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寧:論所謂市場問題
(1893年秋)
一
在人民大眾很窮而且愈來愈窮的時候,資本主義能否在我們俄國發展并充分發展起來呢?須知資本主義的發展是需要廣大的國內市場的,而農民的破產卻在破壞這個市場,大有使市場完全停閉、資本主義制度無法建立之勢。固然有人說,資本主義把我國直接生產者的自然經濟變成商品經濟,也就會給自己建立市場,但能否設想,靠著半赤貧農民的自然經濟的可憐殘余,就能在我國發展起象我們在西歐看到的那種強大的資本主義生產呢?單是由于群眾的貧窮化,我國的資本主義就是一種軟弱無力、沒有根基、不能囊括國內全部生產、不能成為我國社會經濟基礎的東西,這難道還不明顯嗎?
這就是我國著作界經常提出來反對俄國馬克思主義者的一些問題;沒有市場這個說法是否認馬克思的理論適用于俄國的最主要的論據之一。我們要著手分析的《市場問題》這篇論文就是為駁斥這個論據而寫的?! ?/p>
二
該文作者是以“資本主義生產占普遍和絕對的統治”這一假設為基本前提的。他根據這個前提闡述了《資本論》第2卷第21章的內容(第3篇《社會總資本的再生產和流通》)?! ?/p>
馬克思在這里給自己提出的任務,是研究社會生產如何補償用來滿足工人和資本家個人需要的那一部分產品,以及用來構成生產資本要素的那一部分產品。正因為如此,在第1卷里,在研究單個資本的生產和再生產時,可以只是按價值來分析資本和產品的各個組成部分——[《資本論》第1卷表明,產品的價值等于c(不變資本)+V(可變資本)+m(剩余價值)],——而在這里,就必須注意按產品的物質構成來區分產品,因為由資本要素構成的那一部分產品不能用于個人消費,反之亦然。因此,馬克思把社會總生產(因而也就是把社會總產品)分為兩個部類:(Ⅰ)生產資料的生產,即生產資本要素(只能用于生產消費的商品)的生產;(Ⅱ)消費資料的生產,即用于工人階級和資本家階級個人消費的商品的生產?! ?/p>
現在以下列公式[阿拉伯數字表示價值單位——譬如百萬盧布,羅馬數字表示上述社會生產的兩個部類。剩余價值率為100%]作為研究的基礎:
Ⅰ4000c+1000V+1000m=6000 資本=7500
Ⅱ2000c+ 500V+ 500m=3000 產品=9000
我們先假定研究的是簡單再生產,即假定生產不擴大,一直保持原有的規模;這就是說,全部額外價值[19]都被資本家用于非生產方面,即用于個人需要而不用于積累。在這種情形下可以看出,首先,Ⅱ500V和Ⅱ500m應被第Ⅱ部類的資本家和工人消費掉,因為這種產品是以滿足個人需要的消費資料形式存在的。其次,以實物形式存在的Ⅰ4000c應由第Ⅰ部類的資本家消費掉,因為要使生產規模不變,下一年度就得保持同樣數量的資本來生產生產資料;可見補償這一部分資本也沒有什么困難,因為與之相應的、以煤、鐵、機器等實物形式存在的那一部分產品,將在從事生產資料生產的資本家之間進行交換,并照舊成為他們的不變資本。這樣還剩下Ⅰ(V+m)和Ⅱc。Ⅰ1000V+Ⅰ1000m是以生產資料形式存在的產品,Ⅱ2000c則是以消費資料形式存在的產品。第Ⅰ部類的工人和資本家(在簡單再生產即在額外價值全部消費掉的情況下)應消費掉價值2000[1000(V)+1000(m)]的消費資料。第Ⅱ部類的資本家要能繼續原有規模的生產,就應當購進價值2000的生產資料,以補償自己的不變資本(2000Ⅱc)。由此可見,ⅠV+Ⅰm應當和Ⅱc。交換,否則就不能按原有規模進行生產。簡單再生產的條件,就是第Ⅰ部類的可變資本加額外價值等于第Ⅱ部類的不變資本:Ⅰ(V+m)=Ⅱc。換句話說,這個規律可表述為:全年新生產出來的價值總額(兩部類的),應等于以消費資料形式存在的產品的總價值:Ⅰ(V+m)+Ⅱ(V+m)=Ⅱ(c+V+m)?! ?/p>
當然,簡單再生產實際上是不會有的,這一方面是因為整個社會的生產不可能每年都停留在原有的規模上,另一方面是因為積累是資本主義制度的規律。因此,我們要考察一下,規模擴大的社會生產或者說積累是如何進行的。在積累時,資本家只把一部分額外價值用于個人需要,另一部分則用于生產方面,即轉化為生產資本要素以擴大生產。因此,在積累時,Ⅰ(V+m)和Ⅱc不可能相等:必須使Ⅰ(V+m)大于Ⅱc,以便使第Ⅰ部類的一部分額外價值(Ⅰm)不和消費資料交換,而用來擴大生產。這樣我們就得出:
把Ⅰ500m作為積累,即用于擴大生產,轉化為資本。如果按原先的比例把它分為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那末就會得出:
Ⅰ500m=400c+100V?! ?/p>
追加的不變資本(400c)在第Ⅰ部類自身的產品(它的實物形式是生產資料)中就已有了,追加的可變資本(100V)則應從第Ⅱ部類的資本家手里取得。因此,第Ⅱ部類的資本家也應進行積累,拿自己的一部分額外價值(Ⅱ100m)去交換生產資料(Ⅰ100V),并把這些生產資料變成追加的不變資本。因此,他們的不變資本將從Ⅰ500c增加到Ⅰ600c;為了使用這些不變資本,就需要追加的勞動力——50V,這50V也是從第Ⅱ部類資本家的額外價值中取得的?! ?/p>
把第Ⅰ部類和第Ⅱ部類的追加資本都加到原始資本中去,產品的分配情況就成為:
Ⅰ4400c+1100V+(500m)=6000。
Ⅱ1600c+ 800V+(600m)=3000?! ?/p>
括弧內的額外價值代表資本家的消費基金,即不用于積累而用于資本家個人需要的那一部分額外價值。
如果生產照常進行,到年底就會得出:
Ⅰ4400c+1100V+1100m=6600 資本=7900
Ⅱ1600c+ 800V+ 800m=3200 產品=9800
Ⅰ(1100V+550m)與Ⅱ1650c交換,其間追加的50c從800Ⅱm中取得[同時由于c增加了50,V也要增加25]?! ?/p>
接著550Ⅰm照先前那樣積累起來:
550Ⅰm=440c+110V
165Ⅱm=110c+55V?! ?/p>
現在把追加資本加到原始資本中去[把440c加到Ⅰ4400c中去;把110V加到Ⅰ1100V中去。把50c和110c加到Ⅱ1600c中去;把25V和55V加到Ⅱ800V中去],就得出:
Ⅰ4840c+1210V+(550m)=6600?! ?/p>
Ⅱ1760c+ 880V+(560m)=3200?! ?/p>
在生產繼續進行的條件下就會得出:
Ⅰ4840c+1210V+1210m=7260 資本= 8690
Ⅱ1760c+ 880V+ 880m=3520 產品=10780余類推。
馬克思研究社會總資本再生產問題所得出的結果主要就是如此。必須附帶說明,這里只是最簡要地介紹了這種研究,至于馬克思詳細分析過的很多問題,如貨幣流通,逐漸損耗的固定資本的補償等等,因與所研究的問題沒有直接關系,則一概省略了?! ?/p>
三
該文作者從馬克思的這種研究中得出了什么結論呢?可惜他沒有把他的結論十分明確地表述出來,所以我不得不根據某些彼此不很協調的說法來加以推斷。例如該文有這樣一段話:
“這里我們看到,在第Ⅰ部類中,在制造生產資料的生產資料生產中,積累是怎樣進行的:……這種積累的進行既不依賴消費品生產的運動,也不依賴任何個人消費?!保ǖ?5頁第3段)
