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主義正在毀掉印度 作者:阿蘭達蒂·羅伊 |
文章來源 英國《金融時報》網站 2012年1月28日文章 這是一幢房子,還是一個家?是新印度的神廟,還是游蕩著新印度幽靈的貨棧?自打“安蒂拉”(Antilla)出現在孟買的阿爾特蒙大道(Altamount Road)之后,這里便和以往不一樣了,發散著神秘和淡淡的威脅。“我們到了,”帶我來這兒的朋友說,“向我們的新統治者致敬吧。” 安蒂拉屬于印度首富穆凱什·安巴尼(Mukesh Ambani)。我應該看看這些對它的介紹:有史以來建成的最昂貴住宅,27層樓,3處停機坪,9部電梯,空中花園,舞廳,氣象室,健身房,6層樓的停車位,600名傭人。可看到那一面垂直草坪時,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固定在一張巨大金屬網格上的草坪從空中傾瀉而下。草坪由一塊塊干草皮拼接而成,有的地方出現了脫落,掉下一塊塊整齊的矩形草皮。顯然,“涓滴理論”失效了。 但“噴涌理論”卻起到了作用。正因如此,在一個有著12億人口的國家,最富有的100名印度人如今擁有的資產規模,相當于該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四分之一。 坊間傳言(《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也曾報道過),或至少是曾經傳言,安巴尼一家并沒有住在安蒂拉。也許他們現在正住在里面,但人們仍然在背后議論著有關幽靈、厄運和風水的話題。我覺得這全怪卡爾?馬克思(Karl Marx)。他曾說過,“資本主義......?曾經仿佛用法術創造了如此龐大的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現在像一個魔法師一樣,不再能夠支配自己用法術呼喚出來的魔鬼了。” 在印度,有3億人屬于新興的后“改良型”中產階級,他們身邊游蕩著25萬因負債累累而自殺的農民的幽靈,還有8億窮困潦倒無依無靠、只為給我們讓路的農民。同樣在我們身邊的,還有那些每日生活費不足50美分的茍延殘喘的人們。 安巴尼的個人身家超過200億美元。他持有信實工業(Reliance Industries)的控股權,該公司市值達2.41萬億印度盧比(合470億美元),旗下擁有一系列全球業務。信實工業持有Infotel 95%的股權,后者數周前收購了一家媒體集團的多數股權,該集團設有電視新聞和數個娛樂頻道。Infotel是唯一獲得4G寬帶全國性牌照的公司。安巴尼還擁有一支板球隊。 信實工業是少數掌控著印度的企業之一,這些企業中有些是家族企業,有些則不是。類似的重量級企業還包括塔塔集團(Tata)、金達萊(Jindal)、韋丹塔(Vedanta)、米塔爾(Mittal)、信息系統技術公司(Infosys)、艾薩(Essar),以及由穆凱什·安巴尼的兄弟——安尼爾·安巴尼(Anil Ambani)所有的另一家信實。它們競相擴大自身業務,足跡遍及歐洲、中亞、非洲和拉美。以塔塔集團為例,它在80個國家開辦有100多家分公司。它們是印度最大的民營能源公司之一。 由于“噴涌理論”原則并未對企業間的交叉持股予以限制,因此,當前你所擁有的越多,將來你能夠擁有的也就越多。與此同時,一樁樁丑聞接連曝光,在令人痛心的細節中,人們看清了企業是如何收買政客、法官、政府官員和媒體的。民主已被掏空,只剩下了形式。儲量巨大的鋁土礦、鐵礦石、石油和天然氣原本價值數萬億美元,卻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了各家企業,違背了即便是扭曲后的自由市場邏輯。貪腐的政客和企業勾結起來,在低估資源儲量的同時,也低估了這些公共資產的實際市場價值,他們侵吞的公共資金高達數十億美元。還有搶占土地——社區被迫遷離,數百萬人流離失所,他們的土地被國家“征用”,隨后被交給私人企業。(私人財產不可侵犯的概念很少適用于窮人。)群眾開始造反,許多人配備了武器。政府已表示,它將派軍隊予以鎮壓。 面對種種民怨,企業自有一套“高明”的應對策略。它們從利潤中拿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用于創辦醫院、教育機構和信托基金,信托基金反過來又為各種非政府組織、學者、記者、藝術家、電影制片人、文學活動、甚至是抗議活動提供資金。這是一種借助慈善活動、將輿論引導者拉攏到自己影響范圍的伎倆。通過對常態進行滲透和移植,如此一來,挑戰它們似乎就和挑戰“現實”一樣荒唐可笑(或是難以理解)了。接下來,“別無選擇”便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塔塔集團及其子公司擁有印度規模最大的兩家慈善信托基金。(它們向財務拮據的哈佛商學院(Harvard Business School)捐贈了5000萬美元。)金達萊及其子公司(業務主要涉及礦產、金屬和能源領域)開設有金達萊全球法學院(Jindal Global Law School),不久還將開辦金達萊政府與公共政策學院(Jindal School of Government and Public Policy)。而向社會科學家提供獎學金及研究基金的新印度基金會(New India Foundation),其資金來源則是軟件業巨頭信息系統技術公司。 找到辦法“擺平”政府、反對派、法院、媒體以及自由化觀點后,剩下來要對付的,就只有愈演愈烈的動蕩局勢了,也就是“群眾力量”的威脅。你們會如何馴化它?你們如何讓抗議者變成乖乖聽話的寵物?你們如何平息人們的憤怒,讓它改變方向,進入“死胡同”?由安納?哈扎爾(Anna Hazare)領導的反腐抗議活動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這場抗議活動的參與者多為中產階級,帶有鮮明的民族主義色彩。一項由企業贊助的全天候媒體活動稱其為“人民的聲音”。這場抗議活動呼吁立法,清除殘留的民主糟粕。與“占領華爾街”運動不同,它未曾對私有化、企業壟斷行為或是經濟“改革”有過半句抗議之辭。其主要的媒體支持者,成功地將關注焦點從駭人聽聞的企業腐敗丑聞上移開,利用公眾對政客的抨擊,要求幕后操控勢力進一步退出政府,并呼吁加大改革和私有化力度。 在推行這些“改革”的20年后——這20年里,印度經濟雖實現了令人驚嘆的增長,但失業人口依然大量存在——營養不良的印度兒童數量比世界任何其他地區都多,其8個邦的貧困人口數量,超過了26個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的貧困人數總和。如今,全球金融危機已接近尾聲。印度經濟增速大幅降至6.9%。外資紛紛撤離。 資本主義真正的掘墓人,原來并不是馬克思所說的革命的無產階級,而是存在于其自身錯覺中的紅衣主教,他們將意識形態變成了宗教信仰。他們似乎難以理解現實,也難以領會思潮變化的精髓。這種變化清晰地昭告著:資本主義(包括中國式資本主義)正在毀掉這個星球。 “涓滴理論”已然失效。如今,“噴涌理論”也遇到了麻煩。孟買漸漸暗下的天空中繁星初現,身穿整潔亞麻上衣的保安也出現在安蒂拉緊鎖的大門外,他們攜帶的對講機不時傳出通話聲。一縷縷燈光閃耀著。或許,到了幽靈們出來游蕩的時候了。 作者 阿蘭達蒂·羅伊 本文作者著有《微物之神》(The God of Small Things)。《破碎的共和國》(Broken Republic)一書是她的最新作品。 譯者/何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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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東林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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