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云原來不讀書
趙 磊
(西南財經大學《財經科學》編輯部)
閑來讀《資治通鑒》,有一個人引起了我的興趣。此人名叫李淳風。李淳風(公元602-670年),唐代杰出的天文學家,數學家,道家學者。貞觀二十二年六月初,長安城出現了“太白(星)屢晝見”的天象。太史占卜得出“帝傳三世,武代李興”的卜象。之前,民間就流傳著一種《秘記》說:“唐(朝)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為此,唐太宗秘密召見李淳風問:“《秘記》所云,信有之乎?”李淳風答:“臣仰稽天象,俯察歷數,其人已在陛下宮中,為親屬,自今不過三十年,當王天下,殺唐子孫殆盡,其兆既成矣。”唐太宗又問:“疑似者盡殺之,何如?”李淳風答:“天之所命,人不能違也。王者不死,徒多殺無辜。且自今以往三十年,其人已老,庶幾頗有慈心,為禍或淺。今借使得而殺之,天或生壯者肆其怨毒,恐陛下子孫,無遺類矣。”
這段記載說明,李淳風曾經準確預言了武則天稱帝的史實。上網一查,這個李淳風和袁天罡還寫過一本奇書:《推背圖》。找來一看,《推背圖》共有六十幅圖像,每一幅圖像下面附有讖語和“頌曰”律詩一首,預言了從唐代開始直到未來2000多年發生在中國歷史上的重大事件。
可是讀著讀著卻疑惑起來:圖像中人物的穿著打扮,怎么會有滿清旗人的短衣馬褂?這使我對《推背圖》的真偽產生了嚴重懷疑。于是又查了一番文獻才知道,有關《推背圖》的記載在宋代已經出現。《推背圖》第一次見于正史是在《宋史·藝文志》里,被列入子類中的五行類。《宋史》是元朝的脫脫(公元1314—1355年)主持修訂的。在他之前,南宋岳飛的孫子岳珂,也曾經在《桯史》中提到過本書。 由于歷代封建王朝均將此書列為禁書,以至于傳諸后世的版本已經真假難辨,或有作偽也在所難免。
今天所見《推背圖》的各種解讀,多是凌空蹈虛、穿鑿附會。有些所謂的當代解讀,甚至不靠譜到了十分荒謬的地步。對于歷史唯物主義者而言,這實在是不足為訓。如果真如李淳風所言“天機不可泄”,那么,且不說《推背圖》中的每個具體的預言是否經得起實踐的“精準”檢驗,即使那些自以為是的解讀,除了事后馬后炮的牽強附會之外(就如同現代經濟學自詡的預言功能一樣),其預測能力又何來的科學性可言?
不過《推背圖》中有兩個預見性,我以為還是頗有道理的:一是展現了“治亂循環”歷史規律的邏輯主線;二是預言了“大同世界”是人類社會的終極走向(注1)
盡管《推背圖》充滿了“怪力亂神”的迷信成分,但是歷代封建統治者都嚴加封殺禁止。因為封建統治者都是歷史唯心主義者,生怕“一語成讖”。據說宋太祖趙匡胤為了維穩,找人把《推背圖》的六十幅圖像前后打亂,以假亂真,從此后人無從一一對應,也就無法準確檢驗。這比禁止、屏蔽《推背圖》的做法,自然要高明許多,可依然幼稚得緊。不要以為,刪除、屏蔽、篡改了文字,就可以從此天下太平了。問題的要害在于,歷史規律從來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有沒有《推背圖》,這歷史規律的必然性都是不可抗拒的。歷史演進、王朝命運豈是一個《推背圖》就可左右的了滴么?
1945年,毛主席在延安曾書贈傅斯年一首唐代章碣的詩:“竹帛煙消帝業虛,關河空鎖祖龍居。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主席的意思是:秦始皇的焚書政策不僅沒有使得大秦王朝千秋萬載,反而促成了王朝的加速滅亡。所以,不要以為人民起義是《資本論》給煽動起來的。上梁山的那撥人,不是讀《水滸》讀出來的,而是官府權貴土豪劣紳給“逼”出來的。
“劉項原來不讀書”,讓我想起了馬云關于計劃經濟的預言(注2)。有人對馬云的預言大為惱怒,說:“馬云不是馬克思”,“馬云讀過《資本論》嗎?”“此馬云非彼馬云”,“此計劃經濟非彼計劃經濟”,“馬云的計劃經濟與馬克思的計劃經濟是兩回事”云云。
馬云當然不是馬克思。馬云讀沒讀過《資本論》,我不知道(即使讀過,竊以為也未必真正理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馬云的“計劃經濟”肯定不是從馬克思的《資本論》里面讀出來的。拿馬云跟馬克思比,用馬克思的境界來要求馬云,且不說這是不是在故作高深學問狀,實在是幼稚的太不靠譜了。
馬云與馬克思肯定不在一個檔次上,二者有何區別,可以討論。問題是,一個沒讀過或者讀不懂《資本論》的馬云,居然得出了與馬克思邏輯相近的預言,這究竟是證明了客觀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還是揭穿了計劃經濟純屬馬克思的主觀幻覺?這究竟是證實了馬克思邏輯的力量,還是貶低了馬克思邏輯的力量?這究竟是暴露了市場經濟的無奈,還是暴露了馬云“cd奪權”的狼子野心?
從《資本論》中讀出計劃經濟的預見性來,并不令我驚奇;從社會實踐中讀出計劃經濟的預見性來,才是令人驚奇的事情。前者是理論邏輯的推導,后者是社會實踐的驗證。社會實踐正在證明理論邏輯的科學性,這難道不是一件令人驚奇的事情么?
如果只有在讀了《資本論》以后,計劃經濟才能實現,那么是不是沒有讀過《資本論》,一切關于計劃經濟的征兆就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象,一切關于計劃經濟的預見就都是騙人的鬼話呢?果真如此,那么干掉馬克思主義這件事情就太簡單了:只要封殺掉馬克思主義的書籍,焚燒掉《資本論》,就足以讓馬克思的預言從此落空,計劃經濟從此只能存在于《資本論》的文字灰燼之中——這不正是蔣委員長以及他的跟班兒們干過的事情么?
很悲哀,這樣的“計劃經濟”與唯心主義的空想又有什么區別?這樣的“馬克思主義”又何來自信可言?
正因為馬云關于“計劃經濟的預言”并不是馬克思灌輸給他的,所以我才更加佩服馬克思主義的偉大;正因為連馬云這樣的資本家都預感到了市場經濟的末日臨近,所以我才更加堅信馬克思主義的邏輯力量。
某些人總是以為,只要封殺掉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普世價值從此就可以天下無敵了;只要屏蔽掉歷史唯物主義的文字,歷史唯心主義從此就可以暢行無阻了。這不是掩耳盜鈴、愚蠢之至,又是什么呢?
借用章碣的詩:“馬恩列毛今何在?馬云原來不讀書”(注3)。
注1:《推背圖》第59象:“讖曰:無城無府 ,無爾無我。天下一家 ,治臻大化。頌曰:一人為大世界福 ,手執簽筒拔去竹。紅黃黑白不分明 ,東南西北盡和睦。”
注2:參趙磊《馬云,我從此對你刮目相看》,《趙磊新浪博客》2016年11月28日。
注3:“馬云原來不讀書”只是一個比喻,并不是說馬云“不讀書”(我相信馬云讀過不少書),而是說馬云沒讀過或讀不懂、讀不進去《資本論》而已。為了不給有人扣帽子、打棍子,甚至“拉出去砍了”的機會,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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