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歡迎走進《世紀大講堂》,這里是思想的盛宴,這里是學術的殿堂。
在中國有一位著名的文化學者,他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大意是,當今的中國是一個人人都在談論文化的年代,但同時它也是一個讓中國人困惑于文化信仰的年代;當今的中國還是一個在期盼著中國文化復興的年代,但同時它也是一個喪失了文化人格的年代;講這段話的那位學者就是余秋雨先生。那么文化,它的本源到底是什么,當今中國的文化思維當中存在著怎樣的誤區?有關這些問題,余秋雨先生今天就親自地來到了《世紀大講堂》,掌聲歡迎余先生。余:謝謝,謝謝。
主持人:我們首先還是通過大屏幕上的短片一起來了解一下余秋雨先生。
一本《文化苦旅》,使他聲名鵲起;一次千禧之旅,他從書齋走近了大眾。有人稱他為文化學者。余秋雨,這位近年來紛爭不斷的藝術理論家,出身于江南水鄉,書香門第,自認為是一個不安分的人,敢于把世界上任何一片土地都置于腳下,在行走中洞察,在觸摸中感悟,在跨越中思索,在不斷地對文化的追問中保持一份執著的情懷。
余先生,我們知道,大家對您的稱呼可能有很多很多,比如說像文化學者,比如說像散文家,還有戲劇評論家等等等等。我特別想知道,在這種種稱呼當中,您自己最喜歡的是哪個?
余:就看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下問我這個問題?,F在我喜歡的是日本人的對我一個稱呼,叫文化旅行者。
主持人:余先生是作為一個文化旅行者,在地球上各地地在旅行。那么旅行到今年年初的時候,就停在了鳳凰這樣一個地方,
余:我其實好幾年以前跟著鳳凰一起去考察文明故地,現在好多走不通的路,我們好不容易走通了,然后我們對中華文明和世界文明的一些問題在做一些思考,但是從去年,或者前年開始到去年,就覺得我們中國普通的民眾對于文化的向往越來越熱烈,但對于文化的觀念又越來越混亂,這個距離實在太遠了。好像需要有一些文化人把自己考察和思維的過程和大家有一些溝通。
主持人:那對未來呢,有什么打算?
余:我這個人有一個非常糟糕的一個人生的特點,就是從來不想未來, 反正就要,還是繼續努力地把,就是中華文化的傳播可能會在這方面可能會做點事,這只是朦朧的一個想法。中國文化傳播到現在位置,越來越失去它的一個核心價值,就善良這個價值,越來越失去了。大家到書店去翻一翻,更多的是成敗,就是成功學特別多,很少講善惡。這也是我們和其他文明有一些,好的文明,很難溝通的地方。所以上次美國那個貝林先生給我講,他就說,他自從在60歲以前得到了自己所有的物質目的全部達到以后,突然覺得很無聊。后來自從一個殘疾的6歲的小女孩,亞洲的,被他救助以后,眼睛里邊的光芒使他感到了我人生的目標,這個對我非常,非常有打動。我覺得確實是,那些所謂成功成功的目標,你到底給大家,給這個地球,給你自己的生命帶來多少溫暖,那么這種傳播,我覺得是非常地好。作為文化人,就找到了文化的最本質的東西,而不是我在那兒吟風弄月。
主持人:雖然余先生說,他是一個對未來沒有打算,不會去計劃未來的人。但是從剛才我們這段對話當中,我還是能夠感覺到,余先生是會從身邊的每一件小事,從點點滴滴做起來,實踐著他的這種對文化的思考,他對文化的這種探討的人。那我想當今中國文化思維當中的誤區,可能也是余先生所思考的一個問題。所以接下來呢,我就想請我們在座的各位用熱烈的掌聲來歡迎余秋雨先生給我們進行今天的主題演講。有請。
余:好,謝謝。
