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美國當地時間10月2號下午1點,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槍擊案已經造成至少59人死亡,527人受傷,這是美國歷史上最致命的槍擊案。
500多人傷亡的總數,對美國來說意味著什么呢?2003年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從3月20日打響,到4月15日小布什宣布控制伊拉克全境,美軍也僅僅傷亡了500多人。也就是說,這次槍擊給美國造成的傷亡相當于一場中型戰爭。
拉斯維加斯大都會警察局確認槍手為64歲的白人男性史蒂文·帕多克。警方初步調查結果顯示,并沒有記錄顯示帕多克同恐怖主義有牽連,對帕多克的家進行搜查發現“這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庭住宅”。
帕多克的弟弟在槍擊案后接受FBI探員詢問時表示,“他平時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暴力傾向,連人都沒打過,沒有加入過任何政治組織或宗教團體。”
兇手是“一個普通的白人”,這一點被許多人注意到了。喜歡“推特治國”的美國總統特朗普發推哀悼槍擊案中的死難者。然而,被頂在最前面的,得到最多評論、點贊和轉發的是這么一條“好心提醒”特朗普的回復:“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個槍手是白人男子,并不是穆斯林?”
兇手非黑人、非穆斯林、非拉丁裔、非亞裔,而是被特朗普視為美國社會中堅的白人,這無疑會讓特朗普感到尷尬。
到目前為止,還不能說這一慘案和膚色、信仰等有關,一切結論要等待美國警方的調查結果。不過,借這個機會盤點一下作為特朗普基本支持者的美國底層白人群體的生存狀況,也是必要的。簡言之,這個群體在全球化過程中的淪落,很可能是美國社會越來越不安全的一個深層次原因。
美國自立國以來,新教白人一直是美國社會的主導力量。按照美國最有憂患意識的思想家亨廷頓的說法,新教白人承載的白人本土文化,即盎格魯-新教文化,賦予了美國國家特性,是美國之所以是美國的決定性因素。新教文化,加上由英國繼承來的法治和社會契約傳統,最終使新大陸后來居上,超越歐洲舊大陸。
但特朗普2016年出人意料的依靠“讓美國再次偉大”的白人民粹主義口號當選總統,卻從一個側面揭示新教白人的貧困化,已經使這個群體日薄西山,難以為繼。
2015年,美國歷史學家南希·伊森伯格出版了《白種垃圾》一書。伊森伯格在書中直言,貧困白人已經成為美國一個單獨的族類,正如他們源源不斷五花八門的新綽號:沼澤居民(Swamp people)、紅脖子(Rednecks)、白種黑人(White niggers)、廢人(Waste people)、食黏土者(Clay-eaters)……等等。
伊森伯格尖銳指出,所謂“美國人幸運地沒有重蹈英國覆轍,免于階層固化”不過是一個神話。事實上,無論是美國獨立戰爭的精神先驅洛克、托馬斯·潘恩,還是托馬斯·杰斐遜,都對窮人的困境不屑一顧,美國神話的中心人物永遠是富人。美國政治學學者馬丁·吉爾森和本杰明·佩奇對約1800份政策提案的研究表明,只有最富有的10%美國人支持的那些提案最終變成了法律。富人對政治的主導導致了剩下的所有美國人都被剝奪了,但對貧困白人來說更加致命。
“致命”的含義是什么呢?今年3月的一期《經濟學人》周刊,引用美國著名社會經濟學家安吉斯·戴頓(Angus Deaton,諾貝爾獎得主)夫婦的最新研究成果指出,在所有發達國家及美國其他族群的死亡率不斷下降之際,美國中年白人的死亡率卻自2000年以來持續攀升。美國45歲至54歲白人群體的死亡率,已經超過歐洲同一年齡組的兩倍。
更關鍵的是白人死亡率上升的動因──酗酒、自殺、毒品。尤其是毒品過量致死,已經成為美國貧困白人群體的一大死因。
