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牌保衛戰三個小時白刃戰的段子，早已被多人拆穿，原以為不會有人再拿來丟人現眼，更以為不會有人再信，看來我想錯了。就在前不久，就有一篇《一級上將帶頭拚刺刀！最大最慘烈白刃戰！東方斯大林格勒保衛戰！》（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7301461494569779738/）在各大平臺頻繁轉帖。特別令人不解的是，每次轉帖，都有一大堆的人愿意相信，并大呼叫好。
這突破了我的想象。翻出寫于2015年的一篇舊文，略加修改后重新貼上，算是對該爽文的應和。
以下是原文：
在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之際，有一篇紀念國軍石牌保衛戰的神文《石牌偉紀｜意義猶勝“鋼鋸嶺”！血色史詩，重慶勿忘》很是火了一把，被大量轉載、點贊，好像還被評為什么什么最佳之類。
《石牌偉紀》中寫到：“72年前的那一天，也就是1943年5月30日，這里成了一片焦土，空氣中充滿了血腥的味道。二戰史上時間最長的一次白刃戰，就發生在午后的曹家畈。
“在曹家畈附近的大小高家嶺戰場上，曾經有3個小時聽不到槍聲。這是因為兩軍已經完全膠著在一起，根本無法開槍！只有拔刀相向，白刃肉搏！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要么殺，要么被殺！雙方都沒有選擇，沒有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誰干倒對方，誰就能走出去！幾千人廝殺在一起，雙方都殺紅了眼！殺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整整3個小時！這是二戰史上時間最長的白刃戰，也是人類戰爭史上最殘忍的片段之一！是役，日軍被擊斃近2000人，1500名國軍的生命也永遠定格在了這里。”
很精彩，很狗血，很煽情。但我又要問了，這樣的故事，出處何在？
創作文學作品，是可以任由想象發揮進行虛構的，記述歷史事件不同，它要求你在文中記述的每一件事，都必須要有確鑿的依據，是不能由著自己的想象無中生有的。
可這石牌保衛戰中三個小時的白刃戰，有嗎？
鄂西會戰中的石牌戰斗，是日軍“江南殲滅戰”第三期作戰的一部分。5月25日，日軍第11軍做出部署，向石牌—木橋溪一線追擊國民黨江防軍，預計于宜昌西方山地捕殲之。命令：第3師團經牽牛嶺西麓向抱桐樹附近追擊； 第13師團殲滅洲家口國民黨軍后，向木橋溪方向追擊； 第39師團并指揮野地支隊向大朱家坪附近追擊。
日軍這次戰斗行動的真正目的，并非當時國府判斷的是要奪取要塞，攻略重慶，而是：第一，以進攻石牌要塞做煙幕，掩護已經掠奪到的53艘1.6萬噸的船舶下航；第二，殲滅宜昌到岳州間長江右岸國民黨軍的有生力量。
26、27日兩天，日軍連續發動攻勢，國民黨軍各師堅守陣地，雙方戰斗特別激烈。27日夜，戰況不利，江防軍總司令吳奇偉下令部隊向三汊河、木橋溪、曹家畈亙石牌之線撤退，日軍步步緊逼，迫近石牌一線，于是這才開始進入了石牌戰斗。
狹義的石牌戰斗發生在5月28日至31日。作戰地點位于木橋溪——石牌一線。參戰兵力中方為國民黨軍第11師，日方為第39師團指揮之野地支隊所屬步兵第231聯隊和68聯隊一部。
關于這次石牌戰斗，看看國民黨軍《抗日戰史-鄂西會戰》中11師戰斗詳報的記載：
“五月二十八日拂曉，敵第三十九師團以第二三一及第二三二聯隊為基干，步、騎、炮聯合兵種約二千余人，在飛機、大炮交相掩護下，分向我八斗方、南亭坡、閔家沖各附近陣地進犯。守軍第三十一團憑既設工事，沉著應戰，尤得我埋伏于敵后之戰斗群適時奇襲射擊，敵張惶失措，死傷累累，旋援敵繼以山炮七、八門于巖層沖附近占領陣地，集中火力，掩護其步兵再興攻擊。守軍憑陣地固守，復飭重迫擊炮第二營依預定計劃，施行急襲射擊，除敵炮二門被毀外，其攻勢亦被制壓。
