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至少有兩種,一種是由階級壓迫造成的大風,一種是由偶然原因造成大風。階級社會中,這兩種大風是同時存在的。
莫言說,“誰都不敢保證自己一生中不會遇到困難,甚至是艱難時刻。”這句話是對的,但這句話也是膚淺的。
統一的社會分成對立的階級,這是我們討論階級社會中一切問題的最大的前提。
當前的社會,人們主要分為兩大對立的階級。一個是占有生產資料、雇傭他人勞動、并占有雇傭勞動者剩余價值的資產階級;另一個是“自由得一無所有”、因此不得不出賣自己勞動力給“老板”的“打工人”,即無產者。
資產階級包括各種私企老板、大型股份制公司的高管或“領導”,等等;無產階級包括各種體力無產者(工廠工人、外賣小哥、環衛阿姨,等等)和腦力無產者(辦公室辦事員、碼農、技術員,等等)。毫無疑問,不論是資產階級還是無產階級, “誰都不敢保證自己一生中不會遇到困難”。但是,他們的困難有質的區別。
從進入社會關系的那一刻起,無產階級時時處處遇到困難,或者說,他的一生都處在困難之中,他們遇到的“風”是由階級壓迫造成的系統性大風。他們工作的時候被迫自愿加班,但是每個月的薪水仍然只有那么一點;他們下班之后棲居在狹小的出租房,高企的房價讓他們望樓興嘆;他們結婚的時候困擾于高額的彩禮和婚房;而當他們咬緊牙關買了一套婚房,幻想著安安穩穩“打拼事業”,一次突如其來的裁員就能讓他懷疑人生。“誰都不敢保證自己一生中不會遇到困難”,但無產階級敢保證自己一生都在遇到困難,這個困難在本質上是由一個壓迫他的階級造成的,是必然會發生的,是系統性發生著的。因此,只要壓迫階級仍占統治地位,這種困難是無法從根本上克服的。
資產階級也有煩惱,也會遇到困難。他們會失戀,會生病,會虧損,會破產,但他們的困難不是由階級壓迫造成的,并沒有一個階級在壓迫他們(雖然他們之間仍有階層壓迫),他們的困難多數是偶發性的(排除經濟危機時期),而不是系統性的,也就是說,他們的困難在多數時候是由于某些偶然因素造成的(經營不善、遇人不淑,等等),而不是由一個壓迫他們的階級造成的,因此,他們遇到的困難是可以克服的。
進一步講,無產階級承受的風,恰好是資產階級刮出來的。資產階級失戀的時候壓迫著無產階級,生病的時候壓迫著無產階級,盈利的時候壓迫著無產階級,虧損的時候更是壓迫著無產階級。資產階級無時無刻不在壓迫無產階級,無產階級無時無刻不感受著那股由資產階級刮出來的風。“誰都不敢保證自己一生中不會遇到困難”,但資產階級敢保證自己一生都在讓無產階級遇到困難。
“我有一種偏見,我認為文學作品永遠不是唱贊歌的工具。文學藝術就是應該暴露黑暗,揭示社會的不公正,也包括揭示人類心靈深處的陰暗面,揭示惡的成分。”這句話是莫言在香港演講時說的,但是很明顯,莫言沒有這樣做。
莫言并沒有去揭露,反而是在掩蓋。他用抽象的人代替具體的人,用抽象的風代替具體的風。他不敢承認階級的人和風。
莫言問候青年人,“親愛的年輕朋友,節日快樂”。但是被他問候的大多數朋友(即無產階級青年朋友)并不快樂。一部分青年人已經失業了,整天無所事事坐吃山空;另一部分被迫加班加點,一旦他們有所抱怨,老板的皮鞭就呼嘯而來,“想干就好好干,不干就滾,有的是人干!”
