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你到過黃河嗎?你渡過黃河嗎?你還記得河上的船夫拼著性命和驚濤駭浪搏戰(zhàn)的情景嗎?如果已經(jīng)忘掉的話,那么,你聽吧!”《黃河大合唱》是中國音樂史上的經(jīng)典之作,提起它,讓人想到了抗日戰(zhàn)爭,想到了詩人光未然(張光年1913--2002),想到了人民音樂家冼星海(1905—1945)。在紀念《黃河大合唱》誕生70周年之際,不由得回顧起當(dāng)年創(chuàng)作《黃河大合唱》的來龍去脈,回顧起發(fā)生在“黃河身邊”的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黃河是最好的靈感來源
歷史的必然常常是由無數(shù)的偶然造成的。詩人光未然25歲創(chuàng)作《黃河大合唱》時的情形宛如昨日。
1937年10月,在“七七事變”后3個月,光未然帶著1935年在武漢創(chuàng)建的拓荒劇團,在湖北一帶演出抗戰(zhàn)歌曲和話劇。他們第一次下鄉(xiāng)演出的劇目便是由光未然創(chuàng)作的《阿銀姑娘》,該劇的序曲《五月的鮮花》隨著抗戰(zhàn)烽火的熊熊燃燒,成為當(dāng)時全國傳唱最廣泛的抗日救亡歌曲之一。不久,拓荒劇團被編入抗敵演劇第三隊,后經(jīng)周恩來批準,光未然帶領(lǐng)著三隊的同志們乘火車從武漢出發(fā)去山西。
火車在日軍飛機的轟炸下時走時停。光未然帶領(lǐng)著大家在火車上學(xué)習(xí)《論持久戰(zhàn)》,一路上,車廂里常常響起《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等抗戰(zhàn)歌曲。在鄭州火車站,遭到敵機轟炸,三隊的同志們立即投入到了搶救傷員的工作之中。
光未然的創(chuàng)作靈感很大一部分來自黃河壺口。
1938年10月30日一早,抗敵演劇隊趁著晨曦未露啟程,準備從那里東渡黃河轉(zhuǎn)入?yún)瘟荷娇谷崭鶕?jù)地。那時,東渡的唯一通道是壺口下游的圪灘渡口。那天,抗敵演劇隊一路攀登,臨近中午時分,忽聽雷聲滾滾而來。冬日晴空,哪里來的雷聲?這時,趕牲口的老鄉(xiāng)手指向東方。原來,這響聲來自山那邊的壺口。他們從頂峰曲折下行了一段路程后,看見遠處的黃河河面上籠罩著大團翻滾不停的水霧。這里的黃河被橫阻的山峽斷成了上下兩節(jié),原來較寬的河面突然被擠在僅有幾丈寬的峽口里,河水以雷霆萬鈞之勢向下狂瀉,吼聲驚天動地。
第二天上午,抗敵演劇隊登上了渡船。這時,只聽見一聲吆喝,40來個打著赤膊、膚色棕黃發(fā)亮的青壯年“撲通”“撲通”地從岸上跳進水里,把渡船推向河水深處。他們的動作矯健敏捷,有秩序,有紀律,就像一支即將投入戰(zhàn)斗的軍隊。由于水流湍急,渡船始終迎著逆流朝東北方向溯游上行。行進中。只見槳手和舵手們隨著劃槳的節(jié)奏,一呼一應(yīng)地呼喊著低沉有力的船工號子。這一曲又一曲的船工號子給了抗敵演劇隊無限的力量,即便在最驚險的時刻,隊員們也早已把恐懼之心拋到了九霄云外。從宜川到黃河?xùn)|岸,光未然一直和抗敵演劇隊隊員們在一起徒步翻山越嶺,渡過黃河。
11月1日正午前后,他們渡過了黃河。這時,光未然與抗敵演劇隊的負責(zé)人兼指揮鄔希零對當(dāng)時流傳著的抗日救亡歌曲的創(chuàng)作體裁形式問題交談起來。交談之中,光未然忽然問起什么是“康塔塔”?鄔希零回答說他也沒有聽過“康塔塔”,只是把在書本上看到的有關(guān)情況向光未然作了介紹,告訴他,“康塔塔”是歐洲宗教音樂中篇幅最長的聲樂曲之一,它的中譯名是大合唱。幾十年后,鄔希零回憶說:詩人為什么恰恰在這個時刻提出什么是大合唱問題?答案是肯定的,《黃河大合唱》這時已開始在光未然的心中醞釀。
