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揚:偽經濟學已成改革阻力
讀了關于博鰲論壇“政府與市場-新環境•新思考”分論壇嘉賓發言的報道??偟母杏X是,如果大家總是被初等問題和幼稚見解拖著走的話,實在是浪費時間。
辦這個論壇要花不少錢,嘉賓們從世界各地趕來與會也要花不少時間,結果來到會場后,還是不得不和中國某些經濟學家們在教科書水平上討論關于市場中國企的功能和政府的作用,成本也太高了。
歸納一下中國的自由市場經濟學教科書要點:
第一句話——中國經濟的成功,就是政府作用越來越小、國有部門越來越小、市場自由越來越大的結果。
第二句話——中國經濟若要繼續成功,就要繼續自由化、放松管制、縮小國有部門;只有市場才是最有效率的,國企就是市場的對立面,就是壟斷、特權和腐敗的代名詞。
第三句話——中國如果不這樣做,就不能稱為市場經濟;中國的經濟學家如果不堅持自由市場經濟理論,就不能叫做經濟學家。
至少有二十年了吧,此派人物的這套“三句經”從來不變,永遠不變。
他們剛從海外留學回來時這么講,目睹了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現實后也還這么講,全球金融海嘯爆發后仍然這么講。就好像對于自由市場造成的禍害什么也沒看見,連危機后涌現出的最新經濟學觀點也都充耳不聞。
想象一下這樣一個情景:某位當代學者宣稱,我是一個堅定的亞里士多德主義者,我堅持用亞氏的形而上學哲學看待世界,堅信地球是宇宙的中心,萬物由土水火氣四大元素組成,無論是牛頓力學還是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都和我無關;因為如果一個國家不堅持形而上學,它就不是一個亞里士多德國家,而一個學者不堅持形而上學,他就不是一個真正的亞里士多德主義者。
假如博鰲論壇上突然冒出這么一個人,大家會作何反應呢?我看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件古希臘人那種大長袍給他披上,然后買一張前往雅典的單程船票,送他踏上朝圣之旅。
其實,我們這些可敬的自由市場經濟學家們與這位當代亞里士多德主義者又有什么兩樣呢?
但凡有些基本判斷力的學者都會明白,自從保羅•薩繆爾森成功將經濟學科學化、物理學化、數學化之后,這個所謂的新古典經濟學就已徹底成為一個脫離實際的空中樓閣了。無論它這個理論樓閣多么精美,多么接近物理學的形式,多么符合數學家的口味,都不能因此而證明它就是對于人類社會經濟現象的最終把握,更不能以此作為實際經濟活動的指導。
這套理論可以越來越科學化、精細化,可以讓無數天才的頭腦沉溺其中流連忘返,也可以自說自話地推舉出一個又一個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這都沒有問題。但是,它仍然不是關于真實經濟活動的成功理論,而是一個偽理論。
那些只懂得從這套偽理論出發看待所有問題、解釋所有問題的經濟學家,凡事都要講“囚徒困境”、“理性選擇”、“多方博弈”的經濟學家,無論理論功底多么深,數學水平多么高,也仍然毫無價值,是學術上的原教旨主義者。
其原教旨程度最極端的表現,恐怕就集中在中國這些經濟學家們身上了。二十多年一字不變地重復同一套昏話,真和祥林嫂阿姨有一比!
