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齊:岸英回來
(一)
岸英歸來,一生等待。
何曾遠去,癡心難改。
怎能相信?仙居瑤臺。
冰冷墓碑,驀然明白。
(二)
痛憷難奈,無限悲哀。
茫然窒息,一片空白。
凝固汽油,魂飛天外。
提筆淚流,不堪抒懷。
(三)
叛徒出賣,牢獄之災。
父死母喪,一般情懷。
同病相憐,適逢真愛。
從此別去,再不回來。
(四)
一別十載,夢中相拜。
鳳凰涅磐,母子蓬萊。
冰清玉潔,滄桑年邁。
多年宿愿,唏噓感慨。
2010年11月1日午間
根據劉思齊的回憶錄改編的電視連續劇《毛岸英》播出后,億萬觀眾淚雨滂沱。一個秋日的下午,我去看望生病住院的劉思齊。
和思齊相識已近30年了。1983年她到我工作的解放軍文藝出版社擔任外國軍事文學編輯,改名劉松林。她很安靜,很低調,雖已年近半百,仍然端莊秀麗,氣質高貴,沉靜中透著一絲淡淡的憂傷。我看著她,總覺得她心里有事。
漸漸地熟了,我們的話題自然地開始涉及毛澤東主席家里的人和事。也許是職業原因,我建議她寫一寫自己的經歷。她說,她很想把毛岸英短暫的一生搬上銀幕,讓大家知道,世界上曾經有過這樣一個人,為了保衛祖國,為了世界和平,獻出了年僅28歲的生命,永遠地留在了異國他鄉。
今天,這個愿望終于實現了。在301醫院寬敞明亮的病房里,我和劉思齊聊起了電視劇《毛岸英》。
毛岸英又“回來”了
馮:《毛岸英》很轟動。毛岸英的形象清新脫俗,陽光燦爛,是那個時代的青春偶像。他是你心中的毛岸英嗎?
劉:看完這部電視劇,我明顯地感覺到,毛岸英又回來了。真實,鮮活,熱情,坦誠,以天下為己任,像一蓬熊熊燃燒的火。
馮:當年在延安,他從蘇聯回來,穿著蘇式軍裝,騎著高頭大馬,一口流利的俄語,很招人矚目是不是?
劉:我倒沒看到他回來的樣子,因為我比他晚半年來延安。延安當時有一些國統區來的青年,一看就是“洋包子”,而岸英已經被改造成“土包子”了。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穿著父親的灰布軍裝,因為瘦,晃里晃蕩的。他屬于那種在人群里找不著的人,接觸過幾次感覺就與眾不同了。他非常純凈熱情,他對革命事業的忠貞是與生俱來的。
他告訴我,他從小就看著父親如何為革命奔波,小時候的印象里,總是搬家,總是分離。他親眼看到母親如何被叛徒出賣,被嚴刑拷打,被槍殺。那一年,他才8歲,抱著媽媽的腿不放,他知道,媽媽這一走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我小時候也有相同的經歷,我父親劉謙初(大革命時期的中共山東省委書記)也是被叛徒出賣,犧牲在敵人的刑場上。我小時候也跟著母親(張文秋)和妹妹(少華、少林)一起在新疆坐牢。每次敵人把媽媽拉去過堂,我的心都揪得緊緊的,生怕媽媽回不來。那種對敵人的仇恨,對革命的忠誠,是銘刻在骨子里的。我常想,正是兒時的相同經歷和感受,使我和岸英走到了一起。
馮:這是一種最珍貴的感情,海枯石爛也難變的。
劉:是的。我剛聽到岸英犧牲的消息時,怎么也不相信。直到1959年我到朝鮮檜倉的中國人民志愿軍烈士陵園為岸英掃墓,摸著那冰冷的大理石墓碑時,我才猛然意識到,岸英是真的走了。即便這樣,岸英也沒有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會想,岸英會怎么想,怎么做。
馮:是啊,毛岸英一生坎坷,遭遇了那么多磨難,剛剛建國,又壯烈犧牲。
劉:對岸英的犧牲,我一直不敢深想。1946年底,我在延安當文化教員時,曾幫一位宣傳干事曬照片,有一疊照片是“四·八”遇難烈士的,也就是王若飛、葉挺、鄧發飛機失事后的遺體,燒得無法辨認。得知岸英是被凝固汽油彈燒死,我腦子里,一下子就出現了那些照片,心痛得幾乎窒息。在大榆洞岸英犧牲的地方,面對那片曾經燃燒過的土地,我覺得我不應站著,我應該跪下去:在沈陽邱少云的墓前,我也覺得我應該跪下去。這也是我無法寫出這段回憶的原因,提起筆我就流淚,岸英是我一生的痛,也是我一生的驕傲!
“誰叫我是毛澤東的兒子”
馮:電視劇中,毛岸英的精神成長,生動感人。這里有他個人的因素,還有他成長的環境,特別是他的父親毛澤東對于他的影響和塑造。
劉:你說得很對。主席是按照他理想中的中國青年培養岸英的。送他到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去學習深造;在國家危難時要他回到祖國;回延安后讓他到農村務農,參加土改,了解社會……主席一直要求岸英到社會實踐中鍛煉。他的人生選擇從來都是報效祖國,承受苦難。參加志愿軍他第一個報名;在蘇聯參加衛國戰爭,當時所有的人都不同意他去,但他義無反顧。
馮:聽從祖國的召喚,以天下為己任,報效祖國和人民。
劉:他自己要求下基層,在部隊不愿坐機關、當參謀,選擇的都是最艱苦、最危險的道路。他們父子倆說過一句意思相同的話:“誰叫你是毛澤東的兒子!”“誰叫我是毛澤東的兒子!”
