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會的路，是工人一定要走的路
—— 關(guān)于《工廠工會》的創(chuàng)作
□楚荷
【左岸特稿】
國企改革，大約是必走的路。這條路該如何走，才能盡善盡美，絕不是我的智慧能回答的。但是，在我看到的那些一賣了之的改革之中，將原有的國企文化弄得蕩然無存，絕不是正確的路。在國企中，員工的確有一種歸宿感，亦即家的感覺。這種家的感覺，使員工和企業(yè)成為了一體，甚至推而廣之與“國”成為了一體。這也是那個時代，能產(chǎn)生那種真正意義上的足以驚天地泣鬼神的勞動模范的原因，也是我小說中孫百鈞能為企業(yè)而死的原因。當然，抑或因為“家”太過溫馨，便的確有那種叫大鍋飯的東西：能不干活，也能悠哉游哉地活得有滋有味，何樂而不為？
當這個“家”在不明不白中，就那么沒了，對國企員工的傷害可想而知。更兼普遍被賣了的企業(yè)，員工工作的朝不保夕，而即使保朝保夕，那工資也難見其漲，幾年下來，工資除了被統(tǒng)計部門“平均增長”，依舊原地踏步，則又是對員工的另一層傷害了。而此類企業(yè)，管理層中某些人的專橫跋扈，更是叫人恨得直咬牙。還真能使人聯(lián)想到那歌詞里唱的“鞭子抽我身”。在我家不遠處，有一個這樣的企業(yè)，當宣布由四班三運轉(zhuǎn)，改為三班兩運轉(zhuǎn)后，員工說其違反《勞動法》，其管理人員就是這么說的：什么法？頭發(fā)，我就是法；你不愿意干，走就是，三條腿的青蛙難得找，兩條腿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抑或正是管理層如此對待普通員工，這家企業(yè)有一次發(fā)生火災(zāi)，員工便的確懶得去救---只是與小說里不同，小說里說給錢也沒人去救，實際情況是給錢給倒休，還是有人磨洋工般去救了，而那些被這企業(yè)趕出來的員工，還真說“燒得好，就是要燒”。這種勞資的對立，于社會來說，絕不是福音。而造成這種對立情緒的原因雖然很多，但，主要的，莫過于對利潤的盲目追求。
08年年初，我投了一個長篇給《當代》周昌義老師。周老師回郵件給我時，說那小說：細節(jié)和語言都好，但是卻沒有與國家民族的命運聯(lián)系起來，沒有讓人真正看到“咱們工人有力量”。看了那句話，我忽然地知道了一件事兒：首先是國企，然后被賣了的企業(yè)的員工命運那樣，在很大程度上，是他們自己造成的。咱們工人要有力量，就得像那歌里唱的，“眾人劃漿喲，開動大帆船”。散沙一堆，那力量是斷然不會有的。許多人因為命運的不公，上訪告狀，甚至堵馬路，堵政府的大門，雖然表達了不滿和憤怒，但方式方法卻的確可以商量。自己累得一塌糊涂不說，說不準政府部門的人還真是一頭霧水。我由此想到不久前聽到的一則故事，一個叫湘鋼梅塞爾的公司，原也是國營的，后被合資了，且是外國人占大頭的那種，他們的員工，成立了自己的工會，大家在工會的旗幟下，團結(jié)了起來，要回了自己的權(quán)益。恰在這時，我在網(wǎng)上看到全國總工會一則警告。警告是給某些合資企業(yè)的，大意是合資企業(yè)不得阻撓在本企業(yè)內(nèi)成立工會。這則警告，使我看到了這類企業(yè)普通員工要回法律和上天賦予的權(quán)益的希望。
為了寫《工廠工會》（見《當代。長篇小說選刊》二00九年第5期），我不但采訪了成立了工會的湘鋼梅塞爾，也采訪了幾家別的企業(yè)的員工：有國營企業(yè)的員工，也有民營的員工和合資企業(yè)的員工。那些采訪，為這個小說提供了大量的第一手資料。
要成立自己的工會，要使工會有力量，當然必須拋棄員工之間的私人恩怨，就像小說里孫千鈞和王非那樣，即使有殺母之仇，奪妻之恨，也得放在一邊，要義無反顧地走到一起，擰成一股繩，不然，只怕還真會被人各個擊破，工會的事，也就成了泡影---即使成立了，也不會有力量可言，那么，那些本該屬于員工的權(quán)益，只怕會被人剝奪殆盡。
其實，有工會，于資方來說，還真不一定是壞事。一方面，能使自己的行為在工會約束下，更多地遵守國家的法律，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共和國的優(yōu)秀公民，另一方面，有了工會，企業(yè)的凝聚力肯定會增強，會使員工多多少少找回一些“家”的感覺，從而增強員工對企業(yè)的忠誠度。我在小說中，將工會譬如成太陽河上那座太陽橋，指的就是這座橋?qū)谫Y雙方聯(lián)系起來了。再說，現(xiàn)在到處在說，現(xiàn)代企業(yè)管理，我還真不相信，沒有工會的制約的企業(yè)，能叫現(xiàn)代企業(yè)：只怕是那種能看到汗里面滲著血的原始積累。汗里面滲著血，離現(xiàn)代文明還不知道有多遠的距離，就更沒有資格談現(xiàn)代管理了。
現(xiàn)在滿世界都說要和諧，于工廠，要和諧，有工會是前提，沒有工會，要和諧，我絲毫都不相信。
2009年10月30日
來源：《當代·長篇小說選刊》200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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