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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Q后傳

祁藝 · 2010-06-04 · 來源: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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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Q后傳  

我相信,朋友們一見到上邊這個題目,就會非常吃驚——會認為,我一個無名之輩,竟敢寫魯迅先生筆下的人物,這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說實話,我也有著和你們同樣的感覺。只是三年前的一次沖動,讓我拿起筆來寫起了阿Q,可是筆一拿起,就放不下了,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寫了這篇東西。寫完后也沒敢拿出來見人,生怕落個狂妄,被人笑話。便在抽屜里關了三年禁閉??墒墙螘r間以來,上海海事大學楊元元的上吊自盡,北京郵電大學XX同學的跳樓自殺,和最近富士康血汗工廠的N連跳,深深刺痛了我的心!使我想起,我筆下人物的最后歸宿,竟和目前這些血淋淋的尸體是那樣的相似!因此,我今天壯著膽量把它奉獻在朋友們面前。請允許我以這篇東西,和大家共同來紀念這些被社會黑暗和罪惡奪去生命的青年亡靈……  

   

一  

   

阿Q流落未莊,與家人互無訊息,失去聯絡?! ?/p>

多年來,阿Q的父母四方打聽,八方尋找。最終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因而急得大病一場,差點兒喪命。最后還是互相勸慰道,咱就當沒生這個兒子吧。  

魯迅的《阿Q正傳》問世后,書場茶樓到處在講,阿Q的故事傳遍天下,也傳進阿Q父母的耳朵里。阿Q頭上的癩瘡疤和其性格特征的描寫,使阿Q的父母再次聯想到了失蹤多年的兒子,“這不就是咱的兒子嗎?”老兩口得知失蹤的兒子已含冤而死,哭得死去活來。  

“你們不要哭了好不好?”阿Q的弟弟說話了,“天下相貌一樣的人多得是,你們怎么就斷定那個冤死鬼,一定是我哥?”  

一句話,又給老兩口帶來了希望,“對!或許冤死的不是咱的兒子,是別人的兒子,蒼天保佑??!”  

這阿Q雖然姓氏籍貫都很渺茫,但畢竟不是天生地造,他也是人生父母養的,那自然也有出處,他的原籍正像魯迅分析的那樣——甘肅天水。這年家鄉大旱,在那里已難以生存,一家人便逃亡他鄉,居無定所?! ?/p>

這一年的冬天,——大約是袁世凱鬧稱帝的第二年,一家人逃荒到了又一個陌生的地方。冬天天短,太陽的一大半已隱沒在天際的群山樹叢中。一家人,正急著找個村莊投宿落腳,尋點吃的。以應付一家四個饑腸轆轆的肚子?! ?/p>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馬的嘶鳴,順聲音看去,塵土飛揚,一群人馬正朝這邊奔馳而來。一家人憑多年的討荒經驗知道——遇上大兵了?! ?/p>

阿Q的父親急忙對阿Q說:“現在的大兵都在抓丁,你趕快往路南的山上跑,逃命去吧!”  

“你們呢?”阿Q問?! ?/p>

“我和你媽都老了,你弟弟還小,他們不會要。你快跑吧!”  

“你們在這附近躲一躲,等我。”阿Q說,“等大兵過去,我再回來找你們?!薄 ?/p>

“你快跑吧!”阿Q的母親又催促著?! ?/p>

大兵們趕了過來,見有人往山上跑,急忙開了兩槍,見目標倒伏在地,便押著阿Q的父母和他弟弟趕路去了。  

剛才的兩槍并沒有打中阿Q,此時的阿Q正拼命向山上跑,被一塊石頭絆倒。子彈“嗖”地一聲從腦后飛過,嚇得阿Q再也沒敢動彈。  

阿Q見大兵已經遠去,回到原來的地方尋找父母弟弟時,只見到父親丟落的一頂破氈帽。從此,阿Q便與親人走散了?! ?/p>

   

二  

阿Q被槍斃二十多年以后,阿Q的弟弟——阿E,來到未莊?! ?/p>

他剛一進村,就聽到村里人聲嘈雜,并伴有陣陣激昂的口號聲:  

“打倒惡霸地主趙老財”!  

“打倒假洋鬼子!”  

“打倒……”   

原來未莊剛剛解放,共產黨正發動群眾打土豪分田地。  

“徹底清算趙家父子的滔天罪行,為屈死的阿Q報仇!”  

趙阿E聽到喊出阿Q的名字,急忙撥開人群——“借光,借光!”  

他擠到主席臺前,見一個身穿灰色制服,腰間挎著盒子槍的武工隊干部,和一個六十歲左右的未莊老頭,大概是農會干部,正在臺上主持著會議。主席臺前,五個頭戴高帽子,脖子上掛著大牌子的人,正向著憤怒的群眾彎著腰,接受批斗??礃幼?他們彎腰是有標準的——大概是90°,如果誰的腰稍微向上一直,他們身后的幾個壯漢,會即刻上去掐著他的脖子向下摁——為其矯正角度?! ?/p>

他們的牌子上分別寫著:  

惡霸地主趙老財  

土豪劣紳趙秀才  

假洋鬼子  

狗奴才婆子吳氏  

狗腿子地保  

大家見主席臺上來了個陌生人,鬧哄哄的會場立刻靜了下來,趙阿E走到兩位會議主持人面前,微笑著點點頭,問道:“請問二位,你們剛才提到的阿Q是不是個外鄉人?”  

“是啊”  

“他的頭上是不是有塊……”  

“癩瘡疤,是不是啊?”  

“是?。 壁w阿E心想,看來這回錯不了啦?! ?/p>

“他人呢?”  

“早死了。”其實阿E知道,只是心存幻想?! ?/p>

“阿Q是你什么人?”老頭接著問?! ?/p>

“他是我哥?!薄 ?/p>

“阿Q死了二十多年了,你怎么現在才來找?”  

“大爺,你也知道,”趙阿E回答道:“阿Q是背著造反的罪名,背著革命黨的罪名被殺害的。在那世道,這個罪名是要受株連的。所以,我沒敢來找?!薄 ?/p>

“相親們!”老頭向著臺下的群眾喊道:“這是阿Q的親弟弟,我們請他為他的哥哥申冤好不好???”  

“好!好!”……整個會場再次沸騰起來?! ?/p>

趙阿E抱拳拱手,向大家致謝。  

他先走到趙老財的跟前,伸手揪著他的耳朵向上提,把他的腰由90°提到大約150°,認真端詳著這張并不認識的臉,他雖然并沒見過這張臉的昔日威風,但已見到今日這張臉的沮喪和狼狽。  

“你說阿Q不配姓趙嗎?”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趙老財的臉上。“這是你賞給我哥阿Q的,”趙阿E說:“我今天替他還給你?!薄 ?/p>

他又走到那個吳媽的跟前,伸手摘掉了她頭上的 高帽,戳到一邊。又伸手抓住她那花白的頭發,一翻手腕,使她的臉也向上轉到大約150°,阿E無心觀看這張臉長得如何。氣憤地問道:“阿Q強奸你了嗎?”吳氏渾身發抖,不知如何回答。“快說!”  

“沒……沒有……”?! ?/p>

“那你哭喊什么?你裝什么正經!”說著,飛起一腳朝吳氏的褲襠踢去。這一腳像似踢壞了閥門,當即尿濕了褲子?! ?/p>

阿E又朝假洋鬼子走去……  

又朝地保走去……  

批斗會整整開了一下午,土豪劣紳的威風算是徹底掃了地?! ?/p>

阿E在未莊落了戶,并在未莊分了房子分了地,結束了幾十年的流浪生活。社會變了,阿E的命運也變了。幾年以后,又有人為他張羅了一個媳婦,女的比他小十歲,雖說臉上有麻子,可還是把個阿E樂得合不攏嘴,都快四十歲的人啦,還能娶上媳婦,在過去他做夢都不敢想,他已經很知足了?! ?/p>

結婚剛滿三年,阿E的第二個孩子又出生了。第一個是兒子,已經兩歲叫阿喜;這個是女兒,名字也早已想好——叫阿丹?! ?/p>

   

三  

《三國演義》中有句開場白: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中國社會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至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竟也經歷了一次由分到合,又有合到分的社會變遷?! ?/p>

未莊隨同全國的農業合作化和人民公社化,結束了祖祖輩輩的小農經濟,走上了集體道路?! ?/p>

趙阿E家過了二十幾年的集體生活,到一九八零年夏就再也“集”不下去了。分田單干,在全國已是大勢所趨。趙阿E家分了三畝八分地,共十一塊。大塊不過半畝,小塊只能種一壟。已經過貫了集體生活的趙阿E,瞅著被瓜分的七零八落的集體土地,嘆息道:這地還怎么種,拖拉機還進得去地嗎?怕是又要刀耕火種了?! ?/p>

未莊有三輛拖拉機,和幾十臺電動機、收割機、脫粒機、粉碎機等一系列的農業機械,和機井水泵等水利設施,可是沒法分,只能閑置著。趙阿E與王胡假洋鬼子三家合分了一頭牛?! ?/p>

牛由三家輪流喂,輪流使?! ?/p>

這天,下了一場透雨。假洋鬼子的兒子——錢串子來到阿E家。阿E叔,你明天早點喂牛,多加點兒糧食,把牛喂得足點兒,我想趁著這場雨,把那兩塊麥茬地耕過來早點種上。  

“錢串子,你小子是不是記錯了?”阿E說,“牲口明天該著我家使??!”  

“阿E叔,我不是想趁這場雨早點把莊稼種上嗎!”  

“雨都下到你家地里了?我也想趁著剛下了雨,早點兒把莊稼種上?。 薄 ?/p>

錢串子見阿E不肯讓,便帶有幾分哀求的口氣說:“阿E叔,別說這頭牛還有我一條牛腿,就是沒有我的份,我向你家借牛使,你也不該駁我的面子吧?”這個錢串子只要能占著便宜,他還真下“本兒”,反正好聽的話也不是花錢買來的?! ?/p>

阿E被他纏得沒辦法,說道:“好吧,你只能使用一上午。明天下午王胡家使,我已經答應他了”?! ?/p>

“行!”錢串子見阿E已經答應,滿臉堆笑地說:“謝謝你啦!”  

錢串子從阿E家出來了,心想:好你個王胡!你竟想到我的頭里啦。明天,這牛我叫你使不成!  

第二天,天剛亮錢串子就來阿E家牽牛了,幸虧趙阿E半夜里起來把牛喂飽。  

午飯以后,王胡略歇了會兒,便來到阿E家牽牛,想下地干活。阿E對王胡說,牛被錢串子牽去耕地啦,到現在還沒回來。王胡心里想,這都過晌了,怎么還沒回來,莫非錢串子把牛牽到他家去喂啦?他又來到錢串子家。這時,錢串子的媳婦剛給錢串子送午飯回來。對王胡說:“大叔,我家地里有點急活兒,可能得過會兒才能回來,你家下午就少干點兒吧!”  

半個下午過去了,王胡又到阿E和錢串子的家里去牽牛,還是沒回來。心里話,今天我家的活干不了啦。  

太陽壓樹梢了,老牛又累又渴又餓。罷工越來越頻繁了。錢串子見老牛實在干不動了,這才把犁耙裝到車上,套上?;丶摇! ?/p>

就是在回家的路上,老牛也累的趴下歇了好幾次。錢串子趕著牛車,來到村農機站的鐵柵欄門口,老牛累的又趴下不走了。錢串子舉起鞭子,朝牛惡狠狠地抽起來,抽的牛哞哞直叫——像是在罵錢串子心腸太狠;又像是和農機站里的拖拉機說話:你們算是趕上好政策好世道啦,瞧你們多輕閑多自在呀,這回可要了我老牛的命了!  

老牛累病了。一夜不吃不喝,趴著不起。第二天還是不吃不喝,阿E把錢串子叫到牛棚里?!澳阈∽影雅@鄄×?去請個獸醫來給它看看吧?!薄 ?/p>

“阿E叔,話可不能這么說啊。不錯,我使它干活是急了點兒,可也是為了擠出時間再給你們干啊。再說,牛又不是我自己的 ,怎么能讓我自己出錢給它治???”  

“是不是你把牛累病的?難道你還要我們出錢?”阿E的老婆氣憤地說?! ?/p>

“反正不能叫我自己出錢?!卞X串子堅持說:“我爹病了,也是扛兩天,把病扛過去,何況是頭牛!”  