當然,說積累“不依賴”消費品的生產是不行的,因為要擴大生產就需要新的可變資本,因而也就需要消費品;大概作者不過是想用這種說法來強調該公式的一個特點,即Ⅰc(第Ⅰ部類的不變資本)進行再生產時是不和第Ⅱ部類交換的,比如說,社會上每年有一部分煤是為采煤而生產的。當然,這種生產(為采煤而生產煤)通過隨后的一系列交換還會與消費品生產發生聯系,否則煤礦主和他們的工人都會無法生存。
作者在另一處就講得更差了。他說:“資本主義積累的主要運動的進行,現在和過去(最早時期除外)都不依賴任何直接生產者,不依賴任何居民階層的個人消費?!保ǖ?頁)這里僅僅是指出在資本主義的歷史發展中生產資料的生產比消費品的生產占優勢。這種說法又被重復了一遍:“如果從一方面說,對于資本主義社會,典型的是為積累而積累,是生產消費而不是個人消費,那么從另一方面說,對于它,典型的正是為生產資料而生產生產資料。”(第21頁第2段)假如作者想用這些話來說明資本主義社會不同于以往其他經濟組織的地方,就在于機器及其所需物品(煤、鐵等)的生產得到發展,那么這完全是對的。就技術水平說,資本主義社會超過了所有其他社會,而技術進步正表現于人力勞動與機器勞動相比日益退居次要地位。
因此,與其批判作者表達得不夠清楚的說法,倒不如直接請教馬克思,看看能否從他的理論中得出第Ⅰ部類比第Ⅱ部類占“優勢”的結論,看看這一優勢究竟應當如何理解。
從上面所引的馬克思的公式根本不能得出第Ⅰ部類比第Ⅱ部類占優勢的結論,因為這兩個部類在這里是平行發展的??墒沁@個公式沒有考慮的正是技術進步。如馬克思在《資本論》第1卷中所證明的,技術進步表現于可變資本與不變資本的比值(V/c)逐漸縮小,而在這個公式中卻是把這個比值當作不變的。
顯而易見,如果把這種變化納入公式中,那一定是生產資料比消費品增長得快??墒俏疫€是覺得,第一為了明顯起見,第二為了防止可能由這個前提得出不正確的結論,把這種計算列出來并不是多余的?! ?/p>
[下表中的積累率是當作不變的:額外價值的一半用于積累,一半供個人消費。]
余類推?! ?/p>
現在我們把這個公式中關于社會產品各部分增長情形的結論比較一下[20]:
這樣我們看到,增長最快的是制造生產資料的生產資料生產,其次是制造消費資料的生產資料生產,最慢的是消費資料生產。即使沒有馬克思在《資本論》第2卷中所作的研究,根據不變資本有比可變資本增長得快的趨勢的規律也能得出上面的結論,因為生產資料增長最快這個論點,不過是把這個規律運用于社會總生產時的另一種說法而已。
但是,也許應當再跨進一步吧?既然我們認為v與c+v的比值在不斷縮小,為什么不可以認為V會等于零,認為原有數量的工人在生產資料數量增多時仍舊夠用呢?這樣,額外價值的積累部分將直接加到第Ⅰ部類的不變資本中去,社會生產將在第Ⅱ部類完全停滯的情況下,單純依靠制造生產資料的生產資料來增長[注:我不想說,這類現象作為個別情況絕對不可能發生。但這里談的不是個別情況,而是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 ?/p>
我用下面的公式說明所講的內容:
I4000c+1000v+1000m=6000
II1500c+750v+750m=3000
I(1000v+500m)=II1500c
I500m積累起來,加到 I4000c中去:
I4500c+1000v+(500m)=6000
II1500c+750v+750m=3000
I4500c+1000v+1000m=6500
II1500c+750v+750m=3000
I(1000v+500m)=II1500c
I500m照前面那樣積累起來,余類推。]?! ?/p>
當然,這已是濫用公式了,因為這樣一個結論是建立在不可思議的假設上面的,因而是不正確的。怎能設想使V與c的比值日益縮小的技術進步只表現在第Ⅰ部類,而讓第Ⅱ部類完全停滯不前呢?使第Ⅱ部類完全不進行積累,是否符合要求每個資本家在破產威脅下擴大企業的資本主義社會的規律呢?
總之,從馬克思上述研究中能夠得出的唯一正確的結論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生產資料的生產比消費資料的生產增長得快。上面說過,這個結論是直接根據這樣一個盡人皆知的原理得出來的:資本主義生產創造了以往各個時代無法比擬的高度發展的技術。[注:因此,上述結論還可以稍微變個方式來說: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生產(因而還有“市場”)的增長或是靠消費品的增加,或是(這是主要的)靠技術進步,即靠機器勞動排擠手工勞動,因為v與c的比值的變化正表示手工勞動的作用的縮小。]馬克思僅在一個地方十分明確地專門談到這個問題,而這個地方完全證實了上述說法的正確:
“資本主義社會和野蠻人的區別,并不象西尼耳所認為的那樣,仿佛野蠻人的特權和特性是有時隨便耗費自己的勞動,而不能使他獲得任何可以分解為(轉化為)收入即消費資料的果實。區別在于:
(a)資本主義社會把它所支配的年勞動大部分〈注意〉用來生產生產資料(即不變資本),而生產資料既不能以工資形式也不能以剩余價值形式分解為收入,而只能作為資本執行職能?!保ā顿Y本論》第2卷第436頁)[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4卷第489頁?!幷咦
四
現在要問,上述理論同“轟動一時的市場問題”究竟有什么關系呢?須知上述理論是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占普遍和絕對的統治”這一假設出發的,而“問題”卻是資本主義“是否可能”在俄國充分發展起來。誠然,這個理論糾正了通常的資本主義發展觀念,但很明顯,弄清一般資本主義是如何發展的,還絲毫不能解決俄國資本主義發展的“可能性”(和必然性)的問題。
然而,該文作者并不限于論述馬克思關于按資本主義方式組織起來的社會總生產進程的理論。他還指出,必須區別“資本積累的兩個根本不同的方面:(1)資本主義生產向廣度的發展,即資本主義生產逐漸囊括現成的勞動領域,排擠自然經濟,并靠犧牲自然經濟來擴大自己;(2)資本主義生產向深度(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的發展,即資本主義生產的擴大與自然經濟無關,就是說,是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占普遍和絕對的統治的條件下進行的”。我們暫且不批判這種分法,而首先考察一下作者稱之為資本主義向廣度發展的情況,因為弄清楚資本主義經濟取代自然經濟這一過程,我們就會知道俄國資本主義將怎樣“囊括全國”。作者對資本主義向廣度的發展作了如下圖解:
該文作者說:“A和W兩方的根本區別,在于A方生產者是資本家,他們把自己的額外價值用于生產,而W方是直接生產者,他們把自己的額外價值(我這里是指產品價值減去生產資料和生活必需資料價值后的剩余部分)用于非生產方面?! ?/p>
我們循著圖式的箭頭看去,很容易看出A方的資本主義生產如何靠W方的消費發展起來,逐漸囊括W方?!辟Y本主義企業α的產品以消費品形式供給“直接生產者”;“直接生產者”與之相交換而歸還生產資料形式的不變資本(c)、消費資料形式的可變資本(v)、追加的生產資本要素c1+v1形式的額外價值(m)。這一追加的生產資本被用來建立新的資本主義企業a1,而a1同樣將自己的產品以消費品形式供給“直接生產者”,余類推?!皬纳狭匈Y本主義向廣度發展的圖式中可以看出,全部生產緊緊依賴‘外部’市場的消費,群眾的消費(總的來看,無論這些群眾在哪里,在資本家身旁或在海外什么地方,都一樣)。顯然,只要W方所有直接生產者都變成商品生產者,A方生產的擴大即資本主義朝這個方向的發展就會終止,因為正如我們上面所看到的,每一個新企業的建立(或舊企業的擴大)都是指望W方有一批新的消費者的?!弊髡咴诮Y語中說:“關于資本主義積累即關于資本主義擴大再生產的流行觀念只限于這樣看問題,而沒有考慮到資本主義生產向深度的發展是不依賴任何擁有直接生產者的國家的,就是說,是不依賴所謂外部市場的。”
