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斌余想到了彭德懷
以下內容均選自《彭德懷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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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省湘潭縣西南有座烏石峰,孤峰銳起,侵云插漢,為一方諸峰之冠。古人
有詩云:“崛起白南服,諸峰非爾儔,平捫朱鳥影,倒掛滄江流?!?/p>
清朝雍正年間,有個販茶人,名叫彭忠遂,從家鄉湘鄉縣谷水九溪路過山腳,他
放下茶擔,駐腳憩息,抬頭四望,見這一帶緩坡地,背靠青山,面對平野,人家
稀疏,是個好地方,便在烏石峰下黃泥坪旁買了一片莽坡,開荒種地,安家落戶
。當他在這新開墾的土地上播下第一顆種子時,只是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罷
了。未曾想到,百余年后,他一個第六代孫,從貧苦的農家兒成長為彪炳千秋的
人物。
光緒24年(1898),10月24日(農歷九月初十日)——彭德懷誕生于彭家圍子。
《湘鄉九溪彭氏續修族譜》記載,彭家圍子這個新生兒屬清宇輩,父親為他
取名清宗,字懷歸,號得華,乳名鐘伢子。
父親彭民言,字行端,號祥順,秉性耿直,重義氣。年輕時與同村人外出賣
茶,伙伴病死途中,無錢歸葬,他日夜兼程,背尸還鄉。走了一程,尸體被磨爛
,便雇人與他抬尸趕路,“百里背尸”在鄉里傳為美談。彭民言卻由此得了哮喘
病,病情逐年加重,不能下地干活,只靠裝殮死人掙口飯吃。(***這一段看著真
眼熟,去年也發生了民工千里背尸的事情***)
彭得華13歲時,一家生計仍無法維持。他只得離開家門,到黃磧嶺土煤窯做車水
工。礦洞里潮濕、陰暗,充滿臭污氣味。窯工多是全身—絲不掛,在煙氣彌漫的
桐油燈下,一天勞動十二三小時,工錢30文。稍有不慎,就挨了頭的打。當時窯
工的勞動條件極差:水車是用打通的大楠竹做成,中裝竹桿和皮閥,窯工手握竹
桿,上抽下按,擠水外流,當地稱之為”孔明車”。窯工在低矮而黑暗的坑道里
運煤,用彎木作扁擔,前短后長,拖煤爬行。彭得華為了多掙錢,每天車完水后
,還要去運一兩次煤。干到第二年,煤礦虧本倒閉,礦主逃跑。這一年白干了,
散伙時,每人只得了4升米。
彭得華回到家時的情景,他在后來的回憶中,作了酸楚的描述:“臘冬回家
,兩間茅屋,窗紙末糊,一空如洗,四壁凄凄然!白發老人,幼小弟弟,接過我手
上提的兩升米、一斤肉,滿以為我還有錢可以償債、買年貨。二弟叫我一聲:‘
哥哥,腳凍爛了,替我縫一雙襪子吧!’大弟說:‘哥哥瘦了,為什么還穿著草
鞋,不穿鞋襪呢?’我說:‘走路不冷?!鋵?,我除從娘胎里帶來的兩只肉靴外
,哪里還有鞋襪哪!”家里人聽了他的敘說,“都淚流滿面。父親氣得把拳頭博
得緊緊的:‘看你又黑又瘦,簡直不象個人的樣子,白替這些狗東西干了!’說完
,父哭了?!?/p>
彭得華的伯祖父,現今已無人能說出他的名字,只知當年人們都叫他五十老倌。
五十老倌年輕時曾參加過太平軍,常給得華講太平天國的故事:太平軍幫助受苦
人平田土,有飯大家吃,男女平等,女人都放了腳,等等。這些故事在得華聽來
是那么新鮮,又那么叫他高興。
1910年,湖南省連遭蝗災、水患,遍地饑饉。富戶囤糧居奇,饑民被迫起來“吃
大戶”、“鬧糶”。省會長沙爆發了搶米風潮,影響及于窮鄉僻壤。1913年,湘
潭大旱,塘壩干涸,田土坼裂。草根、樹皮、觀音土,都成了充饑之物。饑餓點
燃了埋在饑民胸中的火種,紛紛起來“鬧糶”。肩負著全家生活重擔、夢想著打
富濟貧的彭得華成了饑民“鬧糶”行列中最年輕、最勇敢的一個。
以后,他對這段親身經歷的回顧,可謂湖南近代社會史的珍貴記錄。他憶道
:當時豪紳地主為了防止民眾鬧事,辦民團,練團勇,所需費用先是按田賦、人
口攤派,后又百貨抽稅,官紳一體,富者益富,農村階級矛盾日益尖銳。一些開
明士紳,為了緩和矛盾,主張大戶平價賣谷,按田畝攤派,每畝按平價出賣5升谷