“你爹的病治不治,我們管不著。這牛有我們一份兒,你必須得治!”  

“我不治!”錢串子堅持不治!  

這時,王胡來到阿E家,他本來從昨天就窩了一肚子火,又見錢串子不給牛治病,氣憤地說:“這伙沒法打了,干脆還是分開吧!”  

“牛病著怎么分?”  

“那就宰了分肉!”王胡說?! ?/p>

“唉!”阿E聽后嘆了口氣,說到:“沒了牲口種地就更難啦!”他見事情陷入僵局,只得作罷?! ?/p>

又過了一天,這牛又開始吃喝了。原來它并沒什么病,只是累。累得罷工,絕食,以示抗議。這牲畜罷工,絕食,畢竟與人不同,也不知要個什么條件,體力已恢復,絕食,罷工就解除了?! ?/p>

阿E,王胡,錢串子三個人拉起牛,趕集賣掉了?! ?/p>

   

四  

   

未莊的許多農戶,與阿E這三戶的情況差不多,失去了必要的生產條件。一些戶背井離鄉,外出打工去了;一些戶用人力拉犁拉耙,人力代替了機械,代替了牲畜,用最原始的勞動方式,在苦苦掙扎著?! ?/p>

趙秋生從中看出了商機。趙秋生者,乃趙太爺之孫,茂才公之子是也。即當年吳媽與阿Q在趙府廚房談閑天時所說的,少奶奶八月里要生的那個孩子。  

一天傍晚,趙秋生提著兩瓶好酒,來到黨支部書記的家里,支書正好在家?! ?/p>

“書記啊,有件事我想跟你說說?!薄 ?/p>

“有什么事盡管說,拿酒干什么,弄回去?!薄 ?/p>

“哎,一點小意思。”趙秋生擺擺手說:“如果你覺得我說的事情可行,別說以后供你酒喝,我還保你發財!”  

“快說,什么事?”  

“書記,你看咱村這男的女的,天天在干牲口干的活,都快累死了,多可憐!”  

“是啊,我也在為這事發愁,可是沒辦法。你看,全國都在分田單干,咱未莊不分又不行,把地連成大片給每戶分成大塊吧,這土地的肥廋差別又太大,沒法分;這一口一塊的地,拖拉機又進不去;把拖拉機分給大伙吧,那咋分?一份不成了廢鐵啦。唉!沒辦法,沒辦法?。 薄 ?/p>

“書記呀,能不能把拖拉機租給我?”  

“租給你?你租它有什么用,你就能耕地啦?”  

“如果耕地不行,我還可以跑運輸啊。只是,這租金可不能太貴。”  

“租金到好說,反正拖拉機閑著也是閑著。”  

趙秋生一聽支書的口吻,可就貪得無厭了。他又溜須,又拍馬,過年的話說了一大堆,可把支書捧美了。最后,以幾乎不夠磨損折舊的價格,把拖拉機租了下來,拖拉機幾乎是讓他白用。  

第二天,趙秋生便在大喇叭上廣播道:“未莊的鄉親們請注意,為解決大伙種地難的問題,我租用了大隊的拖拉機為大伙耕種。鑒于每戶的地塊太小,我想采取聯合耕種,分戶收費的辦法。具體做法是,每戶的地頭記好地界,統一耕種完畢以后,再按原界重整地邊。收費標準是每畝五十元,沒錢者,也可先立字據,秋后算賬。秋后算賬者,每畝六十元。下面,我再廣播一遍……”  

趙秋生的生意還真的不錯,大伙到他那里排隊等他給耕種??墒?也有不愿用他的。這一天,拖拉機開到了錢串子的所在地塊兒 。錢串子嫌收費太貴,不用。趙秋生有辦法,你錢串子不用我耕種嗎?這塊地的幾十戶我都不給耕種,叫他們罵你。他讓司機把拖拉機開走了。  

這下子錢串子成了眾矢之的,都埋怨錢串子不顧大局,攪得大伙耕不了地。還有的當面說:“錢串子,你如果實在要錢不要命,我動員大伙給你湊耕地錢;”還有的開玩笑說:“讓你老婆陪我睡宿覺,耕地錢我出了!”錢串子臉上掛不住了,他又去哀求趙秋生回來。趙秋生乜斜著眼睛輕蔑地瞅了瞅錢串子,哼了一聲,然后才慢吞吞地說道:“好吧,我看在那幾十戶鄉親們的面上,就不跟你計較了。你回去等著吧,告訴大家,我耕完這塊地就去?!薄 ?/p>

后來,趙秋生又把未莊的水利設施,排灌機械,收割機械,脫粒粉碎等所有農業機械都廉價租了下來,未莊的所有農機手都成了他的雇工。趙秋生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掌控了未莊的經濟命脈?! ?/p>

到了秋后一算賬,多數農戶把收入的大頭給了趙秋生,再完糧完稅以后,所剩了了,剛夠維持個低水平的溫飽。”如遇上天災疾病,婚喪嫁娶,或孩子高考及第,不是債臺高筑,就是陷入絕境?! ?/p>

阿Q的弟弟阿E,正是這個行列里的一員。  

阿E的兒子定好年前結婚,女兒也考上了大學。兒子結婚需要錢,女兒上學也需要錢,這錢可到那里去弄??!把個阿E愁得長吁短嘆。想來想去,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重操舊業。心里話,看來我阿E天生就是個扛活打工的命?! ?/p>

阿E感到,他的家庭靠種地已難以維持。于是他決定放棄土地,離開未莊,進城打工?! ?/p>

三年下來,未莊的農戶走了三分之二。  

這些戶走了,那些被放棄的土地都落到了趙秋生之手。因為他有機械,有機手,有能力種這些地?! ?/p>

有一天,支書來到趙秋生家?! ?/p>

“秋生啊,你種了這么多地,拿點租金吧。”  

趙秋生一聽,滿臉的不高興?! ?/p>

“書記呀,咱未莊有本事的人都瞧不上這些破地,外出掙大錢去了。這些地,我不種就得撂荒,難道荒著比種著好嗎?再說,這些地本來都是我家的,這叫物歸原主,憑什么拿租金?”  

“要租金,我們也不種了,就讓它荒著吧!”趙秋生的媳婦滿臉怒色地插一句?! ?/p>

“你還別戧這個火!”支書也急了,“我就是讓它荒了,也不能白白便宜你們!”  

“我和書記說話,你一個臭娘們別跟著瞎摻合?!壁w秋生申斥自己媳婦一句,想緩和一下與支書的談話氣氛。接著又說,“難得書記到咱家來,你去買倆菜,我陪書記喝兩盅?!薄 ?/p>

趙秋生的媳婦只是嘴上說說,他哪里舍得真舍棄那些地?一聽叫她去買菜,故意裝作不情愿似的,提起籃子出去了?! ?/p>

趙秋生又往支書的跟前湊了湊,岔開話題問到:“書記,你去過城里的洗頭房美容院嗎?”  

“我去那里干什么?我這么大年紀了,我又不作美容!”  

“你以為那里真做美容啊?告訴你吧,那是窯子!”  

“窯子?窯子怎么叫美容院呢?”  

“不懂了吧?虧你還當書記呢!這不就是咱們中國社會主義的特色嗎?”  

“看來你小子去過那地方?”  

“當然,何止是去過,告訴你吧,我常去。哎呀!那里邊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姑娘,個個又嫩又漂亮?!蹦阋贿M門,她們會排成隊讓你挑,個個媚眼挑逗,暗送秋波。當你選個最中意的,她會擁著你走進一間屋子,而后她會把門閂上,他再一件一件地脫掉衣服。哎呀呀!這會你再看,那苗條的身材,那白嫩的肌膚,那凹凸的曲線,那高聳的胸脯,那誘人的“三角特區”哎呀呀!簡直看一眼都是享受??!當你兩眼發直,如醉如癡時,她會幫你脫掉衣服,再拉你上床。她會把你的寶貝攥在手里,愛不釋手;含在嘴里,如品美味;接下來,她會變換各種姿勢配合你的瘋狂,緊接著便是那稚嫩悅耳的叫床聲,哎呀呀!我都快美死啦……  

這小子說著,嘴里流出了哈喇子;把個老家伙也聽得欲火中燒,兩眼發直,好像進入了角色?! ?/p>

“不錯吧?書記?!崩霞一锵袷菦]聽見。  

“哎!”趙秋生喊了一聲,又拍了一下桌子,這才把個老家伙拉回到現實中來。  

“怎么,你小子不說啦?”  

“光聽我說有什么用?這樣吧,你定個時間,咱倆共同去享受享受這改革開放的成果,怎么樣?”  

“你小子舍得為我花這個錢?”  

“哎!只要你的腦筋別太死,這點錢小意思,以后盡管去,錢我出?!薄 ?/p>

“好!那咱們今天就去?”老家伙的話音像是在商量,其實他有些等不及。  

“行!今天就去。”趙秋生滿口答應。  

趙秋生拿了錢,兩個人剛走出屋門,與買菜回來的秋生媳婦打個照面兒?! ?/p>

“你們出來干什么,快進屋吧,今天的菜可好吃啦?!薄 ?/p>

“你自己吃吧,我和書記要進城!”  

“吃飯再去不行啊?”  

“羅嗦什么,我們急著去趕火車!”  

“老娘也跟去!”  

“你也去?”趙秋生和支書相對一笑。  

“你去能干啥?臭娘們家別跟著瞎摻和!”趙秋生邊說邊和支書朝門外走去?! ?/p>

   

五  

   

幾年時間,趙秋生發財了。未莊支書成了他的走卒。他不僅把未莊的集體財產由廉價租用,變為廉價購買。又添置了許多新型機械。  

近來,他已不滿足于當個土財主了。他有更大的雄心和更宏偉的目標。他想利用假洋鬼子的海外關系,搞洋企業。可是,一想到從父輩與假洋鬼子就“歷來也不相能”,幾年前,還因耕地得罪過他的兒子——錢串子,不由得又犯起了躊躇?! ?/p>

茂才公卻以為不然,對兒子秋生說:“我與假洋鬼子雖‘素不相能’,可也不是絕對的。民國初年,我與他曾有過一次成功的‘咸于維新’——合作得很好。我曾托他給我辦過一塊‘銀桃子’,尤其我兩個在靜修庵‘革’來的那個宣德爐,還發了一筆不小的橫財呢!現在的假洋鬼子家道敗落,只要多給他點錢,他會幫忙的”秋生聽了這“庭訓”,“非常之以為然”。第二天,便備了一份厚禮,登門去求那假洋鬼子。  

困窘中的假洋鬼子,一見神速“中興”的趙家公子登門來訪——還帶來數額不菲的錢財,真有些受寵若驚。對趙秋生的求助滿口答應,高興地陪趙秋生飛到日本,成功地幫趙秋生引來了外資。  

這趙秋生要大展宏圖了,他要辦洋工廠,作洋生意,再過過那資本家的生活?! ?/p>

廠址,好說,自己的地;審批更好說,政府支持,僅是辦個手續;資金更是沒問題,外有日本投資,內有暴發積累,還有銀行支持,貸多少給多少。未莊這回熱鬧了,你看那林立的塔吊,那堆積如山的鋼材、水泥,、沙石,那隆隆的施工機械,那繁忙的建筑工人……  

一年的時間過去了,一座占地五平方公里的現代化工廠,便在未莊這個古老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p>

未莊的環境變了——莊稼地變成了煙囪、廠房和高樓;未莊的人也變了——由趙家的雇農,變成了趙家的雇工。  

趙秋生更神氣了,住洋樓,坐洋車,前呼后擁的隨從、保鏢,年輕漂亮的女秘書。老財主所用的吳媽那樣的女人,她是絕對看不上眼的。  

一天,他又吩咐辦公室主任,在電視、報紙、廣播所有媒體做廣告,再為他招聘一位女秘書——年齡25歲以下,大學本科學歷以上,身高不低于 170公分 ,苗條漂亮,氣質優雅,缺一勿擾。  

阿E的女兒阿丹來應聘了?! ?/p>

這阿丹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趙秋生是知道的,可那時她還是個小黃毛丫頭,趙秋生并沒在意??伤哪甏髮W下來,今天竟出落得如此水靈漂亮,把個趙秋生都看直眼了,幾句殷勤地詢問以后,唯一的缺憾是:雖讀了四年大學本科,可是還沒有拿到畢業證。其原因,并非因為學習成績差,而是恰恰相反。那又是為什么呢?這還得從阿丹的窮爹趙阿E說起?! ?/p>

分田單干以后,阿E面對困境,思量再三,決定重操舊業——扛活——現在叫打工?! ?/p>

他給兒子完婚以后,過了個團圓年,帶著新婚的兒子兒媳,還有自己的老伴兒,進城了。臨行前她對女兒說:“你先到學校與校領導好好說一說,你的學費請他們再寬限些時日,等我打工掙了錢,就寄去。”他給女兒僅帶點路費和生活費,阿丹一雙秀麗的眼睛里噙滿了淚水,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家門,去了京城大學?! ?/p>

阿E與兒子來到城里一個建筑工地,父子倆都沒什么技能,只能干些和泥搬磚的力氣活,出賣著汗水和體力。兒媳進了一家服裝廠,老伴給一個退休老干部家當保姆?! ?/p>

窮人,苦力的日子,度日如年,時間艱難地過了半年。按原先約定,阿E父子干滿半年,可支取工資的百分之七十,父子倆每人每月八百元,包吃住。這樣兩人半年的工資是9600元,既是先給百分之七十,再除去平時支取的零花錢,也還能領到近六千元。這樣阿丹第一學年的學費就可以還上了。父子倆一遍又一遍地盤算著?! ?/p>

他兩人滿臉堆笑地找到包工頭,包工頭一聽要支工錢,兩個字便把他們打發了——“沒錢!”  

