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樸正熙遇刺悲劇根源與韓國前總統樸正熙秘書金榮洙博士的對談(作者丁果)
隨著美國政軍經體制漏洞百出，無論對美式民主還是自由市場體制(包括金融體制)的反思，正在逐漸擴大和深化。而“美國神話”的破產，間接導致對亞洲現代史的重新評價日趨深化，而在亞洲經濟中發揮主導力量的國家和地區，除了日本之外，就是中國大陸、臺灣和韓國，而這三個地方與日本也都有“說不清，理還亂”的歷史情結。如今看來，這三個地區都經歷了威權主義體制帶動經濟起飛的重要歷史階段，奠定今天經濟持續增長的基礎，而三個地方都出現了頗具爭議，但卻無可替代，也難以超越的“政治強人”，他們就是中國的鄧小平、臺灣的蔣經國和韓國的樸正熙。
日前，我在加拿大家中接待了到訪的金榮洙博士。他是韓國政治家樸正熙和樸槿惠父女兩代人的秘書。金榮洙先后在美日韓擔任政界企業界要職，其中包括在日本三菱汽車公司擔任過副總裁。后來自組制藥公司，上市后取得巨大成功，目前在加拿大、美國、中國和韓國都有企業，是具全球化眼光的企業家。其實，他也是韓國的“太子黨”，其父金鶴烈是樸正熙時代的經濟企劃廳長官兼副總理，也是總統的首席秘書，有點像臺灣的李國鼎，襄助總統實現經濟奇跡。金榮洙耳濡目染，在樸正熙統治晚期與聞許多軍機要事，再加上他豐富的國際視野，對許多歷史往事的點評，有令人眼睛一亮的深刻印象。以下是訪談內容：
問：中韓美日的情意結，以及錯綜復雜的關系，到底是什么起主導作用？難道就是簡單的體制和意識形態的差距，形成不同的合縱連橫嗎？
答：除了國際形勢和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大局之外，中日韓在近現代的關系，是離不開美國主導的臺日韓軍產復合體的存在因素，這個機制的形成，可以上溯到百年前。說穿了，韓戰爆發的一個根本原因，也是軍產復合體的利益追求所致。
問：能否具體來談一下這一二十年的情況？
答：好吧，就來談我自己親身經歷的一些事情。日美開始談導彈防御系統的時候，我正在日本三菱做事，令我吃驚的是，美方來到東京的談判代表洛斯佩羅既非國防部的代表，也非軍方要員，沒有任何官方的職位，當時日方的代表是防衛廳負責空軍的次官，而他們要求我這個韓國人擔任翻譯，因為他們不相信美日的翻譯。當雙方見面的時候，我聽到的根本不是官場禮貌的寒暄，而是彼此詢問對方母親或者孩子的情況，顯而易見，這是有幾十年情誼的老友會面。
我知道，美日臺韓的右翼，那些軍火能源產業的老板，都有很深的甚至超過百年的交往淵源，我的家族也曾經是當中的一部分。
問：我想問一個問題，美日之間曾經爆發戰爭，戰后日本遲遲無法發展核子與太空武器，一般認為是美國憂慮日本再次強大，對美國產生威脅，雖然美日都強調美日同盟是東亞外交的基石。你認為，美日之間，存在完全的信任關系嗎？
答：完全存在，而且不但是互相信任的關系，他們是一體相關的。我在京都有辦公室，其實日本最先進的公司不在東京，而在京都，那里有一家默默無聞的村田電器公司，從來沒有真正進入公眾視野，也沒有廣告，但它卻是美國電子業巨頭英特爾的真正核心靈魂，所有的技術創新都是村田提供的，說穿了，英特爾美國公司只是包裝廠而已，沒有村田，就沒有英特爾。
再舉一個例子，美國民航和國防航空的巨頭波音公司，是美國國防產業的核心力量，但是，波音飛機的“翅膀”，卻是三菱公司做的，你說，美日不是一體是什么？我服務的三菱公司，做重要決定的時候，負責人都會去美國，會見美國軍產復合體的重要人士，以及中央情報局的人士，沒有美國的點頭，公司的決定很難形成。當然，與日美關系比較，美韓關系差一點，但也有60%的信任。
