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世
4月26日,詩人汪國真去世了,不得不說,這位詩人伴隨了許許多多人的成長。他的詩歌在許許多多“70后”的大學生中流傳——1990年后,許多高校吹起的“汪國真熱”。在70年代的革命文學、80年代的傷痕文學之后,90年代,以汪國真的詩歌為代表,雞湯式的“溫暖”文學鵲起,撫慰了一片流離失所的少年心靈。
汪的詩歌以直白而溫柔著稱,已較為出名的幾篇詩歌為例:
《如果生活不夠慷慨》
如果生活不夠慷慨,
我們也不必回報吝嗇。
何必要細細的盤算,
付出和得到的必須一般多。
如果能夠大方,
何必顯得猥瑣。
如果能夠瀟灑,
何必選擇寂寞。
獲得是一種滿足,
給予是一種快樂。
《熱愛生命》
我不去想,
是否能夠成功,
既然選擇了遠方,
便只顧風雨兼程。
我不去想,
能否贏得愛情,
既然鐘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誠。
我不去想,
身后會不會襲來寒風冷雨,
既然目標是地平線,
留給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
未來是平坦還是泥濘,
只要熱愛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走向遠方》
是男兒總要走向遠方,
走向遠方是為了讓生命更輝煌。
走在崎嶇不平的路上,
年輕的眼眸里裝著夢更裝著思想。
不論是孤獨地走著還是結伴同行,
讓每一個腳印都堅實而有力量。
我們學著承受痛苦。
學著把眼淚像珍珠一樣收藏,
把眼淚都貯存在成功的那一天流淌。
很清晰地看到,汪的詩歌為不知走向何方的青年人指了一條堅強而溫馨的路:當你在生活中遇到困難的時候,你只要知道你在努力,并且一定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成功。他一直說要走向遠方,卻不提及遠方到底在哪里,這便給了讀者無限的解讀空間。
“新時代”的新詩
90年代初期,正是思想最為匱乏的時期,政治的風波波及文化領域,一切都在封鎖之中剛剛復蘇,而號稱文革之后思想覺新的朦朧詩派也沒有重新振興。新式文化的嫩芽,剛剛實現夢想中的崛起就被扼殺在搖籃之中。當一切試圖風平浪靜,思想卻再也無法沖出牢籠,人們開始重新關注于自身,關注于個體的發展。痛楚被內化,外面的世界太過紛擾,做自己反而比較容易心安理得。汪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他有著更加明確的自我認定,對迷惘一代的青年的鼓勵顯得更為重要,即便無法給他們指出一條新的道路,也可以告訴他們不必再去苦痛,不用將社會的不安投射到自己身上,何必要斤斤計較,何必要故作深沉,可以敞開心扉迎接一條更遠更寬廣的道路。
這無疑引起了廣大青年的共鳴——90年代,汪國真的詩歌被許許多多大學生手抄。在那個“知識產權”還沒有成為一個文壇兵家必爭之地的時候,在詩歌還沒有完全等同于商品的時候,手抄這種最淳樸的形式,巧妙的表達了讀者對汪詩歌的喜愛。很快,汪的詩歌出版成冊,直到2011年,仍有五家出版社推出他的詩集。
走到當下,文學何從?
如今的90后、00后青年,卻少有人再愿意捧起汪國真的詩歌了,甚至,也不愿意更多地讀詩歌。今時不同于往日,當一切被市場化、商品化,一切都已計算的形式出現,當升學、找工作、升職、加薪,甚至看病買房買車這樣的壓力統統襲來,雞湯式的淡淡暖意已不能再撫慰青年,他們期待著更火爆、更華麗的文學沖擊。于是,“小時代”式的浮夸風刮起,對于富麗堂皇的物欲追求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與汪的時代不同,這個小時代里,面對個人的痛苦,已經不僅僅是要自我解脫并克服,更重要的是把它出來炫耀和炒作,獲取更多的點贊甚至投資,將個人的情感也進行商業化處理。這是,誰還會在意遠方究竟在哪里呢?遠方,只要能夠得到更多的物欲就可以了吧。
這個時候,一本隨意拼湊情感體悟、外加一整套精致包裝的書就可以賣到近百元,一翻開書,除了費勁雕琢卻不知何意的文字,有意義與內涵的文字全無,更不要提那些簡單易懂的道理了。書店卻越來越像精致禮品店,早已與裝逼掛鉤,卻與知識漸行漸遠——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文化市場,所謂的“文化搭臺,經濟唱戲”。此時回望汪國真的詩歌,尤其感受到這種清晰、明朗而有文字之外的內涵的文字,其實是可愛的。
然而,單純溫暖而又有一定“哲理”的文學作品怎么會走到這一層呢?究竟是世事所逼還是自掘墳墓?90年代之后,文學作品越來越關注于個人,個體情感被推高至無極高的位置,一種“我快樂就好,何必管世界怎樣”的心態風行,小確幸逐步擴散,小小的暖意撫慰著人們的心靈。汪國真的詩歌與這些作品相較,雖然是有力量的,卻同樣是沒有明確出路的。雖然鼓勵大家跨過艱險做更好的自己,卻沒有提及做好自己是為了什么。在那個思想剛剛在封鎖中復蘇的時代,自然能夠感化人心,但當市場化進一步襲來,當真心實意的手抄本被批為“盜版”,當出書是為了賺錢,是為了炒作的是時候,這種只關心自身成長而缺少更廣闊的社會關懷、宏大視野的文學無疑是為自己掘墓。人們在自我的世界中越走越深越走越遠,符合于自我陶醉和自我炫耀的文學就是好文學,最好詞句華麗得只有我自己和作者看得懂,才體現出不一樣的逼格。這時,汪這種淺顯易懂的詩歌也無法達到曾經的輝煌。關注于個體成長的雞湯式詩歌,最終在自我導向之中走向沒落,被極度的自我化、商品化的文學占領鰲頭。
語句清晰簡單、意思明朗溫暖、許多人手抄,這無疑是汪國真詩歌的符號。時至今日,當他離去,我們呼喚著這種純粹的、大眾的文學的回歸,更期待著文學不僅僅關注于個體,而是敢于承擔一份公共的、深遠的責任,以這樣的方式抵御資本與商品對文學的入侵,抵御極度的個人物欲追求,讓更多的人,得到真正的文學熏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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