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對話
一
子：爸爸，你在干啥？
父：寫論文。
子：啥是論文？
父：嗯——就是你們的作文。
子：你咋在照抄？你不是不讓我抄作文？
父：啊——你不能抄，我這可以抄。
子：為啥？
父：嗯——你得學會寫作文，你要整天抄，考著試咋辦？
子：那你呢？
父：我又不考試。
子：那你寫這干啥？
父：評職稱。
子：啥是職稱？
父：啊——就像你們評那三好學生。
子：你不是學生。
父：三好大人。
子：那也給你發一張獎狀？
父：要獎狀干啥，不能吃不能喝。主要是能每月多發三百塊錢工資。今天你吃那燒雞知道多少錢吧？
子：三十塊。
父：對。能買十只燒雞。要評上了，一星期給你買兩只燒雞。美不美？
子：那你這作文是照抄的，也能評上？
父：能。
子：為啥？
父：這不是你們那作文，這叫論文，知道吧？
子：論文就能照抄？
父：能。
子：照抄還是三好大人？你不是不讓照抄，說照抄不好。
父：小孩的事兒和大人不一樣。小孩不能抄，大人能抄。
子：為啥？
父：看我們這論 文那 老師，我們叫評委。你在電視上不是看過唱歌比賽，超級男生，有評委。我們這論文也有評委，我們那評委都是糊涂蛋，他不是看誰寫的好，是看誰抄的好。誰抄的好，誰就是三好大人。
子：不會吧？
父：大人寫論文都是抄的。
子：那到底照抄是好還是不好？
父：孩子抄不好，大人抄抄無所謂。
子：那不該叫三好大人，該叫照抄大人，照抄大王。
父：你作業寫完了沒？
子：語文寫完了，數學沒有。
父：你咋回事？天馬上黑了，還沒寫完，快去寫去。
子：我歇一會兒。
父：歇啥。趕緊去寫。寫完我還得檢查哩，看你上回數學考了多少分，還不多做點題？
子：老師布置作業太多！
父：多啥！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不好好學習，長大掃大街去？你看見掃大街的了吧？看穿得破破爛爛，手都凍得裂著。你長大愿干這？好好學習，長大了才能掙住錢，過好日子。
子：那俺富貴哥學習也不好，俺媽說他長大不用掃大街，俺舅是局長，能給他安排個好工作。
父：那人家爸是局長，我不是局長啊！
子：你咋不當局長哩？
父：都當局長，誰當兵去？
子：當啥兵，還打仗？
父：嗯——你們學校幾個校長？
子：一個。
父：你看，一個學校 那么多 老師，只有一個能當校長，剩下的老師都是校長的兵。每個單位都有個頭兒，剩下的都是兵。
子：那你不會也當頭兒？
父：咱沒錢，有錢才能當頭。你長大了多掙點錢，就能當頭。好好學習，長大才能當頭兒。
子：當頭有啥好的？
父：當頭了，就像你舅，孩子學習不好也能安排個好工作。
子：那你去當頭唄！
父：爸沒本事，爸過去就是學習不好，所以才沒能當上頭兒，你舅小時候學習好，所以才當了頭兒。
子：俺媽說俺舅小時候學習一點不好，還老跟人打架。
父：你媽騙你的。你舅學習好著哩，不好能當上局長？你看你們班上，班長學習好吧，學 習不好 老師就不讓他當班長。
子：我先看會兒電視再寫，《金剛葫蘆娃》該開始了。
父：看啥？你咋就知道玩，寫完再看。
子：我寫完它就演完了。
父：那就不看，你看過多少遍了？
子：我還想看。
父：那有啥意思？不就是葫蘆娃打妖怪，都是騙人的。世上哪有妖怪？那葫蘆里能生出孩子？干正經事，寫作業去。
子：我都寫了那么長時間了，看一會兒咋了？
父：不行。上次數學你只考了九十分，還不好好學，光想玩？
子：就看一會兒。
父：你不聽話不是？是不是想挨哩？
二
父：今天咋下班早？
母：老柴又請吃飯，不想去。
父：為啥不去？不給咱家省一碗糧食？
母：你就那么不愿我回家，不想看見我？
父：哪能啊，你想死我了。
母：少貧。還在組裝你那破論文？
父：破是破，地道貨，山寨成了金窩窩。
母：像當老師的不像，帶領全國人民弄虛作假。
父：咋帶領全國人民了？
母：現在哪個不上學，不都要當當你們的兵。自己造假，還教唆孩子造假，表面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盜女娼。