從上述一切看來,可以同意的只有一點,就是這個關于資本主義向廣度發展的觀念和解釋這一觀念的圖式是和流行的民粹派觀點完全一致的。
的確,很難把流行觀點的全部荒謬性和空洞性比這個圖式表現得更清楚更明白了?! ?/p>
“流行觀念”一向把我國資本主義看成一種與“人民制度”脫離、與“人民制度”無關的東西,這和圖式內所描繪的完全一樣,因為從圖式中根本看不出資本主義和人民兩“方”有什么聯系。為什么來自A方的商品在W方找到了銷路?什么東西使W方的自然經濟變成商品經濟?流行觀點從未回答這些問題,它把交換看成一種偶然現象,而不把它看成一定的經濟制度。
其次,流行觀點從來沒有說明我國資本主義從何產生,如何產生。該圖式也正是這樣,對這點并未說明。照圖式看來,好象資本家是從外面什么地方來的,而不是就從那些“直接生產者”當中來的。資本家從哪里給自己找來a,a1等等企業所必需的“自由工人”,也是無法了解的。誰都知道,實際上這些工人正是從“直接生產者”當中找來的,但從圖式里絲毫看不出商品生產怎樣囊括W“方”而在那里造成一批自由工人。
總之,這個圖式同流行觀點一模一樣,根本沒有說明我國資本主義制度的各種現象,因此,它毫無用處。制作這個圖式的目的(說明資本主義怎樣靠犧牲自然經濟發展起來而囊括全國)根本沒有達到,因為連作者自己也看到,“如果一味堅持所分析的觀點,那么得到的結論必然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決不能普遍地發展起來”?! ?/p>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令人奇怪,為什么作者自己同意(即使是部分地同意)這種觀點,說:“資本主義在幼年時期確實〈?〉是用這種最容易的〈原文如此!?〉方式〈其所以最容易,因為這里是逐漸囊括現成的勞動部門〉發展起來的,甚至現在〈??〉它還部分地在朝這個方向發展,因為地球上還存在著自然經濟的殘余,因為人口還在不斷增加?!薄 ?/p>
其實,這不是“最容易的”資本主義發展方式,而不過是對發展過程的“最容易的理解方式”,并且“容易”到了應當稱之為完全不理解才是。俄國的各色各樣民粹派到現在還滿足于這些“最容易的”手法,他們從來不想說明我國資本主義是如何產生和如何起作用的,他們只是把我國制度“有病的地方”(資本主義)和“健康的地方”(直接生產者即“人民”)加以對照,把前者放在左邊,把后者放在右邊,并且用一種感傷的詞句來結束全部深奧的思想,說這是對“人類公共生活”“有害的”,那是對“人類公共生活”“有益的”?! ?/p>
五
要修正上列圖式,必須首先弄清所說的幾個概念的內涵。所謂商品生產,是指這樣一種社會經濟組織,在這種組織之下,產品是由個別的、單獨的生產者生產的,同時每一生產者專門制造某一種產品,因而為了滿足社會需要,就必須在市場上買賣產品(產品因此變成了商品)。所謂資本主義,是指商品生產發展的這樣一個階段,在這個階段上,不僅人類勞動產品是商品,而且人的勞動力本身也成了商品。因此,在資本主義的歷史發展中有兩個重要關鍵:(1)直接生產者的自然經濟轉化為商品經濟,(2)商品經濟轉化為資本主義經濟。第一個轉化是由于出現了社會分工,即單獨的個別的生產者專門從事一種生產部門的生產[注意:這是商品經濟的必備條件]。第二個轉化是由于個別生產者在各自單獨為市場生產商品時,發生一種競爭關系,每個人都力圖高價賣出,低價買進,結果必然是強者更強而弱者垮臺,少數人發財而大眾破產,使獨立生產者變為雇傭工人,許多小企業變為少數大企業。所以,圖式應制得使人看到資本主義發展中的這兩個關鍵,以及由這種發展而引起的市場量的變化,亦即轉化為商品的產品數量的變化?! ?/p>
下列圖表就是照這個設想制成的。為了專門分析上述資本主義發展的兩個關鍵對市場的影響,我們把一切沒有直接關系的因素都抽象化,就是說,假定它們是不變的(如人口、勞動生產率以及其他等等)。[圖表見第74—75頁?!幷咧鴀
現在我們來研究一下這個表示由6個生產者組成的村社經濟體系中漸次發生的變化的圖表。表中列舉的6個時期表示自然經濟轉化為資本主義經濟的各個階段?! ?/p>
第一時期。有6個生產者,每人都把自己的勞動花費在3個生產部門(α,b和c)。得到的產品(每個生產者得到9,即a+b+c=9)在自己的經濟中供自己使用。這純粹是一種自然經濟;產品根本不進入市場?! ?/p>
第二時期。生產者Ⅰ改變了自己勞動的生產項目:他放棄b的生產,而把早先用于這一生產部門的勞動時間用于生產部門c。由于一個生產者這樣專業化,其余的生產者也就減少c的生產(因為業主Ⅰ生產的產品已超過他本身的消費)而增加b的生產,以便制造供生產者Ⅰ消費的產品。分工的出現必然導至商品生產:生產者Ⅰ賣出1c而買進1b,其余的生產者賣出1b(5人各賣出1/5b)而買進1c(各買1/5c);價值6的產品量進入市場。市場量完全符合社會勞動專業化的程度:一個c(1c=3)和一個b(1b=3)的生產即社會總生產[ 18c(=a=b)]的1/9專業化了,社會總產品也就
有1/9進入了市場?! ?/p>
第三時期。分工繼續發展,完全囊括生產部門b和c:3個生產者只從事b的生產,另外3個只從事c的生產。每人賣出3個價值單位——1c(或1b),同樣買進3個價值單位——1b(或1c)。這種分工的加強引起了市場的擴大,進入市場的產品現在已為18個價值單位。市場量仍然完全符合社會勞動專業化(即分工)的程度:3個b和3個c的生產即1/3的社會生產專業化,社會產品也就有1/3進入市場?! ?/p>
第四時期所表明的已經是資本主義生產。表內沒有列入商品生產變為資本主義生產的過程,因此必須單獨予以說明?! ?/p>
上一時期內每個生產者已經都是商品生產者(僅指在b和c兩個生產部門內):每個人都不依賴別的生產者而各自單獨為市場生產,當然,市場量是他們誰也不知道的。這種為共同市場勞動的單獨生產者之間的關系叫作競爭。不言而喻,在這種情況下,生產和消費(供給和需求)之間的平衡只有經過多次的波動才能達到。手藝較好,精明強干的強的生產者會因這多次波動而更為強大,弱的、手藝差的生產者則會因這些波動而垮臺。少數人發財而大眾貧困,——這就是競爭規律的必然后果。結局是破產的生產者喪失經濟獨立性,只有到他那幸運的對手擴大了的作坊中去當雇傭工人。而圖表所說明的正是這種情形。從前6個生產者都經營的生產部門b和c,現在集中到了兩個生產者(Ⅰ和Ⅳ)手里。其余的生產者則給這兩人當雇工,他們已不能得到自己勞動的全部產品,因額外價值已被雇主占有[我提醒一句,額外價值假定等于產品的1/3,因而生產2b(=6)的人從業主那里只取得2/3,即4]。結果是分工發展,市場擴大(現在進入市場的己為22),雖然“大眾”“變窮了”:成為(局部地)雇傭工人的生產者,每人得到的全部產品已經不是9而只是7,其中3是他從獨立經濟(即農業——生產部門α)中得到的,4是從雇傭勞動中(從2b或2c的生產中)得到的。這些生產者與其說是獨立的業主,不如說是雇傭工人,他們再也沒有可能把自己勞動的產品拿到市場上去,因為破產使他們喪失了制造產品所必需的生產資料。他們只得去尋找“外水”,即把自己的勞動力拿到市場上去,并以出賣這種新商品得來的貨幣購買自己必需的產品?! ?/p>