對于主流經濟學的偽理論性質,在過去只有卡爾•波蘭尼、羅素、愛因斯坦等少數大師從理論上指出過,但他們那一條透亮的溪流,很快就被薩繆爾森等人掀起的倒灌狂潮淹沒了。薩式的《經濟學》教科書在全球被翻譯成41種語言,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時間里總計銷售出400多萬冊,被稱為“世界通用的經濟學語言”。在這種“經濟學帝國主義”的高壓之下,誰還會記得波蘭尼他們都說了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約瑟夫•斯蒂格利茨,這位在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師、薩繆爾森的學生和猶太同鄉,比任何人都更有理由成為堅定的自由市場經濟學家,甚至原教旨主義者,但面對赤裸裸的現實,他最終走出了偽經濟學的陷阱。
2001年再版的波蘭尼《巨變:當代政治與經濟的起源》一書中,有他寫的一篇序言,他說:“然而,今日學術界已無人會支持自律性市場必導向高效率且均勻的資源分配這一論點,只要在信息不全或市場機制不完整的狀況下(這可以說是全球常態),國家的干預就必然存在,以有效改善資源分配的效率。時至今日,吾人已能采取較為公允的立場,即承認市場的力量與限制,以及政府在經濟治理上所扮演的必要角色。”
顯然,中國的偽經濟學原教旨主義者們,還遠遠沒有入圍他所說的“學術界”和“吾人”,因為他們決不能承認政府干預可以“有效改善資源分配的效率”,一旦承認,他們的江湖地位、既得利益甚至那個不便明說的“政治前途”,就都沒了。
斯氏的文章中也提到了這一點,“誠然,其中有些學者虛偽且易辨識,就像那些依照意識形態或特殊利益的需要,而自詡為真正的經濟科學者及優良政策者的那些人。”
他還說,“經濟學與經濟史學界都已認可波蘭尼中心意旨的正確性。但公共政策,尤其反映在華盛頓共識中認為發展中國家及其經濟改革應如何達成巨變的政策,卻對此視若無睹。如前所述,波蘭尼揭發了自律性市場的神話,人類史上從未有過真正自由的自律市場。即便是今日高度工業化的國家,在其轉變過程中,政府都曾扮演積極的介入角色,不但以關稅保護其工業,也保護其新興科技。”
這似乎意味著,我們這些祥林嫂們也不能算是“經濟學與經濟史學界”中人,他們怎么能承認“人類史上從未有過真正自由的自律市場”呢?這不是等于說“阿毛”從沒被狼叼走嗎?
“假若波蘭尼今天撰寫本書,將會有更多證據支持其結論。譬如,在當今世界發展最快速的東亞地區,政府都扮演著中心的角色,明確或隱微地表明保存社會和諧的重要性,不止保護社會與個人資本,同時更加以提升。在此區域,不但可見快速經濟成長,也同時可見貧窮明顯減少。假若共產主義在蘇聯和東歐的失敗,證明市場制的優越性勝過社會主義,那么東亞的成就也充分證明,一個政府積極參與介入的經濟體,絕對優于自律性市場。”斯氏就像是在對中國經濟學界說的。
這樣來看,中國偽經濟學的原教旨主義者們至少落后斯蒂格利茨10年,至少落后波蘭尼70年,這樣一些腐爛的思想,除了成為中國改革的阻力,或者把中國推向歷史歧途的斜力,還有什么其他價值呢?
張維迎博鰲論壇批判國企 遭諾獎得主等“圍攻”
博鰲亞洲論壇分論壇“政府與市場-新環境·新思考”昨天下午舉行。北京大學經濟教授張維迎在論壇上堅持其一貫觀點,主張降低國企比重、實現市場經濟。他還說,過去10年中國沒有進行經濟改革。不過現場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幕:包括200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在內的幾乎所有現場嘉賓對張維迎的觀點都不甚認同。
眾多國內外經濟學家、企業高管在昨天的論壇上進行了熱烈討論,議題針對當前的經濟形勢,以及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張維迎在企業所有制的理論問題上堅持己見時,其他嘉賓則試圖扭轉話題,探討企業管理等具體問題。
以下為發言摘錄:
張維迎:過去10年中國沒有進行經濟改革,國有企業越來越強大,政府干預越來越多,這是很大的問題。如果政府不逆轉國有部門主導的、國企主導的經濟,中國將無法繼續增長。而且我覺得中國無法實現7%的年增長率。我想很多人都有一個誤解,對中國的經濟成功有一個誤解,所謂的“中國模式”完全是一種錯誤的說法,他們認為中國的成功是由于中國政府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是因為國有部門特別的龐大,我覺得這種情況必須加以逆轉,中國成功因為政府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小,國有部門越來越小,這才是最重要的。