“主席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
馮:這部電視劇還有一個很大的亮點,就是生動展示了毛澤東和毛岸英之間美好的父子關系。
劉:那種氛圍,我永遠不會忘記。主席是國家領袖,又是一位慈祥的父親,他和岸英之間的關系,跟常人不太一樣。我覺得,因為開慧媽媽的犧牲,岸英、岸青童年和少年的苦難,主席對兩兄弟有一種負疚的感情,這種感情與對國家對人民的感情交織在一起,顯得非常凝重。
馮:電視劇中有一個細節很動人,毛岸英犧牲后,志愿軍政治部派人把他用過的一只小皮箱送還給毛主席。毛主席緊緊地抱著這只箱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劉:主席一直把這只小皮箱放在自己的床頭,直到生命的最后。每年夏天,老人家都會把箱子拿到院子里翻曬,這件事,都是老人家親手做,不要別人幫忙。這只箱子現在放到了韶山的毛澤東遺物館。
馮:你們經常和毛主席在一起交談嗎?
劉:這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我們和父親交談沒有代溝,是很平等的。當然,父親很忙,有時很晚了,岸英會拉著我“去看看爸爸睡了沒有”。父親臥室外面是一個餐廳,餐廳門口有一個腳墊,如果腳墊收起來,就表示父親睡了;如果沒收起來,我們就進去和父親說說話。父親見到岸英,總是很高興,交談甚歡。
父親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有時星期六的晚上,孩子們都回家看父親。岸英、岸青和李敏都是留蘇的,他們之間談話用俄語,我們都聽不懂。父親學過一點英語,就用英語插話,更亂了,大家都笑翻了!那是家里最歡樂的時刻。
父親非常慈祥,我覺得他的心很軟,有時我和岸英陪他散步,看見有螞蟻窩,他會繞開。有一次,看見雪地上有一只凍僵的麻雀,他蹲下去用手撥弄了一下,發現還活著,就讓人把它拿到屋里去暖過來。開慧媽媽犧牲那么久,他經常和我們一起懷念她,說開慧媽媽很了不起,堅強、溫柔、善良。
“我和岸英一樣,非常崇拜父親”
馮:你的父母與毛主席和楊開慧是戰友,你小時候是毛主席的干女兒,后來又是毛主席的兒媳婦,你和毛主席的關系非比尋常,你能談談你心目中的毛主席嗎?
劉:我第一次見到毛主席是在1937年,隨著做地下工作的媽媽到延安。因為演《棄兒》,主席認識了我,知道我是劉謙初和張文秋的女兒,就認我做他的“干女兒”。
我最早知道毛主席是黨的領袖是在新疆的監獄里。當時我們都渴望自由,渴望早日出獄到延安,到延安就是到毛主席身邊。因此,我在新疆時是把毛主席和自由連在一起的。
1946年,我回到延安。晚飯后在延河邊,經常可以看到毛主席、朱老總和周恩來等黨的領導人在散步。他們和大家穿一樣的衣服,戴一樣的帽子,分不出誰是領導,誰是伙夫。
馮:生活在偉人之家,主席對你提出過什么要求,有過什么影響?
劉:我和岸英一樣,非常崇拜父親。我是遺腹子,從來沒見過我的生身父親,是主席給了我最慈祥、最深厚的父愛。我這一生的重大選擇,都是聽從了主席的意見。
父親很關心我們的學習,要求我們獨立思考,不要人云亦云。岸英犧牲后,為了不影響我學習,他把消息隱瞞了近3年。后來我每次去看他,他都停下手里的工作,陪我說話,給我講家里那些犧牲了的親人,講岸英小時候的事。
他說:“岸英是個好孩子,有思想,能獨立思考問題。”他很后悔沒有在岸英活著的時候告訴岸英。因為他知道,岸英非常在乎父親對他的看法。
我曾經抱怨過父親:“為什么不把岸英的遺體運回國內,我現在連哭他的地方都沒有。”父親說:“岸英留在朝鮮意義更大。你想哭時就回家來哭吧!”后來,我覺得岸英留在朝鮮是對的,這次拍電視劇,因為片頭要拍我給岸英掃墓的鏡頭,我也去了朝鮮。
在平壤商店里買東西時,朝方陪同人員介紹我是毛岸英的妻子,群眾對我都非常熱情,他們對我說,他們都知道毛岸英,中國開國領袖毛澤東為了朝鮮人民的解放事業,獻出了自己的長子。岸英犧牲了,還在為中朝友誼作貢獻。
馮:觀眾對這部電視劇評價很高,認為在當前的電視劇環境中,清新,脫俗,講正氣,對青年人的價值取向會有啟迪和借鑒作用。你堅持數年,終于把岸英搬上屏幕。
劉:我只是為岸英做了點兒事。感謝大家幫我實現了多年的宿愿。
臨走前,思齊叫住了我,給我看她最近在繡的一副十字繡。我不禁怔住了,這是一只色彩斑斕,掙脫黑暗,浴火重生的鳳凰!
我驀然想起“鳳凰涅槃”,在烈火中重生,在重生中升華,這不就是對毛岸英最好的寫照、最好的祭奠嗎?她居然能在年近八十的高齡,一針一線地繡制出這樣一件精美的作品,是功在思齊,還是魂在岸英?馮抗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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