從圖表中可以看出,生產者Ⅱ和Ⅲ、Ⅴ和Ⅵ各出賣4個價值單位的勞動力,而購買4個價值單位的消費品。至于Ⅰ和Ⅳ兩個生產者——資本家,則每人各生產產品21;其中自己消費10[ 3(=a)+3(=c或b)+4(2c或2b的額外價值)],出賣11,同時購買商品3(c或b)+8(勞動力)?! ?/p>
必須指出,在這里,社會勞動專業化的程度(總數為30的5b和5c的生產專業化了)和市場量(22)并不絕對一致,但表內這一不正確之處,是由于采用簡單再生產[注:第五時期和第六時期也是這樣。]即沒有積累而產生的,因此,從工人那里攫取的額外價值(每個資本家各得4)都被資本家作為實物全部消費掉了。既然資本主義社會不能沒有積累,下面將作相應的修正。
第五時期。商品生產者的分化也擴展到了農業生產部門(α):雇傭工人不能繼續經營,而主要是在別人的工業企業做工,他們破產了,他們所剩下的只是農業經濟的一點殘余,約為原有規模的1/2(我們假設原有規模剛夠滿足一家的需要),這正象我國大量“種地的”農民一樣,他們現有的播種面積僅僅是獨立的農業經濟的一點殘余。生產部門α也開始同樣集中成少數大企業。雇傭工人現在已不能靠自己的糧食過活,因此,早先因工人有獨立的農業經濟而被壓低的工資,現在已有所提高,使工人有錢購買糧食(雖然數量少于他自己當業主時的消費):現在工人自己生產1+(1/2)[=(1/2)a],再購買1,總共得到2+(1/2),而從前卻是3(=a)。除了工業企業而外又有擴大的農業經濟的業主——資本家,現在各生產2α(=6),其中2作為工資歸于工人,而1+[(1/3)a]——額外價值——由資本家取得。這個圖表說明,伴隨資本主義的發展而來的,是“人民”的“貧窮化”(每個工人所消費的一共只是6+(1/2),而不是第四時期的7)和市場的擴大(進入市場的已為26)。多數生產者的“農業經濟的衰落”不是引起農產品市場的縮小,而是引起它的擴大?! ?/p>
第六時期。生產專業化即社會分工的完成。所有生產部門都各自分開而成為各個生產者的專業。雇傭工人完全失去獨立經濟而??繌氖鹿蛡騽趧舆^活。結果又是資本主義發展[自給的獨立經濟被徹底排擠掉],“大眾貧窮化”[雖然工資有了增加,但工人的消費卻從6+(1/2)降到6:他們每人生產9(3a,3b,3c),以1/3作為額外價值交給業主],市場繼續擴大,現在進入市場的已占社會產品的2/3(36)。
六
現在,我們根據上列圖表作出幾個結論?! ?/p>
第一個結論:“市場”這一概念和社會分工(即馬克思所說的“任何商品生產〈我們加上一句,因而也是資本主義生產〉的共同基礎”)這一概念是完全分不開的。哪里有社會分工和商品生產,那里就有“市場”;社會分工和商品生產發展到什么程度,“市場”就發展到什么程度。市場量和社會勞動專業化的程度有不可分割的聯系?! ?/p>
“這個產品只有通過貨幣,才取得一般的社會公認的等價形式,而貨幣又在別人的口袋里。為了把貨幣吸引出來,商品首先應當對于貨幣所有者是使用價值,就是說,用在商品上的勞動應當是以社會有用的形式耗費的,或者說,應當證明自己是社會分工的一部分。但分工是自然形成的生產機體,它的纖維在商品生產者的背后交織在一起,而且繼續交織下去。商品可能是一種新的勞動方式的產品,它聲稱要去滿足一種新產生的需要,或者想靠它自己去喚起一種需要。一種特殊的勞動操作,昨天還是同一個商品生產者許多職能中的一種職能,今天就可能脫離這種聯系,獨立起來,從而把它的局部產品當作獨立商品送到市場上去?!保ā顿Y本論》第1卷第85頁。[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125頁。——編者注]黑體是我用的)
因此,在資本主義社會里,市場發展的限度決定于社會勞動專業化的限度。而這種專業化,按其實質來說,正象技術的發展那樣沒有止境。要把制造整個產品的某一部分的人類勞動的生產率提高,就必須使這部分的生產專業化,使它成為一種制造大量產品因而可以(而且需要)使用機器等等的專門生產。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資本主義社會的技術進步表現在勞動社會化上面,而這種社會化必然要求生產過程中的各種職能的專業化,要求把分散的、孤立的、在從事這一生產的每個作坊中各自重復著的職能,變為社會化的、集中在一個新作坊的、以滿足整個社會需要為目的的職能。下面舉例說明:
“近來北美合眾國各木材加工工廠日趨專業化,‘出現了很多工廠,例如有專門制造斧頭柄的、掃帚柄的或活頁桌的……機器業不停地向前發展,新機器不斷地被發明出來,使生產的某一方面的工序簡化,費用減低……每一部門,例如家具業的每一部門都變成了專業,需要專門的機器和專門的工人……在馬車業方面,輪緣由專門工廠(密蘇里州、阿肯色州、田納西州)生產,車輻在印第安納州和俄亥俄州生產,車轂則由肯塔基州和伊利諾依州的專門工廠生產。這一切部件都由一些以制造整個車輪為專業的專門工廠買去。這樣就有上十個工廠參與了某一輛廉價馬車的制造’?!保ㄌ鼐S爾斯科伊先生的《美國十年》。載于1893年《歐洲通報》第1期。轉引自尼古•—遜的著作第91頁腳注1。)
由此可見,斷言所有自給自足的生產者一旦變成商品生產者,社會勞動專業化所引起的資本主義社會市場的發展就要停止,這是何等的不正確。俄國的馬車生產早已變成商品生產,但有些輪緣還由每個馬車(或車輪)作坊各自生產;技術很差,生產由大批生產者分散進行。技術進步必然引起生產的各部分的專業化、社會化,因而使市場擴大。
這里應該附帶說明一下。上述一切絲毫也不否定資本主義國家沒有國外市場就不能生存的論點。在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生產和消費的平衡只有經過一系列的波動才能達到;生產規模越大,它所依靠的消費者范圍越廣,這些波動也就越厲害。因此很明顯,當資產階級的生產達到很高的發展程度時,它就不可能局限于本國的范圍:競爭迫使資本家不斷擴大生產并為自己找尋大量推銷產品的國外市場。資本主義國家必須有國外市場,顯然絲毫不違背下述這個規律,即市場不過是商品經濟中社會分工的表現,因而它也和分工一樣能夠無止境地發展;這正如危機絲毫不違背價值規律一樣。只是當我國資本主義生產在某些部門(例如棉紡織業)達到充分發展、幾乎囊括整個國內市場并造成為數不多的大企業時,在俄國的著作界中才出現了對市場的憂慮。我國資本主義大工業的利益正是談論市場和市場“問題”的物質基礎,下述事實就是這一點的最好證明:雖然手工業生產價值10億盧布以上的物資,并且也是為那些貧困的“人民”而生產,但我國著作界還沒有人預言過我國手工業將因“市場”的消失而毀滅。關于我國工業將因市場不夠而毀滅的哀號,不過是我國資本家欲蓋彌彰的騙人伎倆,他們借此對政治施加壓力,把自己錢袋的利益和“國家”的利益等同起來(謙虛地認為自己“無力”),使自己能夠推動政府走上實行侵略的殖民政策的道路,甚至為了保護這種“國家”利益而使政府卷入戰爭。只有具備漫無涯際的民粹派的空想和稚氣,才能把關于市場的哀號(這是已經十分強壯并已經神氣起來的資產階級的鱷魚眼淚)當作我國資本主義“無力”的證明!