但過去10年間,正如我說的這種情況發生了逆轉,當然過去10年的增長還是很不錯的,但這是因為前20年改革的紅利積累到這10年,在今后的10年中國必須繼續自由化、放松管制,縮小國有部門,我覺得如果政府不把國有部門的比例減到10%以下,中國就不能稱市場經濟。
很多人都說國有部門特別重要,只要有競爭我們就可以有很好的增長,這種想法是非常錯誤的。如果國有部門非常龐大,或者主導一些產業,我們就不可能有公平的競爭場所。我們必須認識到,經濟發展取決于企業家精神,特別是私營企業家精神,而不是政府的政策。在中國的經驗表明幾乎所有政府的工業政策都是失敗的,而不是成功的,這是一個事實。所以我希望新一屆政府和新一屆領導人將會繼續進行市場化改革,并且重新啟動被打亂的、打斷的國有企業私有化進程。
主持人:Thomas,你能不能講一下,法國核電領域能不能進行部分國有化或者部分私有化呢?在1999年你們是不是進行了部分私有化,但法國電力仍然是國企。
法國電力首席財務官Thomas Piquemal
法國電力首席財務官Thomas Piquemal:84%的股份是法國國家股份,其他由雇員持股和其他股東。我得說作為一個上市的國有企業,對于我們能夠實現轉型至關重要。在我的幾年前加入法電之前,我曾經對自己說,我們不應該冒惡意收購的風險,我們是一個上市公司,或許我們可以上市只上最低限度的股票,進行最少的財務披露,但同時我也會利用這樣的現實,我們是上市公司,我們要傳達這樣一個信息,就是投資者投資于法國電力,這樣也是信心的一種表現。所以我們決定要改進財務的溝通和披露,這樣可以與市場進行更好的對話,我就可以傳達從內部財務管理委員會所得到的信息,我認為這是我們法電獲得成功一個重要的原因,當然恰當的監管也是非常重要的。
張維迎:我想說有一些行業是戰略性行業,什么是戰略性行業呢?只有政府知道。所有的戰略性行業都是新的行業,這也是政府所無法理解的,其他的行業基本上不是戰略性行業。
匯豐印度董事長Naina Lal Kidwai:印度的銀行體系中70%是國有,但是這個銀行業還是非常成功的,這主要是因為有非常好的監管,監管框架非常好,使得這些銀行能夠上市,不是所有銀行都這樣,但基本很少受到政府的影響。同時15年前銀行業是100%由國家擁有,在這15年之后我們看中間發生了變化,降到70%。
另外監管者發生了變化,競爭也出現了,競爭使得標準建立起來,對于同樣政府的銀行,以前也是政府擁有的銀行,現在按照新的標準進行管理和運行的 時候變得更加高效。所以即便是中國的電信業或者其他的企業,比如說政府進行壟斷或者運營的時候會出現一團糟,印度電信是12年前開放的,而且也建立了非常高效的體系,是全球最便宜的電信體系。高效,而且手機用戶數量和中國增長速度是一樣的,在很短時間之內由于競爭關系增長非常快。所以最終無論是國企還是私企這不是問題,而看市場結構,競爭是很好的,如果有合適的產品、合適的價格,不管是不是國企,這個行業會發展得非常好。
張維迎:所有權沒關系,只要我們有競爭,只要我們有很好的監管。中國經驗表明只要政府,只要是國有部門占壟斷,你根本不可能占有競爭,因為國企總是得到特別優惠的政策、特權,你不可能有合適的定價,不可能有合適的政策或者規章制度,這些規章制度都是政府所創立的。
200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埃德蒙·菲爾普斯(Edmund Phelps):我可以接受說如果現有的國企得到比較好的監管,如果現有的國企能夠更好的得以治理,比較好的董事會結構就可以讓他們自然發展,以他們的方式發揮作用。
黑石集團大中華區主席梁錦松:我覺得迄今為止的討論好像把國企和私營部門對立起來了,是黑白的對立。其實我覺得,我個人是支持自由市場的,我來自于香港,而且香港20年來一直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市場。但可以看到香港金融市場逐步改變了政府作用的定義,在過去香港的經濟和政府的作用基本上都是自由的,完全不干預的資本主義,我覺得這是非常合適的。……在中國我們看到有很多行業是國企所主導的,我個人覺得即使是金融部門也應該存在國有銀行的,因為香港就是由于沒有一個特別強大的本地銀行,使得在一些政府需要進行干預的關鍵時刻感到很困難,很難著手。
