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缺失是當前中國面臨的最大困境
一、什么是文化
人類社會與動物界最大的不同在于：動物界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動物們不懂得怎樣主動地調整相互關系，以達到共同生存、和諧相處的狀態；而人類卻能夠做到這一點。人類所處的環境與動物界是有相似之處的，那就是他們（它們）能夠享用的生存生活資源是有限的，每個人或每只動物不可能隨心所欲地滿足自己的生存生活需求。在這種共同的困境（或許不應該說是困境，而只是一種應該接受的現實）面前，動物界與人類有了不同的選擇，而這不同的選擇則證明了人類具有超越動物的智慧。動物沒能創造出一種制度來調整相互關系，于是，它們就處于完全的生存競爭中，過著弱肉強食的生活；而人類則創造了用于調整相互關系的制度，在中國歷史上的周朝，這種制度被稱作“禮”。禮將人類分成了不同的等級，不同等級的人就占有不同數量的社會資源。由孔子所創立的儒家文化對此有著詳細的闡述。按照儒家大師荀子的說法，人人生來都有欲望，并且希望滿足自己的欲望，但社會資源有限，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欲望，于是，人與人之間就不免發生爭奪。為了避免這種爭奪，人類中最聰明的人（被荀子稱作圣王）就制定出等級制度。將人類分作不同等級，將社會資源按等級分給人類使用。荀子認為，那些聰明人（賢人）從事著對人類的管理工作，這種工作比直接的體力勞動者的工作對社會的貢獻大，所以他們的等級就應該高，就應該占有更多的社會資源。在孟子那里，這叫做“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這樣，社會資源就以非平均的方式分配到不同等級的人的手里。如果有人不遵守這種等級，要去搶奪其它人的財富，那怎么辦呢？人類中的管理者（也即統治階級）就制定了“刑”，對違反等級制的人給予強制處罰?！ ?/p>
由此看來，禮和刑都是用來調整人際關系的，是為了避免人類的無序爭奪而設立的一種秩序。同時我們又可以看到，這種禮和刑都是由統治階級制定的，并且是由他們向全社會推行的?！ ?/p>
統治者在宣傳和推行禮和刑的時候，又創立了道德學說。他們說，凡是符合禮的行為就是道德的，凡是不符合禮的行為就是不道德的。符合道德的行為會受到獎賞，不符合道德的行為就會受到懲罰。《尚書》一書中把這種觀點叫做“明德慎罰”?？梢姡^的社會道德也是由統治階級創立的。其作用與禮和刑一樣，是用來調整人際關系的?！ ?/p>
這樣，我們就會看到，“禮”規定了古代中國的社會政治秩序（也即人際關系），“刑”給予這種秩序以強制力量的保證，道德則起到教化全體社會成員遵守這種秩序的作用?！ ?/p>
這樣，禮（政治）、刑（法律）、道德，就構成了“人類文化”的主體。其目的就是用來調整人際關系的。人類通過創造文化使自身走上了一條不同于動物界的發展道路。有了文化，人類就可以避免血腥的爭奪，走一條更加健康的發展道路?！ ?/p>
二、歷史上各種文化的局限
我們說文化是用來調整人際關系的，是為了使人類避免像動物界一樣 陷入弱肉強食的血腥爭奪之中。但現實的歷史表明，人類并沒有做到這一點，歷史上人與人之間的相互殘殺有時甚至比動物界更殘忍。這該作何理解呢？
這說明，到目前為止，人類創造的文化是有局限的，它還不能完全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我們也應該承認，人類歷史上的某些年代社會各階級之間的關系是相對緩和的，整體而言，人類社會還是比動物界更有秩序，有更多公正與公平?？傊?，今天的人類社會，人際關系還沒有達到真正的和諧，在文化的創造上我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我們的文化還需要大大地發展?！ ?/p>
這里，有必要強調一點：人類社會進步的標志除了物質財富的增長之外，人際關系的和諧是更重要的一個方面，這也是人類追求的最終目標。尤其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當人類社會生產的物質財富足以滿足全人類的需要的時候，人際關系的和諧就成了人類追求的最直接和最合理的目標。而這，正是今天的文化工作所要達到的目的。
