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新年伊始,書市上出現了兩本令人眸子一亮的好書,一本是韓毓海的《五百年來誰著史》(九州出版社),另一本就是摩羅的《中國站起來》(長江文藝出版社)。俺用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這兩本書是有邏輯關系的。《五百年來誰著史》是上篇,它戳穿了很多精英對中國古代史的妖魔化描述。中國人千百年間,一直按照正常的方式、正常的邏輯過日子,忽然來了一伙強盜把我們搶了,還把我們家說得一無是處。韓毓海揭穿了這個歷史謊言,告訴大家真實的歷史不是那樣的。摩羅接著說了下一句:強盜這樣做是不對的,我們不要上當,我們要站起來。這兩本書都是針對當下中國的許多困惑而寫的,把這兩本書合起來看,就能夠明白08年、09年的中國,并且能夠知道2010年、2020年的中國。
《中國站起來》書名很動感
《中國站起來》這個書名我很喜歡,這個書名特別有形象感,不是理論化的書名,比如“中國人的精神主體建構”之類,那會很拗口。我就喜歡很有直覺的這種名字,站起來,充滿動感。我一下就想到毛澤東60年前說的那個話了,所以我在這本書的封底推薦語中就寫道,毛澤東所說的“中國人民站起來了”,其實是中華民族精神主體的宣言。不是說一個一個人全站起來了,離這一天還很遠。毛主席為什么說“奪取全國政權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我們需要沿著這條路一步一步繼續往前走,不能說1949年建立了新中國,什么都萬事大吉了,那只是更偉大征程的開始,60年只是這征程中的一小段。
1949年以前中國人是什么姿態呢?我們現在把地球不是想象成一個村嗎,按理說一個村里的老鄉們應該是自由地保持各種姿勢,這才是一個理想社會。你愛站著站著,愛躺著躺著,愛坐著坐著。可有些人不這么想,有些人在別人坐著或者是躺著的時候他來搶你,他家里沒有什么東西,沒有沙發,也沒有椅子。
中國因為古代過得比較好,家里早早就開始進入腐敗階段,沙發、椅子一大堆,所以中國人很久就不站著了。開始是坐著,后來嫌坐著還不夠不舒服,就倒著。我們東北諺語說,“舒服不如倒著,好吃不如餃子”,最舒服的就是倒著吃餃子。中國的晚近社會是全社會都倒著,倒著還不行,倒著吃餃子還不行,還倒著抽大煙。林則徐為什么恨鴉片?挺大一個男人,不管20歲30歲,躺在床上吸鴉片,他就從這個姿勢中看出,這個民族要出大事。你倒著,別人并沒有倒著,如果地球村別的村民也倒著,那也是一種和平友善,可人家沒有倒著,正拿著刀看著你呢。
因為倒著的時間太長了,被人家拎起來打,打趴下又拎起來,反復打。中國人確實該批評,但是為什么不能把中國貶得特別低?這么一個民族,居然沒有被打亡,有一幫人領著大伙兒站起來,不屈不撓地站起來,死了好多人,流了很多血,奮斗了100多年——站起來了。這個過程我們必須清楚,不是說咱們骨子里就沒有出息,骨子里就是給人下跪的,不是那樣的,是被打的,被強迫的。
為什么我們要檢討被人打的歷史?我們必須明白打人不對的簡單道理,不能認為打贏者就是高貴的,挨打者就天生下賤,天下的道理不能這么說。
中國的精英不敢站得太直
20世紀80年代的時候,我們出版了一些文化叢書,那些書都不是“中國系”,而是“走向系”——“走向未來叢書”、“走向世界叢書”,都是沒有主語的。一個含含胡胡的、模模糊糊的、非常可疑的主體,要走向世界,走向未來。那個世界和未來究竟是哪兒呢?那個世界和未來顯然不是索馬里,不是坦桑尼亞。這話很奇怪,難道我們就不是世界的一部分嗎?難道我們是在世界之外嗎?經過這么多年的摸索與思考,現在我們終于明白了,現在我們終于說出了一個主語,“中國”。
為什么有些人沒讀過《中國站起來》就破口大罵?因為他們一看“中國”兩個字就生氣,他們不習慣“中國”這倆字成為主語,一下子被嚇著了。其實當年聞一多已經說了,有一個詞說出來那就是驚心動魄,天塌地陷,爆一聲“咱們的中國!”
