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主義批判的若干問題(上)
吳剛捧出桂花酒
——題引
謹以此文紀念列寧誕辰一百五十周年
楔子
(一)
只有當一個民族用自己的語言掌握了一門科學的時候,我們才能說這門科學屬于這個民族了。(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
(二)
馬克思的功績就在于,他和“今天在德國知識界發號施令的、憤懣的、自負的、平庸的模仿者們”相反,第一個把已經被遺忘的辯證方法、它和黑格爾辯證法的聯系以及差別重新提到人們面前,同時在《資本論》中把這個方法應用到一種經驗科學即政治經濟學的事實上去。他獲得了成功,以致德國現代的經濟學派只是由于借口批判馬克思而抄襲馬克思(還常常抄襲錯),才勝過了庸俗的自由貿易派。(恩格斯:《自然辯證法》)
(三)
我對一切抽象的推理很不習慣……我常常必須先尋找歷史根據。(恩格斯:《1858年4月9日致馬克思》)
(四)
除了一般理論上的闡述,我還根據從來沒有被利用過的官方材料非常詳盡地敘述了英國農業和工業無產階級最近20年的狀況,以及愛爾蘭的狀況。您從一開始就會了解,我只不過是把所有這一切當作令人信服的證據。(馬克思:《1867年4月30日致齊格弗里德·邁耶爾》)
(五)
馬克思提出一種新的說明歷史的方法,這方法便奠定了他和恩格斯的歷史著作的基礎……對于一個事實人們還很少注意,馬克思不是用公理、定理、系統論學說和輔助定理的理論形式來闡述自己的說明歷史的方法;他只把這種方法(歷史方法)當作研究的工具,用簡練的語言表述這一方法并在實踐中加以檢驗……資產階級歷史學家和哲學家認為馬克思的方法是魔鬼的邪惡產物,正因為它引導馬克思去發現了階級斗爭這個歷史的強大動力的理論。(拉法格:《拉法格文選》)
(六)
如果要問馬克思在科學中究竟實行了怎樣的變革,我們必須說,也許馬克思對科學什么也沒有做,只是在歷史方面做出些有價值的東西。由此,馬克思對科學本身產生深遠影響和巨大的示范作用。馬克思沒有想要躋身偉大科學家行列,但由于這種不凡的工作成就,使他竟能夠成為19世紀乃至在今后很長一段時期內最為偉大的科學家。例如,馬克思堪稱是一位他那個時代的最為偉大的數理經濟學家。人們習慣說由于能夠捕捉歷史進程的邏輯,歷史分析對于經濟理論通常極具價值,但對于馬克思,我們還必須進一步指明這個工作的依據和性質:只有唯物主義,從而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才能根本制止住數學工具在知識邏輯形式方面的濫用。(本書作者)
(七)
數學家的錯誤也就在于,他們沒有想一想這些公理是怎樣進入人的頭腦的……但是數學公理不能靠推論證明這件事,還不能證明公理不具有像形狀、顏色、重量或熱量這樣一些物體的性質……只有靠經驗才能暴露……我們只能判明為經驗所證明了的事實,并從中得出邏輯的結論……非歐幾何學,——它的全部命題是相互聯系在一起并且經過嚴密的推論而得出的,它的定理是同2000年來一直被認為絕對真理的歐幾里德幾何學的定理完全對立的,——是人腦的邏輯的令人驚異的表現。然而,根據這一點來說,資本主義社會(它是一個活生生的現實,而不是單純的意識上的虛構)可以看作這個邏輯的強有力的證明。這個社會成員被分為敵對的階級;對雇傭工人進行慘無人道的剝削、工人的貧困隨著他們所生產的財富的增長而增長;在物產豐裕中引起饑餓的生產過剩的危機;飽食暖衣的懶漢受到阿諛逢迎的贊揚而受貧困之累的生產者被人輕視,道德、宗教、哲學和科學把社會的無政府狀態說成是理所當然的;普選權把政權交給資產階級的少數;總之,在文明的物質構造和思想構造中的一切都向人類的理性挑戰,然而這一切都是同完美無缺的連貫性相聯系的,一切的不正義都可以用精確的數學從財產權中引出來,這財產權容許資本家有權盜竊雇傭工人所創造的剩余價值。(拉法格:《拉法格文選》)
辯證法工作原像問題
