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語錄》的幽靈
此書無論是就它在動蕩的六十年代所產生的直接影響,還是就它的符號和文化意義來講,它都是二十世紀的中國所能對世界貢獻的唯一一本超級名著,縱然由于個人政治立場的不同,在這個名著之前要加一個或貶或褒的形容詞。而今,那個人手一冊紅寶書的時代已經過去,我們可以撇開它的工具意義而專注于文本本身,當然,任何時候都不能無視它的政治內涵,因為它本身就是一本政治著作。
但對這本著作做一個明確的界說是困難的。它是一本語錄體的著作,并非宣言也并非自傳,繞開了高深的邏輯與私人的歷史,以日常語言直接向群眾言說其價值主張,因此,它可以說是中國論語教化傳統在當代的變相延續;它是一本人民著作,它的對象不是一本正經的專家學者,不是裝模作樣的領導干部,更不是裝逼成風的小資中產,它所面向的是一個政治行動的主體——人民;它是一本有著廣泛內涵的著作,不僅僅是政治的,還是生活的、文化的,然而歸根結底還是政治的,它所召喚既是革命的政治,又是革命的意識和革命的生活;它因此又是一本倫理著作,如同論語一樣,它在著力塑造一種新人,一種共產主義的新人——他在革命中生活,在生活中革命,他把革命當作自己的生活,而他的生活本身就是一場革命。
把這本著作的流行歸因為權力是愚蠢的,而把它當作一本時代的注釋集同樣是不明智的,我們必須注意到它自身的某種永恒意義,而這恰恰又與權力和時代聯系起來了,這一切都是歷史,而它的永恒也正在于歷史,因為那段歷史的光芒四射,它也由此獲得了永新的意義。是的,當我們手捧這本著作時,它所承載的歷史會讓我們喘不過氣來,會直接觸動我們隱秘的政治神經,會逼迫著我們回答這樣一系列問題:什么是革命、什么是人民、什么是政治、什么是社會主義、什么是生活……而這一切,都可以在本書中找到我們所認為的相同或相反的答案。于是,我們被迫站隊,或左或右。“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是革命的首要問題。”閱讀本書,這個首要問題將得到解決,于是,閱讀本身成了一種政治行為,只不過這種政治是面向歷史的,但它的現實意義最終也通過歷史投射出來。我們急切地追問:該如何對待那近三十年的社會主義遺產,該如何掌控我們未來社會的航舵。
本書的某些內容可以和葛蘭西、施米特、列斐弗爾和阿爾都塞的理論互為印證,但是這并不足以說明它的價值,如前所訴,它的價值在于歷史,我們必須把它當作歷史本身,而不是個人崇拜的印跡或是歷史的旁注,這是一段革命的歷史,一段社會主義的歷史,它永遠地留駐在文本中,或隱或現地挑戰著當今的資本主義。它因此是懸在官僚主義頭頂上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是閃耀在資本夜空的一顆北極星,是共產主義幽靈在中國的化身——一個文革的幽靈,它曾經并且將會跨出國界,傳播一種不朽的造反精神。
我們該如何理解這種精神,這個幽靈呢?如果說資產階級革命是在召喚亡靈,羅伯斯比爾們穿著羅馬的衣服,說著羅馬的語言,從偉大的歷史中尋求勇氣,那么,無產階級革命卻沒有召喚什么,它的精神本身就是一個幽靈,并且從它誕生之始便已經是一個幽靈了。無產階級被剝奪了一切,甚至被剝奪了他們的肉體,他們一無所有,但“哪里有壓迫,哪里便有反抗”,造反精神是不死的,是無法剝奪的,它與苦難和壓迫形影相隨。無論多么深的深淵,總會有一條小道通往外部,無論多么苦的苦難,也總會有一種拯救之力,這不是神力,而是自身的反抗力,是砸碎枷鎖的革命精神。這是純粹的精神,它沒有肉體卻在尋找圣體,是的,無產階級就是這個圣體,他們承載了資本主義下最深重的苦難,同時也蘊育著共產主義的希望,他們一無所有,因此他們要擁有一切。
《共產黨宣言》的對象是革命的密謀者,《資本論》是送給資本主義辯護士的投槍,他們有著太多的預言性和邏輯性,因此無法容納一個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文本成為大學里的必讀書目之時,文本里的幽靈本身卻聲名掃地,這無論如何都是滑稽和不可能的。惟有《毛主席語錄》,和共產主義的幽靈有著相似的命運,擁有同樣的光榮和恥辱,在一個普遍革命的年代,它成為青年的圣經;而當它停止發行的時候,共產主義幽靈也被無知的小丑當作漫畫任意涂抹。但任何禁令和漫畫不過是可恥者的自欺的迷夢,驚醒這一迷夢的,將會是革命時代的洪流。那時,從靈魂深處爆發革命的無產階級們手捧這本著作,將會審判一切曾經騎在人民頭上拉屎的資本家官僚,然后絞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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