“十一時，該敵由柏木坪方面糾集步、騎兵千余，炮四門，向我八斗方、南亭坡陣地側翼猛攻，敵機九架亦反復轟炸，工事大半均遭摧毀，人員傷亡亦重，但守軍仍利用殘余碉堡，與四周彈痕堅強抵抗，步、炮火力始終協調，對諸谷口要道確實封鎖，致王胡子沖，六的沖各附近敵之傷亡，為數甚多。戰斗相持入夜，敵以小部隊分向我陣地實行鉆隙攻擊，守軍以火力與逆襲，卒摧破敵之攻擊于陣地前緣。是日，計斃傷敵八百余，我傷亡連長王庭碩以下百余人。
“五月二十九日拂曉，敵復于柏木坪抽調援兵約五百人，會合其殘余部隊，在飛機、大炮掩護下，分向我八斗方、石灰窯、樑木棚、新安寺、天王寺之線猛攻。另股約五百余人之敵，由我第十一師與第十八師之結合部蘿葡溪河侵入，向石灰窯、八斗方陣地側背攻擊。雖樑木棚、新安寺、天王寺之敵均經守軍擊退，然八斗方、石灰窯陣地業已腹背受敵，且柏木坪附近敵之炮兵猛烈向該陣地側射，并雜以毒氣彈，我傷亡慘重，陣線頓呈不穩。
“六時，八斗方、石灰窯陣地終告不守，第十一師為顧慮第三十一團右側背之安全，并圖阻敵續進，遂令第三十三團第二營潮營長率第五連及重機關槍二挺、迫擊炮兩門，并指揮第三十二團第九連，以一部向四方灣、小朱家坪方向急進堵截，主力經大朱家坪、陀口東向石灰窯敵之側背攻擊。復令第九連，以一部向四方灣第一營抽調有力一部，配合潮營長部由東向石灰窯逆襲。
“九時，各逆襲部隊在我輕、重機槍掩護下，同時實施，敵亦增援抵抗，短兵相接，戰況極為慘烈。
“十三時，我一部突入石灰窯高地，敵施放催淚性毒氣，我官兵中毒者頗多，第三十三團第二營潮營長亦不幸忠勇殉職，逆襲陷頓挫。
“日暮，我仍堅持小朱家坪、樑木棚、新安寺之線，與敵相持。
“是日，綜計斃傷敵一千五百余人，我傷亡官兵亦五百余人，損毀重迫擊炮四門。
“五月三十日，敵連日經我打擊，傷亡慘重，戰志低落，行動顯見遲鈍。九時，一股約三百余人之敵，向我第三十二團三官巖附近陣地攻擊，經守軍以輕、重火器阻擊，敵未得逞。同時，另股敵數百，向我涼水井方面前進，亦經過我戰斗前哨猝予猛烈射擊，就殲過半，余狼狽竄回。午后，戰況漸趨沉寂。我第十一師為防敵乘機撤退，乃派遣小部隊分向前地各處搜索，發現為數約數百之敵，仍逗留大、小朱家坪、墨硯坡、包家淌各地構筑工事，我搜索部隊，即向該敵奇襲，激戰半小時，始行撤回原陣地。
“五月三十一日晨，敵機數架，在我陣地上空偵察，石灰窯高地之敵炮兵，亦不時以毒氣彈向我三官巖陣地射擊，守軍中毒數十名，但敵之步兵大部在小朱家坪、墨硯坡至北斗山之線構筑工事。第三十二團為注視當前敵情之發展，于十八時以后，不斷以小部隊向正面之敵威力搜索。據各方情報：此次進犯之敵，傷亡甚大，已成動搖之勢……”
請注意上引文中最后這句：“據各方情報：此次進犯之敵，傷亡甚大，已成動搖之勢”，這是咋回事兒？
原來，“由于殲滅了第10集團軍及江防軍主力，同時使在宜昌的船舶下航，軍的作戰目的已經實現”，早在29日，日第11軍即已頒布返還作戰（撤退）的命令。31日的“已成動搖之勢”，實際就是日軍早有計劃的主動撤退。因為日軍的撤退，這才有了國民黨軍的追擊戰斗，也才有了后來聲勢大造的“鄂西大捷”。
上引國民黨軍戰報中的“斃傷敵八百余”，“斃傷敵一千五百余”等等，你聽聽就行了，對國民黨軍稍有了解的，誰都知道其戰報是咋回事兒。
可雖然國民黨軍的戰報水分大得出奇，其中卻并沒有三個小時白刃戰的任何記載。
再看看日軍方面關于石牌戰斗的戰報：
日本防衛廳戰史室編纂的《昭和十七、八年中國派遣軍》記載：
第13師團——
“28日8點，右縱隊從劉家壩出發，由于迷路，經過永昌寺于當天晚間才進入洲家口附近，擊破該地附近之敵，并以一部兵力在該地附近警戒，同時準備以后的行動。
“在高昌堰地區，收繳敵人糧秣倉庫五棟，由于缺乏運輸手段，將其全部棄入河中。
“左縱隊及中縱隊于28日晚進入木橋溪及渡口附近，擊破了周邊之敵。