許多中國人受好萊塢電影的影響,以為美國吸毒者主要是黑人和拉丁裔。但實際情況卻是:黑人是美國國內毒販的主體,而拉丁裔是從南美長途販運毒品的主力,白人群體則構成了毒品的最大消費市場。美國監獄人口比率世界第一,其中黑人比率超常,與美國著重打擊毒販有很大關系,但這一政策也掩蓋了毒品消費者主要是白人的情況。
按照美國衛生部公布的統計數字,僅2015年,美國毒品過量致死的人數就達到52404人,幾乎與越南戰爭10多年的美軍陣亡總數(56000余人)相當。其中白人每10萬人口鴉片類毒品過量致死為5.3人,是黑人(2.1人)的兩倍半,是拉美裔(1.5人)的幾乎三倍半。
死亡率飆升,特別是毒品致死率高漲背后的社會原因,是美國白人,主要是處于社會底層的藍領白人群體的整體性淪落。
美國藍領白人的不幸始于20世紀80年代。隨著“里根-撒切爾革命”的展開,新自由主義浪潮席卷全球,資本為了追逐更高的利潤,將制造業大量轉移到了工資更為低廉的第三世界,包括中國,藍領白人因此大量失業。一極是財富的積累,一極是貧困的積累,美國夢承諾的流動性越來越虛無縹緲。地區發展也開始失衡,全球化促進了美國沿海中心城市的繁榮,但南部和中西部的發展卻未從中受益。
對貧困白人來說,最可怕的還不是貧困,而是絕望。奧巴馬在2008年競選時說:“隨意走進賓夕法尼亞州的小鎮,你就能看到中西部小鎮普遍的情形。這里的工作和生活持續25年毫無變化??肆诸D、布什領導的每一屆政府都說要讓這些地方煥發新生,但最終仍是老樣子”。但奧巴馬的8年任期結束后,這里不僅仍然毫無變化,甚至更加糟糕。
在這種情況下,許多貧困白人開始沉迷在毒品中尋找虛幻的安慰,非婚同居和婚外子女大量增長,美國文化最為重視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亨廷頓夸的像一朵花一樣“新教文化”也從社會主流降格為多元文化中的一支。安吉斯·戴頓夫婦在研究中發現,貧困白人這個群體特別容易絕望,因為“對他們生活的敘事”已經不復存在。
《經濟學人》的報道特別指出,雖然歐洲白人也在經歷同樣的社會經濟危機,卻沒有出現如此高漲的“絕望”死亡率,唯一的解釋便是歐洲的福利制度遠勝美國。
《經濟學人》為美國開出藥方:要改善中下層白人每況愈下的處境,只有增加社會福利和通過教育來強化他們的競爭力。但是增加社會福利和政府教育開支,在特朗普和把持美國國會的共和黨看來,完全是民主黨主張的“社會主義”。
美國已經槍聲四起了(據統計今年以來美國平均每天發生一起槍擊案),但美國的精英階層還是如此頑固的反對“社會主義”(盡管這種“社會主義”與真正的社會主義相去甚遠,只是與新自由主義相比不那么殘酷而已),看來真的是要帶著花崗巖的腦袋去見上帝了。
今年美國上映的新片《三個老槍手》(又名《搶錢耆兵》【點擊閱讀】),把擺脫困境的出路設定為“搶銀行”。如果搶銀行也不能解決問題的話,說不定他們會考慮上井岡山了。
今年是十月革命100周年,難道下一輪的社會主義革命會從率先從美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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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白人工人階層:被貧困推向死亡
高珮莙
來源:《 青年參考 》(2016年2月3日,13 版)
近日,2015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安格斯·迪頓(Angus Deaton)的研究成果,在美國掀起巨大社會反響。該研究稱,45歲~54歲的美國白人工人階級總體死亡率在1999年~2014年間增加了22%。
美國公共電視網(PBS)稱,致命的流行病般肆虐的悲傷和絕望,讓心理健康問題和藥物成癮等現象日益凸顯,并已在美國白人中造成了可怕的損失。英國《獨立報》則認為,美國白人工人階級正陷入緩慢而不可阻擋的衰落中。
美國白人工人階層正被絕望吞噬
最近,一位47歲的底特律工人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時薪11美元(約合人民幣72.3元)的工作。他在工廠開鏟車時不小心撞倒了梯子,沒有人受傷,也沒有造成損失,但他還是被解雇了。