三、統治階級在文化上的主導作用（大多數時候是如此）
前面談到，按照荀子的理論，人與人如果關系平等，就會發生無序爭奪，所以要設立等級制。設立等級制的目的就是要維持人際關系（主要指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的相對和諧，而不是人為地制造人與人之間的矛盾。而為了達到人際關系和諧的目的，古人在主張等級制的同時，也強調統治者必須養育被統治階級，即《尚書》中所謂的“德惟善政，政在養民”，——有德的統治者會實行好的政治，好的政治就是要養育人民。在中國封建社會，賢 明的 君主也正是這樣做的，他總是以各種措施來保護被統治階級的生存權。漢朝，文帝、景帝、武帝時期，對地方豪強勢力的打擊正是保護作為弱勢群體的被統治階級的有力措施。每當老百姓遇到災情時，英 明的 君主也都會采取各種措施來保護老百姓。而那些品格高尚的、真正領會了中國傳統文化的本質的官員也總是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重要的位置?！ ?/p>
所以說，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是等級制，其政治上追求的目標是“人際關系的和諧”（在道德上主張“忠孝”）。只不過，傳統文化有其局限性，以至于無法實現真正的和諧。比如，一旦遇到昏庸無道的君主或者貪婪自私的官員，各階級之間的關系不僅無法和諧反而會矛盾激化?！ ?/p>
資本主義文化的核心是個人主義，但隨著歷史的進展，工人的權利也有所擴大，社會福利也有所增加，這都是統治階級為了實現階級之間的相對和諧而采取的措施。也就是說，在資本主義文化中，也有追求社會和諧的因素存在。當然，資本主義文化有明顯的弱點，以至于和中國傳統文化一樣無法實現真正的人際關系的和諧。
我們認真地考察歷史時，會發現，幾乎所有文化，都將人際關系的和諧當作其最重要的目標對待。而由于文化是由統治階級推行的，所以，每個時代的統治階級，只要他稍有一點治國經驗，都會將被統治階級的生存權放在執政的重要位置?！ ?/p>
四、當前中國社會的文化困境
一個國家的統治階級，其執政理念對社會文化的影響是巨大的，有智慧的統治者會使社會文化朝有利于社會和諧的方向發展。就如杜甫所言，“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而昏庸的統治者，自身生活奢侈腐化，任用奸佞小人魚肉百姓，從而導致整個社會風氣走向貪婪暴虐，社會文化中的優秀成分被人們所拋棄，最終導致社會矛盾激化?！ ?/p>
所以說，一個社會的文化狀況，與統治階級關系極大?！ ?/p>
中國歷史在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進入一個轉折期，生產資料公有制的建立和發展在新中國創造了一種嶄新的以集體主義為核心的文化。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中國進入又一個歷史轉折期，這個時期被政府稱作“改革開放”時期?！ ?/p>
改開之初，社會上最流行的口號之一是“黑貓白貓捉住老鼠就是好貓”（請注意，這個口號和動物沒有一點關系）。這是政府進行經濟改革的主要理論依據之一，這句話被各種媒體大力宣傳。當時大多數老百姓對這只好貓的“好”的理解就是致富光榮。這種致富不是指國家財富的增加，主要是指老百姓個人財富的增加。也就是說，這句話被老百姓理解為政府主張“個人發財”。個人發財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個人物質生活水平可以提高。也就是說，老百姓從事生產的目的只是為了自己。這句話事實上是將個人與社會上其他人的關系割裂開了，一個人只關心自己的利益，而不必去關心別人的利益。很多老百姓也正是這樣做了。這一時期，假冒偽劣產品充斥市場，坑蒙拐騙事件遍地開花。人際關系迅速惡化，違法亂紀現象驟然增加?！ ?/p>
改開的另一流行口號是“效率優先，兼顧公平”。也就說，在經濟發展上，首先注重生產能力的提高，然后再說消費品分配的公平。事實上，在經濟活動中，改開者只注意生產能力的提高，而完全將公平拋棄，不僅如此，分配的不公平現象是愈來愈嚴重，社會貧富差距越來越大。結果，人際關系急劇惡化，社會矛盾越來越尖銳。在1986年和1989年，社會上就發生了嚴重的社會騷亂。