父：誰男盜女娼了？現在社會上只要有的職業還就老師高尚。你們那銀行里都是啥人？老柴為啥請你們吃飯，咋不請老師吃飯。吃了飯肯定還要去唱歌、桑拿，找三陪小姐。誰男盜女娼？
母：你們老師就不干這事？你不是才說上星期實驗中學的校長到Ｎ城找雞被抓了！還到外地嫖，多本事。
父： 那 老師里面有幾個干這事的，也就個別領導干干，老師都純潔著哩！別的行業那犯事率比老師行業高地多的多。現在這社會也就教育是一塊凈土了。
母：你手上造著假，嘴上敢說教育是一塊凈土？不臊得慌。
父：那是相對而言，相對，知道吧？要真評道德標兵，在咱們家還就是我。
母：道德標兵，你還當感動全國十大人物哩。你當山寨論文標兵差不多。以后要勞動節評行業標兵，我們行里評點鈔技術標兵，你們學校就評山寨論文標兵，就選你。
父：我搞山寨論文咋了？我又不偷又不搶，又不坑國家，又不行賄受賄，又不貪污腐敗，我害著誰了？
母：你不行賄受賄？教師節你沒收學生家長五百塊的購物券？去年你想評市優秀教師沒給你們校長送禮？就咱倆在一屋里，你還說瞎話？
父：我——我那才算啥？跟社會上一比，那是小巫見大巫，社會上才黑得狠哩！老柴請你們吃飯，是不是又向你們行貸款了？老譚又敲詐人家多少回扣？
母：敲詐？現在是貸款人求銀行，銀行還用敲詐？他自愿的。
父：得了吧，人家貸款一百萬，只能拿到手九十萬，這十萬不是敲詐是啥？
母：怕敲詐你別貸唄？又沒人逼你。
父：那銀行的錢是你們家的？你們憑啥不給人家貸，你們憑啥要回扣？那錢都是勞動人民的，勞動人民用自己的錢，還得給回扣？
母：那教育也是義務教育，你憑啥收人家家長五百塊錢？
父：我那才五百，你們那多少，能比嗎？
母：誰都別說誰，都不高尚。天下烏鴉一般黑。
父：不一般啊！我就比你們行長白，我也比我們校長白。至少我不貪污。
母：我倒盼著你也能貪污哩，你一個普通教師咋貪污？是有賊心沒賊那本事。
父：咱就不愿有那本事，國家的蛀蟲。
母：得了吧！大官大貪，小官小貪，你收家長錢就不是貪？都貪，不一樣的是有人機會多，有人少，平頭百姓肯定沒有。但沒有也不能說好，他沒機會貪，也肯定行過賄，也是不良社會風氣里的一分子。只要參與進這個腐敗網絡的，就誰也別說誰。要說國家蛀蟲，都是。真有本事的，就啥壞事都別干。看在這社會上能走一步路不能。國家的法律制度那么多，舉手投足都會遇到制度，只要你進了這制度的網，你就得違反這制度，不違犯，寸步難行。就像你評職稱，是個制度吧，沒有這制度你會給校長送禮，就是因為制度你才給他送的禮。制度是干啥的？制度就是來約束人的，約束人謀私利的，不愿受約束，你就得違反它。人又都自私，都想多得點，所以只要是個人，一定都違反過制度。都不是好東西。
父：我愿給人送禮？你不送職稱就評不上。你沒有送，人家送了，能輪到你？還不都是因為領導辦事不公平。要真有公平競爭，誰愿送禮？問題還是出在領導身上，不公正。
母：和領導沒關系。有十個老師，分配的職稱名額只有五個，這才是產生不良風氣的根源。有十個老師就分十個名額，還會有人送禮？
父：你懂啥？這叫競爭。沒競爭哪有動力，吃大鍋飯？
母：行賄的動力。知道吧？有了競爭，就有了行賄的動力。這就是競爭的唯一結果。體育館建筑工程招標，幾個建筑公司來競標，也是競爭吧？競爭的唯一結果是啥？不還是行賄。你隨處看看，哪地方只要有競爭，就一定有行賄。這社會就這樣，誰都沒辦法。所有人也都參與了，誰都別說誰。真有本事的，把這社會打翻，造一個干凈點的給人看看。我看沒人有這本事。馬上要召開十×大了，選你當國家主席，你能造一個干凈點的社會不能？讓咱也當當主 席 夫人，閱兵的時候往天安門上站站。
父：我還指望你當共和國第一位女主席哩，將來也能給咱寶寶安排一個好工作。剛才他還正嫌作業多哩。
母：你們當老師的是有點過分，怎么布置那么多作業？小孩又不是機器。
父： 那 老師想布置那么多？關鍵是作業少了，學生考試成績要不好，老師不僅挨批評，職稱評定也要看學生成績啊。你們班的學生考了第一名，積五分，第二名，積三分。好多老師評職稱時，就因為學生成績差，這一項能和別人落十幾分。
母：那你說職稱評定不是評老師，是評學生的？
父：這也是一項。
母：看看競爭好不好？給老師排名次，學生也得拉進去受罪。還說你們教育上高尚，高尚啥？老師為了私利，就不顧學生的身心健康。這叫啥園丁？
