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秀林：先玉335轉基因：那不只是一個傳聞（一）

《魯中晨報》在11月2日發了一篇“玉米風波再調查”，此文的由頭：“先玉335是否為轉基因種子”。[1]《魯中》中共山東省委機關報下的第一張晨報（1999），發行量17萬。

該報實習記者尹聰寫的這篇報道值得點評一下。

“再調查”分四部分：

1. 快速擴張【按：這指先玉335在魯中的種植擴張很快，不是傳聞】

2. 傳聞襲來【按：指國際先驅導報9-17“老鼠沒了”報道。一篇有根有據的報道，被大眾讀懂了、引起了巨大反響的報道，被尹聰拿著主流身段給定義為傳聞，倒沒說造謠：你一個實習記者，是誰教給你一伸手就對媒體同行扇耳光？你不怕日后也被同行扇？新聞和事實一體，切莫以為憑借主流身份就沒事，你的名字印在報紙上——不是筆名吧？17萬讀者要看著你長大呢。】

3. 危機公關【中國農業部為杜邦辟謠了，杜邦也聲明了：轉基因的沒有。“先玉335”在淄博的總經銷商牟長宏，本“再調查”的最主要當事人，“把央視對農業部澄清‘先玉335非轉基因’的視頻報道拷了下來。”牟斥資近六千元聘請電影院到某些種植大村進行戶外放映前，加播央視的視頻。同時，上述北營種子站的劉姓站長還在牟所做的“電影宣傳”未波及到的村莊自費聘請放映隊，加強宣傳。此即“危機公關”，是“再調查”的點睛之筆，也是再調查的全部內容——這可不是搞笑啊，是給17萬讀者做的再調查！】

4. 影響未來銷售？【這是一個未定之數。玉米種子已經100%市場化了，種子預定都時興起來了，農民是要交定金的。尹聰抄了一段本人早見過數次的文字作為他署名發表的再調查：“登海種業董秘辦一工作人員稱，‘當前預定才剛剛開始’。而對于‘先玉335是否為轉基因’以及‘該公司是否對此做出過正式回應’的問題，該工作人員以不耐煩的口氣稱，‘去網上查’。”】

簡言之，這篇“再調查”，不過是一篇炒冷豆腐渣的濫文。《魯晨》應該比尹聰負更多的責任。這是一篇新聞報道，但名實完全不相符，目標事件的性質完全沒有涉及，種子問題——是否轉基因、是否有害，被《魯晨》用種子商賣種子的問題替代了。

主流媒體蓄意偷換主題、偷換概念，應視為對公眾和民意耍流氓。你們有17萬讀者！

先玉335的“再調查”，按照正當的路子，應該怎么做呢？抓住真問題——轉基因。盡管中國農業部和杜邦先鋒都否認，但是先玉335的轉基因性質是洗不白的。

第一，在中國大面積出現的生態異象不是傳聞，是事實，沒人能否認，連“轉基因不恐慌”名人方舟子都不能否認它是一個事實。提出“先玉335是轉基因”這個假設的人，首先是杜邦先鋒的客戶——農民，數量很多，還有很多網友，還有少數媒體，以及反對推廣轉基因大田作物的人，包括本人。杜邦先鋒敢用一紙語焉不詳的“聲明”推脫掉責任，在自己的客戶提出這樣重大疑問的時候，不打算按照國際慣例，提供育種材料的關鍵數據、進行公開的第三方檢測，這是它高看了它的中國客戶嗎？這是它輕慢中國的客戶，輕蔑中國。中國客戶不是杜邦先鋒的上帝。杜邦先鋒的全球副總裁、中國總裁倪博，敢在中國主流媒體上教訓中國大眾“轉基因技術很安全”（2010-9-29），是中國種業和生物學界洗不白的恥辱。

大范圍生態異象是一種聞所未聞、駭人聽聞的現象，是大規模的、新型災難的前奏，是太陽底下從來沒有過的大異象。生物科學家聽到這新聞，尤其是轉基因科學家、生物工程專家，應該感到心律不齊，感到寢食難安，天天夜不成寐，他們應該義無反顧地站出來，做科學家應該做的事情——調查取證確認或者否證，然后提出解決方案。但是我沒有聽說有誰這樣做了。