“29日11點10分，師團下達命令（13師作命甲第1305號）以櫻井部隊第三大隊（大場大隊）配屬于左縱隊，編成追擊隊，準備以此追擊隊深入向天巖坪（木橋溪北偏西北15公里）方面追擊。”
第3師團——
“5月28日主力會同中畑部隊進入牽牛嶺西側地區；繼之于當天薄墓時分攻擊了據守石板河北側高地一帶并擁有山炮的敵18軍五千余眾，同時與第39師團相配合，捕捉殲滅了該敵。然后，師團以一部進入三等坡（曹家畈西北三公里），三岔口一線； 師團主力在石板灑北側高地周圍掃蕩，29日在曹家畈附近的石板河谷集結。
“師團司令部于29日14點進入曹家畈。”
請注意，《石牌偉紀》中所說的5月30日三個小時白刃戰發生地曹家畈，自29日被敵第3師團占領，至31日主動棄守，一直作為敵臨時的后方，不僅是三個小時聽不到槍聲，整整兩天的時間，都不會有槍聲，因為這兩天曹家畈就根本沒有戰斗發生。
第39師團——
“27日師團繼續北進，由于據守牽牛嶺的敵人抵抗，部隊未能進入柳林子附近。28日中午，終于將守敵擊破，進入卷橋河畔。
“29日會同野地支隊攻擊卷橋河北方山地（北斗山山脈南麓）敵軍陣地。該地區敵軍陣地是混凝土構成的，十分堅固，盡管用飛機轟炸，敵人也頑強抵抗，我軍攻擊很不順利。部隊經過一段強攻之后，于30日基本進入大朱家坪一線。”
石牌戰斗涉及到的敵兩個聯隊，敵39師團戰記《華中第一線》中，對231聯隊在石牌附近的戰斗，就一句話的表述：”27日偏巖攻略，隨后繼續攻擊，29日牽牛嶺攻略，卷橋河谷一線進出，擊破了巍峨山巒中死命抵抗的敵軍，29日到達石牌正面。”
敵《第3師團鄉土部隊史——步兵第68聯隊從軍隨筆》中記載，為了突破守軍第11師陣地，該聯隊同守軍爆發了激烈的近戰，是在付出了較大損失后，才攻占大朱家坪的。但這近戰是以雙方互拚手榴彈進行的，不是以刺刀對決進行的。
石牌附近有沒有發生過刺刀戰呢？還真有。同樣是日軍《第三師團鄉土部隊史》中，有一場刺刀戰的記載。這場刺刀戰，發生在奪取小朱家坪北側高地之后，日軍8個人，與國民黨軍數十人遭遇，雙方展開了白刃戰，最終造成日軍5人戰死，3人重傷。
還有沒有其他刺刀戰的記載呢？抱歉，沒有了。
關于鄂西會戰，也包括石牌戰斗，中日雙方是有相當豐厚的史料已經公開了，許是我看到的資料不夠，從我個人能夠找到的資料看，不論大陸還是臺灣，還是日本，沒有任何一篇當事人的記述，也沒有任何一份戰報有過這樣大規模白刃戰的記載。所以我很想《石牌偉紀》的作者能給出這一說法的出處，也讓我信一回，但恐怕我等不來。
《石牌偉紀》的作者應該是神劇的鐵桿擁躉，因為他太不了解日軍與國民黨軍的戰斗作風了。我想還是有必要介紹一下雙方白刃戰的傳統與能力。
與西方列強相比，日軍特別重視白刃戰的訓練。在其軍國主義教材《陸軍讀本》一書中，便堅持認為，“即在科學戰時代，兩軍沖突的最后，還是必演一次肉搏戰。這時候，籍各人的腕力以行刺刀的突刺，就是唯一的解決戰斗的方法”。
在這樣的戰術思想指導下，拚刺訓練成為日軍士兵的基本訓練之一。陸軍的每個中隊都配有拚刺訓練的教官，每個聯隊都制訂有專門針對拚刺訓練與考核的計劃，1932年，還有專門的《劍術教范》頒布，成為全軍刺殺訓練的范本。
日軍士兵的刺殺訓練并不僅僅貫穿于操課時間，而是只要一有空閑，吃飯之前、睡覺之前、行軍的間隙等等，中隊長或拚刺教官便要擠出點滴的時間組織士兵練習刺殺。通過這樣不間斷的訓練，日本鬼子人與槍的確達成了很高的默契，在沖鋒陷陣時能夠得心應手，加上日本士兵營養比中國兵好，體格也普遍較中國兵強健，因而其白刃戰的技能在當時絕對是一流的。結合拚刺技術，還有更主要的，是他們崇尚的武士道，鍛就了刺刀見紅的信心與勇敢精神，在士氣上又占了優勢。
國民黨軍是歷來不重視白刃戰訓練的，其精神教育的缺失，也始終沒能培養出刺刀見紅的勇氣。與紅軍打仗時，就盡量避免近戰、白刃戰，每遇紅軍以近戰、白刃戰纏斗，如無法擺脫，則往往繳槍投降。遇到日本鬼子這樣既敢打又能打的對手，差距就更大，就更不是對手。