第二個結論:“人民大眾的貧窮化”(這是民粹派所有關于市場的議論的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不僅不阻礙資本主義的發展,相反,它本身就反映了資本主義的發展,是資本主義的條件并且在加強資本主義。資本主義需要“自由工人”,而貧窮化也就在于小生產者變為雇傭工人。大眾變窮而少數剝削者發財,小企業破產和衰落而較大的企業加強和發展;這兩個過程都促進市場的擴大:從前靠自己的經濟過活的“變窮了的”農民,現在靠“外水”即靠出賣勞動力過活;現在他不得不購買必需的消費品(盡管數量較少,質量較差);另一方面,這種農民所喪失的生產資料則集中到少數人手里,變成資本,所生產出來的產品也就進入市場。只有用這一點才可以說明,我國農民在改革后時代遭受大量剝奪的結果,不是縮小而是增加了全國總生產量[注:這一點也許只有在農業生產方面會引起爭論。例如尼•—遜先生說:“糧食生產正處于絕對停滯狀態。”他作出這個結論所根據的只是8年(1871—1878年)的資料。我們來看看更長時期的資料吧,因為8年顯然是太短了。我們把60年代[1871年《軍事統計匯編》]、70年代[尼•—遜的材料]和80年代[1890年《俄國資料匯編》]的資料比較一下。這些資料涉及歐俄50個省份,包括連馬鈴薯在內的一切糧食?! ?/p>
]和擴大了國內市場。大家知道,大工廠的生產大為增加,手工業也有很大發展(二者主要都為國內市場進行生產),國內市場上流通的糧食數量也同樣增加了(國內糧食貿易得到了發展)。
第三個結論(關于生產資料生產的意義)要求修正這個圖表。我們已經指出,這個圖表根本不企求說明資本主義發展的全部過程,而只想說明自然經濟變為商品經濟和商品經濟變為資本主義經濟對市場的影響。因此,在圖表里把積累撇開了。但實際上,資本主義社會不進行積累就不能存在,因為競爭迫使每個資本家在破產的威脅下擴大生產。生產的這種擴大在圖表內已有說明,例如,生產者Ⅰ在第三第四兩個時期之間將自己的生產c擴大2倍,即由2c增加到6c;以前他一個人在作坊里做工,現在他有兩個雇傭工人了。顯然,沒有積累是不能這樣擴大生產的,因為這需要建造可容幾個人的廠房,需要添置更多的生產工具,需要購買更多的原料等等。就擴大b的生產的生產者Ⅳ說來,情形也是如此。這種個別作坊的擴大,即生產的集中,必然引起(或者說加強也可以)為資本家而進行的機器、鐵、煤等等生產資料的生產。生產集中提高了勞動生產率,以機器勞動代替手工勞動而擠掉了一定數量的工人。另一方面,這些被資本家轉化為不變資本的機器和其他生產資料的生產也發展起來了,不變資本的增長現在開始快于可變資本了。例如,把第四第六兩個時期比較一下,就可看出生產資料的生產增加了一半(因為在第四時期,需要增加不變資本的資本主義企業有兩個,而在第六時期則有三個),我們把這種增長和消費品生產的增長比較一下,就可看到前面所說的那種情形:生產資料的生產增長最快?! ?/p>
生產資料增長最快這個規律的全部意義和作用就在于:機器勞動代替手工勞動(總的說來,就是機器工業時代的技術進步)要求加緊發展煤、鐵這些真正“制造生產資料的生產資料”的生產。該文作者不懂得這個規律的意義,只看到過程的圖解,而沒有看到過程的真正內容。這從他下面一段話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在局外人看來,這種為生產資料而生產生產資料似乎是十分荒謬的,但是要知道〈原文如此!〉,潑留希金式的為積錢而積錢[21]也是〈?!!〉十分荒謬的。二者都不知道它們在做什么。”民粹派所竭力證明的正是這一點,即俄國資本主義是荒謬的,它只能使人民破產,而不能提供高級的生產組織。這當然是瞎說。機器勞動代替手工勞動根本不“荒謬”,相反,這正表現了人類技術的整個進步作用。技術愈發展,人的手工勞動就愈受排擠而為許多愈來愈復雜的機器所代替,就是說,機器和制造機器的必需品在國家全部生產中所占的地位愈來愈重要[注:因此很明顯,把資本主義的發展分為向廣度發展和向深度發展是不對的,因為整個發展都依靠分工;這兩個方面沒有“本質的”區別。它們之間真正存在著的差別,只是技術進步階段不同而已。資本主義技術發展的低級階段(簡單協作和工場手工業),還沒有制造生產資料的生產資料生產,只是到了高級階段(大機器工業),這種生產才開始出現并得到巨大的發展。]?! ?/p>
除這三個結論外,還須補充說明兩點。
第一,上面所講的,絲毫也不否認馬克思在下面一段話中所談到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的矛盾”:“工人作為商品的買者,對于市場來說是重要的。但是作為他們的商品——勞動力——的賣者,資本主義社會的趨勢是把它的價格限制在最低限度?!保ā顿Y本論》第2卷第303頁腳注(32)[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4卷第351頁腳注(32)。——編者注])上面已經指出,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制造消費品的那一部分社會生產也不能不增長。生產資料生產的發展只能延緩上述矛盾,但不能消滅這個矛盾。只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本身消滅了,這個矛盾才能消滅。但是,不言而喻,把這個矛盾看作阻礙俄國資本主義充分發展的東西(民粹派就愛這樣做)是十分荒謬的;不過前面的圖表已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p>
