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叫鄭偉明的男子走了。
他不是名人,沒有訃告、沒有新聞,鮮有人知。
在這個疫情肆虐的冬天里,在2022年最后幾天,他走了,走的悄無聲息,隱入塵煙。
鄭偉明是吉林省伊通縣靠山鎮戶山村人,今年35歲,他是一位單親爸爸,家里的頂梁柱。
吉林伊通縣,靠近長春,是吉林省唯一一個滿族自治縣,鄭偉明在此生活了35年,一切平淡如故。
鄭偉明靠自己的雙手撐起整個家庭,上有老父母,下有10歲的女兒,但生活的變故總是讓人猝不及防。
2021年伊始,新冠疫苗的接種在全國各地如火如荼地展開,輿論上宣傳造勢,網紅現身說法,雖然國家對疫苗接種遵循“知情自愿同意”的原則,但疫苗接種率成為各地方政府的考核,現實中各種強制半強制。
鄭偉明,這個農村青年,除了服從,也沒有多少辦法。
2021年5月24日,鄭偉明通過“被傳喚”的方式,在靠山鎮衛生院接種一針北京科興的新冠疫苗,幾天之后,他的身體出現各種癥狀,倍感不適的他去了長春吉大一院化驗,結果確診為M2急性髓系白血病。
在鄭偉明看來,一直以來自己的身體健康,從無病史,也未接觸有害物質,家族也沒有白血病的遺傳因素,就因為接種了疫苗,在短短12天內患上了白血病。
患上白血病后,昂貴的治療費用,讓鄭偉明這個原本不富裕的農村家庭雪上加霜。
一年多的時間里,鄭偉明為了治病,經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花光了家庭所有積蓄,債臺高筑,但病情卻沒有好轉,他有些走投無路了。
2022年4月8日,他第一次發布了微博,第一次公開自己的病情,第一次訴說自己的遭遇,表達了希望有關部門能給自己一個合理答復的愿望。
社會上,第一次有人知道,這個東北的小縣城,有一個叫鄭偉明的白血病患者。我也是那時通過微博關注到了他。
鄭偉明用幾百字的微博訴說了自己的遭遇,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兒:不知道能陪你到什么時候,很慚愧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長大成人,你才10歲,我真恨自己不能陪著你!多少個日夜,我一想到你,總是忍不住哭泣!
鄭偉明的遭遇,和不少白血病病友群體一樣,他們在接種疫苗之后確診為白血病,但相關部門給出的結論是:耦合。
鄭偉明曾問哪個專家研判的?被告知:你沒有權利知道。
今年5月以來,白血病群體越來越龐大,不少人堅持認為自己因為接種新冠疫苗導致的病癥,他們四處看病、維權、上訪,將自己的遭遇寫滿了網絡,論壇,朋友圈、微信群。千名白血病群體、糖尿病群體的公開信引發社會關注。
5月27日,在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新聞發布上,中國疾控中心免疫規劃首席專家王華慶首次回應了接種疫苗和白血病的傳聞。
王慶華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兩者的關聯性,而是說接種疫苗后出現一些癥狀和疾病和疫苗是否有關的判斷需要遵守規范流程,要有依據。“要考慮接種時間、生物學合理性、異常規律性、關聯強度、關聯一致性、關聯特異性等六個方面。”
這是官方首次回應疫苗副作用問題,不同尋常!這場直播發布會,一石擊起千層浪,疫苗+白血病的關鍵詞登上了各大網絡平臺的熱搜,更多的白血病、糖尿病群體浮出水面。
鄭偉明對國家正視白血病群體抱以信心,他積極合法地上訪維權,找過多個相關部門,雖然對方均以耦合為托詞,他依然在堅持,以為尋求一個答案。
但隨之而來的,另一場發布會擊碎了他的幻想。
7月23日,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召開了一場主題為“新冠病毒疫苗安全性有效性有關情況“的發布會,再次對疫苗安全性進行回應。