余:大家下午好。正像剛才子墨所說的,現在我們的文化現在遇到了一個很尷尬的這么一個境地,我這指的不是中華文化的尷尬,是我們現在對文化的認知的尷尬,我從一個具體的事情可以來說明。好幾年以前,我曾經到德國的一個城市,叫漢諾威,去看世界博覽會。這個世界博覽會里邊,有中國館,在這個中國館開幕之前,展覽方曾經在漢諾威的市民當中做調查,就是你們最喜歡看哪一個館,館還沒有開呢,中國館的被期盼的程度是第二名,開幕式的時候我去看了,應該說我們都會,我們在座的各位都會感到失望,我們其實找不到中國文化的實實在在的圖像了。在那么一個世界博覽會里邊,我們中國館可以想象,京劇臉譜,長城的照片,那么再進去,是個針灸,中國,關于中國古代針灸的一個塑像,然后有一個三峽大壩的一個小的一個玻璃的模型,好像就沒有太多的東西了,還有一些風景的照片
余:這個圖像是,不知道哪一天概括出來的,大家就認為是這些圖像了,那么其他館的那種熱火朝天,人山人海,每天,每天都在擠著大家在看里邊的某一種創新的內容的那種景象就沒有,就始終沒有出現。這難道就是中國文化的符號嗎?于是我才產生了擔憂我說我真不知道2008年奧運會的開幕式,我們一定會成功,但是用什么文化圖像,因為我作為文化人知道,中國文化人吵來吵去,鬧來鬧去,瑣碎的瑣碎去,不知道中華文化的文化圖像是什么。最值得我們驕傲,能夠讓全世界感動的文化圖像是什么?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外國人覺得,我們也是這樣,我們最高的道德也是如此啊。所以這樣呢就產生了一個這樣的一個困惑,就是我們現在人人在談文化,但是在國內來說,好多人搞不清文化是什么,在公共汽車上吵架的時候說,你這個人太沒有文化素質,好像文化就掛在口上了,但文化是什么,不太清楚。每一個市的市長都在說,我們要文化立市,但你這個文化立市是做什么呢?是有幾個,有幾首詩要得到評獎嗎?還是你們找到了你們城市里曾經出現過幾個作家,你們要恢復故居,好像是這個。這難道是文化立市嗎?比如韓國得到了那個嘉陵端午祭的那個世界遺產,我們很多人說,把它要回來,那我們的元旦也是人家外國,我們元旦如果被人家要回去,我們怎么過日子?就是在文化的問題上肯定是非常混亂,而我們現在遭到的很多麻煩事情呢?是和中國文化在世界圖像上沒有很好地出現有關。我們以為出現,其實沒有。我們以為這個東西他們應該都懂得,其實他們不太知道,他們不太知道。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呢就遇到了,現在對文化的渴求,特別對中國文化的期盼非常強烈,而文化本身卻驚慌失措,卻不知所云,就這么個狀態。文化為什么會不知所云呢?我覺得有兩個問題值得注意。就很多很多誤區,我選擇兩個大誤區。一個是通俗意義上的誤區,一個是深刻意義上的誤區。通俗意義上的誤區呢,我們總是把知識積累,把名校的學歷,把文人的一種造型當作文化,當作文化,我們民間經常是這樣的。一個就是能夠說得出好多好多的知識來,好多好多知識積累,以為是,這是文化。知識積累是不是文化?是文化,是文化的一部分,但是由它來概括整個文化,就是把文化的整個精神需求降低了,知識就是知識而已,而且知識在不斷地老化、更替、淘汰,知識在不斷淘汰,文化它有一種整體的力量,不是知識所能替代的。我們在座北大的同學也應該明白這一點,名校有效果,在現代社會里邊,但是真的不能決定我們文化的全部的力量,不能決定全部的力量。我們不能,我們名校畢業,或者考進名校這一點,來作為我們一生的自己身份的炫耀,。我舉過一個例子,就是像德國的洪堡大學,我覺得這個,它的名聲上既比不過那個哈佛、耶魯,也比不過牛津、劍橋,但是我在它的走廊上看到黑白照片,小小的,他們這個學校得諾貝爾獎就是29人,他們也沒辦過什么校慶,他們也沒搞過什么慶祝,安安靜靜的,就是他們并不把這個事情像我們這樣把名校太當名校,然后呢,我們又,民間呢又會塑造好多文人的形象。經常我會問到,比如,哎,余先生,一般的文人好像是不會上電視的啊,怎么你就上電視,就名人,文人是有形象的,一般的文人是不會和商業電視臺合作的。