“什么時候有?”  

“等等吧。”  

父子倆一遍又一遍地追,包工頭一遍又一遍地推?! ?/p>

“老板啊,你不能再往后推啦,我們等不起呀!我們等錢用??!”阿E幾乎帶著哭腔哀求道:“我那上學的孩子都沒錢吃飯啦!”  

“你急也沒用!開發商不給我錢,我有什么辦法?”  

可憐的阿E啊,天天在為錢發愁,天天在為錢拼命 。今天,又為錢增添了一份擔心,因為他看出了包工頭沒懷好意。他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精神恍惚,干活頭重腳輕。一天,他剛上工不久,便從五層樓的腳手架上栽了下來?! ?/p>

工友們抬起他,一路小跑來到醫院。急診室的大夫見傷者雖然昏迷,但還有希望。便問:“誰是家屬?”  

“我!”趙阿喜向大夫跟前湊了湊?! ?/p>

“快去交一萬元押金,晚了性命難保!”  

“大夫,求你還是快救我爹的命吧!我來的急,沒帶錢來?!薄 ?/p>

“不行!先交錢,后治病,是我們醫院的章程。”  

 任憑阿喜再怎么哀求,大夫像似沒聽見一樣,揚長而去了?! ?/p>

“趙阿喜,你快去找老板吧!”一個工友說:“你爹由我們先照看著?!薄 ?/p>

老板正叼著煙,架著牌,一邊噴云吐霧,一邊玩牌。阿E從樓上摔下來,他已經知道啦。見阿喜氣喘吁吁地跑來找他,當然明白是來干什么。便先開口問道:“你爹摔得怎么樣?”  

“醫生說還有希望。只是,得先交一萬元押金,才給救治。”  

“那你還不快去交押金救你爹,你到這來干什么?”  

“老板,我是來求你,想來拿點錢……”  

還沒等阿喜把話說完,老板便把牌一摔,把眼一瞪,吼到:“你爺倆一來咱就有言在先,叫你們注意安全,死傷我是概不負責!你忘啦?”他忽然又像似明白了什么似的,說:“嗷,我明白啦,你們向我要了幾次錢,我沒給,你爺倆便想出了這苦肉計,對不對?告訴你!”老板惡狠狠地說:“這計對我不靈!要錢?還是沒有!”  

阿喜再也壓不住心頭的怒火,一個箭步竄上去,一手抓住這個黑心老板的勃領子,另一只拳頭便狠狠地砸在這小子的腮幫子上,緊接著他的鼻眼之間又著一拳?! ?/p>

老板的幾個牌友,急忙上前拉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發瘋般地阿喜拉開,拽走啦。  

你再看這老板,口鼻噴血,鼻青臉腫,眼前金燈銀燈亂晃。他在金燈銀燈的照耀下,摸索到電話機,抓起話筒摁了三個數字——110 。  

“喂!臧所長嗎?”   

“是我,你是哪位?”  

“我是××小區建筑工地,有個民工耍野蠻,把我打傷啦?!薄 ?/p>

“因為什么打你呀?”  

“他來要工錢,我沒給?!薄 ?/p>

“你是老板嗎?”  

“是啊?!薄 ?/p>

“我說你們這當老板的,心腸是黑的對不對?像你這腰纏萬貫的大老板,民工那點血汗錢算得了什么?怎么就舍不得給?你這雞毛蒜皮的小事,少來煩我!”聽語氣像似要掛斷電話?! ?/p>

“哎哎!臧所長,這小子故意把我打傷,也是犯法吧?只要你給我出了這口氣,我絕不會虧待你?!薄 ?/p>

其實,這臧所長就是想拿拿堂,宰他一刀∶“你怎么個不虧待我?”  

“我把這小子的工資給你。”  

“多少錢?”  

“一萬元。”接著又說到:“其實,這也不算他的工資,是我孝敬你的!”  

“好吧,一會兒到?!薄 ?/p>

隨即,一輛警車拉著警笛,朝××小區建筑工地飛馳而來?! ?/p>

阿喜沒有拿到錢,心急火燎地正要返回醫院,迎面碰上了警車。這時,那老板聽到警笛聲,也從屋里跑了出來,指著阿喜對警車喊道:“打人的就是他,別讓他跑了!”  

幾個威風凜凜的警察,不分青紅皂白,把阿喜考上雙手,裝進警車拉走了?! ?/p>

   

六  

   

世上的窮人,往往是活得越明白,心里越痛苦;活得越糊涂、越麻木,反而越幸福。能活得明白中找出糊涂來,那可是超越明白的糊涂啦,因而也是超越痛苦的幸福。,  

你看我們窮人中的阿Q ,一生何其不幸!且拿他最后被押赴刑場為例,明知是去被——嚓!嚓!——殺頭。如果嚇得渾身觳觫,失禁尿褲,再一味地想著自己死得冤,那他的心里是何等痛苦!可阿Q超越了這一點,高呼道:“再過二十年,又是一條好漢!”那儼然是帶著英雄好漢的滿足與自豪上路的,因而感到是自己勝利啦,是幸福的?! ?/p>

阿Q的胞弟——阿E,可就沒有哥哥幸福了。哥哥一生充滿了勝利者的幸福,到死為止??砂卻天天生活在痛苦之中,直到經歷這次近乎于“死”,這才感覺到一回幸福?! ?/p>

似乎,他是坐火車來的京城。一下車便打聽女兒就讀的大學在那里。一進校門,見女兒正向這邊走來?!暗さぃ 卑喊了一聲女兒的名字。阿丹一抬頭,驚喜地發現了父親,是爸爸!“爸——爸——”,阿丹邊喊邊飛快地向父親跑來。氣喘吁吁的阿丹跑到父親面前,“爸爸!我可想你們啦!” 阿E看著女兒充滿喜悅的臉頰,較前消瘦了許多?! ?/p>

“丹丹,爸爸來晚了,讓你挨餓了吧?”  

“沒有,爸爸。”阿丹說:“課余時間我去做鐘點工,星期天我去做家教,滿能養活自己的。就是學費沒錢交。”  

阿E急忙從貼身的衣袋里掏出一沓錢?! ?/p>

“給你——六千塊——是我和你哥哥的工資。”  

阿丹把錢接過來,錢上還帶著父親的體溫。她把錢放到胸前,雙手捂住?!爸x謝爸爸!”  

“爸爸不用謝。只是不要忘記了哥哥。”  

“我不會忘記哥哥的,我會報答你們的!”  

說話間,父女倆來到了大學生宿舍,阿丹領著父親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爸爸,你先在這休息會兒,我先去上課。等我下了課,咱們再一起去吃飯?!薄 ?/p>

“好,你去吧。”  

女兒漸漸走遠了,阿E又像似想起了什么,急忙喊女兒:“丹丹!丹丹!”女兒像似沒聽見,還越走越快,越走越遠。阿E有些著急,抬高了嗓門兒:“阿丹!丹丹!……”  

“他爹,你醒啦?哎呀!你可醒啦?!薄 ?/p>

“丹丹呢?”  

“她不是上學去了嗎?”阿E的老伴兒回答說?! ?/p>

“我剛才看見她啦,這里不是她們學校嗎?”  

“這里是醫院?!?阿E的老伴說:“你想想,你不是從樓上摔下來了嗎?”  

“哎呀!老趙,你可真是撿了一條命??!從五樓上摔下來的呀,都昏迷一天啦?!惫び牙蟿⒉逶捳f?! ?/p>

“多虧了和你一起干活的這些師傅們?!?阿E的老伴兒說:“是他們把平時支的抽煙錢湊起來,給你輸了一天液!”  

阿E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剛才與女兒那場高興的會面,是自己清醒前的幻覺。殘酷的現實即刻又襲上心頭?! ?/p>

“我不能住醫院!咱們回家?!闭f著,他想爬起來。可是身體紋絲兒沒動。除了渾身鉆心地疼痛以外,整個身子像不是他的一樣,不聽指揮了?! ?/p>

“他爹,醫生說你的左胳膊,左腿,腰椎都粉碎性骨折,還伴有腦震蕩。你就別動啦,躺著吧?!闭f著,阿E的老伴哽咽了,說不下去了。  

“閻王爺啊,你為什么又讓我活過來呀!你為什么不讓我死了呀!”阿E號啕大哭起來……  

“阿喜呢?”阿E 突然止住哭聲?!翱炫一丶?!咱們回未莊?!薄 ?/p>

“阿喜去找老板支錢,來救你的命。那黑心的老板不給,阿喜打了他?!薄 ?/p>

“打得好!”  

“好什么呀,那老板串通公安,把阿喜抓進局子里去啦。”  

“我操你祖宗!我操你祖宗啊!”阿E再次號啕起來,他連氣帶急,又昏厥了過去……  

   

七  

   

阿E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熬過了三年。  

他渾身多處骨折,沒錢醫治,造成終身癱瘓。兒子阿喜因把包工頭鼻梁骨打折,觸犯了法律,又沒錢買“罪”,被判刑一年。法官說,這就叫法律無情。出獄后,原××小區的工程早已竣工,包工頭早已卷款逃走,不知下落。別說阿喜當時還在大墻之內,沒得分紋;就是大墻之外的農民工也是汗水白流,兩手空空。阿E所幸自己的女兒四年大學讀滿,以優異的成績完成了學業。只是在校期間,缺少經濟來源,四年中共欠學校學費、書費兩萬多元。也正是因為阿丹品學兼優,才沒被學校辭退。只是畢業時因欠款太多,學校決定,暫不發給畢業證,等上班后掙了工資,再到學校贖取?! ?/p>

可是,就因為沒有這個畢業證,給阿丹就業造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礙。她想報考公務員,因為沒有畢業證,連個報名的表格都沒領到,;她想進國有企業謀職,同樣因沒有畢業證而被拒之門外;她又進了一些外資企業、合資企業 、私營企業,結果是有的不缺人,有的同樣要文憑。最可惡的是,遇上一些色迷迷的老板,看阿丹年輕漂亮,想以占她的便宜為交換條件,結果是賠了幾口唾沫,賺一肚子氣。  

阿丹垂頭喪氣地回到未莊,一進門,四歲的侄子阿寶,挓挲著兩只小手,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p>

“姑姑!姑姑!我要吃糖!”  

“姑姑忘了?!卑⒌ぜ泵Χ紫卤鸢?兩眼浸滿愧疚的淚水。  

“姑姑,沒找到工作,是嗎?  

阿丹點點頭?! ?/p>

“那就不要給我買!”  

阿丹還能說什么,止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 ?/p>

“不哭,姑姑不要哭,阿寶不吃!”  

“好孩子?!卑⒌びH吻著侄子稚嫩的小臉蛋兒,“姑姑下次回來一定給你買!”  

“阿寶,快下來!姑姑累了,讓姑姑歇歇?!薄 ?/p>

阿寶的媽媽從屋里走出來?!八冒?快進屋里歇著,我給你做飯去!”  