屹立在民族音樂史上的豐碑
1939年1月,抗敵演劇三隊來到延安。此前,光未然在呂梁山行軍時不慎墜馬,造成左臂骨折,他是坐在擔(dān)架上到延安的。一到延安,他就被送進了延安邊區(qū)醫(yī)院。
2月26日,冼星海到醫(yī)院看望光未然,老朋友相見,興奮之狀、歡愉之情溢于言表。暢談中。冼星海透露了想與光未然再度合作譜寫大型音樂作品的愿望。
其實早在1938年下半年,光未然就準備寫一部通過黃河場景抒寫民族苦難、斗爭與光明前景的長篇朗誦詩《黃河吟》。這時冼星海提出要合作創(chuàng)作一部大型音樂作品,他當(dāng)然是一拍即合。不過,當(dāng)時光未然因骨折無法動筆,于是就由他口授著《黃河大合唱》的歌詞,請抗敵演劇隊的其他同志記錄整理。
5天之后,光未然托人從醫(yī)院帶來了剛剛脫稿的《黃河大合唱》的歌詞。3月11日晚,在月光映照下的一個寬敞的窯洞里,他為大家朗誦了《黃河大合唱》的歌詞。
那天晚上,冼星海坐在窯洞靠門邊的位置,光未然坐在靠窗戶的土炕椅子上。詩人面前有一張桌子,桌子上那幾盞菜油燈的火焰照亮了他手中的詞稿。他首先大略地說明了歌詞的創(chuàng)作動機、意圖和過程,然后詳細介紹了《黃河大合唱》的歌詞結(jié)構(gòu)。它由不同體裁形式的8首歌組成,依次為:男聲合唱、男聲獨唱、詩朗誦、女聲齊唱、男聲對唱、女聲獨唱、輪唱、大合唱。每一首歌前都冠有“說白”,它是歌曲的引子,為歌聲的進入開道鋪路。在前后兩首歌之間起到承前啟后的銜接作用。抗敵演劇隊的隊員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結(jié)構(gòu)的歌曲,大家不禁為之動容。這時,冼星海臉上也露出驚喜興奮之情。
光未然朗誦的是新體詩,400多行詩句,25歲的詩人一氣呵成。抗敵演劇隊隊員們的心也隨著詩句抑揚頓挫的節(jié)奏而跳動。聽完最后一句“向著全世界勞動人民,發(fā)出戰(zhàn)斗的警號”,整個窯洞內(nèi)一片安靜。頃刻。熱烈的掌聲響起。冼星海激動地站起來,一把將詞稿抓在手里,向演劇隊隊員們表示:“我有把握把它譜好!我一定及時為你們趕出來!”
冼星海拿走了《黃河大合唱》的歌詞,躲進了他那挖在“魯藝”山坡上的小窯洞,光未然和大家一起焦急地等待著。
第二天,鄔希零就去給冼星海詳細介紹有關(guān)黃河的情況。那天,鄔希零和冼星海交談了4個多小時,中心話題是抗敵演劇隊在壺口渡河時的所見所聞,一說到當(dāng)時的情景,冼星海總是要他反復(fù)地敘述和描繪。當(dāng)他模仿哼唱船工號子時,冼星海更是聚精會神地傾聽。可是,40來個船夫自然的勞動呼聲,沒有唱詞,沒有旋律,光憑著一個人的哼唱怎么能夠完美表達呢?于是鄔希零邊哼邊解釋,還不時站起來用手比劃動作。正當(dāng)他忙得身體沁出汗珠時,冼星海好像有所感悟,趕忙拿起鉛筆在紙上飛快地記下了一連串的音符。
那陣子,鄔希零幾乎每隔一兩天就要去一趟“魯藝”,主要是了解冼星海的創(chuàng)作進展情況。大約在3月底的一天晚上,他又來到冼星海的住處,只見冼星海坐在小矮凳上,借著菜油燈的光亮正在譜寫《黃河頌》。這時,冼星海興奮地站起來說:“你來得正好,八段歌子,我已經(jīng)寫好了七段,我寫得很順利,除韻玲(冼星海的妻子)幫我畫格子外,我連寫帶抄一共用了4天時間。就是這首《黃河頌》太難寫了,我寫了3個都覺得不滿意,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完成。我一看到‘頌’字,馬上就聯(lián)想到了西方宗教的彌撒曲。不過,我一直是在努力擺脫西方宗教頌歌的影響,我一定要創(chuàng)造一種既有中國民族風(fēng)格特點,又能表現(xiàn)出新時代情感的頌歌旋律。”那天晚上,他們唱了不少也談了不少。