【題注】辯證法指示者歷史批判科學規定也。因此,以下的論題多少令一般的讀者感覺莫名其妙,其可能遇見的問題是:(1)表達上迥然異于常見敘述形式;(2)按照常理,理解辯證法的一個重的途徑是先解讀德國古典哲學,次之是在《資本論》的辯證邏輯上下功夫,爾后結合馬克思經濟學“某些原理”來印證這一邏輯力量,而能寫出一定新意,但作者恰恰沒有這樣做;(3)思維和表達嚴重“不經濟”:把多個主題置于同一個空間,導致論點流變,行文倒好似未經琢磨的工作草稿。結果自然是,“原像”不僅支離破碎,而且更加晦暗不明。這些指責在有了本書對歷史研究性質的經濟學“總說”(即本書的“寫在前面”)之后應大為緩解,畢竟,從舊的語境中走出不是一件易事。單就語言而論,辯證法是被譯介過來的思想,在工作用語上,革新的對象依然是它的“體”(歷史),而非“用”層次。它在原始的形態上是無法被“翻譯”的,只能在轉義中獲得中華對接。所謂原像問題,并非文獻學梳理或評估,實為工作方式轉化,于是有了關于“政治經濟學的中國語境”批判性考察。然則,這里絕不是尋找什么辯證法的“漢語詞匯”,也不是借由引言式的感言抒發“漢學思想”,而實在是體現一種“工作吁求”。即是說,如果通過這一番考察,我們恰恰提供不出一個適當的概括力強的辯證法工作定義,那么恰好就說明它從來也不僅僅是一個“在那里”的問題,要想理解把握,還須有一個“從這里”的問題。所謂“從這里”,實際就是以“本土”(中國學者,尤其越來越年輕的中國哲人和經濟學人)的眼光來具體審視和運用好它的問題。如此,以下交流和商榷亦就富有了工作針對性,這鋪墊好了從正面闡述中華科學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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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指明:“社會主義自從成為科學以來,就要求人們把它當做科學看待,就是說,要求人們去研究它。”【注:《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1995,第636頁。】
馬克思亦如此強調,“‘博學社會主義這個詞’——還從來沒有人使用過。‘科學社會主義’也只是為了與空想社會主義相對立才使用,因為空想社會主義力圖用新的幻想欺蒙人民,而不是僅僅運用自己的知識去探討人民自己進行的社會運動。”【注:《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2009,第407頁。】
套用恩格斯的話,不成熟的理論是同不成熟的社會主義生產狀況、不成熟的階級實踐狀況相適應的,從而也就有了人們對于辯證法的種種誤見產生,傾向不從歷史,卻從這樣或那樣的“學理”來試圖重新定義馬克思的范疇或篡改他的工作用語的實質內涵。我們必須承認,重新梳理原本是必要的,甚至對馬克思主義本身也要依循民族歷史內涵的不同以及時代的發展,予以重估;但同時需要防范這一點:離開歷史講述馬克思和離開歷史、離開馬克思講述所謂的批判科學。而借“不同理解”“大力發展”旗號,將已有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一棍子打死,則是孰可忍、不可忍,孰可行、不可行的事體!因此,馬克思在《剩余價值理論》中希望做而未做成的工作——社會主義批判,遲至今日的時代做出,是富有深刻的理論涵養和實踐含意的。即使從邏輯角度看,辯證法亦不是歷史的科學的公式,之所以如此,歷史的實存規定使然;必須將之同時作為實踐的邏輯看待,免除形而上的認識論(即知識論)懷抱中的邏輯學幻想,堅定實踐化的認識批判道路。中國社會主義實踐之成功推行則使得這一行動日益成為理論工作的直接組成。
【社會主義批判注:“按照我的寫作計劃,社會主義的和共產主義的著作家都不包括在歷史的評論之內。”(《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卷,2004,第417頁)】
(一)