余:他文人有一種形象,這個形象呢其實是偽造的。因為比如有一次有人問,就說,哎,錢鐘書先生不上電視啊,那我當時就覺得有一點不對的地方是,錢鐘書先生適合上電視的年齡,還沒有電視啊。那么,但是我有個證據就是,他的小說《圍城》拍成很好的電視劇的時候,我看到他和導演的很多通信,我知道他一點不拒絕電視,一點不拒絕。就是我們對文人的形象呢就是又做了一些普及,以為這個不做,那個不做,那么他們在干嘛呢?做一些誰也看不懂的學問,以為,大家以為,一代一代都在這么寫書,這是個虛假的形象。就這些東西造成了我們國內的文化的一個誤區的一個構成,以為我們的文化就是讓孩子和學生不斷地填鴨式地增加知識,或者說努力地去考名校,或者說名校畢業以后,努力去打造一個文人的形象,以為是這樣。大家都在忙碌著這個事情,真正中華文化該什么樣,不知道。這是一種國內的失落。在國際間的失落呢,我覺得可能會更嚴重一點。這個國際間的失落呢就是,我們老在講我們的遺產多么地輝煌,是,我們的遺產是很輝煌,我們一定要保護起來,然后呢又有亨廷頓先生提出了文明的沖突以后呢,我們又覺得我們要用我們的遺產組合起來,組成大中華文化的力量,去和其他文明沖突,我們有可能在21世紀成為中國人的世紀等等等等。我們有很多這樣的想法。特別好多可愛的年輕人,我的學生一輩,更有這樣的想法。然后怎么戰勝他們呢?我們想到了我們好多《孫子兵法》,好多權謀,我們有好多清宮戲,我們還鬧不過他們嗎,等等等等,一連串,這是一個非常大的誤解了,這是非常大的誤解。首先我們對我們的遺產,這幾年啊,過去真是批判得過度,這幾年啊又完全不做分析,以為一切都是好的,找到了任何東西好的。比如像地方戲曲的劇種啊,一個也不讓它死亡,全部保著,全部,全部打強行針,不斷打,不斷打,其實都是搞錯的,沒有新陳代謝,肯定夠不成一個事業的很生氣勃勃的發展了。其他的那種遺產的觀念更是有問題,所以我們對我們的遺產,我們一定要抱一個非常冷靜的態度,如果不抱冷靜的態度,我們根本進入不到我們現在所說的創新的時代。
余:我曾經在遺產的問題上,我舉了一個小小的例子,在乾隆皇帝的指示下,由紀曉嵐先生作為代表的中國當時一群大學問家集中在一起,他們編了中國歷史上最輝煌的文史典籍集中在一起,編成《四庫全書》,正是在1773年到1782年十年當中編的,我查了一下,做了一個小動作,就是在1773年到1782年,西方發生了什么,有一點吃驚。瓦特制造了連動式的蒸汽機,德國造成了第一條鐵軌,英國造成了第一條鐵橋,美國科學院在波士頓成立。在人文學科方面,《人性論》的創立者休莫,亞當.斯密,《國富論》的創立者,盧梭,當時都在活動,而且都發表了他們非常重要的著作。伏爾泰,歌德,席勒,他們都在活動,而且都創造了他們非常重要的成果,當時的兩地的知識分子相比,我們在搜集古代文獻,他們在探索現代未知,我們在抄錄,他們在實驗,我們在咬文嚼字,他們在田野考察。說這些話不能帶來民族自卑感,但帶來一點,就是民族的生命和創新太有關系了。現在我們國家也提出要創新,就是在遺產上,我們再反復地講,反復地講,是要講,要建立我們的自尊心,但是這個差距也應該看出來。后來就在這個我說《四庫全書》的編和他們發生對比以后,就幾十年以后,我們就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就是鴉片戰爭,就是兩種文明就實際的較量了。這個較量,那當然是有西方的邪惡在里邊,有他們的侵略企圖在里邊。但是我們的衰落是顯而易見的,我們不應該這么衰落。我們太看重過去,我們太忽視創新,這是我們在遺產問題上的一個誤區吧。
余:這個由一個歷史遺產所帶來的一個結果呢?就是文明沖突的一個理論。文明的沖突,就說我們由于歷史遺產的確認,我們輝煌,我們的,我們非常地悠久,對,這都不錯,然后要和他們進行文明的沖突。這個理論不是我們提出的,我講到了,是在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美國哈佛大學的政治學教授亨廷頓先生提出的,他認為世界上那么多文明,21世紀要真正要沖突起來的文明就三個最主要的文明,西方文明,中華文明和伊斯蘭文明,然后你看他們不就打起來了嘛,9.11什么,我們在這又出現了某一種中庸之道的一種優勢啊,這當然,這也有一點事實,但是在這個問題上,我們一定要冷靜啊,所以我反復地在文明沖突的問題上有不同的意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對文明的沖突論產生了很大的懷疑。