“老鼠沒了”和母豬不發情這種生態異象，只有用采食轉基因飼料、發生轉基因污染才能解釋；“某媒體”報道的大面積生態異象，應該讓中國的人民和有關部門感到萬分驚恐，有關部門應該立即動員起來，調查問題、處理問題，例如禁止先玉335繼續種植——雖然轉基因污染可能早已大面積發生，中國的華北、東北、西北可能已經全面淪陷于看不見的轉基因污染；雖然調查認定了也沒有辦法清除轉基因污染，即使禁止了先玉335，也掐不住轉基因污染的源頭，中國大田里的轉基因種子遠遠不止先玉335一種，但是至少應該盡快搞明白啊！

但是中國農業部真的連一點都“不恐慌”，忙來忙去只忙了一件事：辟謠。中國農業部早已多次發現，中國的玉米大田里有了轉基因，來源是外國的種子；中國農業部卻頑強地堅持：中國沒有允許大田作物轉基因，把這句廢話說了無數遍；雖然它自己最近還親手禁止過某種被確認了含有轉基因的中國玉米種子（例如某種編號的沈玉），它卻按下了“恐慌”，去為真正感到了恐慌的杜邦先鋒“辟謠”。在國際先驅導報9月17日刊登報道之前，該報曾為此征詢杜邦先鋒公司，僅此即造成了杜邦先鋒的“恐慌”——但是它不去回應這家新華社下屬的媒體以正式途徑提出的問題，而是去公關中國的農業部，立即得到后者伸出的援手——中國農業部第一次為杜邦先鋒公司辟謠，時間是2010年8月下旬。農業部似乎以為一勞永逸了。可是后來9月21日不得不再一次辟謠，正是這一次公開的“再辟謠”，為魯中的種子公司服了務，暫時為先玉335解了難。這就是尹聰所說的遠距離“危機公關”。本人相信，這場遠距離的危機公關還惠及了被先玉335肆虐的一切地方：中國的華北、東北和西北。所以先玉335沒有打算撤退——杜邦先鋒輕而易舉走出了“轉基因門”。感謝中國農業部。

第二，沒有人去做檢測，說先玉335是轉基因，證據在哪里？它的父本PH4CV是轉基因。用轉基因的親本通過雜交培育出來的后代，是轉基因的雜交系。用轉基因的品系做自交的后代，是轉基因的自交系。被轉過基因的玉米，不論傳遞多少代、不論和什么品系雜交，后代統統應當作為轉基因品種看待。農作物第一次轉入外源基因時多半要動手術——實施一項生物技術轉基因工程。以后不一定需要動手術，雜交是既經濟又有效的方法。轉基因性狀可以通過花粉傳遞給另外一個、多個品系。所以關鍵的關鍵，在于雜種先玉335的親本材料是否轉基因。

PH4CV的專利摘要，清清楚楚地說了，它包含被轉入的外源基因，它是通過（花粉）雜交獲得轉基因性狀后，經自交育成的，最后歸類于“自交系”。方舟子不懂裝懂，看到英文是inbred，就說那是“近交系”——打假斗士“造”了一個過去不存在、現在和今后也不存在的新分類，貽笑大方，方某還強詞奪理說先玉335的父本是“最天然的”！一個用專利保護的“最天然”——又一個貽笑大方。

先玉335的父本PH4CV的專利摘要譯文如下：

“一種定名為PH4CV的玉米自交系；它的植株和種子、它的植株與另外的玉米植株雜交、再經自交或雜交產生玉米植株的（那種育種）方法、它與其它玉米品系或植株（以及培育在其遺傳物質中含有一個或多個轉基因的玉米植株的方法并以此法培育的轉基因玉米植株）雜交所產生的雜交玉米種子和植株。本發明還涉及用玉米自交系PH4CV（為親本）培育的玉米自交系、相關育種方法、以及如此培育的玉米自交系。”