失業后不久,在保潔公司工作、時薪8美元(約合人民幣52.6元)的妻子決定離開他。找不到工作的壓力和無人陪伴的孤獨讓他陷入沮喪和患厭食癥的境地,不得不開始服用抗抑郁藥物。這位白人工人告訴美國《大西洋月刊》,他和妻子離婚是因為“她有工作,而我身無分文”,關于家庭財政大權的爭奪,火藥味越來越濃。
美國社會學家安德魯·切爾林(Andrew Cherlin)和查爾斯·穆雷(Charles Murray)研究發現,受過良好教育的夫妻更容易結婚并選擇婚內生育,而白人工人階級在這些指標上的表現不如人意。經濟困難讓他們很難遵循結婚、生子的傳統模式,長期失業者經常面臨分居、離婚的問題。從1980年到2010年,沒有大學學位的單身白人母親的比例從18%增加到30%,而在大學畢業生中這一比例僅從6%增加到9%。
失去婚姻關系的支持讓許多工人階層過得更加艱難。一位曾在福特工廠工作的54歲白人女性說,在她失去穩定的收入來源后,丈夫也離開了她。
“上帝啊,我不認為我們關系的基礎是我的錢。”她告訴《大西洋月刊》。由于無力支付抵押貸款,她失去了房子,不得不搬到了一位“男性朋友”家。她很沮喪,晚上無法入睡,不斷擔心自己陷入貧困。“我是個失敗者。”她說。
缺乏宗教信仰可能是將白人工人階層推向困境的另一個因素。上世紀90年代末以來,聲稱沒有任何宗教信仰的美國人從8%增加到了2014年的21%。當缺乏社會支持和工會的集體保護時,宗教信仰可能提供至關重要的心理保護。
有人將宗教視為一種自救的方式,幫助自己戰勝生活中不斷發生的麻煩,但也有人很少或從不去教堂,因為他們為自己的失業感到羞愧。一位密歇根工人說,失業以來他一直非常憤怒,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每天晚上都會讀《圣經》,但從來不出現在教會。“我想去聽聽《圣經》,但我不想看到他們穿得光鮮亮麗。”他排遣郁悶的另一個方法,是外出抽煙。
像他一樣的人很多,沒有人可以說話,沒有人依靠。相較于非裔美國人,美國白人更認同成功是個人努力的結果。這種個人主義文化使他們在失敗時可能更加絕望和孤獨。“你真的不可能信任別人了。”他說,“你不可以給任何一個朋友打電話。”
“他們因悲傷而離世”
2015年11月2日,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家、2015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安格斯·迪頓(Angus Deaton)和妻子安妮·凱斯(Anne Case),發表在《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的研究成果發現,在1999年~2014年間,多個年齡段的白人工人階級因酒精、毒品造成的死亡率和自殺率大幅上漲,尤其是45歲~54歲、高中及以下學歷的中年男性。
據美國《華盛頓郵報》報道,迪頓研究發現,自1999年以來,45歲~54歲的美國白人工人階層中因自殺、酗酒、吸毒死亡的人數急劇上升,這個群體的總體死亡率增加了22%。“除了艾滋病毒的影響,這種現象在現代世界十分罕見。”迪頓告訴《紐約時報》。
據美國彭博社報道,黑人和白人的壽命差距在縮小。中年黑人的總體死亡率仍然比白人高,但非裔美國人和西班牙裔的死亡率正在下降,而白人的死亡率正在上升。以1999年為例,低學歷美國白人死于意外的藥物和酒精中毒的比例,比擁有學士以上學位者高4倍。到2013年,他們的死亡率是受過良好教育的白人的7倍。
此外,肥胖、癌癥或心臟病不是殺死美國白人工人階級的罪魁禍首,他們的災難往往是自己造成的——自殺、過量服用止痛藥、酗酒或吸毒。迪頓估計,如果這部分白人的死亡率和其他種族一樣持續下降,那么1999年~2013年間48.85萬人的預估死亡人數可能會減少。