看看指揮這次鄂西會戰也吹出這次鄂西大捷的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在給統帥部的密電中是怎么說的：
“戰斗技能欠精練，有的新兵補入后即參戰或干部過差，訓練不得法。尤其對于沖鋒準備后之突擊戰斗（陣內戰斗）及對障礙物與側防機關之破壞并白刃戰等更差。
“士兵因新兵時，即孱弱不堪，入營后又以營養關系，不能恢復壯健之體格，一般體力不夠，如敵占領較高之山為據點，我士兵由山腳爬至山頂時，即已疲勞不堪，更無力與敵白刃戰。”
陳長官這份只能在內部傳閱的密電說得不錯，但他似乎漏掉了一點，即拚刺刀除了需要體能和技術，更需要斗志，而絕大多數的國民黨軍恰恰就沒有這個斗志。
臺灣八十年代重寫的抗日戰史中，公布了包括石牌保衛戰在內的鄂西會戰敵我雙方被俘的數字，其中國民黨軍被日軍俘虜計4729人，日軍被國民黨軍俘虜僅88人，差不多是54：1。我們細想一下，如果兩支部隊能打三個小時的白刃戰，那雙方的戰斗意志與拼刺技能絕對是不分高下的，可若真是那樣的話，繳械當俘虜的比例會不會有如此懸殊？
國民黨第31軍作戰課長覃戈鳴記述，1939年底的昆侖關爭奪戰期間，負責阻擊的第131師——也就是網上很多人吹噓的狼軍——曾將一股日軍五六百人死死包圍，但該師“只是用迫擊炮、輕重機關槍和步槍射擊，不敢近戰，夜晚把敵人圍起來還是不敢接近沖鋒肉搏。”致使該敵突圍逸去。
得知一個師阻擊五六百敵，且已經將敵包圍后因不敢拚刺刀而導致阻擊失敗，負責此戰指揮的、也是桂軍第二號人物的桂林行營主任白崇禧惱羞成怒，曾對有關的軍、師各級長官嚴加申斥。
當得知第二股日軍五六百人又進入到第188師——同樣還是網上很多人吹噓的那什么狼軍——預設之阻擊陣地時，白崇禧對第16集團軍副總司令兼31軍軍長韋云淞訓示，如果再放過這股日軍，“該副總司令應受嚴懲”。
可訓示也沒用，第188師在將敵人四面包圍后，同樣“因我軍不敢近戰肉搏，在暗夜中火戰了幾個小時”后，被該敵殺開一條血路，眼睜睜看著讓其突圍而去了。
十倍于敵，仍不敢與鬼子近戰拚刺刀，為什么？不為什么，這是一支部隊的作風與傳統。敢于拚刺刀是日本鬼子的作風與傳統，也是中共軍隊的作風與傳統，但它不是國民黨軍的作風與傳統。除西北軍、馬家軍等少數部隊外，國民黨軍鮮有敢于刺刀見紅也鮮有能在白刃戰中占到便宜的。
二戰時期，白刃戰一般發生在陣地突破和偷襲的瞬間，抑或是雙方在狹路不期遭遇時。如果是前者，則以突然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動作，不待敵人反應過來即快速解決戰斗。如果是后者，則不論哪一方，都會用小的兵力牽制敵人，而以主要兵力搶占有利地形，迅速擺脫糾纏。總之不管哪一種情況，白刃戰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結束，基本不會形成膠著。
退一萬步說，即便國軍無與倫比的神勇，特別擅長也特別鐘情于刺刀戰，他也拚不了三個小時。要想打三個小時的白刃戰，還必須得滿足一個條件，即對方有槍有炮不用，愿意陪你拚刺刀。可據我所知，就是特別擅長白刃戰的日本鬼子，不到萬不得已，他也沒那份閑心陪你玩刺刀，何況是三個小時。
拼刺刀是偷不得懶的，而且它也不像拳擊或散打比賽那樣有中場休息，連續三個小時的玩命，不被敵刺死累也累死了。
三個小時的白刃戰，這腦袋得進多少水才能編出如此劣等的神話呀！
意淫出這個神話故事的，相信并傳播這個神話故事的，勸你們還是聽一聽趙本山的那句話：“你去醫院看過沒有，你指定是有點毛病。”
（初寫并出版于2015年，修改于20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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