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這個論斷已經持續多年口水戰了。這樁公案處于很混亂的現狀之中:不少馬克思主義的追隨者認為這是天經地義------“手工磨產生的是封建主為首的社會,蒸汽磨產生的是工業資本家為首的社會”-----不對嗎?修正主義者們也很開心的接受了這個觀點,進而提出“科技是第一生產力”,并認為是對馬克思主義的重大創新,到了近些年索性發展成“GDP崇拜”。作為對修正主義的反叛,崛起于90年代的“新左派”群體猛烈攻擊這個論斷,認為這是一種“決定論”,是馬克思主義的重大缺陷,同時把毛主席發動文革視為一種離經叛道的勇敢行為。而西方自由主義學說更是對此百般嘲弄,冷戰時期就有位美國專欄作家說,我們為什么要跟蘇聯比拖拉機電視機的產量呢?最要緊的是我們的社會建立在“自由民主平等博愛”基礎上的(大意)。
對于自由主義,由于立論,立場均不一樣,在此我沒必要與之探討。重要的是跟同志們講清楚“生產力如何決定生產關系”。人類社會的根本矛盾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對立統一”。而要描述清楚這個矛盾體,光指出矛盾兩極(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是不夠的,甚至是別有用心的。更重要是講清楚矛盾兩極發生相互作用的媒介。
當年牛頓力學在解釋“力”的傳播時提出一種叫做“以太”的東西,它彌漫于宇宙每個角落,絕對靜止,無質量,力在其中瞬間傳遞。后來表明以太是不存在的,于是“力”這個概念也作為局部真理被“場”所取代了。
這個例子告訴我們,在分析一對矛盾體時,如果找不到矛盾體相互作用的媒介,那這矛盾體極有可能是子虛烏有的,人為臆造的。所以如果我們無法回答“生產力是如何決定生產關系”,也就是說無法回答“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是通過什么相互作用”的,那這個論斷就很成問題了。
其實馬克思已經給出了答案。他有一個叫蒲魯東的論敵。馬克思為了批判他專門寫了很長很長的《哲學的貧困》。為什么要如此大動干戈?因為在蒲魯東以前的資產階級學者,比如李嘉圖,亞當斯密等,是比較愣的。畢竟他們還是講事實,特別李嘉圖還承認階級的存在,盡管他們占有這些事實目的是為自己階級辯護,但是表現了可貴的率直。可是蒲魯東估計是給資產階級穿衣戴帽的第一人。也許他本意不是如此,比如他還真的按照自己的理論成立了個人勞動交換中心,后來被法國政府查封了。但是他發展出來一套標榜“公平”,“工人解放”的學說卻頗有迷惑性。反正我從馬克思對他的批判中看到了吳敬璉,茅于軾,張維迎等等的影子。正如爬行動物是動物從水生過渡到陸生的中間環節一樣,蒲魯東也是資產階級學說從赤裸裸到如今衣冠楚楚的一個轉折點。反過來,不妨把《哲學的貧困》看成是馬克思在給我們現場直播水生動物爬到陸地這一重大歷史進程。
本文僅涉及到蒲魯東給資產階級穿上的眾多外衣之一:“蒲魯東先生確實力圖證明:生產產品所必要的勞動時間說明它和需要的真正關系,所以在生產上花費時間最少的東西是最有直接效用的東西,并且可以依次類推。根據這個理論,生產奢侈品這一事實就足以證明社會有多余時間來滿足某種奢侈的需要。至于這種論點的證據, 蒲魯東 先生是這樣說的:根據他的觀察,生產量有效用的東西需要的時間最少;社會總是先從最輕便的生產部門開始;然后才逐步地“轉到生產那些化費勞動時間最多并適合更高級需要的東西”
這段話有兩個要點:第一,“生產”跟“需要”掛鉤。第二,社會“生產”總是先易后難。蒲魯東并沒有直接為資產階級叫好(否則就等同于前面的學者們,不值得馬克思批判,甚至馬克思還得認真學習-----對李嘉圖就是這么做的)。咋一看很公允,可是蒲魯東的不加定語的“社會生產”從來就是剝削制度下的生產。
對于第一點,現代西方經濟學也是這么說的。認為“效用”(對個人的滿足程度)決定了商品價值。個中的唯心主義味道不言而喻,不過這不是本文重點。重點在于“效用”----為什么商品產量那么大,是因為“人”需要它,是因為它對“人”最有直接效用。從這可以看出,蒲魯東確實是個“里程碑”式的人物,在他基礎上,資產階級就這樣一件件穿上衣服成為紳士了。馬克思是這樣批判的:“在我們這個時代中,多余的東西要比必需的東西更容易生產。。。。。。為什么棉花、馬鈴薯和燒酒是資產階級社會的基石呢? 因為生產這些東西需要的勞動最少,因此它們的價格也就最低。為什么價格的最低額決定消費的最高額呢?是不是由于這些物品本身有絕對的效用,由于它們的效用最能滿足作為人的工人 而不是作為工人的人的種種需要呢?不,這是因為在建立在貧困上的社會中,最粗劣的產品就必然具有供給最廣大群眾使用的特權。”
是的。當今社會產生一堆超女比產生“企業家道德的血液”要容易的多,而后者恰恰是我們必需可怎么也得不到的。為什么資產階級生產不出這樣一種“效用”最大的東西呢?因為沒有“利潤”。這已經否定了蒲魯東及其徒子徒孫們關于為了效用而生產的論斷了。同時,蒲魯東關注的是滿足抽象的“人”的效用,而馬克思針鋒相對的提出到底滿足的是“作為人的工人,還是作為工人的人”?最后馬克思得到一個殘酷而真實的結論:“最粗劣的產品就必然具有供給最廣大群眾使用的特權。”
