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紀念吳冠中先生:
現代中國形式主義藝術革命的拓荒者
驚聞吳冠中先生去世了。
30年前,曾與吳先生就中國視覺藝術的形式革命與創新問題有所交往。
1979年我寫作《試論審美的藝術觀》一文——提出對于藝術作品,形式表現重于政治主題和思想內容,藝術必須沖破意識形態之藩籬。“形式決定本質,表現(之美)就是一切”。
該文1979-1980年在香港《抖擻》雜志和《學習與探索》發表,在國內理論界一度引起軒然大波,以致被當時主流意識形態內定為“精神污染”言論,列名上報。(該文后來收入《何新美學及藝術論集》等書中。)
但此文得到兩位人士的激賞。一位是吳冠中先生,一位是時任《美術》雜志編輯的栗憲庭君。
吳冠中先生讀拙文后立即給我寫來一封蘊含激情的信云:
何新同志:
大作帶來旅途細讀,很好,因為是貼切了藝術實踐的真實的,所以是科學的。不少虛偽的“藝術理論”文章,美術工作者不愛讀,不讀!年青一代更反感。所以在美術界,理論與實踐者間是話不投機。
我自己的時間精力都傾注給實踐了,沒有理論水平,但看到偽論的毒害,使許多青年美工在作無效的勞動,有時寫一點體會,比方“形式與內容”、“抽象美”等等有關形式美的關鍵問題,受到實踐者們的共鳴。同時引起衛道士們的反對。因為有些只識歸途的老馬,他們還負責駕車的時候,是決不敢走新路的。何況,逢迎者也總不乏人。
希望你堅決、勇敢地寫下去。也給《美術》雜志寫(稿子直接寄他們,我不負責編輯,但可了解處理意見),攻那個“內容決定形式”(此內容非你所指的內容)的毒瘤。《美術》在美術界算是最普及的刊物了,約20多萬份。
其后經吳冠中先生引介,當時主持《美術》雜志的栗憲庭君乃來訪我,要我為《美術》雜志撰稿。
我說我的東西只怕你們不能發表。栗君說,有吳冠中先生等畫家支持,他敢做主——并特轉告,吳先生希望我力批“寫實主義”,沖擊當時主宰藝術領域與美學理論的保守派意識形態。
當時我恰當壯年,正奮力參與并弄潮于思想界的啟蒙與反思運動。對造型藝術中以偉大領袖政治運動為主題的小人書式繪畫和造型久已倦眼,因此一拍即合。于是接二連三在《美術》雜志上發表數篇文章,鼓吹對視覺藝術的形式表現進行革新。
文章發表后,美術界回應強烈。正統派自然要罵。而吳冠中先生則再度來信,對我的文論繼續給予鼓吹。其中最動人的有兩句話曰:
“——掌握科學人膽大,哪怕你銅墻鐵壁,哪怕你皇親國戚!”
期間多次信件往復。后來吳先生乃邀請我去其勁松的新居拜訪,贈畫留念,相談甚歡。
1988年后,鄧林女士成立東方美術交流學會,吳冠中先生與我都忝列理事,時有歡宴往返。
90年代以后,吳冠中先生已成畫壇泰斗,成為名震中外藝冠中西的一代大宗師——而且堪稱是當今拜金主義五濁惡世之下,中國極少數真能名副其實的藝壇大師之一。
而我則自90年代后期即閉門謝客,與外界疏于往來。及去年某日余昆弟來家,云最近他曾造訪吳老,吳先生問候老兄云云。我問吳先生身體如何,弟云:頗好而健談。惟于交談中乃痛罵時流以及美壇風氣敗壞,痛心疾首!
我云:世道皆如此,何止美壇?當今文化風俗之敗壞,一如史上西晉、晚唐、明末、清之光宣后期,江河日下,不可收拾矣!未料弟旋以余言轉告吳老,而吳老乃回電邀訪。
但余則以怠懶之身日推一日終未成行。不期恍惚之間,吳老竟終天年而謝世矣!!聞訊后,不勝悔嘆!
讀吳冠中先生畫,其妍貌如麗人好女。觀吳先生文思,則器識才藝為一代之冠。憶其出處則彬彬君子,覽其筆墨則云騰海泛。
嘆曰:嗚呼!
滄桑人生,冷眼世情。天道反復,落日悲沉。舉世披靡,危巖峻立。嶠嶠巨木,桃李成蔭。君子德風,污濁不染。高風亮節,垂范人間。
聞訃告云:遵吳冠中生前遺愿,不舉行告別儀式,不開追悼會云云;因錄此篇,聊紀追思與懷念。
后學何新
2010年6月27日
大作帶來旅途細讀,很好,因為是貼切了藝術實踐的真實的,所以是科學的。不少虛偽的“藝術理論”文章,美術工作者不愛讀,不讀!年青一代更反感。所以在美術界,理論與實踐者間是話不投機。
我自己的時間精力都傾注給實踐了,沒有理論水平,但看到偽論的毒害,使許多青年美工在作無效的勞動,有時寫一點體會,比方“形式與內容”、“抽象美”等等有關形式美的關鍵問題,受到實踐者們的共鳴。同時引起衛道士們的反對。因為有些只識歸途的老馬,他們還負責駕車的時候,是決不敢走新路的。何況,逢迎者也總不乏人。
希望你堅決、勇敢地寫下去,也給《美術》雜志寫(稿子直接寄他們,我不負責編輯,但可了解處理意見),攻那個“內容決定形式”(此內容非你所指的內容)的毒瘤。《美術》在美術界算是最普及的刊物了,約20多萬份。
《文藝研究》1981年2期及《大眾攝影》七月份的一期有我的短文,請多提意見。旅途匆忙,恕遲復。握手
吳冠中
七月五日(1982)
何新同志:
我于去年12月去西非訪問,今年二月上旬經巴黎返京。《美術》收到,大作我已先讀過,分析清晰,文筆生動,對瞎子摸象者應起啟發作用。前一篇大作,我在新疆及北京大學兩次講座中均作了重點介紹,并將印件介紹給《美術》,希望他們轉載,獲得了幾位編輯的好評。特別像小栗這樣的年青人,不背包袱,明辨是非。
我很少讀那些“理論”文章,同期其他文章尚未讀,以后再讀。
剛回國,甚忙,日后較松時當約相敘。
握手
吳冠中
十六日(1983)
何新同志:
信悉。你的文章已讀過,很有份量!有說服力,是學術研究。掌握科學人膽大,哪怕你銅墻鐵壁,哪怕你皇親國戚。
因感冒,我最近很少外出,很歡迎你來敘,只這里電話不便,星期日上午我均在家,其他時間來先來信通知,好等待,怕萬一臨時出門不遇。房間編號改為719樓4門302號(原109)
吳冠中
27日(1983)
何新同志:
我最近較忙,不日去新疆。轉來的大作尚未細讀,預備帶去新疆細讀,我在那邊大概要留二個多月,以后再交換意見,希見諒。
敬禮
吳冠中
七月一日(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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