文明的沖突論是會誘發沖突的,一種理論會誘發沖突。這一點亨林頓先生可能自己有一點不服氣,他在中文版序言里邊說,有人說我誘發了沖突,其實我可能是預見吧。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我們如果北京有個社區,這個社區里邊,有一批是東北人,有一批是浙江人,有一批四川人,他們住了幾十年,甚至于上百年,相安無事,而且互相通婚。
余:有小流氓,也有,里邊有刑事犯,這都不要緊的。突然來了幾個學者,分析這個社區里邊東北人的歷史,浙江人和四川人械斗的歷史,他們各自出現了多少小流氓和殺人犯,他們互相之間是怎么殘害的,在殘害的過程當中,和他們的歷史,和他們的本質有什么關系,有多少家庭死于殘害,有多少家庭是一直保持著文化高度。如果不斷這么研究的話,大家想想看,研究幾十年以后,他們真糟糕了。就是我們不希望這么做,就不希望就是把一個文明的優勢或者把對方文明的缺點全部拉開來作為一個,叫易讀文本,非常容易讀的文本。凡是易讀文本都會付出很大的代價,那么這種災難和任何一個文明都沒有全位性的關系,所謂全位性的關系就是,這種災難并不是一種文明單獨制造,而這種災難也不是另一種文明能夠把它完全消除。也就是說我們和其他文明一起遇到了人類共同的災難,我們有很多共同的話語。而中華文明在這個問題上,不必要,不必要付出太多的沒有必要的代價,沖突會多,但是文化的使命是融合,文化的使命融合。
余:我舉了一個我個人的例子,來說明文化的融合的可能性。大家從我的《文化苦旅》和《山居筆記》看成我是講述中華文明的人。但是我腦子當中的邏輯結構,我今天給他們談話,給大家談話,我首先有個基本邏輯,邏輯來自于歐基里德的幾何學,是幾何學給予我的。我的本業是美學,美學的根基是德國的黑格爾和康德給我的,也就是說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到現在為止,從事文化行為的好多基座來自于西方,但是我心中更深埋藏的可能是屈原、李白、蘇東坡。那么有一個問題了,我心中的歐基里德、康德、黑格爾,遇到我心中的屈原,李白,蘇東坡,他們是打成一團呢,還是相見而歡,我說是相見而歡,他們因他們的差異而感到興奮,因差異而組成了我的健全。所以我很贊成就是2004年人類發展報告在聯合國的一個報告里邊,我也參加這個報告討論了,那個序言里邊的這個結論說,本報告,就是嚴肅地審視并否決了文明沖突論,就審視和否決了文明沖突論,我們能接受的是南非大主教圖圖的一個結論,就是差異讓我喜悅,因為差異才讓我喜悅,他指的是文明差異,他倒不是指貧富差異,他指的是文明,差異讓我喜悅。我非常地同意這么一種說法,我覺得這是一種文明的高度足以讓我們中國的好多文化人從文明沖突的陷阱里邊轉出來。
余:我有一次給哪個大學的學生講,因為學生有一些非常,口氣很大的,有關中華文化要占領世界的口號。我說你們認為冰島都能背誦唐詩,如果南非都在研究周易、八卦,你們覺得中華文化就勝利了嗎?我覺得那個世界是很恐怖的世界,我們生活在差異當中才愉快,這個非常重要,就這種現代文明的一個原則,不要完全以一種沖突和戰勝的眼光來看待一切。其實這也牽涉到我們中華文化的一個本源的一種力量,一種核心。中華文化它是沒有遠征思維的,我也引用了那個歐洲傳教士利瑪竇的結論。利瑪竇到明代來的時候,明代當時是正是叫做船堅炮利啊,非常厲害的一個時代,外國傳教士都說,中國有可能威脅世界。利瑪竇經過30年的調查研究,他覺得不會。中國人,中國的文化,不會支持中國軍人遠征,他有這句很漂亮的話,就說中國的文化不會支持,因為它是個農耕文明,農耕文明它,中國再有遠征企圖的思維,他也不能超出那個自己的國界之外,它內斗是蠻厲害的,那么我們現在就要消除內耗,要保持非侵略的特征,能夠在我們的文明的構架上,需要來進一步地論述。