第二,在討論資本主義發展和“市場”擴大間的相互關系時,不能忽略一個無庸置疑的真理,即資本主義的發展必然引起全體居民和工人無產階級需要水平的增長。這種增長的造成,一般是由于產品交換的頻繁,而產品交換的頻繁又使城市和鄉村間、各個不同地區間的居民的接觸更為頻繁。造成這種情形的,還有工人無產階級的密集,這種密集提高著這個階級的覺悟程度和人的尊嚴感,使他們有可能同資本主義制度的掠奪趨向作有效的斗爭。歐洲的歷史十分有力地說明了這一需要增長的規律,例如把18世紀末和19世紀末的法國無產者,或者把19世紀40年代[注:參看弗•恩格斯《1844年英國工人階級狀況》。這是一種駭人聽聞的、污穢不堪的窮困(毫不夸大)和人的尊嚴感完全喪失的狀況。]和現代的英國工人比較一下就可知道。這個規律在俄國也顯出了自己的作用:商品經濟和資本主義在改革后時代的迅速發展也引起了“農民”需要水平的提高,農民比從前“干凈些”了(在衣著、住房等方面)。這種無疑是進步的現象,應歸功于俄國資本主義而不能歸功于別的什么,這一點即使用下面這一人所共知的事實(這個事實曾被所有研究我國手工業和整個農民經濟的人指出過)也能予以證明,就是工業地區的農民比那些只從事農業生產和幾乎未被資本主義觸及的農民要“干凈”得多。當然,這種現象首先而且最容易表現為單純對“文明”的外表方面的模仿,但只有瓦•沃•先生這類徹頭徹尾的反動分子才能為這種現象痛哭流涕,認為這里面除“衰落”之外一無所有?! ?/p>
七
要了解“市場問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最好把第一圖表(關于A方資本家和W方直接生產者之間的交換)和第二圖表(關于6個生產者的自然經濟如何轉化為資本主義經濟)所說明的民粹主義和馬克思主義對發展過程的兩種看法比較一下?! ?/p>
我們拿第一個圖表來看是什么也不能理解的。資本主義為什么會發展呢?它從何而來?它被看成是一種“偶然現象”,它的產生不是歸之于“我們走錯了路”……就是歸之于長官的“培植”。為什么“大眾日益貧窮”呢?該圖表對這一點又沒有回答,民粹派不是回答問題,而是以“萬古神圣的制度”、離開正路一類的感傷詞句以及諸如此類的無稽之談來支吾搪塞,著名的“社會學中的主觀方法”在這方面是頗為擅長的?! ?/p>
沒有本領解釋資本主義,耽于空想而不愿研究和弄清現實,結果必然否定資本主義的意義和力量。就好象資本主義是一個身患絕癥的病人,無從汲取發展的力量。即使我們說這病人能靠“制造生產資料的生產資料”的生產來發展,那也只能使他的病況得到微不足道的幾乎覺察不出的好轉。要知道,為此就需要發展資本主義的技術[注:就是說,以大的工業單位代替小的工業單位,以機器勞動排擠手工勞動。],而“我們看到”的恰恰是沒有這種發展。為此就需要使資本主義囊括全國,而我們看到的是“資本主義決不能普遍地發展起來”?! ?/p>
反之,如果我們拿第二個圖表來看,就可以看出,無論資本主義的發展或人民的貧窮化都不是偶然的。這是以社會分工為基礎的商品經濟發展的必然伴侶。市場問題完全不存在了,因為市場不過是這種分工和商品生產的表現。資本主義的發展已不僅是可能的[該文作者至多[注:就是說,當他正確地估計了和真正地了解了生產資料生產的意義的時候。]只能證明這一點],而且是必然的,因為社會經濟既已建立在分工和產品的商品形式的基礎上,技術進步就不能不引起資本主義的加強和深入?! ?/p>
現在要問,為什么應該采取第二種看法呢?檢驗其正確性的標準是什么呢?
是現代俄國經濟現實中的種種事實?! ?/p>
第二個圖表的重心是商品經濟如何過渡到資本主義經濟,即商品生產者如何分化為資本家和無產階級。如果我們注意一下俄國當前社會經濟中的種種現象,就可以看出,其中占主要地位的正是我國小生產者的分化。就拿種地的農民來說,一方面,農民大批地拋棄土地,喪失經濟獨立性,變成無產者,另一方面,農民不斷擴大耕地并采用改良的耕作法。一方面,農民喪失農具和役畜,另一方面,農民購置改良農具,開始購買機器等等[參看瓦•沃•《農民經濟中的進步潮流》]。一方面,農民拋棄土地,出賣和出租份地,另一方面,農民租進份地并貪婪地購買私有主土地。這一切都是人所共知的早就確定了的事實[注:農民自己很中肯地把這一過程稱為“非農民化”[見《1892年下諾夫哥羅德省的農業概況》1893年下諾夫哥羅德版第3編第186—187頁]。],這些事實只能用商品經濟的規律來解釋,正是商品經濟把我國“村社”農民也分化為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再拿手工業者來說,在改革后時代,不僅有新的行業產生出來,舊的行業獲得更快的發展[這種現象是剛才所指出的種地農民分化的結果,是社會分工愈來愈細的結果[注:尼古拉•—遜先生最大的理論錯誤之一就是忽視了這種現象。]],而且大批手工業者愈來愈窮,陷入赤貧的境地,喪失了經濟獨立性,而極少數則靠犧牲這些群眾而富有起來,積攢巨額資本,變成包買主,包攬銷路,并終于在我國絕大多數手工業中組織起完全資本主義式的家庭手工 制大生產。
我國小生產者中存在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趨向,清楚地表明資本主義和大眾的貧窮化不僅不互相排斥,反而互相制約,并且無可辯駁地證明,資本主義現時已經是俄國經濟生活的基本背景?! ?/p>
因此,說“市場問題”的答案就在于農民分化這一事實中,并不是什么奇談怪論?! ?/p>
同時不能不指出,轟動一時的“市場問題”的(流行的)提法本身就含有許多荒謬見解。通常的說法(見第1節)根本就是建立在一些極其不可思議的假設上面的,仿佛社會經濟制度可以按照某一群人物(“知識分子”或“政府”)的意志而建立或消滅(因為否則就不會提出資本主義是否“能夠”發展、俄國是否“應當”經歷資本主義、村社是否“應該”保存等等問題);仿佛資本主義排斥人民的貧窮化;仿佛市場是一種與資本主義無關而獨自存在的東西,是資本主義發展的某種特殊條件?! ?/p>
不糾正這些荒謬見解,問題就不能解決?! ?/p>
“當人民大眾很窮而且愈來愈窮的時候,資本主義能否在俄國發展起來呢?”我們假定有人果真對這個問題想出了這樣的答案:是的,能夠發展,因為資本主義將不靠消費品而靠生產資料來發展?!焙苊黠@,這樣的答案是以一個十分正確的見解為根據的,就是資本主義國家總生產量的增長主要靠生產資料(即依靠生產資料甚于依靠消費品),但更明顯的是,這樣的答案絲毫無助于問題的解決,正如小前提正確而大前提荒謬,就不能從三段論法中得出正確的結論一樣。這樣的答案(再說一遍)的前提是資本主義正在發展、囊括全國并轉入高級技術階段(大機器工業),而問題的基礎卻正好是否認資本主義發展的可能性,否認大生產形式代替小生產形式的可能性。
必須把“市場問題”從“可能”和“應當”這種毫無裨益的臆測中移到現實的基礎上來,移到研究和解釋俄國經濟制度怎樣形成、為什么正是這樣形成而不是那樣形成的基礎上來。
我只就手頭現有的材料舉幾個例子來具體說明上面的闡述是根據哪一種材料?! ?/p>
