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的真正任務
知識分子,幾被天下人說盡,卻也幾被世間誤盡。向來這類人中間,頗為多事。要么有靈均兄“眾人皆醉我獨醒,眾人皆濁我獨清”之自絕于大眾的流毒,要么有“文人相輕”、“文人無行”的劣質胎記,要么就像極了那位哲人筆下的孔乙己。糞土當年萬戶侯者,有連帶著把知識分子一起洗涮的意思,這最好理解。地主老財或資本家們,有所以自重的籌碼:社會資源占有率高,可以要挾、指使、奴役別一部分人,為富不仁、銅臭熏天到了啥年月都有自己大行其道的市場。文化人或知識精英則文化資源占有豐厚,話語權在過去的任何時代都可以凌駕于整個社會之上而通令天下,所以也可以高高在上,與別一類區隔。自己這個物種之間更是時不時“既生瑜何生亮”的你來我往著,并不見得比下層干凈多少。至于通常的虛偽做作、自鳴得意、孤芳自賞、恃才傲物諸類奇貨,知識分子也是最大的囤積者。加之傳統上廝混官場者與知識分子幾乎可以是同一稱呼,這部分人身上所潛滋暗長的邊邊角角的丑惡、罪行經過漫長的發酵流落到帝國末年后,幾可以匯成透不得光、見不得底、無涯無際的大醬缸了。上述兩種人的天然的優越感,定義為人類的劣根性也許并不為過,借用黃紀蘇老先生的說法,這些是“比較性競爭”中的勝利者、制動者。古來多少起義、暴動、革命,大大小小的眼睛盯緊了“分田產、均貧富”的訴求,那有幸的贏家,不幸而仍排起了“士農工商”的老筵席,歷史的隆隆車輪,碾碎了層層嚎叫和釅釅異聲,把這一排序強化了數千年。不想革來革去,其中最大的意義是“改朝換代”,張姓李家天下,一同流水落花,朱門幾番易主,黔首照事穡稼。
話說這其中就有一位贏家,眼底不知掠過多少漢唐風物明清繁華,心中涌起不知多少蒼生飽暖黎民當家,領教了異族安排的花花世界,咀嚼了他國通行的資本乾坤,發下了恁般宏愿,在歷史大錢莊中支取了斑斕的大半生光陰,干干凈凈、亮亮堂堂的造就了一個亙古未有的全新天下。這一下,地主老財資本家們作為一個階級算徹底廢了。打這以后,他和自己的同仁扶持、耕耘了老一段時間,終于發現了歷史上又一起帶著無限感傷和悲涼的“改朝換代”事件:“士”仍然作為一個階級而存在著,并不像自己曾經比喻的那樣,只是些毛,舊的皮除去了,“毛將焉附”?可這國家還有新的皮,這皮,就是執政黨。士統治了執政黨,或者毋寧說,統治了天下。推翻三座大山的任務在物質存在的意義上算是完成了,也只有在完成這個任務、締造了新中國后,很多事情才能看得更真切,比以前更清楚。那就是,這個任務在精神存在的意義上才剛剛開始起步。你這許多變革,推下去一撥人,可又一撥人上來了,你方唱罷我登場,你又怎么保證下面的人不做“看客”?我過去可以“貨與帝王家”,如今還不照樣可以跟你執政黨作些買賣?而且條件更加得天獨厚,可以干上更大的一票。
這是極違他初衷、也是他所極不愿看到的。而他,卻是一個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壯行者。人類應該完成的兩大歷史任務,在完成了第一件后,他想進行第二件,有的人也想,但心中沒譜。知道怎么做的,只有他一人;了解這其中全部意義和奧妙的,也只有他一人。空前孤獨的他并沒有認識到這一決斷和作為有著怎樣非同尋常的危險,清醒睿智和高瞻遠矚都只足以斷送曾經的一切輝煌和聲威。這一步走的太險,也許有那么一點點快,但卻是必不可少的。問題是,這一步走的太遠,他的同行者,以及他素來相信和仰仗的群眾,沒人明白正發生著什么,這恰恰跟現在大多數人沒有明白我們的國家正發生著什么如出一轍。他想把這個階級廢掉,這一點,大概看懂的不多,只聽王朔說過,他老人家是真把這玩意兒廢掉了。可這么大件事,到底有沒有那么便宜呢?
改造了客觀世界,就必須改造主觀世界。
消滅了歷史存在的統治,就必須埋葬歷史意識的統治。
粉碎了財富世界的動物法則,就必須清理文化世界的動物法則。
這,就是文化大革命。
他的同行者說,他錯了。事實是,他沒錯,他的追隨者和群眾也許也沒錯,錯就錯在他的遠見卓識早產了也許數百年,這就注定,被釘上十字架的必然是他,必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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