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金融危機的陰影尚未褪去,美國導演邁克爾·摩爾推出紀錄片《資本主義:一個愛情故事》。與他以往的作品相似,這部片子延續了摩爾一貫的批判立場,卻選擇用一種更冷靜、更諷刺的方式切入主題。他沒有直接控訴系統,而是打出一個頗具反諷意味的標題——“一個愛情故事”。
影片以美國社會為背景,穿梭于家庭破產、企業裁員、住房被強制拍賣等真實案例之間。摩爾通過一系列看似瑣碎但高度具象的社會切片,描繪出一個資本主義“盛世”背后的另一面——即便在經濟增長、科技發展、市場活躍的表象下,普通人仍在承受醫療負擔、教育債務與失業恐慌,似乎始終無法真正享有那份所謂的“繁榮”。
在片中,曾有一位被銀行奪走房屋的老人平靜地說:“我以為這輩子可以安穩退休,結果卻在晚年重新嘗試打工。”也有年輕人因背負沉重學貸,不得不在十幾歲就接受“信用破產”的現實。這些畫面不動聲色,卻直指資本主義系統下“繁榮”敘事的吊詭之處:它似乎總是向所有人承諾美好生活,但最終兌現的,卻永遠只是少數人的成功故事。
這樣的“盛世”,究竟屬于誰?它是否真的覆蓋了整個社會?從馬克思主義的視角出發,所謂“盛世”必須具體地分析其物質基礎與階級分布。若生產資料仍牢牢掌握在少數人手中,若社會結構的基本矛盾——勞動與資本、被壓迫與壓迫者——并未改變,那么無論數據多么華麗、宣傳多么響亮,那種“盛世”也不過是一種被意識形態包裝過的權力景觀罷了。
在摩爾鏡頭下,那些失去住房的中產、因工傷致殘卻得不到賠償的工人、為了維持生計而被迫簽下掠奪性借貸協議的普通家庭,共同組成了一幅資本主義社會結構的底層圖景。它與主流媒體所宣傳的“全民富裕”“中產社會”“美國夢”形成了鮮明的反差。這種反差并非偶然,而是系統性的必然結果。
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出發點,是對社會經濟結構的階級劃分。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者并不擁有生產資料。他們被迫將自己的勞動力出售給資本家,在市場中換取維持生存的工資。而資本家則通過對勞動過程的組織與控制,榨取勞動者所創造的剩余價值,從而獲得利潤的不斷積累。
摩爾所展示的社會現實,正是這一基本關系的延伸:危機發生時,勞動者成為犧牲品,資本則獲得保護;經濟增長時,勞動者僅能分享微薄收益,資本卻吞噬了主要成果。這種結構性的偏斜,使得即使在所謂的“經濟繁榮”時期,依舊有大批勞動者無所依靠、陷入債務、缺乏基本保障。
更深層的問題在于,“盛世”不僅是一個經濟事實,更是一個意識形態建構。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媒體、教育、法律、政治共同構成了上層建筑,它們以“普世價值”“自由市場”“個人奮斗”之名,將現實的不平等粉飾為“機會不均”,將系統性的剝削遮蔽為個體選擇的結果。于是,一部分人即使生活困頓,仍被灌輸一種觀念:問題不在系統,而在自己不夠努力;不是結構不公,而是“時代給了你機會,你沒有抓住”。
盛世的敘述,如果不區分階級,就無法揭示本質。誰在這個“盛世”中獲利?誰被犧牲?誰被遺忘?如果不回答這些問題,“盛世”就只能成為統治階級自我慶祝的幻象。
影片中那些面容疲憊的人,那些明知系統不公卻無法離場的工人,他們的沉默與忍耐,正是支撐起這場盛世表演的沉重背景。而這場“愛情故事”的主角,從始至終不是人民,而是資本本身。它既制造苦難,又用苦難包裝成希望;它在危機中收割,又在危機后講述“我們共同度過”的溫情敘事。
正因如此,摩爾用“愛情故事”作比,是一種別具深意的諷刺。在傳統敘事中,愛情代表著真誠、犧牲與圓滿,而他所展現的這場“愛情”,卻建立在一方無止境索取、另一方被動忍受之上。這不是對等的親密關系,而是披著溫情面紗的掠奪結構。系統不再是工具性的中立載體,而是一個擁有自身意志、不斷向下索取價值的怪物,它要求每一位參與者無條件投入,卻從不真正回應他們的訴求。
這與當下全球范圍內廣泛存在的一種“系統幻覺”密切相關。許多普通人早已覺察到生活的沉重,卻仍不愿質疑這個運轉的系統本身。因為質疑系統,就意味著要質疑自己所接受的教育、所奮斗的方向、甚至所信奉的道德與邏輯。于是,大多數人寧可將失敗歸咎于命運、懶惰,甚至“競爭不過別人”,也不愿承認這是一場注定失敗的賽局——而他們,從一開始就被排除在勝利的可能性之外。