“嫂子,別做了,我吃不下?!薄 ?/p>

“不吃飯怎么行???”阿寶瑪說著,進了廚房。  

這些年,可難為了這個女人了。從嫁進趙家門,就沒過個舒心日子。公爹阿E摔傷后,一家人回到未莊,又要回了自家那幾畝地,她就成了田間的主勞力,婆婆伺候完公爹的吃喝拉撒后,才能幫幫手。替出阿喜外出打工,掙點錢好貼補家用。生完孩子,連滿月也沒過,就下地勞動了。  

小姑子大學畢業一回來,她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覺得小姑子是個名牌大學生,也給她的臉上添了光??尚」米訛檎夜ぷ饔謱覍遗霰?這又讓她從心里著急起來,就是在這次小姑子外出找工作之前,她就提出:“不要再去別處找工作啦,趙秋生家的洋工廠多氣派,又在家門上,何不去問問?”可是公爹堅決反對。說:“從你大爺阿Q那時起,就與趙家有很深的積怨。再說,我女兒上大學只能服務國家,如給趙秀才家去扛活,這大學豈不是白給他家上啦?”結果小姑子這次外出求職,又是無功而返?! ?/p>

阿寶媽又想再次勸勸公爹,讓妹妹就近上班。她把飯做好,讓阿丹先吃飯,她自己便來到公爹的病床前?! ?/p>

“爸爸,妹妹這次外出找工作,又白跑一趟?!卑兩眼緊閉,眉宇之間擰成一個疙瘩,沒有作聲?! ?/p>

“爸爸,你是不是覺得趙秀才,一個被斗地主,幾年暴富。過去咱們斗人家,說人家剝削咱,現在咱又去求人家,愿意受人家剝削,你思想上感到別扭?”  

“難道不是嗎?”阿E反問道。  

“哎呀!我的爹呀,你快清醒清醒吧!斗地主那不是土改和文化大革命時期的事情嗎?那文化大革命早就被徹底否定啦!什么叫徹底否定,知道嗎?就是文化大革命一無是處,統統搞錯啦。包括斗地主也斗錯啦。地主剝削窮人是應該的,窮人受地主剝削也是應該的。你還以為,你斗地主翻了身,還在做著主人啦?別作夢啦!你看咱這個主人當的,身無分文,一屁股外債。他姑大學畢業,因沒錢連個畢業證也拿不回來;你再看看人家挨斗的趙秀才,已非昔日地主可比啦,他兒子現在是腰纏萬貫的大老板,日進斗金的資本家,還是省級的政協委員,人大代表。人家那才是真正的主人!”  

兒媳說的是眼前的事實,阿E無言答對啦。半天才喃喃說道:“毛主席共產黨領著革的這場命,這不是白革了嗎?”  

阿丹吃了幾口飯,這時也來到爸爸的病床前,接著話茬說道:“這場命白革不白革,是咱管得了的事嗎?它就是白革了,咱也不生那份兒氣。咱就當它沒革過,咱就當歷史上沒有那么一回事兒?!薄 ?/p>

“丹丹啊,你說這話我怎么沒想到呢?還真是,經你這么一說,我心里還真痛快多啦!”  

“爸爸,你雖和我大爺阿Q是親兄弟,可你就不如他想的開。我說這些,都是受了他那‘精神勝利法’的啟發。我大爺阿Q的故事——也就是魯迅的《阿Q正傳》,已選入教材中。在學習這一課時,有很多同學 和 老師都嘲笑阿Q,嘲笑阿Q的‘精神勝利法’,說阿Q不覺悟,愚昧,麻木。還說魯迅對阿Q這個人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其實這種理解是不準確的,魯迅寫阿Q是為了揭露社會的黑暗,是描寫阿Q這個弱者,在那個弱肉強食的黑暗社會里,怎么生存的。就是說,離開‘精神勝利法’,阿Q就無法生存,就得死。為什么呢?很簡單,就是阿Q太弱,強者太強,無法抗爭。魯迅對阿Q哀其不幸不假,怒其不爭未必。憑魯迅的睿智,能‘怒’阿Q不去以卵擊石嗎?比如說,他賭博贏了錢,又被一幫賭棍搶走了。如果按我們的心愿‘喜其去爭’,那不僅拿不回錢來,輕者被扯著辮子朝墻上撞頭,重者被打死。與其讓皮肉受苦,還不如來個‘就當兒子拿去了’心里舒服些。”  

“爸爸,再拿你來說,你打工摔成終身癱瘓,工資還被包工頭卷走,哥哥還被下進大獄。你能抗爭嗎?你能向包工頭索取到身體傷害賠償嗎?你能要回工資嗎?你能把哥哥從大獄里弄出來嗎?你不能。你也是因為辦不到這些,你采取的是什么辦法?是自殺。聽我媽說,是因為你癱瘓在床,喪失了自殺的能力,才多次自殺沒有成功。你為什么不像阿Q那樣,想個讓兒子如何如何了的辦法,來安慰安慰自己呢?”  

“再拿眼前的事來說,咱是窮光蛋,趙秋生是資本家。你有能力再像土改文革時期那樣,把他再拽過來斗頓嗎?有能力再把他的財產分給大家嗎?沒有,沒有那個能力啦。我們只有面對現實,當給兒子干也好,當給孫子干也罷,只有再去給他干。”  

“爸爸,你聽妹妹說的多有道理?!?阿喜媳婦插話說:“如果阿Q還活著,說不定早在趙秋生的工廠里干上了?!薄 ?/p>

“好吧,你愿去就去吧。”阿E答應說:“可是我得提醒你一句,趙秀才父子是吃人不吐骨的豺狼,日本鬼子更是豺狼成性,你要多加小心!”  

   

八  

   

趙秋生兩眼盯著阿丹,思想走了神。心里話,阿Q一腦袋癩瘡疤,阿E也是相貌平平,他老婆更是一張大麻臉,他們家怎么會生出這么標致的女兒來?阿丹見趙秋生瞪著倆眼直愣神兒,沉默不語。以為他在猶豫,說道:“既然趙總為難,那就算了?!闭f著,阿丹扭頭便走?! ?/p>

“哎!哎!你別走??!”趙秋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急忙挽留:“咱們鄉里鄉親的,怎么能把你拒之門外呢?再說,我這里正缺人才,像你這樣的大學生,我正求之不得。這樣吧,你先在這辦公室里工作,職務以后再定,這臺電腦就歸你使用啦,工資嗎,暫定每月兩千元。你看,行嗎?”  

“謝謝趙總重用!”  

“哎,先別說謝。”趙秋生擺擺手說:“你不是沒錢去拿畢業證嗎?這樣吧,你到財務科支著錢,先去學校拿畢業證,回來馬上來上班?!薄 ?/p>

“謝謝趙總的好意。既然趙總答應我在廠工作,那畢業證早拿晚拿也沒什么。我還是掙了工資以后再去取,怎么好意思無功先受祿呢?”  

趙秋生望著阿丹點了點頭,表面像似贊同她的話,可內心卻對阿丹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心里話:這個姑娘很有心計,怕是不好對付。不輕易接受賞賜,說明對我有戒心。看來還得慢慢來,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燙山芋?! ?/p>

三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在這段時間里,趙秋生對阿丹雖有幾次不懷好意的調戲,但都是以開玩笑的方式出現,始終沒敢放肆。阿丹似乎已覺察到暗藏的危機?! ?/p>

這個細心的姑娘,心里非常明白,女人保護自己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屬于自己的那個人,那個人不只是可以給自己一個照應,更主要的是,可以讓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死了那份心?! ?/p>

隨著廠里的人對阿丹越來越熟悉,這時,有三四個條件很不錯的小伙子,對阿丹展開了猛烈的攻勢——有拿話套近乎的,有尋找借口請吃飯的,還有借“情人節”之類理由送禮品的,都被阿丹婉言謝絕了。阿丹倒不是覺得自己條件多優越,瞧不起他們。也覺得他們都不錯,可就是談不上喜歡?! ?/p>

盡管這樣,趙秋生對此照樣是醋意大發,隨便找了個借口,就把這幾個青年辭退了。阿丹心里當然明白,這是因為她,心情非常沉重。心想:看來是該談個對象啦,以免傷及好人,危及自己?! ?/p>

漸漸地,還真有一個長得很帥氣的外地大學生,闖入了阿丹的眼簾。此人叫張博,27歲,廠技術科的技術員。這張博性格內向,卻愛好廣泛,戲劇、歌曲都愛學唱,籃球、乒乓球也都打得不錯??删褪遣粣壅f話,尤其不愛和女孩子說話。不了解他的人,以為他高傲,其實他是自卑。他老家也在農村,自幼家境貧寒,因而總覺得低人一頭。歲數大了,他也想找個對象,更想找個好一點的對象。可總怕被人看不上,心里總是想,如果被個姑娘拒絕,自己這張臉可往哪里擱???  

對于阿丹,張博早已經非常熟悉,更是仰慕已久。但光有追求的心,沒有表白的勇氣?! ?/p>

兩個人越來越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目光越來越頻繁地光顧對方。有時兩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兩人都不由得臉紅心跳,渾身不自在,似乎也都覺察到了對方的異常表情??上扇送鳛榇髮W生,在這個問題上都顯得拙嘴笨腮,誰也張不開口說那關鍵的第一句。  

盡管如此,還是被那高度警惕的趙秋生覺察了。一天,阿丹外出辦事了,當回到自己辦公室門口時,聽到里邊有人高聲說話。是趙秋生的聲音:“你以后再與阿丹眉來眼去,小心我炒你的魷魚!”阿丹急忙站住,又聽到:“我這里是工廠,是企業,不是婚介所。聘你張博來,是叫你來工作的,不是叫你來談情說愛的。”阿丹想聽聽張博說什么,可他竟一聲不吭?!斑@個悶葫蘆,里頭裝的什么藥?”阿丹暗暗著急,她躡手躡腳,急忙遁進洗手間。她散開腦后的馬尾辮兒,故作鎮靜地梳理起來。她從心里叫著鏡子里的自己:“丹丹啊,又有一個人要因你倒霉啦。你不是喜歡他嗎?你不能再沉默啦,不要錯過呀!”  

下班后,阿丹追蹤張博到一個僻靜處,急忙交給張博一個紙條。并低聲說道:“回家看?!彪S即便匆匆離去?! ?/p>

張博被這突如其來的紙條弄懵了,他望著阿丹遠去的背影,愣在那里好一會兒,這才想入非非:難道是情書?他飛快地回到宿舍,急忙展開紙條,上寫著:  

    張技術員:請你今晚八點,到阿Q故居前  

面的花園噴泉旁相見。我有話說,不見不散?! ?/p>

                          趙阿丹  

張博看著紙條上秀麗的字跡,自言自語道:“人漂亮,字也漂亮?!彼鸭垪l放在手心兒,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嘴角上掛滿了幸福的笑容?! ?/p>

突然,他的耳邊又響起了趙秋生的聲音:“你再與阿丹眉來眼去,小心我炒你的魷魚!”“去你媽的!”張博恨恨地罵道:“只要阿丹肯下嫁小生,老子到哪里弄不碗飯吃?到時候,我還不一定伺候你呢!”  