這里所討論的是學科基礎的工作尋求問題。關于政治經濟學的學科方法,馬克思一直談論的是與歷史唯物主義發生學工作邏輯匹配的“我的辯證方法”。二版跋中,馬克思講明:“我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說明了我的方法的唯物主義基礎。”馬克思之后的馬克思主義發展集中在思想認識領域內的成就,促成一門新學科:馬克思主義方法論科學。這是在和資產階級解釋學——把科學哲學用于經濟構造所形成的分析技藝(方法工具、技術)——作斗爭中逐漸形成的。尋求認識論的根源,科學揭露發生背景,查明發展過程,進而宣明社會主義批判工作實質,是其全部根據;這是對“唯物主義基礎”予以肯定的理論實踐過程。二版跋的論斷講清楚了方法的來源和性質:(1)它是客觀邏輯產物;(2)在性質上,是作為工作批判邏輯當代根據和認識的能動性范疇;歸根結底,方法是歷史和思想統一形態。例如,研究方法作為歷史研究的思想工具,乃是實現了“研究扣于歷史”(規定),而敘述方法作為理論的內在表現,乃是實現了“敘述扣于邏輯”(規定);兩者形態上的差異,恰恰是歷史和思想結合狀態的分野使然,一方為方法的本體活動,一方為方法活動的實在表現。因此在這里,講明科學闡述方法的前提是對歷史研究方法的本體性質進行說明。
首先,學科方法和工作邏輯形式相互之間既是內容和形式,也是“歷史的方法”(行動本體)和“邏輯的方法”(理論認識)的關系。說“邏輯”不過是“歷史”,這樣的判斷也正是講的上述工作關系。二者的結合規定了方法論實踐的路線,即如何由方法論導引認識論,不像先前所做的那樣,恰恰是相反。如從歷史、理論、應用的認識三分法出發,門格爾遇見難題,理論、歷史以至于理論、方法被完全地相互隔開了。可見,在方法論論戰中,歷史學派盡管落敗了,但這不是它的根本軟肋。馬克思指明,超越門格爾式的認識難題,解決方案是實踐域的,即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它進一步工作超越熊彼特的實踐三分法:彼此分割開的歷史、統計、理論。立足歷史實踐域,馬克思將這些元素作為相互構成的認識組件,規劃為統一性工作環節,標識為進行本體論批判的實踐邏輯。通過和借助它們,馬克思恢復了方法論實踐活動,還原出歷史本原。理解和實踐這些核心構件的思想工具則是價值論。
其次,歷史方法是將歷史轉換成科學的本體邏輯,無疑就是學科搜尋路徑的“歷史的工作邏輯”。它和實在的工作內容相對應,決定采取怎樣的邏輯實體材料。如范疇的生產與范疇的批判是政治經濟學特有的學科邏輯,背后的實質規定在于歷史的方法本體規定內置其中。人們不能思識它,反而誤解它,在于根本忽略方法論實踐規定的存在性!
【注:馬克思抱怨:“人們對《資本論》中應用的方法理解得很差。”因為當中充滿著對于“方法”的誤解。馬克思指責了德國歷史學派的理論無能:“他們不能把在科學上無能為力的感覺完全壓制下去,他們不安地意識到,他們必須在一個實際上不熟悉的領域內
其又在于完全不懂得歷史是什么、方法是什么。而不懂得這些,也就不可能真正懂得馬克思的工作。如此,馬克思在工作中經常保持沉默,對資產階級的誤解保持著沉默。這是歷史的沉默,也是歷史的不沉默,它向行動和實踐攤開。歷史的黨性是客觀批判,遵循客觀事物自身的發展道路。所以,馬克思總是從對手的工作場境中還擊對手,喜歡以對手掌握了的材料來整理出對手的思想認識,進一步整理出批判工作的軌跡。
再次,對馬克思而言,他并不試圖從先驅者那里找出任何的主觀偏見,沒有試圖發現任何的“好的抽象”與“壞的抽象”之分。馬克思或許認為從來不存在這種分別,委實看它們能否切近批判對象,以及是否更符合于作者身處的時代發展。資產階級在經濟形式分析上的沉默,通俗明白地說,即是對批判行動保持工作緘默。從而,資產階級經濟學家使形式規定直接附著在實體材料上,以致一股腦塞進永恒性質“內容”中。為此而普遍留戀于簡單商品生產占有(權)規律。非批判的理解活動被“理解”為實證主義,從經驗實證主義到科學實證主義,版本不斷升級!這是資產階級所謂的自我批判——“自我認識論批判”,既說這樣能通達社會主義批判。但這要算是最富虔誠性的工作謊言。資產階級科學開歷史倒車,把批判拉回到一勞永逸的理論場境,滿足外表上的完善形式,滿足經濟構筑術。