PH4CV的專利摘要只有兩句話：第一句說，要保護一個種質和兩種育種方法，第二句說：將來用PH4CV育成的其他品種也受本專利保護。第一句話中包含三部分內容，從最后一部分入手拆解，理解起來比較順利：（1）它與其他品種雜交了；（2）雜交后代又自交了，（3）形成了自交系并定名。

第二個括號里面有41個字，講了關鍵的核心：轉基因——培育在其遺傳物質中含有一個或多個轉基因的玉米植株的方法并以此法培育的轉基因玉米植株。為什么在這里提到它？因為同本專利有關——那個轉基因的玉米植株被拿來同PH4CV雜交了。否則就不會在只有178字的專利摘要中用這么長的篇幅來陳述它。專利摘要第（2）部分：要保護的內容，第一是PH4CV的植株和種子，同時間接保護那個同PH4CV雜交的轉基因玉米（植株）；第二是（育種）方法：雜交和自交。雜交自交誰都可以干，就像走土路或柏油馬路，無需升高到專利這么嚴肅的高度，現在因為這一段柏油路上曾經被一個轉基因走過路過，一段路面就和轉基因一起，覆蓋在專利之下了。第（3）就是摘要的第一句話：這東西的名字叫PH4CV，來自于同轉基因雜交后的自交。

所以，PH4CV從來沒有被直接動過手術、沒有被直接嵌入外源基因，但是它包含了轉基因。植物雜交的方式，就是用不同品系的植株授粉。所以PH4CV通過雜交，非常方便地接過了轉基因性狀。

所以先玉335的父本是轉基因。所以先玉335是轉基因。所以多個用先玉335延伸開發的中國玉米良種，統統都是轉基因！

PH4CV的專利權范圍指出，它包含了很多種轉基因性狀，構成的是一種“樹形”結構專利權范圍。利用這樣的種質資源開發雜交品種，不是簡單的事情，檢測它也不是簡單的事情。如果杜邦先鋒堅持不給核心數據，檢測可能無法進行——檢測就相當于從大海里撈一條指定的活魚。

檢測先玉335的行動將是一個政治事件，必須有杜邦先鋒公司直接在場，并且事先接受“先玉335可能包含轉基因”這個假設。否則，任何檢測結果不可能被公正地確認，就像1998年蘇格蘭轉基因土豆小白鼠實驗、2006年俄羅斯轉基因大豆小白鼠實驗的確認一樣，會直接變成人格污蔑和實驗設計不合格的指控，檢測結果根本就不會討論，結果無論是什么，對于解決問題都沒有意義。

其實真正需要檢測的不是先玉335，而是PH4CV。杜邦先鋒一定早就做了。結果不能告訴你。是否告訴你PH4CV是轉基因，也將是一個政治事件。

中國的有關部門，這件事情的技術內容很簡單。把PH4CV確定了，先玉335就確定了。

第三，轉基因是禍害，不是福音。他們知道，我也知道。中國對轉基因不設防，他們知道，我知道，很多人不知道。

如果轉基因真的好，那么轉基因的先玉335就是天仙美女，又是杜邦先鋒不經意送給中國的一份意外驚喜，指明先玉335是轉基因的人，可以兩面討好：既贊美了杜邦先鋒大公無私，又可以讓中國的雜交玉米先玉335身價百倍，中國種業意外獲得了天下最好最強最先進的生物技術，從此該年年豐收，高枕無憂了。

轉基因若是天仙美女，為什么杜邦先鋒要一味狡賴先玉335不是轉基因？為什么杜邦先鋒中國公司前總裁劉石敢造謠說，PH4CV在美國是轉基因，在中國就不是（不算）轉基因？因為他們都知道，轉基因有害，他們還知道，中國的管理制度有無數空子可鉆；他們還知道，往中國偷運轉基因犯法。他們大概還知道，轉基因污染很厲害，比核污染更厲害。

我來提幾個問題：如果中國的監管有空子可鉆，杜邦先鋒這樣的跨國公司會不會鉆？回答：會；不會，大家自己想。中國監管的空子多不多？多；不多；大家自己想。中國的種子市場和種子店只看錢不管安全：是；不是。中國轉基因種子的管理規范：很嚴，不嚴。轉基因污染能不能被清除：能，不能。大家自己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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