姑娘的第一次約會,張博豈敢怠慢!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幾口飯,便早早地來到約會地點恭候?! ?/p>

   

九  

   

為把企業搞大搞活,讓產品打入歐美,走向世界。趙秋生與日方老板川島正雄商定,修繕阿Q“故居,”利用阿Q的國際知名度,來帶動企業發展?! ?/p>

阿Q“故居”——也就是阿Q居住過的土谷祠。既是故居就應保持原貌——修繕時雖然保持了原貌,可也不再是破舊臟亂的破廟?,F在已修繕的外面古色古香,里面莊嚴潔凈,儼然一座千年寶剎?! ?/p>

為了便于游人了解阿Q,原來看土谷祠的老頭兒 睡覺的那間屋,成了電影放映室——專門放映電影《阿Q正傳》;阿Q生前睡覺的那間屋,成了他的遺物陳列室。陳列著阿Q的遺物:由阿Q舂米用過的工具,由阿Q割麥用過的鐮刀,有阿Q劃船用過的雙槳,還有他賣給鄒七嫂的藍綢裙——已被鄒七嫂染了皂,有被地保強行拿去的門幕,有給地保抵押酒錢的那頂破氈帽,有賣給趙白眼兒的褡褳,還有阿Q過堂時,有他劃上圓圈的那張供狀,還有他劃圓圈用過的那支毛筆……墻上還掛有阿Q生前的生活畫:由阿Q到尼姑庵偷蘿卜,有與小D勢均力敵的虹刑毆斗,有被人扯著辮子朝墻上撞頭,有跪在地上往供狀上畫圓,還有押赴刑場時阿Q高喊:“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條……”等場面?! ?/p>

阿Q的遺物,是趙秋生花重金從鄒七嫂、地保等人手里,從舊縣衙的檔案櫥里,當作文物買來的;阿Q的生活畫,是趙秋生花重金請知名畫家畫的。趙秋生感到遺憾的是,阿Q那件布衫,已作了自己兒時的尿布,是一個無可挽回的損失?! ?/p>

為證實阿Q遺物的真實性,趙秋生還作了嚴格的鑒定。比如那頂破氈帽,他從地保手里買回后,還拿著臟兮兮的破氈帽,來到阿E的病床前,問阿E是否見過這頂破氈帽。阿E用那只能動彈的手接過來,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兩眼涌出了淚水,嗚咽道:“這正是當年逃荒,與我哥走散時,我老爹被大兵打落的那頂氈帽?。“  卑見到氈帽,想起了往事,傷心地放聲哭了起來……  

趙秋生還在阿Q故居的周圍建起了花園,花園內樹木郁郁蔥蔥,花草爭奇斗艷,假山險峻逼真,亭臺精巧別致,甬路彎曲幽靜,噴泉更是變幻多端,巧奪天工,令人嘆為觀止……  

張博來到噴泉前,看看手機,離八點還有四十分鐘??上]有阿丹的手機號碼,他走到一個石凳前坐下來,朝著阿丹將要出現的方向張望著?! ?/p>

夜幕已經降臨,花園中那些造型別致的照明燈同時亮了。霎時間,像花叢中綻放了一片耀眼的花朵?! ?/p>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阿丹的身影出現了。張博箭步迎了上去,都到跟前了,這小子只是咧著嘴笑,卻不知說什么好。  

“我想提前來等你,沒想到你已經在這啦?!边€是阿丹先開了口。  

“我已經來了二十多分鐘了。”  

阿丹笑了?!班?還行。表現不錯!”阿丹像似開玩笑,又像很得意?! ?/p>

“嘿,嘿……”張博還是在傻笑?! ?/p>

他們來到一個涼亭里坐了下來,阿丹收起了笑容,問道:“今天趙總找你說什么了?”  

張博先是一愣,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別管我怎么知道的。他說什么了?”阿丹追問著?! ?/p>

“他說……他說……不叫咱倆眉來眼………不!他不叫我光看你?!薄 ?/p>

“哈哈……”一句話,把個阿丹樂得前仰后合。笑聲是那樣的爽朗,悅耳。她強忍住笑聲,兩眼緊盯著滿臉通紅的張博問道:“那你看了嗎?”阿丹滿臉的俏皮與得意?! ?/p>

“嗯?!边@張博不知是幸福啊,還是害臊。面紅耳赤,嗯一聲,點點頭,算是承認了。  

“有什么可看的?”阿丹口氣中更是充滿了得意?! ?/p>

“好看唄!”  

“真的?”  

“嗯?!睆埐┰俅吸c點頭?! ?/p>

“喜歡嗎?”  

“喜歡。”  

“那,愿意娶我為妻嗎?”  

“求之不得。”  

“哈哈……”阿丹看著滿臉通紅的張博,笑得兩眼涌出了淚水。再次強忍住笑聲,說道:  

“那好,我答應你!”  

“真的?”  

“嗯?!卑⒌ひ颤c點頭?! ?/p>

“你再說一遍?!睆埐┫袼撇幌嘈拧! ?/p>

“我答應你啦!”阿丹提高了聲音?! ?/p>

張博用右手掐了掐自己的左胳膊,有點疼,自語道:“不是做夢,是真的。是——真——的!”樂得這小子蹦了起來,高喊:“媽!你有了天下最漂亮的兒媳婦啦!”  

阿丹急忙制止:“讓人笑話,快坐下?!薄 ?/p>

“我雖然答應了你,可是你還得答應我。”阿丹嚴肅地說:“一輩子,你不能背叛我!”  

張博急忙舉起右手:“蒼天在上,厚土在下,如果我將來背叛愛妻阿丹,讓我被汽車……”  

“誰讓你發毒誓啦?”阿丹急忙伸手捂住了張博的嘴。  

順著姑娘那纖細白嫩的小手,一股青春的氣息,如同鮮花散發的芬芳一般,頓時順著張博的鼻息,沁入心脾,傳遍全身。他伸手捂住了阿丹得手,寶貝似的親吻著,又把阿丹得手移到自己的臉蛋兒上,磨擦著……  

第一次接觸到男性的阿丹,同樣是春情蕩漾,熱血沸騰。男性身體的氣息如同一股電流,傳遍了她的全身,燒灼著她的心……  

一對幸福的年輕人啊,頓時擁抱在一起,親吻在一起……  

   

十  

   

第二天一上班,阿丹一手拎著一包糖果、幾合煙,一手拉著張博,走進了趙秋生的辦公室。趙秋生正坐在老板椅上,拿著牙簽剔牙。見阿丹與張博一起進來,先是一愣,“你們這是……?”阿丹急忙走到老板桌前,把煙和糖果往桌上一放,說:“趙總,我和小張訂婚啦,這是我們的訂婚喜糖。請你吃喜糖?!薄 ?/p>

趙秋生一聽,腦袋嗡地一聲,臉上的肌肉抽搐,變形。吱吱唔唔,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了。按人之常情,人家給送喜糖,應該面帶笑容,可他心里想哭;應該表示祝賀,可他心里暗罵。所以,他的臉上似哭不哭,似笑非笑,表情復雜,非常尷尬。阿丹見此,心里暗暗好笑。說道:“趙總不喜歡吃我們的喜糖?”  

“呵,不!不!不!”他非常不情愿地說了句人話:“祝賀你們?!卑⒌ひ妶雒嫒绱藢擂?久待無益。說了聲謝謝,拉著張博出去了。  

趙秋生心里這個恨呀,呆坐在椅子上,半天沒緩過神來。心里話,我昨天為此剛說了張博一頓,他們今天就訂了婚,莫非是我弄巧成拙啦?是我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嘿!想到此,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噌地一下子站起來,咬牙切齒地說:“阿丹,咱走著瞧!我非先干了你不可!讓張博那小子再得到你,那也是我的殘羹剩飯!”說罷,抓起煙和糖果,狠狠地投進了垃圾樓!  

大約又過了一星期,阿丹正在電腦前敲打著鍵盤,整理著出口訂單和生產計劃。趙秋生走了進來,問道:“怎么樣,近來很忙吧?”  

“是啊?!卑⒌ご饝! ?/p>

“又來新任務啦?!薄 ?/p>

“什么任務?”阿丹問。  

“省里召開人代會,叫我作講演,你得給我寫個會議報告。這樣吧,你白天忙業務,晚上在廠里加班寫報告。我告訴食堂給你準備夜宵,另外,我會給你加班費的。”  

阿丹一聽叫她晚上加班,心里在飛快地盤算著對策:“晚上加班,怕是不行!”  

“為什么?”  

“我爸爸不讓我晚上加班,說如果晚上必須加班,就叫我辭職!”  

嘿!好狡猾啊。趙秋生心里話,又抬出你爸爸來做護身符。于是,面帶怒色地說:“那車間里不是天天在加班干活嗎?像你一樣,晚上車間里就得停工啦?”  

“我爸爸說車間里人多,辦公樓里晚上沒人,他怕我晚上在這里遇上壞人。”  

“你們把我當壞人了?”  

“不!不!他是怕我遇上別的壞人?!薄 ?/p>

“那會議報告怎么辦?”  

“我可以晚上在家里寫?!?  

“你家又沒電腦。怎么,用筆寫?”  

“用筆寫不是一樣嗎?”  

“哼!你可別給我耽誤了!”說著,氣得一甩袖子憤然而去。  

阿丹望了望他離去的背影,差點樂出聲來,急忙把嘴捂住了?! ?/p>

   

十一  

   

川島正雄從日本飛來了,上午十一點半的飛機。出于禮節,趙秋生要去接機,讓阿丹陪同。阿丹思索片刻,覺得沒理由推辭,便答應道:“好吧。”  

司機殷勤的打開車門,讓趙秋生坐了進去,阿丹自開車門坐在轎車前坐。趙秋生看著坐在自己前面的阿丹,后悔自己沒有學開車。如自己能開車,今天不又是個機會嗎?  

轎車朝機場飛馳而去,阿丹掏出手機發出一條信息:“博哥,十二點半給我打電話,說有事要見我。阿丹?!憋w機準時降落機場,川島正雄走出艙門,順懸梯向下走來?! ?/p>

“川島君!”趙秋生高喊一聲,朝川島揮手致意。  

川島正雄摘下頭上的帽子,向趙秋生揮了揮。只見這家伙中等個頭兒,因粗顯矬,脫帽前像三十八,脫帽后像八十三,實際年齡四十又五。你看他,頭頂上的毛發已脫落殆盡,晶明光亮,在太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你再往他的臉上看,小眼睛,大嘴叉,蒜頭鼻,禿眉無須。正面看根毛沒有,活像個剝皮后被捏得凹凸不平的茶葉蛋?! ?/p>

雙方急忙奔向對方,幾經寒暄之后,趙秋生指著川島對阿丹說:“這就是日方總裁川島正雄先生。川島君會說英語,你們以后可以用英語對話。”阿丹微笑著向川島正雄點點頭,用英語說道:“總裁好!我是咱們公司的雇員,叫趙阿丹。請多多關照?!逼鋵?川島從一出艙門發現阿丹,眼珠子就很少離開過,總在阿丹的臉上、身上打轉轉。一聽說阿丹是公司的雇員,可把這個鬼子樂壞啦?!鞍パ窖剑≮w桑,你是從哪里請來的這么漂亮的姑娘?在我們日本很少見,在你們中國很少見,在世界各地也很少見?。 薄 ?/p>

“她就是我們未莊人,是阿Q的親侄女?!薄 ?/p>

“是嗎?哎呀呀,看來 趙 小姐的漂亮,和她長輩阿Q的知名度都是世界一流的!哈哈……”  

“是啊!是??!”趙秋生急忙迎合著?! ?/p>

“趙桑,咱公司以 后有趙 小姐這樣的美女陪伴我左右,看來我要樂不思蜀了?!薄 ?/p>

阿丹的心更沉重啦。心里話,又是一條色狼,自己又增添了幾分危險啊!  

阿丹心想,只有坐在司機旁邊,才能遠離這兩個臭男人。她趁司機開后排坐車門之機,迅速坐在了前排座的唯一的座位上?! ?/p>

汽車飛也似地朝未莊友誼賓館開去。這賓館,也是建廠時新建的配套設施——一座現代化的豪華賓館?! ?/p>

“阿丹啊,今天咱們給川島君洗塵,你也陪著喝兩盅。中午就不要回家啦。”  

“好吧。”阿丹點頭答應著。  

轎車開到賓館,剛好十二點?! ?/p>

他們先洗洗臉,便步入一個豪華的雅間,坐下來一邊品茶,一邊等上酒上菜。不到半小時,幾個年輕漂亮的服務員,就把川島愛吃的日本菜和中國菜都上齊了。阿丹拿起酒瓶,先給川島斟酒,又給趙秋生斟酒。正這時,口袋里的手機鈴聲響啦?! ?/p>

“喂!是張博啊,什么?家里有急事?好吧,我馬上回去。”  

“哎呀,川島君、趙總,真對不起。家里有急事,要我馬上回去。這樣吧,我以茶代酒,先干為敬,算是給川島君洗塵了?!彼似鸩璞伙嫸M。“你二位慢慢喝著,拜拜!”阿丹揮了揮手出去了。兩個不懷好意的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電話攪傻了。留沒理由,放不情愿,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了?! ?/p>

又過了一會兒,趙秋生懊喪地對川島說:“這個丫頭不好對付啊,她防范意識特強。來公司快半年了,我也沒有碰到她的一根毫毛?!薄 ?/p>

“是嗎?那太好了。”川島說:“我就喜歡這樣的!”   