魯迅、聞一多他們那一代人,比我們承受了更多的痛苦。我們今天稍微能夠直著腰桿說話了,因為前人給我們打下了好多基礎。
我們今天有些人也不是完全趴著跪著的,而是半站不站的,似乎站著,但是站得不直。用我們東北話說,是“佝僂”著。我希望中國人能夠站直了說話。
這些人為什么一邊想站著,一邊又不敢站得太直,不敢站得像姚明那樣頂天立地呢?他們說像姚明那樣站直了,就是民族主義。其實世界上最有民族主義精神的是美國人,沒有一個美國人不帶著民族主義的,連我的某些加入了美國國籍的老同學都自豪地宣稱熱愛美國,這本來是正常的,沒什么不對,但是他卻不允許別人有民族主義。用《茶館》里王掌柜的話說,他們都活得有滋有味的,憑什么單不許我吃窩窩頭啊?
《中國站起來》好就好在有針對性,摩羅針對中國精英的軟骨病,大喊一聲“中國站起來”,這好像一個軍官對一個精神渙散的士兵拍了一巴掌,讓他首先站直了再操練,這一巴掌不會白拍的。
古人說“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開始那個毫厘是怎么差的呢?這個毫厘就是在腦子里差出來的,是“一念之差”。為什么會認為自己不如人家呢?是被人忽悠的。過去我們可能不太了解外面的情況,這是我們的不對,正因為你不了解外面的情況,外面人就忽悠你。他其實很小的一點資本,但他裝成一個大公司,他說比你強,就把你嚇住,結果就不斷地壓低你的條件,一點一點它由劣勢轉為優勢,等我們看明白這個現實的時候,晚了。我們看看1840年,幾千個破人,幾千只破槍就把我們打敗了,所以我們要在精神狀態上站直了來跟洋人相處,不要再一次被他們忽悠。
《中國站起來》對魯迅的批評未必準確
我喜歡《中國站起來》,但是并不同意書中所有的觀點。《中國站起來》對五四運動進行了一些清理工作,對魯迅也提出了尖銳的批評。我覺得在這方面《中國站起來》恐怕有偏頗之嫌,理解魯迅可能需要一個更加廣闊的視角。
“五四”時期有左翼,有右翼,還有“無黨派人士”,還有逍遙派。魯迅作為個體,在“五四”的群體當中是非常獨特的存在。魯迅的精神活動不始于“五四”,從晚清就開始了。據我對魯迅的研究,魯迅主要的思想框架,在他沒有取“魯迅”這個筆名之前就已經構建好了。留學日本的時候,他還沒有成名,世人不知道他,那是他思想最自由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已經比別人思考得遠遠超前。大家都談民主的時候,他說民主不一定是個好東西,大家都談憲政的時候,他說憲政不一定是個好東西。他不是完全否定民主否定憲政,他是說這個東西現在中國需要,但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你們拿這個說事一定會產生更大的弊端,你們現在打倒暴君說是要搞民主,你那個民主其實是一萬個暴君,還不如原來的一個暴君。
魯迅從“五四”到30年代,就好象是一個武功高手下山,遇鬼殺鬼,遇魔殺魔。魯迅是見左反左,見右反右,他是這樣一個超越各宗各派的思想家。
“五四”的時候他和胡適、和陳獨秀是一撥的,30年代魯迅就變成一個非常孤獨的俠客。他同情共產黨,他也埋怨共產黨的文化領導對他要求得太嚴。他又看不上國民黨那些人,因為那些人就是阿Q。魯迅一方面堅韌地批判中國人,另一方面又堅持中國人的本土立場。為什么阿Q是不朽的典型呢,阿Q就是沒骨頭。魯迅批判阿Q的時候,在文中也塑造了一個假洋鬼子,假洋鬼子也罵阿Q“奴隸”,假洋鬼子批判中國人的結論是,中國人活該如此,因為根性惡劣么。魯迅不是,魯迅寫到最后,對阿Q有無限的同情。就像摩羅講的,摩羅說自己是阿Q的兒子。魯迅多么希望阿Q獲得主體意識,多么希望阿Q有一天知道這個世界是我的,我憑什么要跟著你姓趙啊?
