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國產大片少了什么
觀賞國產大片,為何總讓人感到某種不快、遺憾、迷惑或是缺失?正是文化精神的缺失,創造活力的低迷,現實題材的缺位,使我們應該深思如何讓延續了五千年燦爛輝煌的中華傳統文化推陳出新、煥發生機,向世界亮出自己的民族旗幟
王 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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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論壇》 ( 2007-04-15 第八期 )
近年來,作為我國文化產業支柱的電影業迅猛發展,收獲了諸多的成功和喜悅。就拿去年來說,電影產品尤其是大片的數量之多、收益之好為歷年之最,國產電影票房份額繼續領先進口電影,內地總票房達到26.2億人民幣。應當說,國產大片為推動中國電影產業化、推動中國電影走向世界和未來,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歷史性成就。
然而,盡管如此,人們對大片的議論卻從未間斷,對大片的思考依然在繼續。當下來看,我們的國產大片有著與國際接軌的電影制作和投資意識,有著陣容強大的明星班底,有著毫不遜色的宣傳攻勢和包裝技巧,也更加具備了諸多電影的元素和藝術含量,總之,似乎是別人具有的我們都有了。但是,這些獲得了高票房的國產大片真的具有了抵抗好萊塢、與世界電影對話的能力了嗎?觀賞我們的大片,為何總讓人感到某種不快、遺憾、迷惑或是缺失?我們的大片究竟少了什么?
文化精神的缺失
從根本上講,電影是文化的一種載體,無論任何的電影產品,在它種種的表達與評說背后,在進行審美的娛樂和賺取票房的同時,都無法回避對于特定思想觀念的張揚推崇、對于民族及人類文化精神的探索追求。文化精神,是任何文化產品的靈魂,它體現的是人類永不衰竭的生命的追尋和攀登,是人們賴以生息的價值依托。
當然,今天的人們不會再用傳統的意識形態功能去苛求和評說大片,當下的文化環境也最大程度地體現了多元與包容,但即便這樣,人們也愈來愈無法容忍近年來國產大片在文化內容上表現出的空洞乏味、單調和蒼白。從《無極》、《夜宴》到《滿城盡帶黃金甲》,這些耗資巨大、包裝奢華的大片都給了我們什么?——講述著不倫不類、荒誕不經的故事碎片,展示著赤裸裸、血淋淋的宮廷政變以及殘暴、陰謀、虛偽、扭曲、人性淪喪……。我們信誓旦旦、志在推向全球的國產大片就一定要表現這般的東方文化與文明?在富麗堂皇的浮華外殼下面,究竟存有多少值得回味、富有活力的思想和品質?
也許,有人對此不以為然,電影嘛,就是圖個好看。的確如此,可是,十分強調娛樂和好看的好萊塢電影卻并非這樣。近些年美國的好萊塢大片熱銷全球,在賺取高額票房的同時,往往以宏大的敘事、細膩的風格、深度的思考彰顯某種大片的風范。不得不承認,美國人在娛樂與審美中一刻也沒有忘記宣揚“美國式”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念和精神取向,諸如自由、正義、愛情、愛國主義、犧牲精神,也包括生命的尊嚴、人性的拷問等等,在受眾感到熱鬧、刺激、過癮的文化享受中,美國大片的教育功能實際上已潛移默化地實現了。同樣是商業化的運作,美國、法國包括韓國、日本等所取得的成功經驗早已有目共睹。所以,在我們需要學習好萊塢嫻熟的制作本領之外,其實更應該學習一下他們的文化意識,包括應該澄清某種認識上的誤區:那些閃爍著熠熠光輝的思想信念、價值情操絕不獨獨屬于美國、屬于西方,文化的追求及其成果是沒有國界的,在世界各個不同的民族和國家那里,都會有著相似的文化因子與豐厚積淀。所以,在文化交流日益深廣的今天,那種所謂的美國文化的入侵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當一些美國人統統把這些視為己有、貼上美國標簽的時候我們一味地默認,甚至拱手相讓、自甘卑微!我們中華民族有著人類漫長而輝煌的文化,同樣也有著可與任何文化比肩的豐碩與偉岸、堅韌與頑強、慷慨與激昂,面對這片流經我們民族血脈深處的文化資源,我們的藝術家卻一味沉迷于“戲說”的宮廷戲、模式化的“權力爭斗”之中,為票房而票房、為特色而特色,藝術想象力膚淺而蒼白,學其皮毛而棄其根本,與別人的差距究竟在何處,已經不言自明。