父：要不說你趕緊想辦法去行點賄弄個國家主席當當，也免得咱寶寶受這罪。你當了國家主席，誰還敢讓咱寶寶寫作業？
母：你一說這還真是個事兒。你記得咱三姨家那老大小子不？五年前我見過他，那時上小學，人很活潑，看上去機靈著哩。看這次再見他成啥樣了？學習都學成呆子了，話都不會說。咱寶寶要過幾年也變成那樣咋辦哩？
父：還得想法當國家主席。
母：滾！
三
子：寫完了。
父：完了？拿來我看看。——去拿唄？
父：日你娘，你寫這是啥？你這是字？你這是蛆在爬，你這是字？
子：作業太多啊！手疼啊！
父：手疼？咋晚上不讓你看電視讓你早點睡，你非看，早上十點才起床，能寫完？還想看《葫蘆娃》，想得美！
子：《葫蘆娃》早演完了。
父：以后過星期，不把作業寫完不能看電視。
母：作業拿來我看看。
父：笑啥？你還笑。都是你慣的。
母：作業是有點多。你看這寫了十幾張。
父：后面亂寫那——，最后這三張，再寫一遍。
子：不寫。我寫完了。
母：你先去餐廳，我打了果汁你去喝吧！
父：你只管慣他啊。
母：你這干啥哩，大呼小叫。
父：啥？他不好好寫作業我不管？
母：那也不用叫得跟天塌了似的。布置作業是有點多，你看他前幾張寫的不是挺好。
父：這是態度問題，知道吧！態度。學習態度。你就讓他馬虎潦草，養成這習慣那還得了。這是態度，態度決定一切。
母：那作業也太多了，他手都寫疼了。
父：學習就不是看動畫片，就是吃苦。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母：啥人上人？學習好就能當人上人？你蒙蒙孩子行，和我也說這話。
父：教育孩子就得這樣說，要不然他總嫌苦了，干脆不學習吧？
母：你都不會去 和寶寶 老師商量商量，你們也是同行，就說以后寶寶的作業少寫點。寫那么多其實也沒用。
父：這話咋能說哩！要家長都去說這個，老師還咋工作？
母：那你就別怪寶寶亂寫了。實話給你說，我就不愿寶寶寫那么多。你們老師也虛偽得很，平時布置那么多作業，等上級來檢查工作，又讓學生說謊話，遇到有人調查作業，就說布置的不多。看來人家上級也沒有要求布置那么多作業， 都是 老師自己，為了評職稱，這樣害孩子。一邊害孩子，一邊還讓孩子幫他說謊。上品德課還教育孩子要誠信，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父：這充分說 明 老師多不容易。有的老師還因為這個搞得自己精神分裂。老師都精神分裂了，你做學生的多做點作業算啥？
母：照你說也得把學生搞得精神分裂才算事？
父：不是這意思。是說學習就不能怕吃苦。要不咱就不上學吧？整天讓他在家看《葫蘆娃》。
母：你這不抬杠嗎？
父：那你說咋辦？
母：我是怕再這樣下去，寶寶看見書本就厭煩，要是對學習失去了興趣，厭學了，那能行嗎？
父：這就得教育，別讓他對學習失去興趣。你只要不亂攪和就行。
母：你非把他弄呆子才行。整天在家做作業，弄得無精打采跟個小老頭兒似的。只知道學習，對別的啥都不感興趣。
父：你就想讓他成富貴那樣，是不是？整天不學習，過星期了就在街上游蕩，上網吧打游戲，還打架，偷偷開他爸汽車往電線桿上撞。
母：其實咱寶寶就是學習不好，將來也能找個不錯的工作。
父：啊——我警告你啊，這話可不準在寶寶面前說。你是不是想害死他。就靠父母，托人情，就不能讓他自己闖闖。
母：靠自己闖屁，現在這社會。就是考上差不多的大學，能找到好工作？
父：我再警告你，這話不能說給寶寶聽。你非讓他變成富貴？
母：你厲害。
結局
母：寶寶，來。把這作業上最后一頁再寫一遍。
子：我不想寫了。
母：就寫這一張。得好好學習，作業得認真寫。
子：我都會寫了。
母：媽知道你會寫，咱寶寶多聰明啊！可是作業還必須認真完成，不能應付。來，就寫這一張，別等你爸來了，他會讓你寫三張。來，就這一張。
2011年2月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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