魯迅始終是一個巨大的矛盾體。正因為魯迅是一個大矛盾體,我們后世這些學者有時候就會誤解魯迅,或者是從魯迅的思想中拿下一小片來用。能夠相對完整均衡地理解魯迅,那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其實魯迅心中也有一句話,那就是中國人站起來。為什么他取名“周樹人”?周氏兄弟三人的名字都圍繞一個意思:立人。正像摩羅說的,魯迅最大的愿望就是中國站起來,中國人站起來。
中國站起來之后干什么?
我覺得中國在物質上,在器物層面站起來,這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在國際社會的競爭之中,中國只要不走圣賢之道,別的道都是好走的。學壞非常容易,不管外國是不是那么壞,咱們學術界有人認為市場經濟就是物欲橫流,不顧別人的利害安危,就顧自己盲目發展GDP。可能人家外國不是這樣的,但我們很多人是這么理解的,所以我們就把這個當成衡量干部政績的一個指標,瘋狂追求GDP。我們成功了,這些年GDP增長果然很快,讓外國人也驚訝不已。只要你決心干壞事,那是非常快的,你說保8就能保8,你說保16都能做到。萬眾一心傷天害理,就沒有做不出來的奇跡。
但是我們為什么不想辦法做一點難事呢?走正路,按正路去成功,哪怕你每年只增長一個兩個百分點,但是這些是踏踏實實的,堂堂正正的,我覺得這個才是正路。
很多人說我們中國越來越強大了,但應該想想,你是按照什么模式強大起來的?我們今天是不是在走洋務運動的路子,是不是在走明治維新的路子?日本當年是中國這個天朝大國的模仿者,它一開始也看不起西方的海盜之國。但是后來一看,洋鬼子把中國打倒了,它趕緊跟壞人學,脫亞入歐,幾十年它就崛起為強國了。富強起來干嘛呢?他干更大的壞事,他就照人家西方強盜學,西方人怎么欺負東方人的,他以同樣的方式欺負你,還打著一個解放你的旗號。
日本人逞強一時,失敗了,中國人民浴血抗戰,加上西方人的兩顆原子彈,被打趴下了。趴下了之后幾十年,他又成了經濟上的強國,可是這個國家始終沒有“站起來”。我2007年在日本住了一年,我發現這個國家什么都好,哪兒都好,但是這個國家的人民就是沒有主心骨,就是沒有精神頭。
中國也有很多缺點,但是你看中國的老頭老太太早上起來扭秧歌,打太極拳,他們活得很有勁頭,沒事唱唱歌,跳跳舞,人就應該這么活。
日本老人每天牽個小狗逛一逛,那有什么意思?他們的國家沒有解決精神上的問題,精神上依然趴著。就像摩羅在書中說的,僅僅在經濟上富起來,而沒有精氣神兒,那只是一堆贅肉,沒有骨架,因而不是一只能夠站起來的雄獅。保不準哪一天,這一堆贅肉就要被人當作公共食堂,一下子啃個精光。所以,“站起來”是一個非常有力的意象,它提出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咱們中國富強起來——也就是站起來之后干嘛?我們不能走帝國主義的道路。咱們如果聲音大了,說話有人聽了,還是要推廣大同之道,要一代一代不懈地推廣咱們古傳的大同之道,要建立世界上國家與國家的新型關系,應該是一種自然的、友好的關系,不是互相掠奪,互相欺騙的關系。我們不像西方人那樣搞殖民掠奪,而應該幫助大家一道致富。
我們要向老天爺挑戰,問一下老天爺,按照大同理想去生活,行不行?這么過真的不行嗎?難道人與人、國與國,非得是彼此奴役不可嗎?我不知道我的想法能不能成功。實在不能成功的時候,壯烈的人就去成仁,剩下的人再互相奴役,也還來得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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