阿丹找到張博,說了今天接川島的經過,和自己目前的處境。趙秋生對阿丹垂延三尺,張博知道,為此整天擔心。又來了個川島正雄,這張博思想上的壓力哪還承受得住啊?! ?/p>

“親愛的丹丹,咱辭職吧!咱兩個去別處另謀職業。”  

阿丹想了想,搖搖頭?!坝悬c姿色的女人,到哪里都一樣?!彼肫鹆俗约赫夜ぷ鲿r,遇到的那些好色之徒?!鞍Γ∮袝r我真愿意自己長得丑一點?!薄 ?/p>

“那我們馬上結婚!”  

“馬上結婚?”阿丹笑了:“嘿嘿……不行!”  

“為什么?”  

“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薄 ?/p>

“那什么時候結?”  

“春節吧,怎么樣?”  

“到春節還有半年啦!”  

“怎么,嫌時間長?等不及?”  

“嗯!”張博點點頭?! ?/p>

“沒臊?!卑⒌み呎f,邊用右手食指掃自己的臉蛋兒。  

張博的臉又紅了,阿丹卻咯咯地笑了起來?! ?/p>

“我叫你笑我!我叫你笑我!”張博突然動起手來,“我叫你笑個夠”。他拽著阿丹的胳膊,撓她的咯吱窩,把個阿丹撓的笑出了眼淚?!鞍パ?!別鬧啦!別鬧啦!”阿丹邊笑邊像是下命令。張博這才罷手。阿丹又擦了擦笑出的淚水,鄭重其事地說:“中秋節吧,花好月圓。怎么樣?”  

“好吧,一言為定!”張博高興地說:“就中秋節!”   

十二  

   

阿喜經過與父親那次災難性地打工以后,變得聰明了許多。再外出打工,小活一天一結帳,大活三五天一結帳。不給錢就走人,吃虧上當不過三五天。誰家活沒干完愿意放人走?所以,他這一拿堂,還真就掙到一些辛苦錢?! ?/p>

阿E的老伴主要伺候阿E的吃喝拉撒,余下的時間幫著兒媳干農活。種地雖然沒有什么油水,可是一家人的口糧能解決。加上阿喜外出掙個零花錢,生活中沒有大的坎兒,日子滿能過下去?! ?/p>

女兒阿丹一上班掙錢,阿E的日子大有起色。最近女兒又給他買了一幅雙拐,一個輪椅。這樣,他就告別了那多年不見天日的病床生活,經常被家人推著外出放風,有時還能拄著雙拐在太陽地兒戳一會兒?! ?/p>

阿喜又在鄰居家里借來斧子、鑿子、鋸。給他爹做了一個坐便椅,椅子的樣子和普通椅子一樣,不同的是,屁股下邊的坐面有一個大窟窿。椅子下邊放便盆,只要把他扶著坐上去,大小便他就可以自理了?! ?/p>

阿丹還給侄子阿寶買了很多玩具,這一來,這個聰明活潑的小家伙,經常纏著姑姑買這買那?! ?/p>

小阿寶更是爺爺奶奶的開心果,阿E坐在輪椅上,經常被小孫子推著滿院轉,還不斷地推著上大街。有時,小孫子那天真滑稽的惡作劇,逗得爺爺仰天大笑。阿E家的小院里,又充滿了多年來久違的笑聲,幾乎已經忘記了笑,不會笑的阿E——笑了。  

十三  

   

川島正雄來到后,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坐不住了,有事沒事,總往阿丹的辦公室里跑,還經常坐在那里不走。就他那付尊容,阿丹見了直惡心,可他偏偏不知趣兒。有時阿丹實在煩極了,就拿起蠅拍打蒼蠅,邊打邊喊到:“叫你往這屋里鉆!”“啪!”地一聲死一個。越討厭你越往這屋里鉆,“啪”地一聲又一個?!敖心阍偻@屋鉆!叫你再往這屋鉆!”啪!啪!啪!……  

川島正雄當然聽出了阿丹的弦外之音,也看出了阿丹對他滿臉的討厭??蛇@家伙臉皮特厚:你有你的弦外之音,我就裝作不懂音樂;你不給我好臉色,我就當我的倆眼是色盲?! ?/p>

這不,這天一上班,這家伙又來了?! ?/p>

“ 趙 小姐,這是我從日本帶來的一些小禮品,不成敬意,務請笑納。”  

阿丹瞥了一眼,是些耳環、戒指之類首飾品。這家伙買這些東西,本來是想去美容院、洗浴、歌廳之類場所,討好女人的?! ?/p>

“謝謝你的賞賜,川島先生?!卑⒌ふf:“不過,這些東西我不能要。一方面我不喜歡戴首飾,也從來不戴首飾。另一方面,我的父母也不允許我接受別人的饋贈。”  

“那我請你去日本旅游好嗎?去看一看我們富強的大日本帝國。愿意在那里定居也可以。如果愿意去,我明天就去買機票?!薄 ?/p>

阿丹滿臉不屑地搖搖頭,“不行!”  

“為什么?”  

“因為我爸爸根本就不許我坐飛機。他對我說:‘阿丹,如以后出差辦事,可千萬不能坐飛機啊。你看我從五樓上掉下來,就摔成這樣兒。從天上掉下來,還不摔個稀爛!’”  

“那咱們坐船去!”  

“更不行了!”  

“又為什么?”  

“如果沉到海里去,連個尸首也撈不到啊?!?  

川島聽到這里,到露出幾分狂傲。“哼!難怪你們中國貧窮,原來中國人都膽小怕死?!薄 ?/p>

“你說錯了。川島先生,我們中國人不怕死,我也不怕。我也知道,自己這條賤命沒那么金貴,可我在父母眼里就像寶貝似的。沒辦法,只能是光呆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啦。再說,我們中國人有句俗話,叫做兒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貧。我不稀罕任何大帝國,我就愛我們的小中國。”  

川島當然聽得出這話中帶刺兒,越發覺得難堪啦?! ?/p>

“我明天過生日,請你賞光喝杯酒,你總不會推辭吧?”他為了給自己找個臺階,更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又憑空給自己造出一個“生日”來。   

阿丹想了想,什么都不答應他,的確讓他難以下臺?!昂冒?。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薄 ?/p>

“你說吧,什么條件?”  

“你得多破費點兒?!薄 ?/p>

川島聽了哈哈大笑,“我以為什么條件了,沒問題。酒菜由你點,花多少錢我也不心疼!”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要另外帶一個人去?!薄 ?/p>

“誰?”  

“我的未婚夫——張博。”  

川島一聽,阿丹要帶張博去,滿肚子地不愿意。不由得申手去梳理頭發,想趁此想想主意。一摸,頭發沒有,只得像擦燈泡兒似地劃拉了兩把?! ?/p>

“一個人的破費,我怎么會在乎?只是能說說為什么嗎?”  

“張博這人小心眼兒,我單獨去和別的男人喝酒,他吃醋。”  

“奧,哈哈……”川島又樂啦?!澳呛冒?你就帶他去吧?!毙睦镌?我川島正雄能喝一斤烈酒,一個白面書生能喝多少酒?到時候,我把那小子灌醉,你阿丹豈不是照樣任我……。想到此,這家伙倆小眼兒一瞇縫,那事兒,就如同在眼前一般。  

   

十四  

   

阿丹找到張博,對他說了川島請喝酒的事?!八呀洿饝?咱倆一塊兒去。如果你不會喝酒,就別喝。我可是讓你去保護我的,可千萬不能喝醉呀!”  

“我在親友的婚宴上,對著瓶嘴一氣兒喝過一斤白酒,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也不知道到底能喝多少。放心吧,我會把握住自己的?!睆埐┱f?! ?/p>

第二天,川島正雄為自己的“生日”作了充分準備,他在賓館安排好一個有雙人床的房間,換上了新的被褥,開啟了空調。他還準備好了壯陽藥。似乎,已是勝券在握?! ?/p>

川島的生日,趙秋生當然也得參加。他們四人來到到賓館的雅間落座以后,服務員陸續上著酒菜。川島首先說到:“今天,三位光臨我的生日宴會,我非常高興。首先,為表示對三位的感謝,干杯!”  

“哎,不!不!”趙秋生急忙擺擺手說,“今天是你川島君的生日,這第一杯酒應該祝你健康長壽才是啊!來,滿酒!滿酒!讓我們為川島君的健康長壽干杯!”   

“對!為川島君的健康長壽干杯!”張博應和說。  

阿丹打開瓶蓋,剛想往川島杯中倒酒?! ?/p>

“且慢。”張博沒讓阿丹斟酒,說道:“為表示我的誠意,我要陪二位老板干整瓶兒!”他對川島和趙秋生笑了笑,接著說:“二位老總,我和阿丹能得到二位老總高看,來參加川島先生的生日宴會,真有些受寵若驚之感。我二人誠心誠意地 祝川島 先生健康長壽,祝咱們公司興旺發達。我是從農村走出來的,我們鄉下人的性格是熱情,真誠,直爽。我們鄉下人喝酒有個講究,說是要心誠,口對瓶。所以,我提議,我陪二位老總為川島君的健康長壽,先干一瓶!”  

阿丹開了三瓶酒,先給川島敬一瓶,又給趙秋生敬一瓶。趙秋生急忙擺手,“不行!不行!我酒量有限,小張也代表著我陪川島君……”“哎!”川島沒等趙秋生把話說完,急忙擺手說道,“趙桑,張桑的性格我非常欣賞,你不要推辭,我們三人一起干, 趙 小姐也得喝?!薄芭擞袔讉€會喝酒的?”張博說,“我看她就算了吧!”  

“不行!不喝就是瞧不起我,最少也得喝半瓶!”、          

 “她喝不了,我替她喝行嗎?”    

“可以。川島正雄心里話,你替她喝得越多越好,只要把你干趴下,就好說了?!薄 ?/p>

“來!干!”張博喊一聲。  

三個男人,舉起瓶兒,揚起勃兒,咚咚咚……,一飲而盡。阿丹又開一瓶,折一半到空瓶里,舉起半瓶酒,喝了約一半,辣得直咧嘴,張博急忙奪過酒瓶又一飲而盡?! ?/p>

川島翹起拇指,夸獎說,“真是好樣的?!?  

川島一瓶酒下肚,腹內像著了火一樣。急忙拿起筷子說,“來,吃菜!吃菜!”  

川島想吃菜壓壓酒,可越是往下壓,這酒卻越想往上來。川島不敢再喝啦,說道,“你們中國人的喝酒方式,我從來沒見過,佩服,佩服?。 彼c燃一支煙,強作鎮靜地吸起來?! ?/p>

酒精在趙秋生的肚子里,提前發作了。這上進本應下出的酒菜,這回卻反其道而行,想順原路返回。趙秋生想出去吐,可是頭重腳輕身子晃,站起來沒走幾步,就歪倒在桌子下?!巴邸邸蓖乱坏亍! ?/p>

川島同樣,也難以壓制酒菜的向上攻勢,他站起來想去洗手間,僅踉蹌幾步就摔倒在地毯上?!巴邸邸?!”剛才賽喝酒,現在他倆又賽嘔吐啦。一個富麗堂皇的酒樓雅間,頓時變得比臭茅坑子還熏人。張博說了聲,“服務員伺候兩位老總休息?!奔泵⒌?捂著鼻子——走了?! ?/p>

   

十五  

   

離中秋節,越來越近了?! ?/p>

阿丹和張博開始下商場,逛超市,商量著置辦結婚用品?! ?/p>

幾個回合下來,趙秋生算是泄氣啦?!鞍?!就讓她在公司里賞心悅目,犒勞眼吧。想得到這個丫頭,難啊!”  

川島正雄賊心不死。他在找機會,想主意。一想起上次失手,空喜一場,還喝醉酒遭了罪,心里就又惱又恨。對阿丹的欲望更加強烈,并增加了幾分報復心理。  

一天,阿丹在似睡非睡地迷迷糊糊中,覺得自己下身隱隱作痛,那部位還粘粘糊糊的,不由得擦出一看,是自己從沒見過的微白色糊狀液體,上面還伴有屢屢血絲,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噌地一下子坐起來,見自己一絲不掛,川島正雄還赤身裸體地躺在自己身邊?! ?/p>

“天啊!”阿丹一切都明白啦。剎那間,覺得整個世界都崩潰了,眼前一片黑暗?!拔疫€怎么活呀!”阿丹號啕大哭起來,“你這個畜牲!畜牲??!你禽獸不如??!” 突然,這個文靜的姑娘暴怒起來,掄起雙手,“啪!啪!啪!……”朝著川島的腮幫子猛打起來?! ?/p>

川島并不躲閃,任憑阿丹亂打?!啊≮w 小姐,你打吧,只要你解氣。我實在是太喜歡你啦,剛過來的這半天一夜,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我可以給你很多錢……”“放你娘地洋屁!”沒等川島把話說完,阿丹聲色俱厲地罵道:“你這小日本鬼子,還敢欺負中國人,咱走著瞧!”  