3月31日,鄔希零從冼星海手中拿到《黃河大合唱》的全部曲譜。那是用白粉蓮紙抄寫的,由冼星海夫婦手工裝訂成冊。打開一看。字跡清晰秀麗,通篇一字不涂,一字不改,每個字都寫在規(guī)定的位置上。就這樣,在那間小土窯里,在那盞搖曳著微弱小火苗的菜油燈下,一次詩和樂的完美結(jié)合誕生了一部不朽的經(jīng)典之作。
抗敵演劇三隊的絕大多數(shù)成員都曾是一些大城市抗日救亡歌詠團的骨干,他們很愿意把歌唱作為抗日宣傳的武器,但有的人識譜水平不高。為了迎接《黃河大合唱》的排練,他們開展了為期一周的“識譜運動”,并特意請來了冼星海進行指導(dǎo)。從4月1日起。他們投入到了緊張的排練之中。雖然合唱隊只有40多人,但卻認真地分成了四個聲部,排練地點就設(shè)在延安西北旅社的一間寬敞的窯洞里。
4月13日晚,在延安最大的禮堂陜北公學(xué)禮堂內(nèi)。第一次演出了《黃河大合唱》。光未然親自登臺朗誦了《黃河之水天上來》。他披著半身多長的黑斗篷,正好蓋住了受傷的左臂,激情地揮舞著右臂,向黃河傾訴民眾的災(zāi)難。
首演那天,樂隊只有兩三把小提琴和20來件民族樂器。低音弦樂器是用煤油桶制成的,打擊樂器便用臉盆代替,還將大把的勺子放在塘磁缸子里搖晃,以此制造演奏效果……這支原始的樂隊奏出激昂的樂聲,烘托著40多位熱血青年放聲高唱。他們的感情是那么投入,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在舞臺上,忘記了臺下還有觀眾,直到全部唱完,臺下發(fā)出持久而狂熱的掌聲后,他們似乎才猛然驚醒。那天,毛主席和在延安的其他中央首長也親臨現(xiàn)場表示祝賀。
1939年6月,周恩來從前方回到延安,于是演劇三隊又一次在陜北公學(xué)禮堂演出了《黃河大合唱》,歡迎周恩來。周恩來看了演出后,立即為冼星海揮筆題詞:“為抗戰(zhàn)發(fā)出怒吼,為大眾譜出呼聲。”由于周恩來從內(nèi)心喜愛這部作品,他甚至還親自指揮著一大群熱血沸騰的青年,演唱其中的那首《保衛(wèi)黃河》。
高歌中華民族魂
《黃河大合唱》就這樣誕生了。歌詞插上了音樂的翅膀,傳遍了延安,飛向各大城市、各大戰(zhàn)區(qū)。這部雄渾磅礴的作品和當(dāng)時許多抗日救亡歌曲一道,成為抗戰(zhàn)中的陽光、空氣和水。在烽火連天的抗日戰(zhàn)爭年代,唱著它,游擊健兒奔赴前線。馳騁敵后;唱著它,后方青年和學(xué)生燃起對革命圣地延安的無限向往。70個春去秋來,《黃河大合唱》始終站在歷史的前臺,以她的中國風(fēng)格、中國氣魄激蕩著中華兒女,凝聚著龍的傳人。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黃河大合唱》,他們都會情不自禁地相聚在黃河母親寬厚的胸懷里。
我們在這里擷取《黃河大合唱》演出的若干鏡頭:
1940年八九月間。在重慶由嚴良指揮政治部三廳所屬的“孩子劇團”演出了《黃河大合唱》。1940年9月,在云南昆明舉行的募寒衣公演大會上,由西南聯(lián)大合唱團等單位演出了《黃河大合唱》。光未然在重慶的時候,正趕上皖南事變,重慶文化團體聯(lián)合演出了《黃河大合唱》。盡管國民黨特務(wù)重重包圍了會場。但演出堅持進行。光未然作為《黃河大合唱》的詞作者公開參加了這次演唱會,在重慶引起了強烈反響。1944年美國軍事考察團到延安時,“魯藝”師生為招待他們,演出的也是《黃河大合唱》。
《黃河大合唱》的歌聲遠不止在中國傳唱。1941年上半年,太平洋戰(zhàn)爭的戰(zhàn)火燃燒到了緬甸,緬甸華僑戰(zhàn)工隊(文工團)在緬甸各地進行反法西斯的巡回演出,壓軸的節(jié)目總是《黃河大合唱》。1942年春節(jié)期間,由光未然擔(dān)任總領(lǐng)隊的“緬甸華僑戰(zhàn)工隊”連續(xù)3天演出了《黃河大合唱》。