在這里,蒲魯東使出兩個障眼法,一是生產和需求掛鉤。這是正確的廢話----沒需求還生產什么呢?既然是廢話,那就無關宏旨;既然是正確,那就讓人放松警惕。所以緊接著蒲魯東堅決不提“需求”背后的社會成因,而描述成是因為商品能對抽象的人產生最大的效用,所以“人們”才需求。
這樣精美的西裝套在資產階級身上正合身!他們宣稱“供求決定價格”,所以你需求毒品,我就供給你毒品;你需求妓女我就供給你妓女;你需求童工我就供給你童工。。。。。。“商品是個天生的平等派”嘛!總之,效用決定一切,只要我們high到永遠。。。。。。
既然蒲魯東認為生產是為了滿足那個抽象的,沒有罪惡的,沒有悲歡離合的“效用”,很自然的他也把生產力的發展過程想象成田園牧歌般的前進,所謂的先易后難---先生產必需的效用大的,然后有空余時間生產復雜的奢侈的。這就構成了他的第二點論斷。
現代資產階級同樣認同這點。比如幾年前上海修改歷史教科書的世界史部分,淡化革命與戰爭,改為介紹“科技,文化”的進展,據說這才是還原了“真正的歷史”。那么這樣的歷史課本給學生們描繪了一個怎樣世界呢?沒了階級對抗,那就剩下河蟹了:生產力在不斷發展,瓦特發明蒸汽機,愛迪生發明電燈,摩斯發明電報,萊特發明飛機,人類登月,“IBM改變未來”,“GE改變生活”-----總之,日子一天天“好”起來。盡管在愚民壓力下,教科書夭折了,不過修正主義者很委屈,難道世界不該是這樣嗎?難道科技不是第一生產力嗎?難道生產力發展了生產關系不斷改進不是事實嗎?河蟹社會還需要革命和戰爭嗎?
我們再次看出,蒲魯東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靶子,馬克思真是慧眼識才。他敏銳的意識到自蒲魯東之后必然誕生出繁茂的奇談怪論-----蒲魯東是資產階級學說從真誠走向虛偽的轉折點。于是他通過銳利的批判給后來人呈現出蒲魯東主義這樣一種前途遠大的新物種。
“實際上,情況完全不象 蒲魯東 先生所想的那樣。當文明一開始的時候,生產就開始建立在級別、等級和階級的對抗上,最后建立在積累的勞動和直接的勞動的對抗上。沒有對抗就沒有進步。是文明直到今天所遵循的規律。。。。。。如果硬說由于所有勞動者的一切需要都已滿足,所以人們才能創造更高級的產品和從事更復雜的生產,那就是撇開階級對抗, 顛倒整個歷史的發展過程。不然也可以這樣說:因為在羅馬皇帝時代曾有人在人造的池子里喂養鰻魚,所以說全體羅馬居民的食物是充裕的。然而實際情況完全相反,當時羅馬人民連必要的糧食也買不起,而羅馬的貴族卻并不缺少充當鰻魚飼料的奴隸。”
這樣的例子太多了。越王勾踐劍千年不銹,防銹配方據說美國60年代才申請專利,可當時農民一把鐵犁也難得。未來的人們也同樣會看到,我們這個時代已經產生了轉基因主糧,可不少地區人們依然挨餓。
“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并非真空,也不存在能讓其作用力瞬間傳播的“以太”,他們相互作用的媒介就是“對抗”-----“級別、等級和階級的對抗”,“積累的勞動和直接的勞動的對抗”。新技術的進展,進而生產力的發展只是讓階級對抗以新的烈度展開,而新的對抗促成了社會關系的新變化。
“手工磨”為何產生不了工業資本家為首的社會?因為靠天吃飯的生產力現狀決定了被剝削者采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方式,農民好歹還可以睡個囫圇覺,地主們的盤剝也受到限制。這樣的階級對抗烈度是產生不了工業社會的。“蒸汽磨”為什么產生不了國際金融資本家為首的社會?因為蒸汽技術的生產效率無法雇傭更多的工人,也就無法把勞資對抗帶到全球,因此資產階級沒必要通過統一的信用制度,期貨市場來協調在全球進行階級鎮壓的行動。而只有隨著生產技術的進展,財富的制造把更多的人卷入了與資產階級對抗的行列之中,此時先進的通信技術讓資產階級擁有了能夠協調行動的金融市場以有效控制全球生產。反過來,資本主義的危機也擴散至全球。
“到目前為止,生產力就是由于這種階級對抗的規律而發展起來的”,“產品的使用取決于消費者所處的社會條件,而這種社會條件本身又建立在階級對抗上”----這就是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的真相!
修正主義者信奉河蟹,所以“對抗”被抽走了,只剩下干癟的“生產力---生產關系”的教條;階級斗爭被掩蓋了,只剩下“科技越發達,社會越美好”的玫瑰色的枷鎖;辯證法被閹割了,只剩下“A決定B,B反作用于A”之類的形而上學的空洞邏輯。然而,在歷史長河中,這些形同枯槁的說辭終究化為“斑斑點點,幾行陳跡”,被工農的血淚所浸泡,所揉爛!
既要把握住矛盾的兩極----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也要把握住二者作用的媒介----階級對抗,理解才算完整。在下篇,我們將依據這個理解,分析“社會主義社會同樣存在各種矛盾”的論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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