在美國《華爾街日報》看來,這種結論堪稱“驚人”。美國《沙龍》雜志則直言,這種情況不應該發生。近一個世紀以來,美國人熟悉的敘事方式是,更好的營養水平和醫療保健將保證更長的壽命,尤其是擁有更高收入、更好醫療衛生條件和更安全社區的白人。
然而,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公布的最新民調顯示,將近半數美國人比去年更加憤怒,白人是最易感到憤怒的族裔,超過了黑人和拉美裔。其中,最憤怒和最悲觀的美國人恰恰是家庭年收入在5萬美元(約合人民幣32.9萬元)至7.49萬美元(約合人民幣49.2萬元)的中產階級。
在艾奧瓦州民主黨的一次集會上,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希拉里·克林頓講述了她與丈夫一次有關美國白人死亡率上升問題的對話。身為前總統的克林頓說:“人們感到美國夢正在離他們遠去,他們因悲傷而離世。”
更讓人絕望的是空空如也的錢包?!都~約時報》認為,導致白人工人階級死亡的“疾病”,是絕望和明顯的經濟原因?!都~約時報》保守派專欄作家羅斯·多薩特(Ross Douthat)稱,受教育程度低的美國白人面臨越來越大的社會和經濟壓力,工資水平停滯不前、家庭破碎、所處的社會環境混亂。美國《石英》雜志也稱,白人工人階級因黯淡的經濟前景絕望地死去。
美國中等收入家庭正在萎縮
白人工人階級并非始終生活在社會底層,他們有過一段輝煌的歷史。上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美國工人階級是世界上最富裕、經濟安全感最強的人群,但好景不長。
制造業的衰落正在瓦解美國曾經強大的中產階級。在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的經濟危機中,美國制造業創造的就業崗位數量急劇下降,制造業外包和機器數量增加加劇了工人的損失。北美自由貿易協定造成的美國產業空心化,更是讓失業者的絕對數量大幅上升。藍領工作對美國經濟的貢獻從1970年的28%下降到了2010年的17%。
工資水平停滯不前,工業搬遷讓中西部地區的很多城市變成了半個空城,上世紀80年代后出生的“千禧一代”面對的前景是,成為自二戰結束以來,比自己的父輩過得還要慘的第一代人。
皮尤研究中心去年12月發布的調查結果顯示,美國中產階級的數量在過去數十年間收縮。在某種程度上,這是由于受教育程度較低的高薪工作正在消失。研究表明,經濟衰退以來,幾乎所有好工作都被擁有大學學位的人搶走了。
這意味著,美國中等收入家庭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首次成為在美國不占大多數的家庭。高收入和低收入美國家庭的數量已遠超中等收入家庭,這是社會更加不平等的標志。在這樣的社會中,作為社會凝聚力最大動力的中產階級規模萎縮,正在失去生活中的核心地位。
25歲以上的美國人中,2/3沒有學士學位,他們工資低、福利少,有時甚至沒有基本福利。他們以前能憑借服務員、工人等體力勞動養活自己,但很多此類工作已不復存在。收入在底層的20%的白人正在體驗“貧窮黑人”所經歷的問題,包括就業不穩定和擁擠、危險的生活空間。
美國經濟政策研究所的瓦萊麗·威爾遜(Valerie Wilson)的研究表明,高中以下學歷的白人男性平均每小時工資,從1979年的19.76美元下降到了2014年的17.50美元。20年來,工會數量減少到前所未有的低水平,進一步削弱了工人階級的議價能力。
《大西洋月刊》指出,許多低學歷美國人沒有繼續受教育,不是因為付不起學費或學不會,而是“喜歡用雙手工作”。但現在,如果沒有必需的學位,他們連用雙手勞動的工作都找不到。
據美國“Forward”網站報道,美國聯邦統計局數據顯示,低學歷白人收入最低、失業率最高,且失業后找到新工作的希望最小。他們中的很多人最終生活在汽車里,靠“食物銀行”(Food Bank)活著。
迪頓的研究指出,白人工人階層的經濟前景不斷下降,由高中畢業生組成的中等收入家庭在研究期間下降了19%,這可能增加他們對個人經濟安全的焦慮,進而出現生理和心理疾病癥狀。
死亡率劇增--美國白人工人階級到底怎么了?