阿丹穿好衣服,撥打了報警電話——110 ?! ?/p>

原來,川島正雄像個轟不走的蒼蠅,總盯在阿丹的辦公室里,時間一久,她也有些麻痹了。她只當辦公室里,多了一件膩歪人的破家具,不再理會?! ?/p>

一天下午,阿丹剛在飲水機接滿一杯水,電話鈴響了,她急忙放下水杯去接電話。是其他科室要檔案資料,她打開檔案櫥,找出那份檔案就送去了?! ?/p>

就在此時,川島那雙罪惡的魔掌伸向了那只水杯,把一包藥面兒倒進杯中,又拿起一支筆在杯中攪了攪。然后迅速回到原來的座位上,若無其事?! ?/p>

不到五分鐘,阿丹又回到辦公室,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她放下空杯,又回到電腦前,敲擊著鍵盤。  

川島正雄見大功告成,他站起來伸個懶腰,不慌不忙地走出阿丹的辦公室。  

一出門,便急忙鉆進自己辦公室的套間臥室,迅速換了個床單,鋪好了被褥。又急忙倒了一杯水,一仰脖,吞下一粒壯陽丸兒?! ?/p>

他又急速鉆進一間,與阿丹辦公室對門的空屋子,輕輕關上門。借門縫觀察阿丹的動靜。這時的阿丹,敲擊鍵盤的手漸漸慢了下來,不斷地點頭打瞌睡。  

這時,從樓道的另一頭,傳來高跟鞋的腳步聲。川島急忙開門迎了上去。  

低聲問道,“你的找誰?”  

“老總,我給趙姐送報表。”是統計員小田,川島不認識?! ?/p>

“給我吧。”  

“是?!薄 ?/p>

小田走了。川島又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觀察?! ?/p>

這時的阿丹,已經趴到鍵盤上。為保險,川島強壓欲火,又耐心等了大約一刻鐘,他拿著報表來到阿丹的辦公室?! ?/p>

“ 趙 小姐?!贝◢u輕輕喊一聲,沒有反應。他又提了提嗓門兒喊一聲,“ 趙 小姐?!边€是沒反應?! ?/p>

他箭步走上前去,輕輕一推,阿丹差點兒向另側倒去,他急忙把阿丹扶住。他又回到門口看了看,見樓道沒人。回來抱起癱軟如泥的阿丹,疾步向自己的臥室奔去?! ?/p>

川島把阿丹放到床上,又急忙回去把門閂好。他剛向臥室跑了幾步,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p>

“誰?”川島問?! ?/p>

“川島君,是我——趙秋生。”  

這又應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那句老話。原來,川島賊頭賊腦地鉆進與阿丹辦公室對門的空屋時,被趙秋生看見。他去那屋里干什么?趙秋生覺得納悶兒,便暗中觀察。接著,川島又支走了小田,這更引起他的好奇。心想,可能是那事有門兒。果然,見川島抱著阿丹奔向臥室。他急忙像條狗似地跟過來。川島滿臉怒氣,開了門兒。  

門外的趙秋生,朝著川島又點頭又哈腰,滿臉堆笑,“川島君,我也想……”  

“八嘎!”川島正雄勃然大怒,“這個女人是我的。滾!”砰地一聲,川島把門摔上,閂好。兩眼噴著欲火,瘋狂地向床上的阿丹撲去……  

   

十六  

   

下班的時間到啦,張博想邀阿丹去公園納涼,看噴泉。便走進了阿丹的辦公室,見阿丹不在,川島正雄正在沙發上坐著?! ?/p>

“川島君,阿丹呢?”  

“阿丹去城里辦事去啦,走的急促,手機都忘記帶啦,你看?!贝◢u指了指阿丹辦公桌上的手機?! ?/p>

張博一看,果然是阿丹的手機。  

“她去的那個單位?”  

“張桑,你大概不知道,業務上的事,我是向來不過問的?!薄 ?/p>

“她今天還回來嗎?”  

“她走得太晚了,估計回來也早不了,也可能住在城里?!薄 ?/p>

好個狡猾的川島,他想到下班后,阿丹的家人或者張博必然來找她。他第一次瀉欲完事之后,急忙穿好衣服,鎖好門,等候在阿丹的辦公室里。手機,也是他在阿丹的衣袋里拿來,故意放在桌上的?! ?/p>

張博信以為真,拿起阿丹的手機走了。  

張博吃過晚飯,來到阿丹家里,見她還沒回來,不由得擔心起來。沒帶手機,她也該找個公用電話,給我打個電話呀,怎么連個電話也不來呢?“不行,我得找她去!”  

阿喜說,“我也去!”  

他兩個打的來到城里找阿丹。一點目標也沒有,賓館,飯店挨家問,工廠門衛也打聽。找了一宿,問到天明,連個人影沒見著?! ?/p>

咱回過頭來再說阿丹。昨天下午,她給科室送資料回來,喝了杯水,便坐在電腦前工作。一張表格沒打完,就覺得眼皮難撩,頭發沉,困倦難耐。還是先打個盹兒吧,她心里想著,隨即便趴在了鍵盤上。  

今天怎么沒有見到我的博哥啊?她覺得一時見不到就想。她越來越愛他啦。  

她愛他英俊的儀表;更愛他的男子漢氣概。沒想到文質彬彬的博哥,喝起酒來,竟是那么豪爽,把兩個盛氣凌人的土洋老板干趴下,這足以使她崇拜不已啦;她還愛他的深沉和靦腆——靦腆的有些呆——呆的有些可笑——可笑中又透著可愛。阿丹的心陶醉啦,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她美麗的臉上掛滿了笑容,笑得那么燦爛,那么幸福。  

她忽然覺得焦灼不安,熱血沸騰,對張博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沖動。這沖動,已不僅僅是精神上的愛戀,而是肉體上,生理上的渴望。她很想,馬上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張博?! ?/p>

“我的博博啊,你到哪里去啦?”  

“丹丹,你的博博在這里呀!”  

“博博,是你嗎?”  

“是我啊,你的博博啊!”  

“這是哪里呀?”  

“這是咱兩個的新房??!”  

“我怎么躺在這里啦?”  

“哎呀,我的丹丹。你怎么忘啦,今天是中秋節,是咱倆大喜的日子啊!古人云,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還是趕快……”  

“親愛的博博,我可盼到這一天啦……”  

……  

這真是:一片癡情對親郎,哪知罪惡其中藏;  

        人生至寶賊偷去,忍辱雪恨對公堂?! ?/p>

第二天清晨,阿丹驚恐地發現,自己已被惡賊川島奸污,頓時覺得比吃了個蒼蠅還惡心。不由得號啕大哭,痛不欲生?! ?/p>

哭有啥用,她止住悲聲。我要叫這個惡賊受到法律制裁。這惡賊肯定是下了藥,她想起昨天下午曾離開過辦公室,回來后還喝過一杯水。對,肯定是這賊往杯里投了藥。阿丹啊,你怎么這么大意呀!她痛心地埋怨著自己。阿丹疾步來到辦公室,拿起水杯一看,剩余的水中,果然有少量沉淀物。她恨得舉起水杯要摔,當杯子舉到空中,她又慢慢地放在桌子上。心想,這是惡賊作案的罪證。她急忙把杯子蓋好,放進手提兜兒。又拿起桌上的電話,報了警……  

   

十七  

   

   

川島正雄本想達到目的后,多給阿丹錢,再用金錢擺平此事。可是阿丹不吃這一套,覺得事情要麻煩,急忙又去找趙秋生。  

趙秋生也是一宿沒睡覺。他知道川島正在成其好事,饞得他一會兒到川島門前,把耳朵貼近門縫聽動靜,一會兒又回到到自己的屋里轉磨磨。所以,他的門也是一宿沒關,這時正坐在沙發上生悶氣。見川島進來,他把眼皮一耷拉,裝作打瞌睡?! ?/p>

“趙桑!”趙秋生沒答理?! ?/p>

“趙桑!”趙秋生還是沒答理?! ?/p>

“趙桑?。∧悴辉撋业臍?你應該感謝我??!”  

“趙秋生用眼角兒掃了掃川島,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又把臉扭向了一邊?!薄 ?/p>

“趙桑,阿丹已經報案啦!”  

“報案啦?”  

“是啊,警察馬上要來到。你幸虧沒有攪進來,不然你也要吃官司啦?!薄 ?/p>

趙秋生心里這個樂呀,心里話:活該!可嘴上卻說,那你還不快跑,在這等著挨逮呀?  

“趙桑,你們中國人有句俗話,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如果跑了,我那一億元美金投資怎么辦?”  

“那你就在這里等著挨逮吧!”  

“趙桑,如果我坐了牢,破了產,咱們公司就完了。到時受損失的不光我自己,還有你?! ?/p>

“哼!叫我跟著你倒霉,你還有臉說!”  

“只要你聽我一句話,我們都會沒事的?!薄 ?/p>

“你還能有啥辦法?嗯?”趙秋生滿臉怒氣。  

“趙桑,你現在是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你要利用你的職務之便,給省政府、省公檢法機關打個電話,說明情況,讓他們給縣里下個指示,對此案不予受理?!薄 ?/p>

“川島君,你是不是做夢也在娶媳婦?光想好事了,對不對?那省政府省公檢法是你家開的還是我家開的?就那么聽你的話?”  

“哎,趙桑,現在你們中國,講的是改革開放,講的是發展是硬道理,玩個女人是小事一件,不值一提。咱們這個公司的成立,已被地方官員作為他們改革開放的“政績”,上報給你們的國家,咱們的公司,直接關系到這些官員的升遷,關系到他們的前程。所以,縣里省里都不愿意咱們的公司垮掉,會保咱們的。還有,打電話后,你再拿錢去省里、縣里打點打點。不管花多少,都算我的。這樣,我們就穩操勝券啦?!薄 ?/p>

趙秋生不能不佩服川島的這些見解和高論。心里話,這個鬼子算是把中國給看透了?;獯耸?還真不難??伤幌肫鸫◢u晚上的霸道,心里就恨得慌,打心底里不愿管。  

阿丹報警以后,又抓起電話,想撥打張博的手機??墒?舉起的話筒又慢慢地放下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落下。博博啊,你還是我的博博嗎?我沒有資格愛你啦,我沒臉再去面對你啦。我的親人們啊,我那親愛的爹娘,我那可愛的哥哥嫂子,還有我那可愛的小侄子,我還怎么去面對你們啊,我給你們帶來的,是洗刷不掉的恥辱啊!阿丹的眼前一片黑暗,她覺得失去了親人,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生存空間。所以,報警后她沒有回家,她覺得自己沒有家了,什么都沒有了。有的只是恨,她要報仇雪恨!  

兩輛警車開到公司辦公大樓前,嘎然而止。四名全副武裝的警察,沖進辦公大樓。川島毫無抵抗,束手就擒。他被警察押下樓來,可還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并回頭對趙秋生說,“趙桑,按我說的去做,我會去去就回的?!薄 ?/p>

川島被押上警車?! ?/p>

一名警察又高聲說到,“受害人乘坐另一輛警車,去縣局作證?!薄 ?/p>

阿丹滿臉痛苦和淚痕,目光呆滯,淚眼模糊。向著警車走去?! ?/p>

“丹丹!阿丹!……”是張博和哥哥的聲音,“等一等,我們和你一起去!”阿丹站住了,愣了片刻,頭也沒回,蹬上了另一輛警車。  

阿丹被強奸,川島被逮捕。這兩件事都令趙秋生感到高興,感到解恨!他望著遠去的警車,不由得一陣冷笑:“哼!好你個趙阿丹,老子如此看得起你,你竟然不識抬舉,還看不上我。這回倒好,被一個又丑又老的洋鬼子干了個夠,惡心也惡心死你?;钤摚∵€有你小鬼子川島,你他媽的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阿丹又不是你老婆,多上我一個怎么啦,嗯?你他媽得吃獨的。竟然還厚著臉皮來求我,呸!槍斃你個狗日的才好呢!”  