改開的理論從何而來，是一個需要認真研究的問題。至少在1978年之前的中國歷史上找不到任何理論依據，西方國家在發展資本主義的過程中，也從沒出現過這種口號。雖然在實行私有制這一點上，改開和資本主義是相同的，但西方資本主義經濟的快速發展有多種原因，并非只因為實行了私有制，對于這一點，改開的推行者好象沒有太深入的認識?！ ?/p>
改開的另一個驚世駭俗的口號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個口號是改開初期的主要目標。其后緊跟著的另一句話是“先富帶后富”。經濟發展的目標成了“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什么意思呢？顯然就是要主動地擴大貧富差距。這種執政理念亙古未有。至于后面一句，“先富者”帶“后富”，改開三十年后，人們發現這是一個笑話?！ ?/p>
改開的主持者在制定國家政策時，完全把人際關系的和諧忽略了，經濟成了唯一的目標，甚至為了經濟的發展人為地激化人與人之間的矛盾。主持者不知為什么會認為，經濟發展與人際關系的和諧是對立的，無法統一的。如果經濟的發展不是為了人際關系的和諧，那么這種經濟對廣大人民有什么用處呢？既然不提倡人際關系的和諧了，那也就是說，一個人為了個人利益可以完全不顧他人，這就必然地導致了自私自利的社會風氣的形成。
政府提倡貧富不均，政府主動去幫助富人，而將作為社會弱勢群體的貧者拋棄。這些貧者的利益，政府認為，要等到一部分人富起來后，才能解決。這種氣派一定會讓中國封建社會的 明 君賢臣們震驚不已，也會讓開明的資產階級人士咋舌?！ ?/p>
而自私自利的社會風氣也影響到了政府官員們，面對在他們的幫助下富起來的那一部分人，他們當然不愿意做“貧者”，他們要做“富者”。怎樣做“富者”？中國人都明白，貪污唄！政府官員開始全面腐敗。
改開三十年后，中國的經濟總量獲得長足發展。但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廣大百姓對政府極其不滿，各種社會矛盾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p>
中國改開的主持者在制定國策的時候，完全違背了政治（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的根本目標——實現人類的和諧相處，完全不懂得脫離了這個目標，人類將退化為動物，人類社會將成為一個弱肉強食的動物世界。而這，正是今天中國的現實?！粋€人，就像動物一樣，只關心自己以及和自己利益相關的小團體，其余的人都是陌路人或者敵人?！ ?/p>
這樣的社會中，是不存在文化的。法律只能是一紙空文，道德則完全消失了。統治者一方面不追求人際關系的和諧，一方面又叫嚷法律、道德。這是很荒謬的現象。這里可簡單談談道德建設在今天為什么只能成為空話。如果一個社會存在道德的話，這種道德必然是和老百姓的生活緊密相關的。遵守道德就有物質或榮譽上的好處，而違背道德則會受到懲罰。比如封建社會為了表彰孝，政府就給一些孝子賜予財物甚至封官加爵，這樣，全社會的人就會學習他。一個人不孝順父母至少會受到家族的懲罰和社會輿論的譴責，這會讓他受到很大的損失。1949年新中國建立后，為了弘揚集體主義道德，一個普通的解放軍戰士雷鋒、一個普通的掏糞工人時傳祥、一個普通的農村干部陳永貴受到全國人民的敬仰。而今天，政府口頭上提倡見義勇為，但抓小偷時你受了傷，常常沒人管你；政府說要助人為樂，你真去助人為樂了，卻常常上當受騙受了損失也沒人管；政府說要你愛國，你真去舉報官員貪污，政府人員甚至會親自抓捕你。你還怎么愛國？而那一部分借助改開富起來的權貴們，無論如何為非作歹，卻能夠逍遙自在。所以，如果一個政府不把人際關系的和諧當作執政目標，這樣的政府也不會講法律和道德?，F實正是如此?！ ?/p>
因此，對今天的中國執政者來說，最重要的是要明白這一點：社會要健康發展，必須將人際關系的和諧作為執政的根本目標?！ ?/p>
2010年12月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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