創造活力的低迷
藝術的生命源于創造。任何一部作品的成功離不開豐富的創造力,離不開藝術的超越和創新。如果以此角度加以考察,同樣可以看到大片所表露出的問題與憂患,如同一些人士指出的:大腕們正在不停地復制自己。其實,何止是復制?陳凱歌從《黃土地》、《孩子王》、《霸王別姬》到《無極》,張藝謀從《紅高粱》、《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我的父親母親》、《英雄》到《滿城盡帶黃金甲》,其實已經顯示出了大腕們創造活力的衰退與低迷。
以《滿城盡帶黃金甲》為例。除了形式上的鋪張炫耀,影片幾乎沒有給人們帶來多少新意和驚喜,不僅沒有藝術的明顯突破,反而讓有限的故事一次次淹沒在奢華的裝潢、絢麗的場景、金銀軍團的殺戮之中,令人失望。影片將經典的《雷雨》幾乎原封不動地搬到了宮廷王室,似乎如此地渲染就能更好地揭示作品的思想內涵,然而,豈不知這恰恰與原作的立意背道而馳,也大大削弱了原作犀利的批判鋒芒。
不可否認,在一個文化共享的時代,任何題材的改編甚至套用都好像變得輕而易舉,然而,以往任何的作品和文化資源都有一個重新闡釋和創造的問題,任何的借用和拿來都應在新的文化語境、新的思維結構中發掘、提升、賦予新意、為我所用。美國這個文化資源薄弱的國家之所以把對世界文化資源的開發做得有聲有色,一個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們顯示出了充沛的藝術創新與再造的能力。由《夜宴》到《黃金甲》,國產大片的藝術短視、創造活力不足,尤其是編劇環節的嚴重滯后再一次凸顯出來。如果這種疲軟的局面得不到有效扭轉,那么,我們來之不易的票房效應又將能維持多久?
現實題材的缺位
比較而言,近些年國產大片似乎離現實的題材(包括歷史現實和當下民生)愈來愈遠。那些人們耳熟能詳的文化瑰寶,那些散落在過往煙塵中的歷史珍珠,那些執著于艱辛苦難中的現實民生,為何沒能引起藝術家充分的關注和發掘?
與此相聯系,近期電影界還出現了一個很有意味的現象。與國產大片叫座不叫好,并且在國際獎項上全軍覆沒、顆粒無收相對照,一些名聲不夠大、牌子不夠硬的導演及其作品卻接連摘取了國際大獎:先是賈樟柯的《三峽好人》在2006年威尼斯電影節上獲得最高獎金獅獎;后是王全安的《圖雅的婚事》奪得2007年度柏林國際電影節最高獎金熊獎。在商業片走紅、奢華風興盛的今天,這兩部關注社會底層,反映百姓冷暖,探索現實倫理、愛情、人性的獲獎作品,無疑給我們送來了一陣清風,帶來了一份凝重。人們需要什么樣的電影?什么樣的電影算是好電影?其實,無論東方西方,這是人類帶有某種共性的探索和追問,有著彼此通融、彼此觸動的感染和價值標尺。與國外藝術作品對現實題材的開發相比,我們無論在民族、國家、民生方面,還是在戰爭、歷史以及人類性的題材方面,差距同樣甚遠。
在此,筆者借用別人的一段話結束全文:全球化的浪潮風起云涌,這是時代的現實圖景。如何讓延續了五千年燦爛輝煌的中華傳統文化推陳出新、煥發生機,如何接續傳統文化傳承的這根千年文脈,向世界亮出自己的民族旗幟,這將是我們面對的一個永恒的話題。
(作者系中共山東省委黨校教授)
《人民論壇》 ( 2007-04-15 第八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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