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陽的學生工，他們現(xiàn)在走上了維權(quán)路，可是，他們一方面遇到學校的恐嚇，二方面教育局又包庇。信訪這條路走得不順利，教育部門作為學生工用工模式的其中一個推動者，也反映了他們的取態(tài)。

用工荒催生 學生工 貴陽國防學校遭遇維權(quán)沖突

2011年08月24日 10:25　 本文來源于財新網(wǎng) 訂閱《新世紀》  |  注冊財新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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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新網(wǎng)】（記者 藍方）一批長時間在工廠打工的職高畢業(yè)生，因三年學無所成、且工資未得分文，而向政府部門投訴母校，并隨時準備啟動司法程序。

　　2011年8月21日，貴陽市國防學校2007級畢業(yè)生學生代表，代表同一年畢業(yè)的69名學生，與校方進行了最后一次談判，雙方不歡而散，都準備拿起法律武器向?qū)Ψ骄S權(quán)。

　　隨著用工荒加劇，大量使用“學生工”已成為降低企業(yè)用人成本的普遍做法。“學生工”的模糊身份，亦為企業(yè)規(guī)避現(xiàn)有法律法規(guī)以降低用工成本提供機會。

　　零收費辦學模式

　　學生們曾就讀的貴陽市國防學校，還有著另一個名字，即貴陽市長征職業(yè)學校。據(jù)貴陽市教育局有關負責人介紹，國防學校最初由國防辦頒發(fā)辦學許可，但未能得到教育主管部門的認可，教育局要求學校更名重新審批，二者乃“一套班子，兩塊牌子”，為民辦中等職業(yè)學校。

　　國防學校又與后來的校長周天華合作辦學，成立了國防學校北院（下稱北院），后者作為國防學校的教學點，掛靠辦學。在當?shù)孛襟w的報道中，北院的招生并不景氣，2005、2006兩級學生僅有120余名。

　　貴陽市教育局有關負責人介紹，彼時正是整個職業(yè)教育的低谷，各地的職業(yè)教育開始嘗試創(chuàng)新、轉(zhuǎn)型，政府的投入也在逐年加大。2007年，在國務院《關于建立健全家庭經(jīng)濟困難學生資助政策體系的意見》的政策背景下，北院啟動了“勤工儉學助學工程”。

　　這一辦學模式通俗地講，便是學校為學生墊付所有學雜費用，學生則需利用課余時間前往工廠“實習”，所獲薪酬償付學雜費用。

　　在學生與學校簽訂的《貴州國防軍事職業(yè)學校第三教學部學生入學零收費及就業(yè)協(xié)議書》（下稱《協(xié)議》）中，學校提出采用彈性學制，充分利用寒暑假、雙休日進行實習、社會實踐，學生勤工儉學所獲得薪酬，作為學生讀書的學雜費、生活費等費用，“切實保障學生家長不用花一分錢，學生就能修完中專學業(yè)，并得到可靠的就業(yè)安置保證”。

　　不過，學生在勤工儉學期間，要接受“合理的”加班，原則上無論何種原因均不得辭職。

　　在校長周天華看來，這一模式將大大減輕貴州貧困地區(qū)家庭的經(jīng)濟壓力，讓學生能夠讀上書、找到好工作。他向財新記者強調(diào)，學校在三年間，除了入學時收取了850元的保證金，學雜費、生活費則是學生通過勤工儉學支付，且保證金也在學生畢業(yè)時退還。

　　2007年，第一屆“勤工儉學助學工程”，招收了一千多名學生。但最后順利畢業(yè)的，只剩下300多人。

勤工儉學陷阱？

　　校方認為自己是在苦心為貧困學生尋求出路，但在學生眼中，《協(xié)議》卻更像一張賣身契。

　　2007年，19歲的小羅想要重新學習一門技術(shù)，以找到一份更為體面的工作。在“免學費”“國家補助金”“國防辦學”等標簽的吸引下，小羅報名北院，學習市場營銷。

　　參加了一個月的軍訓以后，小羅和同學們便被統(tǒng)一帶到深圳的一家電子工廠，成為了流水線上的工人。小羅告訴財新記者，在工廠里，學生們的工作時長、吃住安排，和普通工人完全一樣，也一同加班，所做的事情和自己所學的專業(yè)毫無關聯(lián)。但學生們的工資按小時工來計算，由工廠直接交學校抵免學費，發(fā)到手上的則是每月一百元的生活費。

　　“實習”第一年正遇上經(jīng)濟危機，學生們在工廠里的時間長短不一。“工廠要人了，便在工廠干活；沒活可干，就送回學校或者回家”。小羅這一年，在工廠里干了9個月。

　　第二年，小羅又回到學校，但總共只上了三個月的課。課程包括職業(yè)道德、英語、語文、數(shù)學、計算機等，不過他認為“老師自己都不知道在講什么”。一本教材都沒講完，學校便組織考試，“老師提前給了答案讓我們抄，非常簡單”。隨后，學生們又被組織到了東莞“實習”。因為受不了長時間加班，小羅干了3個月就自己走了，到深圳另一家工廠去打工。

　　根據(jù)協(xié)議，小羅的行為已經(jīng)違約，但小羅還是想拿到中職畢業(yè)證，因而在繳納了1000元補償金后，又回到了學校。

　　按照普通中職院校的教學計劃，第三年乃是“頂崗實習”。一回到學校，學生們就直接被帶去了工廠，直到2010年6月畢業(yè)。學生們回學校開了一場畢業(yè)會餐，但與學校的關系還未終結(jié)——他們的學雜費尚未還清。直到與學校“清賬”，學校才頒發(fā)畢業(yè)證。小羅在10月正式畢業(yè)，而有的同學則是在11月、12月。