資本主義之所以頑固,除了它的經濟基礎堅固外,還因為它在人們頭腦中構筑了一整套話語系統與情感邏輯。它不只是壓迫人的物質生活,更操控著人的認知與愿望。它鼓勵人們相信“換一份工作就好了”“只要加倍努力就能成功”,卻不告訴你為什么三份工作也無法償還債務,為什么每一次跳槽都只是在換一種被剝削的方式。摩爾的電影,就是要把這些“看似正常”的現象重新置于質疑之中,把那些麻木了的生活重新喚醒為問題。
而當這一系統在全球蔓延,問題便不再局限于美國。東南亞的廉價勞工、拉美的債務陷阱、非洲的資源掠奪,乃至許多發展中國家被迫接納“自由市場”換取貸款與投資,它們不過是這一系統的外延,是真實存在的“全球底層”。摩爾對美國現實的揭示,也間接呈現了資本全球化的殘酷邏輯:財富被一極集中,貧困在全球泛濫;少數人的“夢想”,是以多數人的“噩夢”為代價實現的。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許多國家也開始復制這種模式,把它視為“現代化”的標準路徑。他們向往盛世,卻不問這盛世的代價;他們模仿自由,卻不辨這自由是否屬于大多數人。在復制的過程中,那些原本存在的集體主義、互助精神、社區倫理,也被一步步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對“個人成功”的瘋狂追逐與對失敗者的羞辱。
在這個全球化的資本主義系統中,真正的“盛世”是少數人依賴壓迫、剝削和不平等分配積累起來的財富。而這種財富的積累并不是一個自然的過程,而是被有意設計、固化的結構性偏差。正如《資本主義:一個愛情故事》所展示的,美國的“繁榮”并非普惠大眾,而是通過大規模的債務循環、消費主義誘導以及對資源的不斷榨取,保持了資本集中度的不斷提高。這個模式通過復雜的金融化手段、全球化貿易和跨國公司聯合形成了強大的利益鏈條,使得資本的力量更加難以撼動,普通民眾則被鎖定在更低的社會階層之中,永遠難以突破階級的壁壘。
然而,這種財富的不平等積累并非一成不變的,它的穩定性依賴于極為精巧的意識形態支撐。通過大眾傳媒、教育系統以及政治宣傳,資本主義將這種不平等和剝削偽裝成“機會平等”和“個人奮斗”的價值觀。人們在享受消費文化的同時,卻未曾察覺到背后更深層的結構性問題。正如摩爾所揭示的,個體的失敗并非單純的個人原因,而是由一個制度性的、系統性的經濟結構所決定。
資本通過廣告和輿論的宣傳,讓個體相信“如果你不成功,那就是因為你不夠努力”,這轉移了人們對社會本質的關注,讓他們將痛苦歸咎于自己的“努力不夠”而非更深層次的社會不公。
資本主義的“盛世”背后,是一群全球精英階層在龐大的財富體系下繼續擴大自己的利益,而大多數普通人則被束縛在日益艱難的生存壓力中。這是一個在表面光鮮亮麗的背后,暗藏著貧困與不公的世界。即使在經濟繁榮時期,民眾的生活并沒有得到真正的改善;即便市場活躍,科技進步,普通人的生活水平依然沒有顯著提高,反而在債務、教育、醫療等方面的負擔越來越重,階級固化愈加嚴重。
馬克思主義認為,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是階級矛盾和階級剝削的不可調和性。而這種矛盾正是資本主義社會存在和運作的基礎。資本家通過對勞動力的剝削和剩余價值的提取,得以維持其強大的經濟權力。而在這一過程中,勞動者始終處于被剝削的位置。正如摩爾在片中所揭示的,資本主義所帶來的“繁榮”不過是一種表面的幻象,它讓一些人坐享其成,而讓大多數人陷入貧困和無望。
這一點,恰恰也揭示了資本主義的深刻危機。無論是在過去的金融危機,還是未來可能爆發的社會動蕩,資本主義的系統性不公都將不斷加劇社會的不滿與沖突。而當普通民眾終于覺醒,質疑這一系統時,資本主義的光環便會迅速褪去,剩下的只有無盡的剝削和壓迫。
最終,電影中的“盛世”就像是一個虛偽的美夢,它掩蓋了背后無數破碎的家庭、腐敗的金融系統和遭遇暴力剝削的普通人。而這些問題,正是資本主義系統性不公的直接體現。
直到這些深層次的矛盾得到根本解決之前,所謂的“盛世”將永遠只能是少數人享有的虛幻美好,它無法真正為廣泛的人民大眾帶來幸福和繁榮。是少數人成功的喜劇,而大多數人依然只能是永遠追逐不到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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