但中國國企的問題不在于他們是國企,而是如何進行治理的。因為我是中國最大銀行——工行的董事之一,我認為對于大企業來說,一旦上市以后會需要一些獨立董事進入董事局,根據信息說一旦上市之后最主要的目標要確保銀行不會受到政府官員不恰當的干預。只要政府意識到這一點,而且董事會的權利可以按照市場規則進行管理。所以國企是不是國家控制已經不再是重要的問題了,我想在未來的2年會有這樣的意愿,尤其是比較大型的國有銀行的國家持股從70%降到更低的百分比,這樣政府可以通過各種政策進行影響,但最終還是要看國有銀行、國有企業是如何進行治理的。在未來的幾年中所有的國企將會依照市場經濟模式進行管理。
張維迎:現在的錯誤理論之一:所有權沒關系,只要我們有很好的治理。國企很難去進行很好的治理,我也是一家國企的獨立董事,我也知道很明顯,很清楚,政府總是有這樣的權威來指定一個CEO、總裁或者董事長。他們的薪酬不是照績效給予的,CEO還是董事長基本上就像政府官員一樣。
長江商學院院長項兵:中國經濟做得不錯,盡管國家資本主義如此昌盛,但中國還是成功的,其中有兩個原因,80%的股票市場是國家控制的,從私有部門角度上來說已經有80%的就業機會是私有部門提供的,我堅信私有部門在未來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如果私有部門能夠非常成功,即便面臨如此不公正的待遇,即便面臨國家資本主義也是非常重要,中國不是因為國家資本主義,但即便有國家資本主義,私營企業還是不錯。在中國沒有IBM、西門子這樣的企業,我們看美國的成功模式,包括日本和德國,現代企業在經濟領域里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產生了大量的就業機會。
如果中國都是家族企業,收入上不平等將會變得越來越嚴重。大家看一下收入分配,假設對于創業者來說會占有利潤很大一部分,很少一部分分給員工,這個問題如果不解決,不回饋給社會會面臨很大問題。所以不是說我們不需要國企,國企和西門子、GE這樣的大企業,我們不能按照美國的模式來做。我們知道國企具有局限性,但在一定范圍內國企還是有一定的角色可以扮演的。對于中國的文化來說我們會把權力下放給自己的兒子或者女兒,不會下放給其他人,讓他們擔任企業領導,所以中國在某些領域才非常具有競爭。所以我們需要一些國企,由他們扮演領導的作用,這樣不會說把企業的資產傳承給自己的兒子或者女兒。
張維迎:為什么出現腐敗,為什么收入分配不太公平?原因在于政府太強大了,政府占有太多資源,如果要想有一個公平的社會,有一個平等的社會,就不能夠期望強大的政府、擁有過多資源的政府做到這一點。在中國,國有部門已經成了不平等的源泉,這是一個現實。
拉扎德銀行董事Jean-Louis Beffa
拉扎德銀行董事Jean-Louis Beffa:國有銀行不僅出現在法國,在世界各地都是如此。……首先我想說的一點就是中國國有企業做了很大的事,有很大的成就,如果和50年前、15年前相比,和今天相比,我們只能說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實現了這么大的成就。……我特別了解中國的競爭對手,我知道他們是怎么增長的。比如說中國的水泥行業是怎么增長的,我也知道中國的電力公司,中國建設核電站的公司都是世界上最有效率的公司之一。您剛才的演說是大大低估了國有企業所取得的成就和所做出的貢獻,如果要強調市場的時候,你要知道這些企業是怎么強大起來的?他們會有非常大的影響,而且有很多部門的業務,比如說韓國、日本都有一些大企業,他們能夠在一些新的領域進行投資,能夠促進技術的增長,我看到了這些國企發揮的巨大作用。
我覺得問題是這樣,如果要想一想相關的行業,比如說國資委涉及的行業是不是戰略性行業,如果是戰略性行業就應該有所有限,在經濟中是這樣的,有戰略性行業就應該讓國企有優勢,當然他們應該有更多的管理。如果想和國際上的大企業進行競爭,如果想成為國際市場上的大角色、大塊頭,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國有企業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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