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中國的新聞越來越受法國人關注,這是不爭的事實。隨手在網上輸入“中國”,即可看到“中國工業生產開始復蘇”(《論壇報》)、“習近平沿著鄧小平之路南巡深圳”(《巴黎人報》)、“中國是世界經濟的吸水管”(《世界報》)、“20%的中國產玩具被銷毀”(電視二臺)等一連串有關中國各個領域的消息。中國正在日益成為國際視野的中心之一。但與此同時,也有法國記者注意到,在十八大報告中,只字未提美、歐、非大陸,因而認為“中國人觀念中仍然以中國為世界中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一判斷是有一定根據的。我常駐法國十幾年,也注意到一個鮮明的特點:每次我的文章如果與中國直接關聯,閱讀量就會激增;而純粹評介法國,就鮮有反響。很多海外寫手無論政治觀點如何都已經認識到這一點。于是在撰文中海外的信息就日益蛻變成一種陪襯,成為贊美或批判中國的工具。這類文章大受追捧的結果,就是海外信息越來越成為“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越是深層次剖析西方的研究,就越沒有人讀;而越是立場極端、觀點偏激的“借西論中”的膚淺文章,就越是有市場。從這一角度出發,我們對世界認識的真實性被大打折扣。
最近我與國內朋友討論一則有關法國最年輕的政治家拉瑪·雅德的新聞再次證明了這一點。
別看80%的法國人支持奧巴馬連任美國總統,但黑人政治家在法國卻寥若晨星。雅德是其中一位。她雖然年僅36,但卻已經擔任過兩年法國外交部人權事務國務秘書(相當于副部長)、一年體育國務秘書、法國駐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大使等重要職務。今年六月雅德競選議員失敗后,厄運連連:她在競選期間發表了一篇博文,聲稱政治對手“控制市政工作人員對她進行政治監視”,被訴上法庭。上個月她被法庭判“誹謗罪”,罰、賠款4000歐元。此后,由于右翼目前在野,雅德失去部長職位、競選議員又失利,不得已只好重回參議院,擔任一名“行政官”,不料又引起一番爭議……
當我將這一故事告訴一位在中國南方工作的編輯時,對方立即表示,這個人物好,有意思,年紀輕輕就擔當重任,證明民主國家不拘一格;部長離開政府后到參議院擔任行政官,證明法國的政治家可上可下,十分民主;而一位前部長被判“誹謗罪”,也證明法國是一個法治國家……而當我將同樣的故事告訴一位北方報刊的朋友時,對方也立即表示,這個人物有意思:31歲當國務秘書,證明選舉已經成為西方民主國家的政治核心,因為雅德任部長并非由于她能力有多強,而是因為她是一位非洲裔政治家,能夠對選民產生良好影響,對選舉有益。后來發生的諸多事實證明雅德根本就不稱職,缺乏經驗和足夠外交常識的雅德曾多次鬧出外交糾紛。雅德在擔任體育國務秘書時也經常鬧笑話,比如她甚至不知道橄欖球隊是多少人組成的!雅德因博客文章被判“誹謗罪”更是具有典型意義,證明言論自由——哪怕是在自己的博客上——也是有著法律制約的,對中國有啟發意義。雅德進入參議院,那充分證明法國已經將“腐敗合法化”:要知道,在法國參議院就職,這可是人人求之不得的美差。僅每年的休會假期就長達四個月(當然薪水是照領不誤的);而且最近剛剛被披露,參議院行政職員僅領取的“暖氣費”(其他任何私營單位都沒有的待遇)就高達4623歐元,相當于法國最低工資的三倍!參議院共有1200名公務員。其中最高等級、也是所有公務員中最高等級的,就是“行政官”,共100名,其收入也是最高的。雅德躋身其中。薪水高、又接近政治,有利于其東山再起,而且還沒有太多的雜事!這顯然是對一位前部長的“安慰性”安排。這是法國民主的缺陷而非優勢。
對同一位人物的命運有著如此不同的解讀,這是令人吃驚的。但同時也是好事,證明我們已經開始在動腦筋思考。但說實在的,我們距離西方的深層次真實,還相距很遠。雅德到底是什么樣的政治家,說實在的,當她離開人權國務秘書職位之后,我們的媒體就對之再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問題是,為什么她會走到前總統薩科齊組成第一屆政府時居然不惜為她量身定制了一個“人權國務秘書”的職位?為什么她今天重返參議院?為什么她會成為法國最具民望的政治家之一?為什么她會在競選國會議員時敗選?這些問題對于中國的媒體和讀者來說,都是幾乎沒人關注的。而忽略這些實際中的政治場景,我們就難以理解今天法國政治體制的運作模式。恰恰是因為我們往往通過書本來了解西方,特別是通過西方的歷史書來了解西方,而同時也不理解絕大多數書本上的西方恰恰是西方想讓人了解的西方,而非實際中的西方,因此我們往往越是讀書,越是離今天西方的現實日益遙遠。這就有點像西方記者通過中共中央文件來了解中國今天的現實一樣。事實上沒有一個西方記者會通過閱讀十八大文件來了解和理解中國的。更沒有人會去讀林語堂的《吾國吾民》來認識中國。一個最鮮明的對比,就是在中國,詮釋西方的書籍往往是從未或甚少涉足西方的學者所著,而在西方,涉及中國的書更多的卻是記者所撰。即便是一位學者所撰,也會強調他多少次前往中國實地考察。而非中國的學究,引經據典,但卻對現實一竅不通……
更有甚者,我們還往往會根據書本上的理論,來印證現實中的西方。當兩者出現悖論或矛盾時,我們甚至往往以書本而非現實為理解的準繩。其結果就是我們在頭腦中虛構了一個西方。這個虛構出來的西方往往成為中國現實政治的一個參照物。這顯然是危險的。更令人難解的是,我們到了今天還在倡導通過西方的歷史書籍來理解今天的西方現實,甚至用來對照今天的中國,這實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今天應該修正我們對西方的了解和理解方式的時候了:實踐不僅僅是檢驗中國真理的惟一標準,也是理解西方的惟一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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