然后呢,我這個講的還是一個政治結構,一個,一個生存結構。再把它縮小到文化的本位上來,文化到底它的核心是什么?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呢,就是我們一定要把,我剛才講的就是通俗的誤區和深刻的誤區,都能夠走出來,回到文化的本義上來。文化的本義已經是非常復雜了。但是我們如果一頭陷在那些淺薄的誤區和有西方人所制造的有一些誤區里邊,我們犯不著。我剛才講的淺薄誤區,我已經講到了啊,所謂知識啊,所謂名校啊,所謂文人形象,這比較淺薄的民間誤區。所謂深刻的誤區就是所謂的我們的文明沖突,在沖撞中要動用我們的遺產,然后要動用我們的權謀,這樣的一種思維方式,這我們也應該走出來。
余:那么走到什么樣的本位上來呢,就是牽扯到文化的本意了。這文化的本意,它的定義有200多種之多,我認為文化在它的嚴格意義上說起來,它是一種精神價值,在它的寬泛意義上講起來,它是一種生活方式。我們現在的文化人要做一個有大的思維的文化人,不要在非?,嵥榈牡胤较萋洹K赃@是文化的含義。那么在面對文化的時候的態度呢,我覺得也有幾點需要注意。第一個就是,我們一定要在和其他文明的對比當中來尋找我們曾經有過的優點和缺點,不要關起門來說大話。關起門來,關起門來說大話的時候呢,我們的文化是什么呢?歷史悠久,仔細一想,人家悠久,比我們悠久的文化還有,好多,比如伊拉克的文化,巴比倫文化,它非常成熟的時候,我們還在萌芽,你光講悠久。說他們勇敢,那么他們老在遠征,老在打仗,比我們勇敢。但是你走出去以后呢,有一些我們平常不注意的優勢卻被你注意了。比如一個例子,其他文明全死亡了,中華文明到今天還活著?;钕聛淼睦碛墒鞘裁矗勘热缥覀儚膩頉]有宗教極端主義,這個中庸之道在這方面也起了很好的作用了。還有,從秦漢以來的一種嚴格的管理制度,確實使中國很長時間處于保守和不自由的狀態,但是它使它產生了有序,而這個有序呢,又避免了人踩人,踩死人的這種無序狀態等等等等,還有很多,包括漢字,包括文本,我們現在去讀古文明的那種留下的文字,有很多連考古學家都讀不出來,不要說當地一般人民了。但我們現在看孔子、孟子的書,還是就像鄉下的外公寫給我們的信一樣,2500年我們才收到的信,那么親切,什么道理?這個就是中華文化的真正的奇跡。
余:但我們也有很多缺點啊,就需要在對比中來了解它,第二,我們在了解這些中國文化的時候,心態呢有沒有可能幽默一點,放松一點,不要過于地你死我活般的莊嚴,。第三,,最后的落腳點還落在創新,就是不管你過去多少美麗的篇章,如果不能在今天的世界上來完成我們的創新性的轉型的話,你就缺少生命力,缺少生命力。你在埃及的金字塔下,那么雄偉的金字塔下。你在幼發拉底河、底格里斯河邊的巴比倫文明的遺址,你都會產生這么一種感覺,人家都曾經偉大,甚至于曾經比我們還偉大過。我們不斷地傳揚過去的偉大,價值不是很大。因為我在伊拉克就遇到兩個伊拉克的,兩個伊拉克的宗教人士給我們講,實際上最偉大的國家,兩個,一個是我們伊拉克,第二是你們中國,我們是第二啊。但是我們到現在為止,還不和西方世界打交道,我們不屈服,所以下面這句話就是,現在偉大的只有一個了。伊拉克。但是你很難阻止人們眼光只看過去,不看現在,你很難阻止人們的眼光看今天的伊拉克啊。很難阻止我們的這個眼光嘛,一看到戰火紛飛,看到民不聊生,看到亂成一團,我曾經有過,有過一個小小的細節,就是要叫我們送點禮物給街頭的孩子。
我說,孩子,你沒有進過學校,所以這支筆對你沒用,但是我怎么才能讓你明白,你們的祖先是全世界最早創造文字的人。你們已經不會書寫,我說這支筆來自于在你們之后創造了甲骨文的那個民族的后代,過去需要獲得整理,過去需要用我們的方式去讓它重新振興一些優秀的東西。這里邊我很想用黑格爾的一句話來說對于我們過去的一種態度,黑格爾說,我們把手深入灰燼,說不定里邊還有余溫,我們對歷史遺產就是去觸摸歷史灰燼中的余溫,這個余溫和我們今天的溫度能夠互溫,互相溫暖的溫度,那才是有價值的,我們不要在灰燼上做太多太多的文章,拿了灰燼,覺得它了不得,那個灰燼,有的灰燼比我們還多,伊拉克。好了,謝謝大家。
