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羅那的建筑大師高迪建造的著名建筑米拉公寓,外觀曲曲折折,很像綿延不斷的海岸線,也很像海上某種叫不出名的怪物,從頭到腳都是凹凸不平的曲線,矗立在巴塞羅那街頭很叫人驚嘆,整個建筑由許多根巨石支撐,很像海盤星的腳,但是有一只腳越出到了人行道上,結(jié)果市政府認(rèn)為這樣有一點過火了,要求把這一部分截去,還上訴到了法庭,但是高迪稱,如果把這只腳截去,必須在截肢部分立一塊牌子,寫明截肢的理由,最終還是市政府妥協(xié),保留了這只偉大的腳。
這件事反映了這樣一個事實,外國人做事實在是沒有規(guī)矩。別說那只腳已經(jīng)到了人行道上,就算不到人行道,那也是超過了建筑紅線的。超過規(guī)劃建筑紅線的都是必須拆除的,我們的規(guī)劃師的電腦效果圖里從來是不能容忍這樣的違章建筑存在的,一定得有一個人,提著油漆桶走到那里,用大刷子蘸上紅漆,刷刷刷刷刷,寫上一個大大地“拆”字,再劃上一個紅圈,這才足以平掉心中的惡氣。
我研究過很多墻上寫的“拆”字,發(fā)現(xiàn)寫的人固然不同,有的是規(guī)劃部門的公職人員,有的是鄉(xiāng)里的干部,有的是專門找來寫“拆”字的,用得刷子和紅漆也不一樣,但是都有一點異曲同工,那就是這個“拆”字寫得都很不講書法效果,不管美觀不美觀,只管震撼不震撼,一句話,都顯得相當(dāng)暴力。我沒有在墻上寫過這個字,不過我猜想寫這個字的時候肯定是很過癮的。不考慮書法效果是因為,過不了多久,這個字和承載這個字的建筑物都會在推土機的強力一擊下轟然倒塌,所以就算換了我這樣一個喜歡把每個字寫好的人,也不會在這個馬上就要消失的字上下功夫,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有些人寫的“批準(zhǔn)、同意、準(zhǔn)報”幾個字常常有超越書法家墨寶的水平。
再回過頭來說外國人做事沒規(guī)矩,蓋個房子還有腳,你看我們新建成的居民小區(qū),那才叫整齊劃一,沒有誰家的和我家的房子不一樣的,誰也沒有越過那條天知道在哪里的紅線一步。不過有件事很奇怪,不按規(guī)矩來蓋房子的高迪,成就了巴塞羅那百年不衰的城市風(fēng)格,到現(xiàn)在還有許多有錢的中國人前去贊美、送錢。按規(guī)矩建設(shè)的中國人,蓋出來的鴿子籠絕對不會超過百年,也許下一屆政府就會讓你拆掉,原因一會兒再說,先說句題外話,好多人欣賞的不得了的林語堂說過:請中國廚子,住西洋房子,娶日本太太,那是人生幸事。傅丹林說,有一天中國建筑師能在世界上享有中國廚師一般的美譽,死也瞑目了。中國的建筑師們,我學(xué)學(xué)朱軍,給你準(zhǔn)備有面巾用。
你問市政府要截肢的理由,在中國人看來都是無理取鬧,因為你超過了建筑紅線,因為你擋住了領(lǐng)導(dǎo)的光線,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你的房子進入了某位投資商的視線。一個文件,一張通告,大廣播用車?yán)慌埽顓柡Φ氖且粋€斗大的“拆”字一寫,你家的老宅子的命運就到頭了。不管你到規(guī)劃局哭也好,到市委門口坐也罷,或者最后你躺在屋里的床上聽著外面的推土機轟轟作響,最終你的老宅還是要成為一片瓦礫,然后代之以一棟高樓,你陰魂不散在那片地上飄蕩,看到很多有錢的人用鈔票買了去(當(dāng)然比賠給你的多好多倍),你也不可能去把他們掐死。有一回我坐車路過新華街,那時候正拆解放路南邊的房子,規(guī)劃、城管、公安的人一大堆,都是穿著制服——現(xiàn)在我想明白了一個詞的意思,制服制服,就是要制得你服服貼貼。還有推土機若干臺,特警N名(N大于三十),正在那里忙活,這時候車上一位老太太發(fā)話了:“可不敢跟政府對著干,誰也頂不住!”果然,那里的人們誰也沒有頂住,安居樂業(yè)的夢從此需要重新開做,睡都沒地兒睡了,夢又從何做起呢?
再補充一句吧,建筑大師高迪最后在巴塞羅那街頭被電車撞倒,那時他為籌建圣家族大教堂而窮困潦倒,在他臨死的那一刻,他拒絕到更好的醫(yī)院治療,他說他想和窮人死在一起。
建筑大師高迪,中央十套人物欄目大前天播出。
風(fēng)鳥 04/03/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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