,市價每升60文,平糶每升50文。這樣,每個饑民每日能糴米半升,但糶價太高
,饑民不依。經過公議,定赤貧戶老、弱、幼吃減糶,每升30文,青壯年吃平糶
,每升50文。每戶赤貧發給一個手折,寫上姓名年齡和平糶、減糶各幾人,名曰
“折子米”。同時,公布管田戶名單,按列名順序輪流出糶。有了這一辦法,“
鬧糶”暫時平息。
實行數日,烏石寨輪到李家瓦屋地主“陳滿鉆子”糶米。陳家有數年積谷,
運到外地賣高價,對饑民卻哭窮拒糶。饑民聚集陳家門口,從清早到黃昏,饑不
可忍,涌人院內,挑谷舂米做飯。飯后,陳仍不出糶。機靈瘦小的彭得華爬上屋
頂,將瓦推下,露出米倉,眾人蜂擁而上,將3間屋瓦推落過半,陳才應允糶谷。
半月后的一天夜晚,彭得華的堂三伯和五叔悄悄來到彭家圍子,告訴彭得華
,有人告你聚眾逼糶,要拿辦你,趕快逃命吧!彭得華少年氣盛,憤憤地說:“我
們有理,他無理!”三伯嘆道:“現今世界誰有錢誰就有理,你不趕快走,明早團
勇就來抓你。”彭得華問:“誰告的狀?”三伯說,是團總丁六告的,他家長工透
的信。彭民言蹲在地上咳喘,催促兒子:“三十六計走為上,逃吧!”彭家一文錢
沒有,五叔剛賣了豬仔,掏出800文錢,塞到彭得華手里,叫他快逃到洞庭湖挑堤
去,說那里有鄉親。
翌日黃昏,彭得華來到湘潭十六總碼頭,乘上一條坐人又帶貨的船。天未明
,到了長沙,換乘去沅江的早帆船。到白馬寺,適有人在岸上吆喝招人修堤。彭
得華離家已3日,錢快用完了,便隨招工的人去了西林圍。
湘陰、益陽交界處的西林圍,屬湘陰、益陽兩縣管理,在洞庭湖南濱,是湘
江和資江的出口處。由官府撥款和當地的大戶集資,利用兩水沖積起來的淤泥,
圍湖造田。修成后,能得數萬畝良田,兼收蓮藕、魚禽之利。修堤的苦力約30000人
,多是背鄉離井而來的破產的農民和小手工業者,他們整天泡在泥水中干活。彭
德懷回憶,修堤的工時以特制的香灸計算,1支香可燃1小時,每燃盡10支香為1個
工。修堤縱橫各1丈、厚l尺為1土方,每土方工價1角或5角不等。工具、伙食均自
籌。西林圍工程規模很大,設有堤工委員會,下分4個堤工局,各局又分若干包工
頭,每個包工頭管理幾個至10幾個工棚,一個工棚有15至20余個堤工。
棚是堤工的勞動和生活單位,設有棚頭。每月結算工錢時,棚頭、包工頭、
堤工局,層層盤剝工人,包工頭抽1%,棚頭抽3%。對堤工局的監工和驗收員,
逢年過節、婚喪喜慶,堤工還要送禮。有些堤工因體弱或害病,負債累累;有的
甚至被迫將自己的被、帳賣掉吃光,無錢還鄉;不幸死去的,就被棄尸荒野。彭
得華深感:“所謂洞庭湖區是湖南米倉,就是這些堤工的血汗和骨肉累積起來的
”。而“堤工局那些董事等,無一不是剝削堤工來發財的”。
彭得華在西林圍當挑土工兼伙夫,每天以燃盡5支香為炊事時間,另5支為挑
土時間。尚未成年的彭得華,挑著沉重的土擔子,跋涉于泥水中,致使他的身軀
發育得兩肩寬闊而背微駝,性格越發倔強寡言。
在西林圍,堤工每做完一段工程,工棚便隨著新的工段而轉移。在工棚的搬
移中,彭得華接觸了洞庭湖邊的很多農民,使他得出一個認識:貧窮與困苦不只
是他一家、一村,“在湖南最富地區,貧富懸殊特別大,家無隔宿之糧者到處皆
是。即象我家那樣的赤貧戶,也不是個別的”。
由于殘酷的剝削,堤工無法生活,幾次停工、罷工,要求增加土方工價。據
《湖南政報》記載,官方為鎮壓堤工,其后在西林圍增設了水上警察廳。
1916年春節前,堤工要求年關預發工錢,彭得華參加了,被當局認為是“不
安分子”而遭驅逐。
時值湘軍成立第二師,在長沙招兵。彭得華血氣方剛,走投無路,憤而投軍
。走前,他把一卷破爛不堪的行李狠狠丟進洞庭湖,義無反顧地踏上尋求生存和
希望之路。
不滿18歲的彭得華,在生死線上已掙扎了10年,飽嘗生活的辛酸,痛恨人世的不
平,鑄就了一副不安命的倔強性格。他將生命之根深植于舊中國苦難人民之中,
并為解脫那無盡的苦難付出畢生的奮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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