會上,針對網絡傳言有人在接種新冠疫苗之后得了白血病和糖尿病的說法,解放軍總醫院第五醫學中心感染病醫學部主任、中國科學院院士王福生明確表示,接種新冠疫苗不會引起白血病和糖尿病的發生,也不會像有些網絡信息所說的影響人體遺傳發育、導致腫瘤轉移擴散、引起抗體依賴性增強(ADE)現象,這些都是網絡上不負責任的錯誤言論。
這次國務院聯防聯控發布會,等于完全否定了白血病與疫苗的關系,也否定了上一場發布會六方面關聯的認定。
正是王福生的這一說法,對白血病群體、糖尿病群體的維權非常不利,原本有地方對白血病人作出了“不排除疫苗副作用“的結論,但國務院發布會定調的事,各地政府對疫苗受害者的訴求基本上以”新冠疫苗不會引發白血病、糖尿病“為由,否定了這些群體的賠償訴求。
鄭偉明同樣遇到這樣的問題,他去上訪維權,現在對方只須一句“白血病與疫苗無關“就打發了他,這讓他感到絕望萬分。
他在白血病群、網絡留言里,無數次地說著自己的遭遇。
面對日漸消瘦的身體,鄭偉明最放心不下的還是自己的女兒,他無時不刻地陷入到自責中。他給女兒留了遺言:如果爸爸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聽爺爺奶奶話。“我女兒說我再也不讓爸爸給我買好吃的了,留著錢給爸爸看病,爸爸好了就不會離開我了,這孩子對我依賴性太大。”
預感到生命走向終點,12月,鄭偉明只身一人拖著患重病的身體來到北京,他身體的血小板只剩下7個了,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那時的北京,正處于疫情爆發期,鄭偉明顧不得那么多了,他到北京,希望討一個說法,當初,當地政府領導說要給自己解決問題,但一拖再拖,先說是開會的緣故,但大會結束后,又告訴他沒有解決方案,這樣被拖了四個月,拖到病情反復,拖到了生命垂危。
鄭偉明最后的希望只有北京了。
但是,當地伊通縣政府領導得知鄭偉明進京上訪后,立即讓派出所警察趕來截訪,將他堵在北京的一間賓館里。
絕望之際,鄭偉明發貼求救到:“當地領導腦海里想的不是給我解決我的疫苗副作用問題,而是找警察看著我,這就是我們當地的偉大的父母官!我現在身體非常不好,也沒錢看病,還有天理么!”
12月6日鄭偉明發了最后一條微博,十幾天之后的12月18日,他死了,死于白血病,留下10歲的幼女和年邁的父母。
“我只是想活著,想活下去照顧我女兒,照顧我父母,我被疫苗摧殘,我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是他在彌留之際,最后的絕望與吶喊。
鄭偉明希望活著,只為了能好好照顧自己年邁的父母、年幼的女兒,可上天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沒有等到疫苗與白血病診斷的結論,就被白血病奪走了年輕的生命。
一張生病前陽光帥氣的照片,還有數張他與10歲女兒的合影,訴說著他對這個世界的眷戀、對女兒的不舍。
鄭偉明走了,35歲的年齡,如流星一般劃過,除些白血病群體,沒有多少人知道他,沒有多少關注他。
我沒見過鄭偉明,也沒有和他單獨說過話,只與他同在一些病友群里,見過他最后的聊天記錄是說著為“病友打氣、加油的話“。有人錄制了他在北京街頭的小視頻:一個人走夜路回家。
這場疫情帶走了太多的人,有媒體上看到的,也有媒體看不到,有的人死了,最后連數字都算不上。
究竟有多少人死于白血病,他們患病究竟與疫苗有沒有關系,這是一個會被塵封的未知數,也會是一段塵封的歷史。
今年以來,我目睹了太多的悲劇,像鄭偉明一樣,我深感無力,無能為力。
當一個個個體的命運匯聚成集體時,就是群體的命運、民族的命運。個體裹挾在時代的洪流中,大多數人只能隨波逐流,如果沒有群體的覺醒、社會的覺醒,個體的命運也難以扭轉。
希望鄭偉明們用生命記錄的苦難經歷終將能獲得歷史的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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