以這個標準衡量,邏輯操作從來是對歷史操作的工作免除。一個進步的做法是用“認識互譯”替換“物象顛倒”。如進步人士科恩自告奮勇地提供了語義公式(他聲稱它們是在馬克思的文本中被“發現”的,其實是被“生硬創造”出來的):“物質的”=“人”和“單純的”與“真正的”,以及“社會的”=“歷史的”和“經濟的”,如此等等。科恩這樣說:“人們熟悉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區分,在馬克思那里,是自然和社會之間一組對照中的一個……這些對照和識別的要點是,社會的物質或內容是自然,其形式是社會形式。”如此發現導致了他的指責:“評論者卻沒有談及怎樣常常使用‘物質的’作為‘社會的’和‘形式的’反義詞,‘自然的’怎樣歸入與‘社會的’相對的‘物質的’,以及被描述為物質的東西怎樣也被看作某種形式的‘內容’。”【注:科恩:《卡爾·馬克思的歷史理論——一種辯護》,段忠橋譯,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第119頁。】
這是對實際的批判工作進行有意遮掩的“科學做法”和“分析活動”,因為它胡亂界說“生長”,完全遮蔽了實體的發展規定性。在此種境遇下,即使馬克思本人也不得不打破沉默,不能無限期妥協下去,而要講明:歷史是科學之實存規定,向科學主義的潮流大喝一聲:站住!不能在實體-形式中設置界限,胡亂建立聯系;不能任意解說歷史的實存規定;不能像資產階級學者,“一談到任何一種科學,總是說得神乎其神,好像科學不是地上而是天上產生的東西”,而實際上,“任何科學,不論拿哪一門來說,都是由于社會的需要或社會階級的需要而產生的。”【注:布哈林:《歷史唯物主義理論(馬克思主義社會學通俗教材)》,余大章等譯,人民出版社,1983,第1頁。】
由于把敘述的方法當作“狹義的方法”,在這中間,只是“馬克思沉默”超越了“資產階級沉默”,它越過后者形成一種特有的工作的沉默和不沉默,即揭穿階級利益代言人身份,徹底扭轉為歷史代言的工作身份。這樣一來,亦使得資產者的沉默或不沉默獲得“新生”,使其在對應的歷史材料中被賦以生命力。
總之,馬克思認為,由于歷史方法的客觀性,歷史沉默是科學本身所允許的,甚至是必須的,是范疇生產這一特殊工作的內在邏輯。以歷史行動本體為研究方法的規定展開批判,從而保證了工作客觀性,保持了本體-實體-形式運動中的范疇生產的純潔性。這里,就像馬克思講的科學上的誠實,歷史的實在性正在于:“使實際的資產者最深切地感到資本主義社會充滿矛盾的運動的,是現代工業所經歷的周期循環的各個變動,而這種變動的頂點就是普遍危機……由于它的舞臺的廣闊和它的作用的強烈,它甚至會把辯證法灌進新的神圣普魯士德意志帝國的暴發戶們的頭腦里去。”【注:《資本論》第1卷,2004,第23頁。】
人們不把方法(論)本體即辯證法說成是歷史的方法,相反地,直接說成是邏輯的方法,目的是拒絕研究方法(這是方法論的“主體”)的工作領導性,進而根本拒絕探求科學方法“如何來”的問題。說到底,他們不懂什么是歷史。歷史對范疇生產來說是本根的規定,本身并不是什么本體范疇,乃是具體發展過程。就是說,這個所在并沒有知識論構筑。由于民族用語習慣的差異,使得這個問題的復雜性可能空前加大,增加了認識糾偏的工作難度。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就人類所得到的正確認識和錯誤認識往往是一樣多這一點而言,人類認識在正確和錯誤方面形影相隨,亦步亦趨,它們結伴而行。歷史方法(行動本體)=辯證法。盡管這樣的講法似乎沒有“邏輯力量”,但卻有“事實力量”,是事實的實存。因此為了反擊這一點,米海洛夫斯基先生要精心準備下列辯詞:
馬克思在哪一部著作中敘述了自己的唯物主義歷史觀呢?他的《資本論》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把邏輯力量同淵博學識、同對全部經濟學文獻和有關事實的細心研究結合起來的范例……他翻遍了數量驚人的實際材料,一部分用來論證,一部分用來說明他的經濟理論。如果說他創立了“嶄新的”歷史過程觀,用新的觀點說明了人類的全部過去,總結了至今有過的一切歷史哲學理論,那他當然會同樣竭盡心力地做到這一點的,也就是說,他會真正重新審查并批判地分析一切關于歷史過程的著名理論,研究世界歷史的大量事實。同達爾文比較一下……就會更加確信這種看法。達爾文的全部著作是什么呢?就是把堆積如山的實際材料總結為幾點概括性的、彼此緊相聯系的思想。馬克思的相稱著作究竟在哪里呢?這樣的著作是沒有的。不僅馬克思沒有這樣的著作,而且在全部馬克思主義文獻中也沒有這樣的著作,雖然這種文獻數量很大,傳播很廣。
這種辯詞試圖實現常識知識和科學知識的硬性統一,完結一種認識論生產。“‘本書的最終目的就是揭示現代社會的發展規律{原文是經濟運動規律}’……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就是這樣評論的。”“為了弄清這些問題,我們且先從《資本論》的同一序言中再引一句話,這句話就在上述那句話的稍后幾行。馬克思說:‘我的觀點是:社會經濟形態的發展是一種自然歷史過程。’”“只要把序言里引來的這兩句話簡單地對照一下,就可以看出《資本論》的基本思想就在于此,而這個思想,正像我們聽說的那樣,是以罕見的邏輯力量嚴格地堅持了的……說的只是一個‘社會經濟形態’,即資本主義社會經濟形態,也就是他說的,他研究的只是這個形態而不是別的形態的發展規律……馬克思得出他的結論的方法……像我們剛才聽到米海洛夫斯基先生所說的那樣,就是‘對有關事實的細心研究’。”那么,“馬克思究竟是怎樣得出這個基本思想的呢?他做到這一點所用的方法,就是從社會生活的各種領域中劃分出經濟領域,從一切社會關系中劃分出生產關系,即決定其余一切關系的基本的原始的關系……這個假設之所以第一次使科學的社會學的出現成為可能,還由于只有把社會關系歸結于生產關系……”【注:《列寧專題文集:論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2009,第154-161頁。】
接下去的話是我們所熟知的那些。對于此種不懷好意,列寧的回擊總是十分地犀利有力!
(三)
歷史的方法在于撤除本體論:概念、理念、純然的邏輯推理。
【注:中國的本體論可曰道論。單一個“道”字,已然擊破了形而上學的束縛。本原規定的道,實非玄虛之物或反向的實在孤立之物,實指歷史之道而言,又暗合歷史的各種道數的多重和多樣,充滿變數。而道論的歷代追求,則可看作中國背景下之特殊知識論和認識論。】
無論辯證唯物主義或歷史唯物主義均如此作為。歷史規定即在于不擁有任何一種的本體的邏輯理論。這可以顯見:以方法論替換本體論,究竟會有什么意義?乃是制止認識論至上主義。列寧說米海洛夫斯基過分依靠了“邏輯力量”,很可能是,他把馬克思作品中蘊藏的巨大的革命性力量僅歸結到可得出魔力般的邏輯(所謂思想知識)的層面。但如果是這樣,人們會很快地陷入彼此交纏著的語義的各種泥潭。
【注:在新時代,“當有學者把MEGA2和馬克思學分別作為文本和學術標準在學術界推廣時,這一點尤其清晰。”“是否存在足以在根本上影響馬克思解釋的新文獻?”“邏輯上,如果真的還存在著顛覆既有解釋的新文獻,那么《共產黨宣言》以來的歷史將是一個笑話。”所以,“它們在根本上都不是文本問題,而是政治問題……當代公認的那些對理論和現實具有沖擊力的研究,到底有多少是基于MEGA2解讀做出的?不論其在實踐上的發展,僅就馬克思主義在20世紀西方知識中的表現來說,從開辟新道路的盧卡奇、葛蘭西,到法蘭克福學派,再到英國馬克思主義理論,所有這些理論上的進展,哪一項是MEGA2的貢獻呢。或許,有人仍然會指出這里的列舉忽視了西方馬克思學。對此……反問一句,事實又如何呢?對于今天的中國學術界來說,MEGA2可能是治療學術軟骨癥的最后補藥……這是一劑中國人體質消化不了的補藥。”(胡大平:《回到恩格斯——文本、理論和解讀政治學》,江蘇人民出版社,2011,第73-75頁)】
于是乎,列寧說政治經濟學批判意義上的“歷史”就是生產關系時,立即遭到誤解。