趙秋生越想越生氣,氣哼哼地回到辦公室。可冷靜下來一想,這事還不能感情用事。川島強奸夠不上死罪,頂多是坐幾年大牢,他一旦進去,他的投資就要被凍結或撤走。到時,這個公司可就真的要完了??磥?狗日的的這個忙我還得非幫不可,這個狗日的!他非常不情愿地抓起了電話?! ?/p>

“喂!是省人大常委會錢主任嗎?我是人大代表趙秋生?!薄 ?/p>

“奧!你好!你好!你與外商的合資企業干得很好??!”電話里傳來錢主任的夸獎聲,“你的企業,可是咱們省屈指可數的幾家大型企業之一呀!”  

“多謝主任還記得我。錢主任,我們企業的日方老板出事啦,我想請你與省公檢法部門通融通融……”  

   

十八  

   

兩輛警車開進了公安局大院。兩名警察按本局慣例,首先把川島從車上弄下來,去吻電桿兒。所謂吻電桿兒,就是把罪犯從抓到局里之后,到開審之前這段時間,先讓他到局大院的水泥電桿前,分開雙臂,抱住電桿兒,再把手銬戴在他的手腕上。警察覺得,這樣既安全又放心。因為從實行這個辦法以來,還沒有一個罪犯把電桿拔下來抱著跑了。阿丹跟著兩名女警察,來到金局長的辦公室,向金局長哭訴了事情的經過。并把那只水杯交給了金局長……  

這時,川島正雄大喊大叫起來:“我抗議!你們這樣對待一個外國人,我抗議……”  

張博與趙阿喜從公安局大門外,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川島的兩只耳朵,被他倆每人扽一只。張博掄起右手,朝著川島的腮幫子左右開弓,“啪!啪!啪!……”;阿喜扽著耳朵撞電桿,“噔!噔!噔!……,狗日的!你個狗日的!噔!噔!噔!……”  

川島正雄鬼哭狼嚎。你再看他那茶葉蛋一樣的腦袋,頓時成了花紅色。這回倒好,下頭惹的禍,上頭頂罪了?! ?/p>

幾名警察怕把川島打死,急忙上前拉開張博和趙阿喜。破例把川島移進了一間空屋里?! ?/p>

金局長令女警察帶阿丹下去休息,剛想下令帶川島,辦公室的電話鈴響了。“金局長嗎,我是省公安廳?!?  

電話里說,“對于外商強奸一事,省領導認為,現在改革開放是大局,引進外資,發展經濟是硬道理。這是我們的設計師XXX說的。因此,省領導的意見是:此案應作民事糾紛調解,不要作司法案件受理。省里要求你們,一要做好對受害人的安慰工作,并從經濟上給予補償;二要讓肇事外商滿足受害人的經濟上的要求?!薄 ?/p>

川島正雄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對經濟賠償滿口答應。  

金局長又把阿丹叫到辦公室?! ?/p>

“阿丹姑娘,川島這惡賊對所犯暴行已供認不諱。他以為他有幾個臭錢,竟還敢欺負咱中國人。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出這口氣。他不是有錢嗎?咱就狠狠地宰他一刀。你說個數,我一定讓他滿足你的要求?!薄 ?/p>

“金局長,我不要錢,我就是要把他繩之以法。”  

“哎!姑娘,這又何必呢?就是讓他坐上幾年大牢,不是也與事無補嗎?拿著錢回家過日子,這多現實???”  

“不!”阿丹斬釘截鐵地說,“我就是要叫他受到中國法律的制裁!”  

金局長見無法說通。說道,“這樣吧,既然你不好說出數目,我就替你做主了?!薄 ?/p>

“來人!”  

“有!”  

“罰川島人民幣一百萬元,立即放他回去取錢,交到縣局!”  

“是!”  

“阿丹姑娘,你明天一早就來縣局取錢吧。告辭了!”說完揚長而去。  

阿丹只覺得氣攻丹田,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幾天以后,張博陪同阿丹走進了省法院的辦公大樓。一位姓柴的院長接待了他們。阿丹急忙交上了一份訴狀,并簡要說了說案件的經過?! ?/p>

柴院長接過訴狀,略看了看,而后往桌上一放。對阿丹說:“阿丹姑娘,這件事幾天前我就已經知道啦。我看,金局長對這件事的處理還可以。一百萬元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啦。你小兩口兒靠打工,恐怕一輩子也掙不到這些錢。不滿意嘛,也不要緊,你說個數吧,我再叫他多拿!一定叫你滿意,行了吧?”  

“柴院長,我不要錢,我就是要叫他受到中國法律的制裁!”  

“哎!何必呢?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款子啊,你為什么非要把財神向外推呢?其實啊,這只是個觀念問題,照你現在的觀念去考慮呀,精神上很痛苦;可是你再換個觀念想一想呢,這事也算不了什么。你到大街上看一看,有多少女人想掙男人的錢?她們還沒有你這樣的機會呢!”  

“呸!叫你的女兒,叫你的老婆去掙這種錢吧!咱們走!”阿丹拉起張博的手向外走去?! ?/p>

這位柴院長先是一愣,定定神兒擦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昂撸∵€高傲什么呀?你不是已經被老鬼子給玩兒了嗎!”  

剛走出門去的張博聽到這話,噌地一個箭步竄到這家伙跟前,“啪!”給了這家伙一個大嘴巴,“你他媽的還佩當國家干部!你簡直是偷了一張人皮!”張博剛要再打,被阿丹拽住。阿丹痛苦的淚眼掃了掃這位柴院長,拽著張博走了。  

這位柴院長,劃拉著火辣辣的腮幫子,余怒難消,“來人!”  

“有!”  

“把剛出門去的那個小子給我抓起來!”  

“是!”  

“慢著?!鞭k公室主任急忙擺手制止。  

“院長,我看這倆人大有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之勢,這案子不知要弄到個什么地步。我看你還是不要攪進去的好。”  

柴院長吐了一口粗氣。  

辦公室主任朝幾個警衛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倍?他又走到柴院長跟前,笑了笑說,“這事放到誰身上不生氣?人家也是情有可緣嗎!”  

   

十九  

   

憤怒的張博和阿丹,走出省法院大門。張博瞅了一眼滿臉痛苦的阿丹,心疼地說:“丹丹,你不要難過,我陪著你咱繼續上告!”  

阿丹的嘴角上露出一絲兒痛苦的微笑,鼻孔里輕輕地哼一聲,而后朝張博痛苦地搖搖頭。  

“怎么,不告啦?”  

阿丹點點頭?! ?/p>

“為什么?”  

“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這個案子與那‘硬道理’犯沖突。難道咱還去那‘硬道理’炮制者哪里去告嗎?那還不是一樣地結果嗎?”  

張博看看痛苦不堪的阿丹,再想想自己的無能為力,不由恨的牙齒咬得咯嘣直響,兩眼噴射出憤怒的烈火?! ?/p>

阿丹看出了張博憤怒而難過的表情。  

“好啦,不要多想啦。這個案子憑你我的力量,是解決不了的。你沒聽說嗎?北京信訪局把上訪者當敵人對待,有很多告狀的有冤無處伸,在信訪局服毒自殺了,還有的被信訪局投進了精神病院?,F在北京的信訪衙門成了火葬場的貨源地,和精神病院的門診室啦!我還是怪自己生不逢時吧?!薄 ?/p>

“不告也罷!”張博說?! ?/p>

“丹丹,你如果不愿再在未莊,我陪你遠走高飛,到一個誰也不認識咱們的陌生的地方,開始咱們新的生活。咱們的生活還沒有開始啦,丹丹!”  

阿丹聽到這里,淚水本已干涸的雙眼,又涌出晶瑩的淚花。多好的青年,多好的男人?。∧苡龅剿嵌嗝葱疫\??!可是,想到自己將要不得不離他而去,心向刀剜一樣地疼痛,哇的一聲,撲在張博的懷里,放聲大哭起來……  

張博把阿丹送回家中,阿丹的爸媽問了問上訴的結果怎樣,阿丹趴在自己的床上,又大哭起來……  

當爹的知道情況不妙,對老伴說,“你到丹丹屋里去勸勸她吧!最好勸她吃點東西。??!”  

“哎。”阿E的老伴兒答應著,走進了女兒的房間,只說了幾句話,不僅沒有止住女兒的悲聲,還和女兒抱頭痛哭起來。  

“回來吧!”阿E對老伴兒說,“你這勸人的倒好,還是別勸了!”  

第二天早晨,阿丹的媽媽給阿丹做了些,她平時愛吃的飯菜,女兒好幾天沒吃東西啦,爹娘的心像刀割一樣疼。可是飯菜都快涼了,女兒的屋里還是沒動靜。  

突然,阿E老伴兒聞到一股農藥味兒,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子,她急忙推開女兒的房門?!鞍?!”驚了個魂飛魄散。只見女兒倒在地上,臉色發青,口吐白沫,旁邊還倒著一個空空的農藥瓶兒……  

“哎呀!我的女兒呀!你怎么這么想不開呀!”快來人啊!阿丹喝毒藥啦!  

阿E連滾帶爬地來到女兒房間,雙手捧著女的頭搖晃著,號啕大哭,“我的女兒啊,你這不是要你爹媽的老命嗎?你不是勸我學你大爺阿Q嗎?你自己怎么就不學了呢?嗯?!你不會就當被惡狗咬一口嗎?你怎么這么想不開呀,我的女兒?。  ?/p>

鄰居聽到哭聲,紛紛趕來。有的撥打電話120 ,有的卸門板。阿喜急忙抱起阿丹,放到門板上,和鄰居幾個小伙子,抬起門板向醫院跑去……  

半路上迎上了救護車,幾個人急忙把阿丹拁到車上。救護車轉過方向,“哎喲!哎喲”地呻吟著,向醫院飛馳而去……  

張博聽說后,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阿丹家里,見阿丹已被送往醫院,他在阿丹屋里的桌子上,發現了阿丹寫給他的遺書:  

親愛的博博:  

    請允許我最后再叫你一聲,我的博博!  

    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吧!  

    我死后,你不要難過。你風華正茂,又這么優        

秀,你會再找到你的幸福的?! ?/p>

    你以后,如果能抽時間常來看看我的爹娘,我       

在九泉之下,會感激你的。我的爹娘太可憐啦,我  

的死會給他們帶來很大的打擊,你的探望或許能  

帶去我的一些影子,給他們一些安慰?! ?/p>

    親愛的博博啊,我還有件事沒來得及當面告  

訴你,那也是我心中揮之不去的痛,我今天該告訴  

你啦。那是在我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個叫王智超的  

男同學,曾經熱戀過我。他是一個才華橫溢,風度  

翩翩的熱血青年,還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學生領袖?! ?/p>

說實話,我沒有理由也不愿意拒絕他對我的追求?! ?/p>

可我當時的情況是,爸爸癱在床上,哥哥進了大獄  

我的生活只能靠勤工儉學來維持。一想起爸爸和  

哥哥的遭遇,一想起自己的困境,就只想哭。那里  

有心情談情說愛?我只能把愛情深深地埋藏在心  

底?! ?/p>

    后來,也就是一九八九年春末夏初,王智超帶  

領同學們,去天安門前絕食請愿, 六月四日 ,死于  

非命。博哥,我真的好心痛啊!  

    這個人間太可怕啦,它不是不給我愛的條  

件,就是剝奪我愛的資格,而且有冤沒處訴,我真  

是生不逢時?。?nbsp;                     

    親愛的博博,你可能會埋怨我的心狠,其實我  

是多么舍不得離開你呀!如果那個惡賊能夠得到  

法律制裁,你說的咱倆遠走高飛那條路,可能我會  

同意的。可是,我如此簡單而合理的要求,都不能  

實現,罪犯得不到制裁,好人無處申冤。我這口冤  

氣何時能出??!與其整天生活在痛苦中,倒不如  

早點解脫的好?! ?/p>

   原諒我吧!親愛的博博!我會在九泉之下祝福  

你的。  

    今生無緣做夫妻,就讓我們盼望來生吧!  

        

        來世再屬于你的丹丹,絕筆  

   

阿丹被送往醫院的當天晚上,兩個蒙面人手持殺豬尖刀,鉆進了川島住宿的辦公樓。這兩個人正是張博和趙阿喜,他兩人要替天行道,宰殺川島,為阿丹報仇雪恨!……  

欲知阿丹死活,川島是否被殺,且待下文分解?!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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