主持人:非常感謝余秋雨先生今天呢給我們這樣一個演講,給我們講述了當今中國文化思維當中的一些誤區。那在這里呢,我也想聽您來評價一下新文化運動。因為最近呢,我們聽到很多人都在不停地說,對五四運動,對新文化運動要重新去評價。因為在他們看來,中國的傳統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或者說在某種程度上,是斷送或者是受到了負面的影響,在那一代文人的手中。
余:我的思維一直不落在這個時段,因為在新文化運動以前的中華文明已經衰落,而且已經嚴重衰落所以五四新文化運動,表達出這種對原來文化沉淀在那兒的這種狀態的憤怒啊,這個憤怒有正義的成分,這個憤怒有正義的成分。但是五四新文化運動有沒有帶來生命力呢?也不多,因為它已經被一種非常激進的一種政治社會意識所取代,所以它對,它也沒有真正喚醒文化本身的生命力,那個生命力已經不行了,所以我覺得一種不太有的生命力來批判一種更衰弱的生命力,講來講去,就是我覺得沒什么大的意思。謝謝。
主持人:如您所說,衰落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前,已經成為了一種現實。那為什么在今天,我們會聽到這樣一種聲音變得越來越強烈,就是認定了中國的傳統文化仿佛是斷送在了五四新文化運動當中呢?
余:中國就是這樣,中國整體上是一個中庸之道比較,比較完整的繼承,但是在,實踐在每一個過程當中都是很極端了,這個就是我覺得有點極端,文人總是比較極端了,所以我有的時候不太參與這些活動的非常重要的原因,你很少看到我參加這種爭論,這個價值不是很大。
主持人:好,謝謝余秋雨先生,謝謝。
雖然余先生呢是不在文化的細節上面鉆來鉆去,但是我們這邊有一個網友呢,還是要跟余先生討論一個關于余先生自己的細節性的問題。他的這個網友名字呢就叫我猜我猜我猜猜猜,他說呢,我聽說您是比較喜歡臺灣的一個娛樂節目,叫做《康熙來了》,而且呢您也曾經多次擔任各種文藝節目的嘉賓,比如說像《超級女聲》,聽說您還曾經給李宇春親自頒過獎。這樣的節目呢,其實在很多的中國文人看來都是不屑一顧的,認為一錢不值,沒有任何價值。所以想請您談談對于這些娛樂節目的看法,為什么您會和別人不一樣?而且呢這位網友還說,他特別喜歡小S,可是說實話,他也真的沒有辦法把您這樣一個文化人和大膽出位的小S聯系在一起。
余:《康熙來了》就是它普及了一種文化的可愛的特性,文化的可愛的特性,這一點了不起。我想我們在座的有的看了,有的可能不一定仔細地看了,我確實覺得了不起,這兩個主持人都有自己的優點。徐熙娣這個掌握分寸上,她其實是一種天賦。蔡康勇是我的朋友。所以,現在徐熙娣生孩子了,蔡康勇一個人主持,收視率就有點下降,這個沒辦法了。因為蔡康勇再可愛,他也比不過這個小S的可愛。我非常希望我們道貌岸然的文化人能夠承認自己的另外一個角色,就是我們都是普通人,我們也吃飯,我們也生氣,我們也發火,我們也有很多缺點,我們也在日常的街市間過日子,我們明明,我們的身份當中90%是普通人,為什么你在社會上的形象要掩蓋住這個身份呢?所以我覺得,我一點不掩蓋我對于這種娛樂節目的喜愛。那么至于給李宇春頒獎呢?那是另外一個意義了。你看,我在頒獎詞里面,我講了這番話,我覺得還是蠻重要的。我說,你沒有改變歌唱,你也沒有改變音樂,但是你改變了中國普通民眾表達自己審美愛好的方式,就改變了這種表達方式,中國需要,中國的普通老百姓,廣大民眾,不必要老是在無數的獎項和無數的專家點評的籠罩下來完成自己的審美。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我覺得像這樣的一些活動,她,我不認為她的演出就是經典,我承認,我說你沒有改變歌唱,但是你改變了一點,就是改變了中國人在表達審美選擇的方式上的那么一種特點,她表達出來了,這點應該肯定了。所以這點我覺得應該貼近社會,我是這樣的一個人,謝謝。