　　在學生們提供的一份《勤工儉學班學生費用一覽表》中，學校將每一年的費用都逐項列出。學生每月的工資，從400元到1900元不等，需要抵扣的在校支出包括學雜費、保險費、體檢費、裝備費、車費、外聯(lián)費等。一名學生在三學年結(jié)束后，仍然欠學校1951元。

　　學生們認為，自己的工資明顯低于當?shù)胤ǘ藴省＠?010年6月實習期間，當?shù)氐姆ǘㄐr工資為6.29元/小時，學校所計算的統(tǒng)一工價為5.5元/小時，且平時和周末加班都一樣，他們認為學校吃掉了中間的差價。對于抵扣的各種雜費，學生們在物價局未查到學校備案，認為是學校亂收費。

　　學生們將學校克扣的部分與無依據(jù)收費的部分進行計算，平均每人的金額在1.4萬到1.9萬元間。參與維權(quán)的69名學生，總共向?qū)W校索賠100多萬元。聽到學生們的這個訴求，校長周天華十分生氣，直呼學生敲詐。

　　他告訴財新記者，所謂無物價局核準的收費，如住宿費、保險費、體檢費、書費、水電費等，都是學校代收，最終交給保險公司、醫(yī)院、書店、水電公司，并交納房租，沒有一分錢是在學校。而學生在校期間，每個人光伙食費就在5000元左右，每個學生的支出在1.8萬到1.9萬元，學校在學生勤工儉學前就墊資150余萬，學生才順利入學讀書，根本沒有克扣學生工資。

　　周天華表示，因為要勤工儉學，這屆學生采取彈性學制。因為實習導致課時完不成，學習時間就可能延長，這也是一些學生在下半年才畢業(yè)的原因。周天華強調(diào)，勤工儉學沒有占用上課時間，學校按教學計劃開足了學時。“學生們投訴說他們在校時間只有19個月，兩年4個學期，一個學期4個半月，我們的課沒開足”？

三年學無所成

　　小羅介紹，三年間，學生們都認清了學校的“真面目”，不少學生在中途退學。堅持到最后的學生，只為拿到一張畢業(yè)證，找個好工作。

　　不過，他們最后拿到手的畢業(yè)證，卻與其他學校的有所不同。國防學校和長征職業(yè)學校均在畢業(yè)證上蓋上了公章。小羅介紹，正由于這兩個公章，不少用人單位懷疑畢業(yè)證為假，不認可其證件。而學校聲稱給他們安排的就業(yè)，事實上就是他們原來實習的崗位，“是一個人都可以做，根本不需要中職畢業(yè)”。

　　貴陽市教育局有關工作人員告訴財新記者，學生們的畢業(yè)證是教育部門認可的、真實的證件。據(jù)教育局的調(diào)查走訪，發(fā)現(xiàn)用人單位對此并沒有異議。而在東莞工廠上班的畢業(yè)生們，都已經(jīng)走上了管理崗位，“至少是個拉長”。

　　但事實上，學了三年“市場營銷”的小羅，目前只是一家倉庫的木料檢驗員。和他同崗的，有小學畢業(yè)生、初中畢業(yè)生，他的崗位和他所學的東西沒有一點關系，他的學歷也沒有任何優(yōu)勢。

　　與小羅經(jīng)歷類似的學生不在少數(shù)。他們通過QQ聯(lián)系，繼而選出代表，想要向?qū)W校維權(quán)。從5月開始，學生們先后向市教育局、教育廳、物價局、勞動局等相關部門發(fā)出投訴信。他們希望要回被克扣的工資，并要求有關部門對學校進行整改、查處，避免師弟師妹們重蹈其覆轍。最初參與維權(quán)的有將近一百人，目前則還有69名學生繼續(xù)堅持。

　　對于學生們的“維權(quán)”，校長周天華感到十分“痛心”。他表示，這一屆勤工儉學班的學生，是他投入心血最多的，每年寒假，他都親自到東莞陪學生過年。

　　8月21日，12名學生代表與校長的談判陷入僵局。學生代表表示，他們現(xiàn)已咨詢了律師，正在等待行政部門的調(diào)查處理結(jié)果，若最終結(jié)果與事實不符或處理不當，他們將會通過法律途徑對學校提起訴訟。

　　校長則認為，學生們四處投訴、到媒體曝料，已對學校和他本人的名譽造成了侵害，將依據(jù)法律提起訴訟；69個學生索要100萬元的行為，則是敲詐行徑，他懷疑是少數(shù)幾個學生和他人操縱，他將通過法律途徑處理。

　　據(jù)了解，北院在招收了2007、2008兩級勤工儉學班的學生后，已經(jīng)停辦。周天華則在2009年另行成立了獨立的華海職業(yè)學校，繼續(xù)采用零學費模式招收了兩屆學生。2011年，對于自愿勤工儉學的學生，依然可以采用零學費模式招生。

　　周天華介紹，勤工儉學的模式并非他一人獨創(chuàng)，在全國非常普遍，尤其是對于貧困地區(qū)的學生，勤工儉學為他們提供了上學的機會。而頂崗實習，本來就是職業(yè)教育的應有之義，并不是所謂的“學生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