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管改革奈何不得華爾街
2010年01月04日 來源：上海證券報 作者：朱偉一
人類進化到今天，天災人禍之后多少都會有些改革。金融危機之后，美國國會中的民主黨議員推出了金融監(jiān)管改革法案。
改革是被當作政績來辦的，也是以形象工程為主。除了造房子，形象工程中當以設立新的政府機構最為立竿見影。法案便提出設立金融消費者保護機構。1929年股災之后，美國國會通過法律，設立了證券交易委員會。這次如果能夠設立保護機構，奧巴馬和他在國會的同志和弟兄們也是功在國家，功在股民。但華爾街不干。受雇于華爾街的院外游說集團聞風而動，全力阻擊。華爾街為什么那么害怕保護機構？保護機構真的會是華爾街的克星嗎？
迄今為止，美國沒有任何一個政府機構能成為華爾街的克星。證交會是為遏制華爾街而設立的，但半個多世紀之后，證交會基本與華爾街合流。證交會主席夏皮羅就公開反對設立保護機構。這位女主席曾長期在自我監(jiān)管機構（在中國叫“行業(yè)協(xié)會”）任職并領取高薪。而協(xié)會的經(jīng)費主要來自華爾街大機構所交納的會費。夏皮羅擔任證交會主席之后，把主要精力放在抓內幕交易者。落網(wǎng)者雖也有些江洋大盜，但多是些小毛賊。美國打擊內幕交易，其實也是為華爾街豪強看家護院。按照美國的法律，內幕交易中內幕交易人所偷竊的是公司所掌握的信息。偷竊信息者可能會說，不義之財，取之何妨？美國的內幕交易人如果讀過中國的《水滸傳》，也會把自己的行為稱作是“智取生辰綱”。所以，豪強也是要清剿內幕交易人的。豪強當然也要內幕交易，但他們會以公司的名義，拿到錢之后再以股息或薪酬的形式派發(fā)。但美國的內幕交易法律只針對個人，不針對公司，團伙作案另當別論。
即便是追究公司的責任，高管們大多也是高枕無憂。他們真有問題，證交會也會盡量放過，只對公司罰款了事。美國銀行收購問題公司美林之后，仍然聽任美林高管大發(fā)獎金。事情鬧大之后，證交會也是只罰公司，不問高管。
既然如此，新設保護機構，華爾街有什么可緊張的呢？這樣說吧，未知的總是讓人恐懼的。按照法案起草者的設計，保護機構只有一個功能，那就是保護資本市場消費者的權益。這也是法案的一大賣點。華爾街對此自然很不喜歡。但如上文所述，證交會設立之初，其唯一宗旨也是保護投資者，尤其是保護中小投資者。但結果又如何呢？華爾街大可不必驚慌。即便保護機構能永葆本色，華爾街也仍然不必驚慌。在金融危機中受害的，是美國全體納稅人乃至全世界持有美元的國家和個人，而保護機構的權限只是保護金融消費者。保護機構真要有所作為，那也是雞刀殺牛，力不從心。
美國資本市場的許多要害問題，不是政府的一個行政機構能夠左右的，需要由國會或法院來決定。信貸違約掉期（CDS）便是一例。CDS是金融機構為金融資產(chǎn)所購買的保險。華爾街把人壽險和財產(chǎn)險推廣到了金融業(yè)，而且有了偉大的創(chuàng)新：金融機構可以就他人的金融資產(chǎn)購買CDS（俗稱“赤裸CDS”）。這樣一來，CDS便成了賭博工具，而且是很危險的賭博工具。人壽險是不可以亂保的，壽險的受益人只能是直系親屬：子女、父母或配偶。如果可以隨意就路人的性命投保，那么投保到了一定金額，便會有人要取其性命。CDS就是如此。如果投保方多達一定數(shù)量，即，賭跌者多，那么勢必有人希望被保資產(chǎn)貶值以獲得保金。而被保資產(chǎn)的價值，經(jīng)常與資產(chǎn)所有人的信用級別聯(lián)系在一起。資產(chǎn)所有人的信用級別下降，資產(chǎn)價值便會下跌，投保人便會從中獲益。如此一來，許多投保人便會以看跌期權等方式打壓持有資產(chǎn)的銀行，能夠將其做掉最好。其實，即便是配偶之間，也有因為獲得保金而謀財害命的。當然，殺夫取財或殺妻取財?shù)倪€在少數(shù)。因為夫妻之間的利害關系遠大于路人之間的利害關系，更重要的是，親屬之間謀財害命，警方很容易偵破：謀殺案中死者的親朋好友是警方首先懷疑的對象，而財色又是謀殺案中的兩大動機。警方最怕有人流竄作案：兇手飄忽不定，來去無影。
CDS大多是場外交易，公眾、政府乃至業(yè)內的其他機構都不清楚CDS私下交易的情況。從老牌券商貝爾斯登和萊曼兄弟倒閉，世人領教了CDS殺人不見血的“功效”。兩大投行垮塌背后就有一團團黑幕，那些購買CDS的機構便是懷疑對象：他們賭兩家公司會倒閉。太多的機構要這兩家投行去死，他們不死都不行。
CDS或赤裸CDS是近十年來華爾街券商最大的金融創(chuàng)新。華爾街借此洗劫市場，進而打劫國庫?，F(xiàn)在有人要監(jiān)管CDS，華爾街自然很不甘心。其實呢，盡管金融老大們仍在盡力捂蓋子，CDS早已不再神秘，個中伎倆已被揭穿。可是為什么美國政府不能從善如流，聞過則改，督促國會通過法令取締赤裸CDS呢？就是因為華爾街太過強勢太過強大，可以赤裸裸靠蠻力取勝。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兼職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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