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村子,幾戶人家,比鄰而居。以東頭的鐘家、西頭的梅家兩家最盛,余皆不及。
數十年前,兩家各過各的日子,梅家挖煤煉碳,鐘家砍柴耕田。兩家雖也偶有雞暴錯窩、豬拱錯圈的事,但總體上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梅家挖煤,很快富了。在村里強勢起來。鐘家人多,也有一定的村地位。鐘家講求自力更生,勤于耕種。有道是人勤地不懶,農林牧副漁也都逐漸火騰起來。自己打鐵,自己磨刀,自己剁肉,雖然包子里的肉仍沒有梅家包子里的肉多,但后勁很足,逐漸呈現出興旺之勢。
梅家包子里的肉越來越多。煤卻越挖越少。從幾個弱鄰手中奪了些后仍不甘心,眼睛又盯上了鐘家大院。
畢竟鐘家人多,梅家不敢動粗,便謀不戰而屈人之兵之道。
梅家主動高規格拜訪鐘家,讓鐘家臉上特有面子。梅家主動提出教鐘家煉碳技術。鐘家很高興。于是一邊準備煉碳,一邊讓鐘家公子去學技術。
不多時日,鐘家公子學成歸家,因掌握技術,并帶來了“梅氏全村經濟一體化”的先進理念,遂成為鐘家的精英管事。精英管事教全家齊唱《讓村莊充滿愛》。
隨著鐘家的精英管事不斷推介梅家的生活方式,鐘家多數人開始羨慕不已,認為只有梅家那樣的生活才叫生活。
鐘家這時有十三口人了。自從精英管事的歸來,便效仿梅家的發家模式大張旗鼓地改換了門庭。在精英管事的指導下,全家人的分工做了調整:讓一個人開礦;派兩個男人去礦上干活;讓一個人辦廠;選兩個女人到廠里打工;四個人負責種地;家里還留兩個做飯的——為什么要留兩個做飯的呢?精英管事說,自己吃不了的可以賣給梅家。
鐘家雖然打破了自己以前的發展模式,讓很多人不適應,但多數人對未來還是充滿憧憬的。大家都相信自己是待富,用不了多少時日就可以享受梅家那種生活了。
然而鐘家人忙活了很久,卻始終沒富,這才發覺有點不對勁。
開礦、辦廠都是為了生產商品。可明明是鐘家的原料、人工,鐘家人自己用著很貴,而賣給梅家卻很便宜。比如同樣一鍋包子,賣給梅家的包子都是上好的面、上好的肉,價錢也就三五個梅幣。而鐘家人自己吃的,都是筋頭巴腦做的餡,卻要幾十個鐘幣。盡管村里人都認可梅幣,要五六個鐘幣才換一個梅幣,但換算下來,鐘家人自己吃包子還是比梅家人吃的貴。再加上鐘家人收入低,所以鐘家人感覺自己吃包子比梅家人吃包子要困難得多。
于是鐘家人開始思索為什么會這樣。這一思索,讓鐘家人唏噓不已。
現在的梅家,四口人全都很優越很體面。——梅家一個管事的,一個錢糧先生,一個看家護院的男人,一個會育種的女人。
梅家的村地位就不用說了。憑著有錢,以前就很牛,不過那時顧慮鐘家人多,還不敢太霸道。自打巧妙地和鐘家掛上鉤,眼看著鐘家被擺平了,所以,梅家管事的現在比村長都牛了。村上的事,符合梅家利益的梅家就支持,不符合梅家利益的梅家就反對。梅家的事,村里同意的梅人敢干,村里不同意的梅家也敢干。村里人誰不聽話,梅家管事就讓看護溜達過去瞪兩眼,一般沒有不服的。偶爾有個刺頭,一腳能踢出他尿來。以前,村里有個二楞子傻達姆,原來也很聽梅家的,但后來不想當小弟了,跟梅家梗梗脖子,結果,立馬被從炕洞里掏了出來在脖子上勒了條很粗的繩子。看你再梗梗!——就憑著這個,梅家在村里說一不二。梅家的看護雖然一時還沒敢大搖大擺地進鐘家院子,但卻也常在鐘家門口轉悠。
在這種情形下,鐘家的礦、鐘家的廠、鐘家的糧油、鐘家的包子沒有不優先生供給梅家的道理。鐘家的精英管事說,沒有梅家就沒有全村的穩定,梅家的利益也代表著鐘家的利益。
想到這里,鐘家人也才發覺,原來鐘家在村上與梅家平起平坐的村地位沒了。
這還不算什么,問題是,鐘家的和諧氛圍被打破了。因為,與鐘家多數人不同,精英管事就掙了很多錢,而多數人卻覺得日子很艱辛。
鐘家現在那么多產業,通過外賣掙了不少的梅幣。不說別的,單單一個鐘家包子就是全村有名。通過賣包子、煤炭,精英管事收到很多梅幣,但他不能把梅幣發普通鐘家人啊,只能按匯率換成鐘幣下發。鐘家管事每收到一筆梅幣,就給大家按匯率發一筆鐘幣。
鐘家外賣包子、煤炭,而梅家卻只外賣種子。鐘家賣的東西多,梅家賣的東西少。所以鐘家精英管事手里的梅幣就越來越多了。在這種情況下,梅家人也擔心鐘家人手里的梅幣太多,到一定程度會打梅家的房子、莊園等不動產的主意。所以就千方百計地讓煤炭、包子降價,讓種子漲價。即使這樣,鐘家精英管事人手里的梅幣還是越來越多。沒辦法,鐘家賣的多啊!