莫言說,“想起幾天前,你們在我的公眾號后留言問我,如果人生中遇到艱難時刻該怎么辦?這確實是一個必須面對的重要問題。”莫言還在掩蓋。我看了從今年三月份開始到5月4日為止,莫言公眾號后面的所有留言,沒有一句話問到“人生中遇到艱難時刻該怎么辦”,連類似意思的留言都很少。如果真有人在后臺給莫言留言,詢問類似問題,那么他們也不會如此抽象的提問。也有很多朋友給我留言,他們不會抽象的說“人生中遇到艱難時刻該怎么辦”,他們會很具體地告訴我他們遇到了什么困難,比如失業了,比如想考研,比如老板克扣工資,等等。因此,如果是無產階級問莫言遇到困難怎么辦,他們會問“老板不給我交公積金怎么辦”,“公司裁員不按法律補償怎么辦”,“老板讓我無償加班我不干,他就給我小鞋穿,我該怎么辦”,“疫情期間失業了,但是房東催房租,我該怎么辦”,等等。如果莫言真心想幫助這些青年人,他就應該具體地告訴青年人,“去投訴老板讓他繳納公積金”,“大家團結起來讓老板遵守法律”,等等。
“我的故事是老生常談,不一定能讓你們感興趣”。莫言這句話是對的,他的故事的確是老生常談。任何一個人,當他試圖掩蓋社會的剝削本質、因而也試圖美化剝削者的時候,他總要把被壓迫者遇到的“困難”抽象化,因而也要把解決這些困難的辦法抽象化。他不敢指出我們遇到的“困難”根源于階級壓迫(也根源于客觀的社會經濟條件),因此他解決“困難”的方法就不能從改變壓迫階級的統治入手,甚至不能從改變客觀的經濟條件入手。于是,解決困難的方法就只能落腳于尋找強大的內心。胡編濫造的關于《新華字典》的故事,以及那個不怕大風的爺爺,就成了“強大內心”的具象體現。當青年人指望他給出具體辦法的時候,他卻給我們熬了兩碗廉價的雞湯——《新華字典》和他爺爺。
“年輕朋友們,當我們遇到艱難時刻,不要灰心,不要沮喪,只要努力總是會有收獲。”這句話是對的,也是錯的。統一物分為對立的兩個方面,是我們觀察分析的基本出發點,這一點在這里再次得到體現。這句話是對的,因為,“年輕的資本家朋友們,當我們遇到艱難時刻(工人罷工,融資困難,銷路不暢,等等),不要灰心,不要沮喪,只要努力剝削、努力壓迫、努力勾結、努力啥啥啥,總是會有收獲。”這句話是錯的,因為“年輕的無產者朋友們,當我們遇到艱難時刻(工作難找,工資太低,五險一金不按法律繳納,等等),你越努力工作,你的老板就會從你身上榨取越多的剩余價值,只要你努力,他總是會有收獲。”
“一個人可以被生活打敗,但是不能被它打倒。”莫言想模仿海明威,但海明威筆下的人都是具體的勞動者,是士兵、是拳擊手、是水手、是漁夫,他們在資本的主宰下掙扎求生的勞動者,他們是奮起反抗資本壓迫的硬漢。而莫言口中的人又是誰呢?是反抗資本的人,是順從資本的人,亦或是代表資本的人?莫言沒有說,莫言也不敢說。在這里,莫言一如既往地通過抽象的人替換階級的人,試圖蒙蔽青年人的視聽。
然而,青年無產者在被壓迫的時候會逐步地反抗,在反抗的時候會逐步地覺醒。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莫言這句話是對的(雖然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并不是這個意思),“希望總是在失望甚至是絕望時產生的,并召喚著我們重整旗鼓,奮勇前進。”
不要隨隨便便在五四青年節對青年人講話,現在的青年人,是飽受資本壓迫的青年人,是眼睜睜的看著996被縱容的青年人,是要么失過業、要么降過薪、要么擠在狹小的出租屋、要么背負高昂的房貸的青年人。而這些人,還曾經受過歷史唯物主義的教育,知道“剝削”、“資本家”、“階級”這一類的名詞。當他們在讀書的時候,這些名詞還只是抽象的名詞,當他們進入社會(資本統治的社會)的時候,這些名詞就變得那么的具體。
這一屆青年人不好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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