問：一般而言，日本和韓國有很深的歷史情結，殖民地的歷史，戰爭罪行的反省，獨島(竹島)的領土爭議，日韓之間很對立，他們之間的密切關系又如何來看呢？
答：日韓關系是很獨特的，從歷史來看，韓國人的現代觀是從日本那里學來的，也就是說，韓國的現代化進程與日本密切相關。就以樸正熙的例子來看，我在他身邊看得很清楚，從內心深處來看，樸正熙把自己視為日本人。
問：這是否有點像臺灣的前總統李登輝，對日本的認同超過對中國的認同？
答：樸正熙比李登輝更日本人。其實，李登輝是沒有任何想法的淺薄之人，這里也不談了。樸正熙不一樣，他有治國藍圖，但他是一個很日本化的人，一天工作完了以后，喝酒娛樂，他是唱日本演歌來發泄，用日語來溝通。或許我說錯了，與其說樸正熙把自己看成是日本人，不如說他把自己看成是日本典型的武士。當然，討論樸正熙與日本的關系，就不能不提他與日本關東軍的歷史淵源，關東軍是關鍵。
大家都知道，樸正熙在大邱師范的老師北川大佐在關東軍，就推薦他到新京滿洲陸軍軍官學校讀書，之后又到日本讀了陸軍士官學校，以優異成績畢業，分配到關東軍任職，直到戰爭結束。
是的，樸正熙上臺后，與前首相岸信介關系非常密切，他也相信有滿鐵系統淵源的日本財團，與他們合作很緊密。我在青瓦臺的時候，樸正熙與佐藤榮作首相的通信，都是我起草的。因此，他力排眾議，在1964年完成日韓關系正常化，引發國內巨大的政治動蕩，因為韓國人對日本殖民歷史的情意結很深。
我們來談談樸正熙幾次被暗殺的事情。
樸正熙總統把韓國經濟推上去之后，朝鮮當然不舒服，朝鮮情報局安排了好幾次暗殺，我記得很清楚，1970年那一次，我們在家里祭祖，突然電話鈴聲大作，我爸爸接到總統侍衛電話，說發生暗殺事件，我們都在電話里聽到槍聲，心驚肉跳，那時我爸爸是總統府秘書長。
到了文世光事件，樸正熙總統的太太陸英修被刺殺，樸槿惠擔當起替代第一夫人的角色，應該那段時間她就萌生了參政當總統的志向。
問：我們來談談金載圭暗殺總統的歷史吧？外界雖然都知道，樸正熙重用侍衛長車智澈，冷落了中央情報部部長金載圭。車金之爭，加上卡特總統不喜歡樸正熙，美國中央情報局介入，引發了金載圭殺總統和車的事件，真相如何？
答：卡特總統搞人權民主外交，不喜歡樸正熙是事實，但中央情報局應該沒有任何介入，至少卡特總統不會這么做。主要還是金車的政治斗爭。金很沉默寡言，而車又是頑固之極，他對部長見總統時都搜身，顯示自己的權威，同時又討好總統，給總統安排女人。我覺得，他們玩政治的時候，都像任性的孩子，好幾次我目睹他們和總統一起喝酒，爭吵起來，當著總統的面，都會拔槍示威，我當時就想，十幾年情緒的累積，總有一天會爆發。
外界認為是總統寵信車，其實不是，樸正熙用人的習慣，每次找一個人專擅權力，然后民憤大了就換掉，車是如此，執政初期的金鐘泌又何嘗不是如此？金總理還是他的親戚呢。
問：爆發的導火線到底是如何？
答：主要是金載圭的前任中情部部長金炯旭竟然被車從國外綁架回韓國，在總統府的地下室里把他槍殺了。金載圭知道后又氣又恨，終于在兩天后爆發槍殺總統和車智澈的驚天大案，之后全斗煥奪權，光州慘案發生，改變了韓國的發展進程。
問：樸正熙時代的韓臺關系如何？
答：非常密切，就以我自己來說，我是在1980年到1983年去臺灣讀書的，也就是去麻省理工學院之前。我是在臺灣結婚的。我結婚的時候，孫運睿(臺灣前行政院長)、李國鼎(臺灣前經濟部長、財政部長)是證婚人，因為他們是我父親的好朋友。
蔣經國派了6 0個保鏢來保護，由此可見韓臺關系也是盤根錯節，軍產復合體是最大的黏合劑。我父親在韓國推動電信科技產業的時候，李國鼎也在臺灣做同樣的事情，彼此合作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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