【注:例如,人們進行這樣的誤判:“列寧在分析《資本論》中馬克思對經濟學研究對象規定時,由于疏忽或別的原因,犯了一個邏輯錯誤。他在闡述《資本論》基本思想時指出:‘馬克思在《資本論》序言中寫道:本書的最終目的就是揭示現代社會(即資本主義社會,資產階級社會)的經濟運行規律。研究這個歷史上一定的社會生產關系的發生、發展和衰落,就是馬克思經濟學說的內容’,從這里可看出,列寧在分析馬克思的經濟學研究對象時,將第一部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內容釋義后并進了第二部分,而忘記了馬克思對經濟學的研究對象的規定一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二是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這一邏輯錯誤一直延續到今天。”(郭冠清:《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研究對象重新解讀》,《海派經濟學》2003年第2期)】
但如果否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生長和運動的規定,即不把生產方式歸結為生產關系(生成)規定,那么,我們如何確認生長底座呢?難道這個生長底座不同時是屬于生產關系本身的規定么?這些正確或者錯誤往往直接關聯到《資本論》。
批判性閱讀的工作主旨全部在于,在中國條件下弄清楚歷史究竟是什么。歷史=過去=故紙堆?顯然是不當的玩笑。歷史者,生長也。關于歷史的工作規定和實踐的方法,四書之一《大學》早有所云,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我們前面屢屢提及)。說歷史就是生長規定,不外乎是將本體溶入生長過程,從中確證出本根規定性,確立實體和本質;轉而確證時空統一條件下的生長行動,這樣就能得到具體形態的辯證法和發生著、實踐著的母子工作關系。凡過去皆不可追索,凡追索的都是歷史過程,這是追索的辯證法。凡過去皆為序章,追索“歷史之追索”,亦就是追索對象之何以成為研究對象。路,本無所謂有,本無所謂無,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歷史方法摹寫存在者的認識,是有關于主體和類存在的行動的方法規定、它的認知方法。因而循著《資本論》第四卷向前走,恰好有了明確的方法論建構方向,有了對工作邏輯的明確表達,如此,可完成馬克思承諾過的工作——進行社會主義批判,兌現認識實踐路線。
這就是政治經濟學語境中的中國行動:提煉出對于馬克思文本的特別重讀方式;這種重新閱讀已不再是什么文本詮釋學,旨在構造出真正的理解境界,勾畫真正行動。如此,也就防止了思想思維被拿了去,終遭致“語言被奪了去”之尷尬境況。一言以蔽之,弘揚歷史和回歸實踐,通過歷史和實踐與馬克思交會,工作路線就體現在“回家,回歷史,回中國”的建構行動之上,展露為對中華民族的辯證法工作內涵的邏輯的創造性理解。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在方法論上的固有的功能特點在于,從自然發展和社會發展的客觀方面來說明馬克思主義的學說,并不是為了盲目地邏輯化和懵懂地形式化,從而,認識和研究線路定格為實踐邏輯取向的中華辯證法工作體系。這是尋找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之具體出路。
田園將蕪,胡不歸;歷史將蕪,胡不歸。歷史是范疇生產的永恒工作外部。這就有了執行特殊性閱讀的工作必要。通過這種閱讀,目的是將中國馬經界的有價值的觀點真正加以弘揚,又果斷摒除那些不合時宜的探索或者錯誤,而能夠支持把工作引向產生社會主義批判實效之所在。
【注:批判,從來不和個人有關,和觀點所代表的行動集團類型有關,是行動→行動。盡管這么說,可能賦予被閱讀對象以“莫須有的”寫作性質,但本書作者預先聲明了:這當然不是什么強加,也不可能是馬克思的作品自身施于其內,恰好是長期食洋不化、食馬不化之工作結果。鑒于這個目的,我們必然要感謝所有提供材料的作者,正因為他們的“客觀”,才使這里的主觀批判得以成行,使得科學按照它自己的批判本性前進。】
