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端情境下的倫理沖突及其升華——讀韓永明的《曬太陽》
韓永明的小說《曬太陽》,向我們展示了一幅讓人印象深刻的畫面,小說的人物與故事都很簡單,但在簡單的人物關系中,卻隱藏著內(nèi)心的風暴,讓我們看到了劇烈的人物沖突與內(nèi)心沖突,而這一切又都在最后得以升華,云淡風輕,給人以一種獨特的美感。
小說首先為我們描述了兩個極端的情境,這是故事發(fā)生的前提。首先是自然環(huán)境的惡劣與人們的極度貧窮,這是一個連曬太陽都很奢侈的一個地方,“日月坪有接人曬太陽的習俗。因為山大、促狹,一天之中只有兩個時辰能曬到太陽。為了多曬些太陽,人就相互請曬太陽。”在這大山深處生存的人,也只能捱著過日月。其次是小說的主人公華子,得了不治之癥,“他在外面給人家打嫁妝的時候,突然昏倒了,去縣醫(yī)院做檢查,才知道腦袋里長了東西。他問醫(yī)生能不能治,醫(yī)生說要動手術,錢大約要五六萬。華子知道他家拿不出這么多錢,從醫(yī)院回來了。”生病的華子只能在家養(yǎng)病,無望地以草藥延續(xù)生命。但是作為一個逐漸成熟的青年,華子也有自己的生命意識,這便讓他對學年嫂子產(chǎn)生了好感,“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幻想能活下來了,徹底死心了,唯一的念想就是想親近一次學年嫂子。”故事發(fā)展到這里,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明確的動機與走向,接下來的情節(jié)便圍繞“親近學年嫂子”而展開。在這里,蘊含著一個鮮明的沖突,那就是華子的欲望構成了對正常倫理秩序的挑戰(zhàn),而他的欲望對象竟然是對他照顧有加的善良的學年嫂子,這就在更深層次上構成了悲劇。
接下來是故事的第一個波折,那就是華子父母阻止華子去學年嫂子家曬太陽。華子的父母是正常倫理秩序的維護者,他們看出了華子對學年嫂子的心思,想盡各種辦法阻止他去她家,甚至為此不惜殺雞給他吃,這在貧困的大山中是多么奢侈的行為,但對華子來說,這卻并不能構成真正的吸引力,他所想去的是學年嫂子那里。但對于華子的父母來說,內(nèi)心也是矛盾的,看到兒子痛苦的樣子,他們也極為心疼。同時華子也是矛盾的,他知道父母為何殺雞給他吃,也知道親近學年嫂子是不應該的。小說在不同人物的矛盾及其內(nèi)心矛盾的交錯中不斷向前推進,搖曳多姿,顯示出了作者對微妙難言之處的細致把握。
現(xiàn)在故事發(fā)展到了另一個方向,那就是華子媽親想讓華子去,而華子反而不愿意去了,為此華子媽去找了學年嫂子。在這里,華子媽與學年嫂子都是內(nèi)心充滿矛盾的,華子媽知道自己所做的是違反情理的,而學年嫂子“沒想到氣息奄奄的華子還會有這種想法,更想不到華子媽會來求她做這種事。她罵華子和華子媽太過分了。可一想起華子那形銷骨立的樣子,想起華子那掉下去的眼睛,她罵著罵著自己就流了淚。”兩個人似乎都有些理虧,但是面對華子這個將死之人,又都以善良而寬容之心待之。
到這里,小說逐漸到達了高潮,作者以細膩的筆觸描寫學年嫂子逐漸克服了內(nèi)心障礙,想給華子以最后的安慰,甚至不惜主動對華子加以引誘,“她抓住了華子的雙手,‘華子,你……喜歡我嗎?我知道你——喜歡我——’”在這里,學年嫂子走到了自己的反面,但富有戲劇性的是,華子也走到了自己的反面,“親近學年嫂子”這一愿望在接近實現(xiàn)時,反而扭轉了方向,“他突然感到自己很下流很骯臟,感到腦袋里的那些蛇也安靜了,身體像在一泓清流時洗過,心里干干凈凈了。”正是在這里,我們迎來了小說中最為燦爛的時刻,我們看到,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都閃現(xiàn)出了善良的一面,而那些欲望也都得到了升華。當我們意識到這樣的善與愛,恰恰出自于極端困難的情境,便會對這貧瘠的大山及生存于其中的人們抱有欽敬之情,正是這貧瘠孕育了豐饒的內(nèi)心世界。而作家也恰恰是在對人物沖突及其內(nèi)心沖突的細致把握之上,才為我們勾勒出了這樣一個簡單而豐富的故事,一個平凡而意味深長的寓言。
「 支持烏有之鄉(xiāng)!」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wǎng)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wǎng)站,宣傳紅色文化!
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訂閱烏有之鄉(xiāng)網(wǎng)刊微信公眾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