主持人:好,謝謝。
接下來呢,我知道我們在場的很多聽眾,也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想和余先生進行交流。
提問1:余老師好,子墨好,剛剛余老師提到一個地方劇種的問題,然后我是海南人。海南有一個傳統的劇種,就是瓊劇。據我知呢,就是它的那個鄉下的人很喜歡這個劇。但是經費,就是他們要請的話,費用很高,然后一年只能請個一兩次吧,這樣子的話,然后那個劇團就會也是沒有經費支持,這樣子他們就慢慢地衰落,我就想問一下,您是怎么樣看待這種就是因為經濟的問題而造成的這種衰落的?謝謝。
余:瓊劇的情況,我不是非常了解,所以我下面講的話,大概不能完全針對這個劇種,但是按照我的想法,就是地方劇種啊,它一定要投入到一個更新換代的過程當中,而不能大家長時間有一個政府養著它,其實不是這樣的,其實我覺得除了極少數被國際和國家確認為文化遺產的極少數的劇種,比如像昆劇,或者比如像京劇,那么一兩個劇種之外,其他都應該在觀眾的掌聲當中延續自己的生命,應該在觀眾自己的掌聲當中延續,這也是我支持日常的歌手評選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我們有一些地方劇種,包括有一些什么協會什么協會關注的藝術,往往出現這個情況,就是觀眾越來越少,地位越來越高,或者和觀眾也是用硬的方法來支撐的話,這不好。中國歷史上一直不是這樣,就是我們只有生生不息,才能獲得生命的前進,每個劇種都是如此。即使像我非常喜歡的昆曲,但是不能不承認,這是往日的美麗,這是祖父的歌聲。我們今天可以重睹芳華,但是我們不希望它普及于當今。這是歷史,文化都是如此。謝謝。
提問2:主持人好,嘉賓好。我想請問嘉賓一個問題,如果走出您剛才說的這些文化誤區之后,那么你覺得現在中國有哪些東西可以作為我們當前的文化圖像呢?為什么?謝謝。
余:這些年,其實文化圖像慢慢地營造的機制是在形成過程當中。比如我們的電影在國際市場上其實已經有一種比較好的勢頭,我們的有些音樂作品其實也不錯,音樂、繪畫和電影還是不錯,有一些,但問題是,在國內,我們現在的文化的消減機制超過了建設機制,這點我相信大家能夠知道,消減機制超過了建設機制。在這個情況下面呢,就是文人和文人之間的內耗機制呢,又使得大家很難合力,共同來做一個有關文化的中國夢,所以現在正叫做敲邊鼓了,就是這敲敲,有邊鼓聲,那敲敲,有邊鼓聲,所以就造成了這么大的遺憾。和經濟相比,和我們中國的整體社會生活的變化相比,文化落后了,我們的經濟全世界矚目,我們的家里的生活,社會生活,城市的建設,也是讓人覺得改天換地,日新月異,但文化,當然做起來比較難一點,但是確實沒有出現這樣的讓世界感到敬仰,讓全國感到溫暖的這樣的作品,或者這樣的藝術家。由于我們失去保護機制,我們失去仰望機制。中國這個時候很糟糕的事情,就是對文化創造者缺少保護機制和仰望機制,所以永遠地消減消減消減,所以結果就是正像你這位朋友講的了,就是我們現在,你要問我,現在我們能夠拿得出來的圖像是什么?很抱歉,很困難。你舉出來很多人來反對,你舉出來又很多人反對。那反對,你問反對人有什么圖像?那我們沒有,我們的任務就是反對。那么,到底該怎么樣,不知道,那么,最后大家都一致公認,中國永遠是一個圖像,四大發明。
余:我不認為這些東西都不好,四大發明當然很偉大,京劇也很好,功夫也很好,我不是認為它們不好。但是你想一想,能夠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感動全世界的東方圖像是什么,很難啊,真是很難。我們的任務很重。謝謝你。
主持人:謝謝。
提問3:余先生好,主持人好。首先謝謝余先生精彩的演講。我這里有一個問題請問余先生。面對滾滾而來的韓潮,我記得您曾經說過一句話,韓劇帶來了不一樣的歷史闡釋。那么請問是什么樣的,是什么樣的歷史闡釋不一樣的呢?