王恩銘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2016年3月21日第929期
在美國這樣一個長期以來自詡以中產階級為主體的國家里,除了進步主義或左傾主義學者之外,政界、學術界和輿論界對白人工人階級的生活狀況鮮有關注。然而,《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2015年12月刊發的一篇論文《21世紀美國非西班牙裔白人中年人群發病率和死亡率上升》引起了美國社會各界的極大關注和激烈爭論。這篇論文涉及的核心問題是美國白人工人階級物質生活和精神狀況日益惡化。本文將從歷史角度考察此問題的來龍去脈,并從現實角度探討其社會政治意義。
美國白人工人階級死亡率劇增
上述引發熱議的論文是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和國際事務教授、2015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安格斯·迪頓與該校另一位經濟學和國際事務教授安·凱斯歷經14年跟蹤調查所得的研究結果。他們的發現中最令美國學界和公眾感到震驚的是,美國白人工人階級的死亡人數正以驚人的速度增長,今日的死亡率比1999年升高了22%。稱其令人震驚,主要有三點原因。
第一,這里所說的美國白人工人之死亡,不僅指疾病、工傷或交通事故造成的死亡,大多數是因自殺、酗酒、吸毒等非正常行為所致的死亡,這些死亡大多源于社會經濟、家庭、婚姻和生存狀況等。
第二,這類非正常死亡的美國白人工人年齡在45—54歲,正處于中壯年時期,生活和工作壓力都比較大。
第三,在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非正常死亡率上升如此急劇的現象極為罕見,只有艾滋病死亡率的增速可與之“匹敵”。迪頓在接受美國《紐約時報》記者采訪時說,由自殺、酗酒、吸毒等行為導致的美國白人工人死亡率急劇升高,與蘇聯解體后俄羅斯人因大量酗酒而死亡率驟升的情形相似。
兩者的相似之處表現在兩個方面。第一,當年俄羅斯人和如今美國白人工人的死亡原因都是非正常的。第二,當年俄羅斯人和如今美國白人工人死亡人數劇增都伴隨著“一個時代的結束”。于俄羅斯人而言,蘇聯解體意味著“蘇聯夢”的終結;于美國白人工人而言,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美國經濟一蹶不振標志著“美國夢”的飄逝。
美國白人工人階級曾有過輝煌
迪頓以蘇聯解體與美國社會變化來解釋兩國非正常死亡人數驟增的現象,不免有牽強附會之嫌,至少是把問題簡單化了。不過,他所說的美國白人工人階級認為“美國夢”已飄逝,的確講到了問題的要害。
知曉美國歷史的人都知道,如果說19世紀時是由美國第三任總統杰斐遜推崇和贊賞的自耕農擔當美國人民史敘事主角,那么,20世紀早期和中期美國人民敘事史的主角無疑是白人工人階級。
20世紀30年代至70年代期間,美國白人工人階級經歷了其在美國工人史抑或美國史上最輝煌、最自豪的歷程。他們不僅是羅斯福“新政”政治力量的主力軍,而且是美國二戰戰場上的中堅力量。二戰結束后,西方工業國廢墟一片,僅美國一枝獨秀,進入美國經濟學家約翰·加爾布雷斯宣稱的“富裕社會”。其時,美國國內生產總值占世界經濟近半,其中美國白人工人階級的貢獻功不可沒。當時,他們廣受尊重,政治、社會和經濟地位隨之高漲,達到了美國勞工史上最輝煌的時期,其最顯著的標志為:勞工組織隊伍壯大,其威力和影響均進入全盛時期,成為美國政治、經濟和社會中舉足輕重的力量;大批白人工人階級家庭邁進中產階級行列,沐浴著“美國夢”的春風。
美國白人工人階級風光不再
然而,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美國白人工人階級的滋潤日子逐漸消失。隨著經濟全球化步伐加快,美國許多制造業向海外轉移;同時,美國工業自動化加速發展,大量生產流水線操作工被機器替代。兩股力量合并之下,再加上世界石油危機等其他因素,美國白人工人階級的生活幾乎瞬間從天堂跌入地獄。