1945年10月24日聯(lián)合國成立,在慶祝會上,美國黑人歌唱家保羅·羅伯遜用英語演唱了《黃河大合唱》中的《黃河頌》。1949年,宋慶齡親筆題詞并贈送樂譜給加拿大多倫多瑪希音樂廳。從此,《黃河大合唱》在全世界唱響。在莫斯科,在紐約,在舊金山,在柏林,在澳大利亞,在日本,在菲律賓,在新加坡,到處有華人和外國反法西斯的朋友演唱《黃河大合唱》,同時還出現(xiàn)了不同版本的《黃河大合唱》。日本的一個勞動音樂團演出《黃河大合唱》時,日文譯詞連“鬼子”這樣的詞也忠實地翻譯了出來。一位馬來西亞的華裔詩人在聽《黃河大合唱》時說:“我們的血管是黃河的支流。”
1982年,香港市民抗議日本文部省篡改教科書的侵華歷史章節(jié),香港的6個合唱團和林克漢管弦樂團在香港演出了《黃河大合唱》。
抒發(fā)兩岸同胞的共同心聲
從1949年開始,《黃河大合唱》在臺灣禁唱了40年。而就在《黃河大合唱》問世50周年之際,經(jīng)臺灣音樂界人士據(jù)理力爭,在大陸的著名指揮家嚴良等人熱情支持下,《黃河大合唱》終于在1989年登上了臺灣的音樂舞臺。
時間往前推移到了1985年,為紀念人民音樂家、《黃河大合唱》曲作者冼星海逝世40周年,香港舉辦了為期14天的“黃河”音樂節(jié)。一些臺灣的音樂人到香港聽了后連聲稱贊說:“咱們中國人還有這么好的東西呀!,’他們回去就要演,但是臺灣當(dāng)局不讓演,說這是共產(chǎn)黨的東西,后來才同意只能演唱“黃河頌”和“黃水謠”這兩段,別的都不能唱,并說其他的樂章都是共產(chǎn)黨的宣傳。
到了1988年,在兩岸交流還不方便的情形下,當(dāng)時臺灣愛樂樂團指揮杜黑先生得到一位原籍東北的香港女高音演員協(xié)助,只身來到北京向音樂家李德倫索要總譜。李德倫的女兒便帶著杜黑來見指揮家嚴良。這一舉動讓嚴良感到十分驚奇:怎么竟會有一個臺灣人突然出現(xiàn),索要《黃河大合唱》的總譜?
不久,中央樂團和上海樂團聯(lián)合演出了《黃河大合唱》。大陸的樂隊、合唱團與臺北的合唱團共100人參加了演出。嚴良回憶起當(dāng)時的情形時顯得非常激動,他說:“當(dāng)排練大廳里傳出‘黃河奔騰向東方’的歌聲時。我腦中一陣陣熱血在涌動。當(dāng)時我想,兩岸炎黃子孫,人為地隔離40年不能來往,一曲《黃河大合唱》把兩岸人民的心連在了一起。兩岸的合唱隊員一起排練,互相交流。臺灣的演員都是業(yè)余的,有醫(yī)生、會計、工程師,干什么的都有。之后我們彼此常有聯(lián)系,他們到我們這里來,也請我們到他們那里去。我們中央樂團的樂隊、合唱隊和小隊都去過臺灣演出,兩岸的文化交流一直進行著。”
如今,嚴良已記不清率團在臺灣到底演出了多少次《黃河大合唱》。他介紹說,現(xiàn)在兩岸間的往來更加方便,交流的方式也是多種多樣。臺北市立國樂團的聲部首席演員鐘佩玲在排演間隙對他講:“您指揮《黃河大合唱》的CD,我聽了有100遍。”指揮家杜黑還曾帶合唱團成員到北京參與國際華語合唱節(jié),也到澳門去演出過《黃河大合唱》。
《黃河大合唱》所體現(xiàn)的是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兩岸同胞、世界各地的華人高唱《黃河大合唱》,是為了表達促進祖國統(tǒng)一的心聲。歷史表明,在每個關(guān)系到國家民族存亡的關(guān)鍵時刻,這首歌就成為號召人民團結(jié)起來進行不懈奮斗的最有力的號角。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還。”象征著中華民族不屈精神的《黃河大合唱》,永遠是中國人民心中長燃的火炬,在文化傳承中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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