為了說明小生產者的分化,說明他們中間不僅有貧窮化的過程,而且有大規模的(比較而言)資產階級經濟建立的過程,我來引證一下分屬于不同省份的三個歐俄純農業縣的資料,即塔夫利達省第聶伯羅夫斯克縣、薩馬拉省新烏津斯克縣和薩拉托夫省卡梅申縣的資料。這些資料取自地方自治局統計匯編。為了預防可能被人指責所選縣份不是典型縣份(在幾乎不知農奴制為何物和主要在改革后的“自由”制度下才有很多人居住的我國邊疆地區,其分化速度確實比中部地區更快),我特作如下幾點說明:
(1)從塔夫利達省內陸三個縣中挑選了第聶伯羅夫斯克縣,因為那里住的全是俄羅斯人[移民戶僅占0.6%],他們都是村社農民?! ?/p>
(2)在新烏津斯克縣的資料中,只引了有關俄羅斯(村社)居民的資料[見《新烏津斯克縣統計資料匯編》第432—439頁(α)],其中不包括所謂“獨立農莊主”,即那些脫離村社而單獨居住在購買地或租地上的村社農民。若把這些農場主經濟[注:事實上,2294個獨立農莊主有播種面積123252俄畝(即每戶平均有53俄畝)。他們雇傭了2662個男工(和234個女工),他們有4萬多頭馬和牛,有很多改良農具。見《新烏津斯克縣統計資料匯編》第453頁。]的直接代表者也算在內,分化情形就會明顯得多了?! ?/p>
(3)在卡梅申縣的資料中,只引了有關大俄羅斯(村社)居民的資料?! ?/p>
[22][23]
匯編中的分類,在第聶伯羅夫斯克縣以每戶的播種面積畝數為標準,其余二縣則以役畜頭數為標準?! ?/p>
列入貧苦戶的,在第聶伯羅夫斯克縣是不種地和種地不滿10俄畝的農戶,在新烏津斯克縣和卡梅申縣是沒有役畜或有1頭役畜的農戶。列入中等戶的,在第聶伯羅夫斯克縣是種地10—25俄畝的農戶,在新烏津斯克縣是有役畜2—4頭的農戶,在卡梅申縣是有役畜2—3頭的農戶。列入富裕戶的是種地超過25俄畝(第聶伯羅夫斯克縣)或有役畜超過4頭(新烏津斯克縣)和超過3頭(卡梅申縣)的農戶?! ?/p>
根據這些資料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我國種地的村社農民中所發生的并不是一般的貧窮化和破產的過程,而是分化為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過程。大量農民(貧苦戶)——平均約有1/2——喪失了經濟獨立性。他們手中只擁有當地農民全部農業經濟的很小一部分——約13%(平均)的播種面積;每戶只有播種面積3—4俄畝。要判斷這點播種面積的作用,我們只指出下述一點就夠了:塔夫利達省的一個農戶要??开毩⒌霓r業經濟過活而不求助于所謂“外水”,就必須有播種面積17—18俄畝[注:在薩馬拉省和薩拉托夫省,這個標準要低1/3,因為該地居民的生活較差。]。顯然,下等戶多半不是靠自己的農業經濟而是靠外水即靠出賣勞動力維持生活。如果我們研究一下說明這一類農民狀況的更詳細的資料,那就可以看出,正是這一類農民中,放棄農務、出租份地、喪失農具、外出干活掙錢的人最多。這一類農民代表著我國農村無產階級?! ?/p>
但另一方面,從這些村社農民中又分化出性質完全相反的另一類。上等戶占有的播種面積比下等戶多6—9倍。如果把這些播種面積(每戶23—40俄畝)和全家光靠自己的農業經濟就能過小康生活的“標準”畝數比較一下,就可看出前者比后者還多1—2倍。顯然,這種農民從事農業就是為了獲得收入,為了出賣糧食。他們有相當可觀的積蓄并用這種積蓄來改善經營,提高耕作技術,購置農業機器和改良農具,例如在新烏津斯克縣,14%的戶主有改良農具;而在上等戶中,42%的戶主有改良農具(所以在全縣有改良農具的農戶總數中,上等戶便占了75%),集中在他們手里的改良農具占“農民”現有改良農具總數的82%[注:全縣農民共有5724件改良農具。]。上等戶已不能光靠本身的勞動力耕種自己的土地,因而需要雇工,例如新烏津斯克縣有35%的上等戶戶主雇長工(秋收農忙時節雇的人未計在內);第聶伯羅夫斯克縣也是如此。一句話,上等戶無疑已是資產階級了。他們的力量已不在于掠奪別的生產者(象高利貸者和“盤剝者”那樣),而在于獨立地組織[注:當然這也是靠掠奪,但已不是掠奪獨立生產者,而是掠奪工人。]生產:這一類農民占全體農民1/5,他們手里集中了超過1/2的播種面積[我取三個縣的總平均數]。如果注意到這些農民的勞動生產率(即收成)遠遠超過了下等戶中種地的無產者的生產率,那就不能不得出結論說,農村資產階級是糧食生產的主要推動者?! ?/p>
農民分裂為資產階極和無產階級[民粹派在此過程中除“大眾的貧窮化”外什么也看不見]對“市場”量,即對轉變為商品的那一部分糧食的數量該有何種影響呢?顯然,這一部分糧食要大大增加,因為上等戶的糧食遠遠超過本身的需要而大批進入市場;另一方面,下等戶不得不用干活掙來的錢購買糧食。
為了舉出有關這個問題的確切資料,我們所需要的已不是地方自治局統計匯編,而是弗•葉•波斯特尼柯夫的著作《南俄農民經濟》。波斯特尼柯夫根據地方自治局的統計資料,描述了塔夫利達省內陸三個縣(別爾江斯克、梅利托波爾和第聶伯羅夫斯克)的農民經濟,并按照各類農民[按播種面積大小分為六類:(1)不種地者;(2)種地不滿5俄畝者;(3)種地5—10俄畝者;(4)種地10—25俄畝者;(5)種地25—50俄畝者;(6)種地超過50俄畝者]分析了這種經濟。在研究各類農民和市場的關系時,作者把每一農戶的播種面積分為四部分:(1)經營面積——這是波斯特尼柯夫給提供播種所需種子的那部分播種面積所取的名稱;(2)食物面積——提供養活勞動者家庭和工人的糧食;(3)飼料面積——提供役畜飼料;(4)商業面積或市場面積——提供轉變為商品而在市場上出賣的產品。顯然,只有最后一種面積才提供貨幣收入,而其余的都是提供實物收入,就是說,提供農戶本身消費的產品。
在計算各類農民的這幾種面積中的每一種面積時,波斯特尼柯夫制成了這樣一張表:
我們從這些資料中可以看出,經濟規模愈大,其商品性就愈大,為出賣而生產的糧食就愈多[各類農民出賣糧食的百分比為12—36—52—61%]。主要耕作者即兩類上等戶(他們擁有全部播種面積的1/2以上)出賣他們半數以上的農產品[ 52%和61% ]?! ?/p>