余:韓劇是這樣的,韓劇是,我覺得最值得我們中國人學習的是,它以一種,是一種產業化的運作,使一個并不太大的民族的文化變成了一個有國際影響的現實,經過一種文化產業化的運作,這是第一。第二,它為什么在中國能夠引起很大的轟動呢?當韓劇以一種比較市民化的、簡單的、真善美的東西,當它呈現的時候,大家又呼吸到一種有關藝術的簡單本源的一種氣息,當然我不認為它是非常了不起的、優秀的作品了。就這倒過來看到了我們這個問題,看到了我們的藝術上的一個問題。這兩個問題當中,更重要的是前面一個問題,就是有沒有可能通過產業化的運作方式使我們中國的文化很好地做出去,這一點非常重要。所以用這個方法給你回答,謝謝!
提問4:主持人好,余先生,您好,剛才您說的中國文化缺乏幽默感和輕松感。但是我想問一下,您覺得我們是缺乏幽默的文人和藝術家,還是缺乏這種培養藝術家的環境和土壤呢?就這個。謝謝。
余:這個肯定不完全是文人和藝術家,是整體氣氛。因為文人和藝術家呢,由于種種歷史原因,文人隊伍都搞不清,誰是文人,一個有博士學位的市委書記是文人嗎?應該是文人吧,但是他是官員,就文人這個概念就很小了,所以我對這個文人這個概念,在歷史轉型過程當中,寄的希望不高,因為他們現在也沒有社會影響力,他們日子也可能很可憐,他們很值得同情,所以不能對他們有太大的要求,對中國文人的幽默感不能寄予太多的希望。按照周谷城先生的說法,幽默是智慧的過剩,他用幽默的語言講了,就是一定是處于一種整體環境比較愉快,愉快不見得一定是富裕了,就是心情比較愉快,智能比較充分地散發,而沒有散發得,完全散發掉的時候,它有一種特殊的消耗,這是比較愉快的一件事情了,就能夠自嘲,能夠有另外一副眼鏡,這個是我覺得是個民族意識的問題,我們的整個民族需要提升幽默感,幽默感其實更多的是對,第一,對任何事情跳開一步看,而不要扎在這個過程當中。第二,敢于自嘲,第三呢就是,你用,總是用仰視的眼光來看待歷史,和尋找自己…,你有的時候換成平視和俯視,這是幽默的心態,謝謝。
主持人:謝謝。謝謝余秋雨先生今天和我們做的溝通和交流。那最后呢我想請您用一兩句非常簡單的話再回答我們最后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我們能夠走出您剛才所談的這種種文化思維上的誤區,那么中國文化,它在未來的生命力到底是什么?
余:中國文化的生命力在于一個復雜的時世當中而用一種中庸之道的一種理性精神來非常合理地解決我們遇到的所有的危機,這是中華文化的生命力。為什么只剩下了中華文明一個還活著,其他文明都死亡了?希臘文明還活著,但是它不是復活在自己本土,在異地復活,在本土一直活著的中華文明,也就是說它具有充分的處理危機的能力,我覺得它的本身的核心是一種不走極端的理性主義,使中華民族回避了很多很多的麻煩。這是一個。再另外一方面呢,我覺得文化界要明白一點就是文化不是一種職業,文化是一種素質和人格。謝謝你。
主持人:好,非常感謝余秋雨先生。
我記得余秋雨先生在《文化苦旅》當中呢曾經寫過一段話,我非常希望能夠用這段話來作為我們今天這個節目的結尾。在這里呢,我也想和大家來共同地重新溫習這段話。當時余先生是這么說的,他說,我無法不老,但我還有可能年輕,我不敢對于我們過于龐大的文化有什么祝祈,卻希望自己筆下的文字能有一種苦澀后的回味,焦灼后的會心,冥思后的放松,蒼老后的年輕。我想余秋雨先生今天給我們進行的這樣一場演講,其實就帶給了我們這樣的思考,這樣的回味,因為正像余先生自己,剛才他說的那樣,文化,它不是用來謀生的,它不是一種職業,它是一種人格,是一種素養。好了,再一次感謝余秋雨先生今天來到《世紀大講堂》,也感謝今天我們在座的北京大學的各位老師和同學們。下周同一時間,《世紀大講堂》,我們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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