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 雨
斜倚枕邊
窗外夜色正濃
雨聲嘩嘩
落地便嘩嘩地流
在我和遠方的
故鄉之間
見縫插針
嘩嘩的雨聲
注入老家
縱橫交錯的田壟
浸泡一根根
成長的麥桿
它們是多么需要鈣質的陽光
卻被厚的化解不開的
陰云阻攔
有的不堪風雨的重負
就地倒伏
等待一一攙扶
鄉路更泥濘了
我仿佛又看到父親
嘴角的煙窩里裊起的
一縷縷煙霧
正纏繞著
那一望無際的穗頭
嘩嘩的雨聲
浸入我的
滿是褶皺的額頭
流進
一條條寬闊的街道
幽僻的小巷
載著被打落的樹葉
凋零的花瓣
擦過今夜
一雙雙失眠的眼簾
泛成這座城市
難得統一的一種情緒
雨聲嘩嘩
從嘩嘩雨聲里涌出的
是一陣陣
執著邁向清晨的步履
（二）拖蜂窩煤的老人
穿一身褪色的廠服
胸前佩戴一枚毛主席像章
他吃力地拖著一平車蜂窩煤
緩緩走在街道上
目光呆滯
臉色蠟黃
僵直的病體
像被兩個車把緊緊夾住一樣
好容易才邁出一步
似乎再短的路
到他腳下
也會變得很長很長
他離家有多遠
住哪一條小巷
他的兒女呢
是否全下崗
因為生計四處奔波
幫不了忙
紅火火的廠子
可能早就換了主人
記憶中那陣陣熟悉的機器聲
如今成為最美妙的音響
啊，燦爛的青春
都隨汗水流向
那臺魂牽夢縈的車床
幸運的是沒有趕上
一次性算清
然而退休金
夠熬幾副藥方
他穿一身褪色的廠服
胸前佩戴一枚毛主席像章
面對太陽
像章放射萬支金箭
刺得我熱淚盈眶
他吃力地拖著一平車蜂窩煤
緩緩走在街道上
仿佛正攀登一座山岡
（三）啊，房亭河
又逢星期
河畔盈尺的空地
以及上面的陽光
便隸屬我
打開厚厚的詩集
讓心脫去
所有多余的裝飾
沐浴一個個清純詞句
只是風自水上
捎來的陣陣惡臭
時而折斷視線
我起身凝望
那油膩膩的墨流
想起幾天前
一位打漁人撒了
幾十網
也未捕到一條魚
他最后的浩嘆
落滿河面
似乎至今也未漂走
房亭河，房亭河
難道這是你的錯
你怎能
攔住一條條溝汊
洶涌的濁浪
你是生活在大地上喲
而不像那一首首詩
寄居于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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