美國社會學家安德魯·切爾林從社會學視角對此現象作了解讀。在《勞工之愛的失落:美國工人階級家庭的興亡》一書中,切爾林指出,1970年,美國藍領工作崗位在美國經濟中占28%,2010年,這一比例降至17%,藍領工作在美國經濟中的分量大幅下降。更讓美國白人工人階級深感無望的是,那些從藍領工人隊伍中剝離出來進入服務業的人員,工資收入低,生活無保障,情況更糟糕。
據美國經濟政策研究所種族、族裔與經濟項目主任瓦萊麗·威爾遜研究,1979—2014年間,服務業白人員工小時工資中位數從19.76美元跌至17.50美元。如此一來,第三產業工人和第二產業藍領工人先后被踢出美國中產階級行列。相反,資本家和企業總管的薪水突飛猛漲。據美國政治學家羅納德·英格爾哈特統計,1965年,美國最大的350家公司的執行總裁薪水為普通工人的20倍,2012年,兩者間的差距擴大至273倍。美國白人工人階級與美國富裕階層生活水準差別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美國白人工人階級走向絕望
日益惡化的生活狀況使美國白人工人階級深感沮喪。在就業前景暗淡、加薪概率低下、生活開支增加、教育費用飛漲的殘酷現實面前,昔日作為美國工業發展“頂梁柱”的美國白人,近三四十年來心灰意懶、滿腹怨恨。不少人因生活拮據而無可奈何地看著自己辛勤構筑起來的家庭走向解體,美國白人工人階級單親家庭比例徒然上升。以1980—2010年的變化為例,未受過高等教育的美國白人女性中,單親母親家庭比例從18%上升至30%;受過高等教育的美國白人女性中,這一比例從6%升至9%。
更讓美國白人工人階級感到希望渺茫的是,他們因缺少專門技能和新知識而“原地踏步”,既無能力遠涉他鄉闖蕩一番,尋找新的就業機會,又沒有本事與他人競爭,開拓自己的新事業。據美國《當前人口調查:社會和經濟年度補充報告》披露,2014—2015年是美國歷史上人口流動最低的一年。眾所周知,地域流動和社會流動歷來是美國社會活力的象征,是實現“美國夢”的途徑,因為流動意味著新的機會、新的可能、新的希望、新的夢想。
當這兩種流動都遲緩甚至阻滯時,美國白人工人階級剩下的就是自暴自棄乃至絕望。于是,他們中不少人為逃避現實而走上酗酒和吸毒之路,也有的人在萬念俱灰之下走上自殺絕路,提前告別這個背棄了他們理想的世界。
美國中產階級窘態能否逆轉
從根本上講,美國白人工人階級的失勢和衰落體現了美國中產階級的失勢和衰落。根據美國皮尤研究中心2015年12月發布的調查數據,美國中產階級隊伍在過去的40年里嚴重縮水,從1971年占美國人口總數的61%下降到今天的50%以下。如果說中產階級曾經長期以來代表著美國社會的中堅力量,現在,無論是從人數上講,還是從社會、政治和文化影響力上講,中產階級都在走下坡路。
如今,美國中產階級向上流動的空間日益狹窄,向下流動的空間則越來越寬廣。那些從中產階級流動出來的人中,白人工人居多。由于經濟地位下降、生活質量縮水、政治力量邊緣化、社會影響力弱化,美國白人工人階級從迷惑走向失落,又從失落走向絕望。也正是由于這些疊加起來的一系列因素,憤怒而又無奈的美國白人工人階級現在成了共和黨總統競選人唐納德·特朗普的最大支持者。他們懷揣著丁點希望,期待著特朗普這樣的人來“拯救”他們。
畢竟,特朗普反對外來移民、反對自由貿易、反對精英主義、支持社會保障和醫療保險的主張,說到了這些“沉默的大多數”的心坎里,為物質和精神生活都處于困境的美國白人工人階級帶來了些許光明。特普朗是否將成為他們的“救星”,目前尚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美國白人工人階級在不首先努力改變自己的情況下,將很難擺脫當前的困境,重新回歸美國中產階級隊伍。
(作者單位:上海外國語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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