但是,我們下面要看到的這些“重讀《資本論》”往往在思想田園中牧馬,把思想本身當作客觀世界來塑造。認識錯誤根源是理論構筑主義和認識論至上主義,在于認識觀統率工作方法,而不是恰恰相反。他們以社會主義理論家身份批判西方經濟學,并引以為豪,卻常常忘記其作為辯護性學說,在三點規定性上顯示為庸俗解釋學:一是物象的自我預設和工作總構圖;二是非批判的工作循環,即認識論——方法論——認識論(循環論證);三是虛假本體語言和以邏輯為操作手段的認識仿真。因而可能不同程度地——在工作內涵及其形式上——落入資產階級工作陷阱,使自身陷入險地。
(四)
且看第一種批判。
第一,“勞動的二重性”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二重性”;馬克思的“二重性”學說的精義在于揭示“物”的“社會形式”是如何“歷史地獲得和疊加”的。
第二,于是,馬克思說到了“資本本身具有二重性”……在此,馬克思是想說明的是:(1)資本是使用價值(勞動材料和勞動資料)與交換價值(貨幣)的統一體;(2)不僅如此,資本作為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都有了新的、更進一步的“形式規定性”——資本是與勞動者相分離的、統治勞動者的、“合并”勞動者的生產力(以及勞動者的社會結合所產生的生產力)的勞動材料和勞動資料;(3)資本是用于“交換”“活勞動”從而實現增殖的價值。【注:劉召峰:《<資本論>中的“二重性”學說探論》,《教學與研究》2012年第1期。】
《資本論》中具有怎樣的二重性學說呢?我們從商品的兩重因素羽化為資本的兩重存在(以私人勞動二重發展為中介)說起。我們前面交代了,資本具有二重的社會性質:貨幣和商品,或者說,作為資本的貨幣和作為資本(品)的商品。前者更改了“作為貨幣的貨幣”社會內涵,后者更改了“作為商品的商品”存在形式。照應了商品生產的如下發展:初級形態以具體產品為社會產品,高級形態以社會產品為貨幣。
【具體產品注:直接用于分配的產品(經濟物品)的兩個實在因素是:使用價值和具體產品。】
也就是說,商品二重性最終獲得深化的社會發展形式,成為表象形式的運動,成了“騙人的表面現象”。在這樣的情勢下,馬克思強調說,“因為資本是由商品組成的,所以資本本身是二重的……這樣,資本就變成一種非常神秘的東西。”資本作為“使用價值”,“不僅僅是勞動所歸屬的、把勞動并入自身的勞動材料和勞動資料,資本還把勞動的社會結合以及與這些社會結合相適應的勞動資料的發展程度,連同勞動一起并入它自身。”所以嚴格地說,乃是資本第一次歷史發展了“社會使用價值”:“資本主義生產第一次大規模地發展了勞動過程的物的條件和主觀條件,把這些條件同單個的獨立的勞動者分割開來,但是資本是把這些條件作為統治單個工人的,對單個工人來說是異己的力量來發展的。”《保衛資本論》第十五章說明了這種原因。物象派盯住的是資本作為物的使用價值的性質,并不試圖說明:“勞動條件作為同工人相對立的社會力量積累起來,并且在這種形式中資本化了。”【注:《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2009,第539頁。】
其實在社會存在中,手段并不具有一般規定上的中性涵義,這里,使用價值恰恰被資本化了:成為資本的生成過程,或資本的生產要素條件。如此,二重的社會性質只應歸結為二重社會存在的性質——資本的貨幣和資本的商品的統一。出發點是以增殖為目的的貨幣。通過對商品實現社會控制,資本合并了勞動過程的使用價值,使這些條件普遍同勞動者分離,發展了生產資料和消費資料的社會對立,不僅在生產場域,而且在社會場域發展出對單個工人來說是異己的物質力量。一句話,使用價值形成為資本的社會使用價值。如此,商品二重性成為資本這一社會實體在“歷史地獲得和疊加”意義上表現出來的“社會形式”,即價值的使用價值形式,升華了勞動二重性規定和作為外在運動表現的商品二重性規定。內蘊在資本商品中的二重性規定因而不是單純“形式疊加”,乃是在新的實體生成的基礎上對運動形式本身進行“社會更新”。內在規定是實體-形式的整體生長。如果一味考慮單純的商品運動,而舍棄產品社會的歷史實在因素,是難以覺察到這種整體生長內容的。
