光下,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著名學者,與雅典市民、年輕學子平等對話;學術空間是敞開的,氣氛更洋溢著快樂和自由。兩千年后的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畫家拉斐爾以此為題材,創作了著名壁畫《雅典學園》(The School of Athens),讓來自古希臘、古羅馬和文藝復興各個時期的50多位西方文化大師,都環繞在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的周圍,進行思想的歡聚。這種超越時空、自由和諧的文化精神,正是西方文藝復興和近現代崛起的精神力量。
(拉斐爾名畫《雅典學園》)
這幅其樂融融的名畫《雅典學園》,與于丹教授、閻崇年先生重兵護駕的簽售照片比較,形成了多么鮮烈的反差?!真正的學術,從來不靠話語霸權和“明星效應”確立地位,更不靠鋼盔保駕、重兵壓境和武力護航。釋迦摩尼、孔子和亞里士多德,這些幾乎同時代降臨人間的文化大師,無一不是憑借吞吐大荒、包容萬象的哲思智慧;春風和煦、溫雅平和的治學態度,造福社會、引導人生的精神高蹈,獲得大眾和歷史的雙重認可,凸顯出千年不衰的文化魅力。撫今追昔,試問曾有哪家學術是倚靠“重兵護駕”、耀武揚威,而走上歷史舞臺的呢?
杏壇授徒的春風化雨,齊國稷下的百家爭鳴,雅典學園的和諧快樂,成為東西方文明取之不竭的清澈源泉,也奠定了東西方學術共同遵循的自由精神與寬容平和。相比之下,閻崇年先生、于丹教授等人“重兵護駕”、光怪陸離的反常面畫,可謂古今罕見、絕無僅有。雖然也可標新領異、吸引眼球,但卻與東西方文化傳統都大相徑庭。如果春秋百家和古希臘哲人們復生于今日,看到天下竟有如此“威猛”的學者,不知該如何目瞪口呆?性情中人的孔子老先生,沒準還會大吼一聲:“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此,眾多學者指出的于丹教授誤讀《論語》,簽售時有讀者高舉“孔子很著急,莊子很生氣”表達抗議,也就不足為怪了。于丹教授的誤讀孔子,不僅僅是馬千里等學者早已指出“一分鐘一個錯”的學術硬傷;更是對孔子、莊子在文化精神上的本質誤讀,在有意無意中“矮化”著中國文化的精神高度。
在中國文化走向世界、掀起一波波精彩大潮的今天,“武裝保護”的學者簽售,爆料出位的明星學術,以拒絕大眾的話語霸勢、熱浪滾滾的炒作傳播、追名逐利的狂熱表現,挑戰著大眾對文化市場的公信度和忍耐力。眾所周知,文化良知是文化人格的底線。超越底線、弱化良知,這究竟是個別學者的錯位?還是中國文化的悲哀?
四.“武力簽售”世人嗔目,北京“首善之區”形象是否受損?
更值得憂思的是,這組令世人嗔目結舌的“武裝保護”簽售畫面,竟然出現在第八屆北京圖書節上。作為中國首都和聞名世界的歷史名城、首善之區的北京,難道治安當真糟糕到如此地步,連學者售書都要保安揮臂、鋼盔掩護了?無論主辦方出于何等善意的考慮,但這幕“武力簽售”在當下的驚爆上演,卻只能令國人乃至全世界,對剛剛成功主辦2008年奧運會的北京,產生不必要的誤解與擔憂。在傳媒資訊無比發達的今天,閻崇年先生、于丹教授等“學術明星”演繹的“武力簽售”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已不僅令中國學術蒙塵,更將使名城北京蒙羞。身為北京出生的70后女作家,我的筆此刻變得無比沉重,隱隱感到內心深處的疼痛和傷害。
行文至此,“重兵護駕”圖書簽售的客觀效果已經毋庸多言。那么,為何前文提出請兩位“明星學者”思考是否應下課的想法?這里,我所說的“下課”,是請閻崇年先生和于丹教授走下大眾講壇,在普通大眾和大眾傳媒面前“下課”。這種想法,引發于閻崇年先生近日提出的、有資格與他對話的三重標準。
10月9日,閻崇年先生針對記者采訪,首次對掌摑事件做出回應,否認此次“簽售被打”緣起學術之爭。對有資格與他進行學術論爭的對象,閻崇年先生開出了三個條件:“一是清史專業,二是在清史研究領域上有學術專著,三是必須有參加國際學術討論會的經歷。”應該說,這三條杠畫得相當高,不僅普通大眾根本無緣,而且連大多數歷史專業的學者、學子,也不在閻先生的視野之列。這段回應,其實是對大眾文化資質的否定,對公眾渴求真知、渴望對話的拒絕。
既然拒絕與大眾平等對話,把人民大眾毫不客氣地劃在了學術論證的圈子之外,閻崇年先生和于丹教授等明星學者,似乎就應回到符合閻先生三條標準的學者小圈子里去,不再占領大眾話語平臺。況且,與其這樣戰戰兢兢,依賴鋼盔保安來隔離大眾,不如恭恭敬敬地向大眾鞠個躬,坦然宣布下課。而后回歸書齋,潛心學術;以嚴謹的治學精神、真誠的學術見解和樸素的處世原則,重新贏得公眾的諒解與尊重。
為了維護中國文化的國家形象,為了保持公民社會的和諧穩定,“重兵護駕”的圖書簽售理應“叫停”;而拒絕大眾的明星學者們,似乎也應及時“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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