于是梅家索性就向鐘家借梅幣。鐘家精英管事一想,反正一時也沒有什么要買,借就借吧,而且,反正也是借給梅家,借給誰家也沒有借給梅家更讓人放心。于是,鐘家人掙的梅幣又借回到梅家,繼續供梅家人買鐘家的高品質包子吃。
而鐘家就慘了。鐘家人挖煤挖到院子里千瘡百孔,煉碳熏黑了屋子熏瞎了眼,制革印染污染了土地小溪,男人挖礦砸斷了腿,女人在車間碾斷了手……卻沒盼來梅家那樣的生活,唯一的進步體現在凡是殘了的人每人都得到一輛殘疾車,很先進的那種。
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精英管事手里有大把的梅幣(欠條),而這些欠條現在其實都已經變成換算后的等量鐘幣發給了鐘家所有人。然而,因為精英管事除了向梅家購買高價種子外,并沒有買來鐘家需要的其它東西,所以,雖然算起來鐘家人手里的鐘幣比以前多了,但鐘家內部流通的東西卻是相對少了,東西越來越貴。加上傷的傷殘的殘,所以誰都不敢隨意花,都感到生活的壓力越來越大。
就在鐘家人郁悶的同時,梅家人正在偷笑。對于梅家人來說,讓鐘家賺去的錢還能再借回來,所以只要能不斷地造出梅幣,就永遠不用擔心沒有包子吃。
不過,梅家的錢糧先生還是有些擔心,覺得畢竟鐘家的梅元(欠條)越來越多,最終還是會對梅家造成威脅。于是就向管事的建議:咱讓鐘元升值吧。鐘元升值,聽起來好像鐘家的村地位提高了,但實際上是手里那些欠條縮水了。道理明擺著,一梅幣換十鐘幣時,鐘家用價值十萬鐘幣的包子換了一萬梅幣(欠條)。如果能讓鐘幣升值一半,升到一梅幣換五鐘幣,那么,雖然鐘家仍有一萬梅幣,但卻只值五萬鐘幣了。鐘家只能用它換回價值五萬鐘幣的種子。也就是說,這樣一弄,梅家白吃了鐘家五萬鐘幣的包子。
梅家錢糧先生的算盤自然不錯,可鐘家的精英管事也不傻啊,一邊擦汗,一邊嘴硬:升值嘛,可以慢慢來,一下子升太多肯定不干。
梅家管事也不急,一計不成又生二計,貌似公允地把村民代表招呼到村中間,坐在一根叫哥本哈的大樹根上與大家討論挖煤煉炭對村子造成的污染問題,意在打壓鐘家的產業。鐘家代表去了以后,也沒客氣:你不讓我挖煤煉炭,我就沒包子賣給你,到時你吃個屁啊!梅家代表一縮脖,貌似軟了,實際上這樣一來卻把污染村環境的帽子給鐘家戴實了。
這次會開得很不愉快。有人說,鐘家人真牛;有人說,將來村子得毀在鐘家人手里……鐘家人對鄰居們的議論亦喜亦憂。只有梅家管事心里有底:嘿嘿,跟我玩,你鐘家差遠了,我們賣給你的種子,都是經過基因技術,殖入終結者技術的,你鐘家的整個經濟其實早已經控制在我們手里了。
……
就這樣,現在的梅家人的生活越來越優越。他家女人一邊在實驗室里育種,一邊輕松地生養了四個孩子,個個送進大學:老大學政治,老二學經濟,老三學軍事,老四學科技。長大了,還是一個做管事,一個管錢糧,一個當看護,一個來育種。
而鐘家呢,生活卻越來越困難——當然,這種困難不是比原來更窮,而是除了精英管事之外,每個人都感到壓力越來越大。看家園,地也瘠了,水也臟了;打工的要么生不起孩子,要么養不起孩子;咬著牙生下來,也上不起學。結果,盡管憑著人口多勉強生下十多個,最終也只培養了三個大學生。精英管事的兒子到梅家去了一趟,結果認了個干爹不回來了;廠老板的兒子學了紡織,回家后進廠專做牛仔褲,說兩億條褲子可以換梅家一架大飛機;礦老板的兒子學了建筑,回到鐘家后專管房地產,雖然蓋了不少房,卻說壓根就不是給打工的蓋的……也是,人家的親爹是礦老板。其他孩子將來還得仍舊挖礦的挖礦,打工的打工。該死的死,該殘的殘。
不過精英管事說,保持現狀,很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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