可見,《資本論》中二重性學說是實踐化構造,并非倉促理論構造,也決不會是什么二重性知識(理論)體系。其辯證法工作內涵在于把握“一定生產”的生成規定,提升對象為研究對象,確立歷史實踐邏輯。因此在開放的批判結構上,也并不是“邏輯一致性”意義的工作邏輯,仿佛封裝了“抽象思維方式批判”。引文作者將“起點規定”封裝于封閉歷史知識體系,玩弄邏輯起點這一認識推理,滿足思想史上的有價值性演繹,結果,將二重性學說主觀認識化,貶為單純敘述邏輯——從抽象上升為具體;其想要導引拜物教批判認識,卻混同了社會存在上兩種不同的批判:主觀批判和客觀批判,一定程度上脫離了本真化批判的精神,與政治經濟學批判工作原則和工作要求相抵觸。到頭來,反治其身,如所謂的資本二重性理論,實質是對于資產階級性質的知識論游戲的重新跌入。
【注:這實際上是對于蒲魯東的價值二重性理論的老調重彈:“
據此看來,堅持勞動價值論實踐生成的優良工作品質,認真清理并確實準備解決上述問題,乃是取得“向前走”行動的首要思想條件。
【特別提示】本文轉自《保衛<資本論>》修訂版P559-610。原書題名“歷史到科學的發展”(第十八章)。2014年版本,此章附有副標題“馬克思以后時代的主觀邏輯·舉要刪蕪”。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說的基本著作封面題為《資本論》,其實是《資本論。政治經濟學批判》。第一卷名為《資本的生產過程》,其實是在生產過程領域內展開對資產階級概念的批判,揭示市場范疇的歷史虛假性;第二卷名為《資本的流通過程》,是在流通過程領域繼續展開對資產階級概念的批判,揭示市場范疇的社會理論實在的規定,引出“市場/危機”的對范疇概念;第三卷名為《資本主義生產的總過程》,其實是機理解剖范疇與概念的區別;第四卷被恩格斯命名為《剩余價值理論》,正面解決“政治經濟學本身就是資產階級的,必須受到批判”的所謂價值判斷問題,挑明所謂政治經濟學之“科學家身份”,其實是歷史學家之研究身份。弄清“科學”與“批判”之間的內在聯系,《資本論。政治經濟學批判》這個書名本身,已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確切的指導線索(孟氧語)。批判社會是為了進步,但目的決不限于此。從否定中得到真理和本質,這也不是“理性假設”;歷史唯物主義理論作為一種歷史-社會的分析根本目的其實是超越“思想范式”,建立歷史尺度的“批判的知識理論”。然則,政治經濟學批判按照批判對象可有資本主義批判和社會主義批判的分野。離開了科學,批判就不可能是革命的批判;同樣,離開了批判,社會科學就不可能真正領導自然科學。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理論一旦掌握了群眾,它可以變成物質的力量。社會主義批判和資本主義批判相比更加深化科學與批判、物質與精神的辯證認知關系,強化辯證法從內部加入“人的行動”的工作性質,歸根結底,是執行“把理論引向實踐”的認識論革命主張,催生這一定義:科學社會主義即是工人階級實際狀況之理論表現。
【判詞】江山留勝跡,吾輩登臨上。意遲遲,理性國里未醒,慵懶叢中夢悠長。意懸懸,趣舍異路究可哀,多悲傷。意倉皇,三春景破行未長,四春欲改昔時妝。呀!忘卻了意卿卿具體身份,成嶺成峰各模樣。試前心已碎,作后性空靈,空彷徨。抽象智慧,枉費了科學皮囊物聰明,勘盡事滄桑。機關盡,終難詳。窮蹙窘迫鬢云霜,兩哀傷。忽喇喇求傾大廈,昏慘慘燈兒黃!莫嘆意沉沉,幽禁了碧玉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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