假如農民不分裂為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換句話說,假如播種面積“平均”分給全體“農民”,則全體農民都會是中等戶(種地10—25俄畝),而進入市場的糧食只會是全部糧食的36%,即518136俄畝播種面積的產品(1439267俄畝的36%等于518136俄畝)。從上表可以看出,現在進入市場的糧食卻為全部糧食的42%,即608869俄畝的產品??梢姟按蟊姷呢毟F化”,40%農民(即種地不滿10俄畝的貧苦戶)的經濟的完全衰落和農村無產階級的形成,使9萬[注:90733俄畝等于全部播種面積的6.3%。]俄畝播種面積的產品投入了市場?! ?/p>
我決不是想說,由農民分化引起的“市場”擴大僅限于此。完全不是的。舉例說,我們看到農民購置改良農具,即把他們的積蓄用于“生產資料的生產”。我們看到進入市場的,除糧食外,還有另一種商品,即人的勞動力。我所以不提這一切,是因為我引用這個例子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說明在我們俄國,大眾的貧窮化確實引起商品經濟和資本主義經濟的加強。我有意選擇了糧食這種產品,因為無論何時何地糧食卷入商品流通總是最遲最慢;因而選的地區也是純農業地區?! ?/p>
現在我再舉一個純工業區即莫斯科省的例子。地方自治局統計人員在《莫斯科省統計資料匯編》第6卷和第7卷中,描述了莫斯科省農民經濟的情形。這兩卷匯編收載了許多敘述手工業概況的出色文章。我只引用《花邊業》[注:《莫斯科省統計資料匯編》,經濟統計部分,第6卷第2編?!赌箍剖∈止I》1880年莫斯科版第2編。]一文的一個地方,其中說明了改革后時代農民的手工業如何和為什么特別迅速地發展起來?! ?/p>
花邊業在本世紀20年代產生于波多利斯克縣沃羅諾沃鄉的兩個互相毗連的村莊。“19世紀40年代,花邊業雖未擴展到廣大地區,但已開始慢慢地普及于鄰近各村,而自60年代起,特別是近3—4年來,迅速地向周圍地區發展了。”
在目前有花邊業的32個村莊中,花邊業的產生年代如下:
2個村莊——1820年?! ?/p>
4個村莊——1840年?! ?/p>
5個村莊——19世紀60年代?! ?/p>
7個村莊——1870—1875年。
14個村莊——1876—1879年?! ?/p>
該文作者說:“如果探究一下這種現象(即手工業正是在近幾年得到非常迅速的發展)產生的原因,那我們可以看出,一方面,農民生活條件在此期間大為惡化,另一方面,一部分境況較好的居民的需要卻有了顯著的增長?!薄 ?/p>
為了證實這一點,作者利用了莫斯科地方自治局統計中的一些資料,現在我把這些資料列成下表[注:我省略了關于奶牛分配的資料(結論一樣),加上了百分比。]:
作者繼續說:“這些數字雄辯地說明,該鄉馬、奶牛和小牲畜的總數增加了,但這種財富的增加只屬于某些人,即屬于有馬2—3匹以上的戶主……
……因而我們看到,在無奶牛無馬的農民增多的同時,不再耕種土地的農民也在增加:牲畜沒有,肥料不夠;地力日益枯竭,不值得耕種;為了養活自己和全家,為了不致餓死,單是男人從事手工業已不夠了(他們過去在農閑時本來就從事手工業),現在需要家中其他成員也去找外水了……
……表內引用的數字資料還向我們說明了另一種現象;在這 些鄉村中,有2—3匹馬、奶牛的人數也有了增加。因此,這些農民的財富也增加了,與此同時我們卻說:‘某某村所有的婦女兒童個個都在從事手工業生產?!鯓觼斫忉屵@種現象呢?……要弄清這一現象,我們就得看看這些村子里的人過著什么樣的生活,就得進一步了解他們的家庭情況,那時也許能弄明白,這種為銷售而生產商品的強烈欲望是由什么引起的?
我們在這里當然不去詳細研究:在什么樣的順利情況下,農民中逐漸分化出一些較強的個人和家庭;什么條件造成了他們的財富;什么社會條件使得這種財富一經出現就能迅速增長,而且增長到這種程度,竟使鄉村中一部分居民與另一部分居民有了顯著的不同。在考察這個過程時,只要指出農村中一個極其平常的現象就夠了。在一個村子里,有某某農民以強健、能干、精明、勤勞聞名于鄉閭;他的家庭人口很多,身強力壯、年輕有為的兒子占了大半;他們生活在一起,不分家;他們有4—5個人的份地。顯然,種這些地用不著全家的人手。于是有2—3個兒子經常外出做零工或在本地從事手工業生產,只在割草時,才暫時把它們放下,幫助家庭干田間工作。家中各個成員掙來的錢不劈分,成為大家的財產;再加上其他一些有利條件,收入就大大超過用來滿足家庭需要的開支。開始有了積蓄,于是家庭就能在較好的條件下從事手工業生產,就是說,能用現錢從原主手里購買原料,能把制成的商品在值錢的時候賣出,能不依賴各種‘分活人’以及男女商人等?! ?/p>
這時,開始有可能雇一兩個工人,或者把活計分配給已不能完全獨立從事某種生產的貧苦農戶。由于諸如此類的條件,我們所說的這個較強的家庭就有可能不單單靠本身勞動來獲得利潤。在這里,我們當然不去涉及這類家庭如何產生出通常所謂盤剝者、寄生蟲之類人物的情形,我們只來考察農民中最平常的現象。載于《匯編》第2卷和第6卷第1編中的一些表格清楚地說明,隨著一部分農民生活狀況的惡化,往往有另外一小部分農民或個別農民的財富增多起來?! ?/p>
隨著手工業的發展,鄉村與外界、與城市(這里指與莫斯科)的來往日益頻繁,莫斯科的某些生活方式逐漸滲入鄉村,并首先在這些較為富裕的家庭里流行起來。購置茶炊,購置必要的玻璃器皿和陶瓷器皿,穿得‘比較干凈’。農夫穿得干凈首先表現在丟掉草鞋穿上皮靴,婦女則先穿上比較干凈的衣服,然后才穿上各式皮鞋和皮靴。首先使她們醉心的是各種色彩鮮艷的印花布、頭巾、毛織花被巾之類的美麗什物……
……在農民家庭里‘自古以來’就是妻子給丈夫、自己和孩子做衣服……在他們自己種亞麻的時候,他們只須花很少一點錢去購買衣料和做衣服用的東西,而這些錢是靠賣雞、雞蛋、蘑菇、草萄、剩余的線毯或麻布零頭得來的。其余一切都在家里制造。農婦們在家里生產需要她們提供的一切東西,并把自己田間工作之外的全部空閑時間都花在這上面,這就是沃羅諾沃鄉各村花邊業的發展非常緩慢的原因?;ㄟ呏饕怯缮钶^有保障或人口較多的家庭的姑娘們編織的,因為這些家庭不需要全家婦女都去紡麻織布。但是廉價的印花布、細布逐漸排擠著麻布;再加上其他一些情況,如有時亞麻歉收,有時丈夫要做件紅布衫,有時自己要做件漂亮點的‘舒勃卡’(無袖女衫),于是在家里織各種麻布、頭巾以解決農民穿衣問題的習慣漸漸受到排擠,或者受到很大的限制。服裝本身也在變化,這部分是由于家庭織的布為工廠織的布所排擠和代替……
……這就是大部分居民必須竭力為銷售而生產商品,甚至讓孩子也來參加這種生產的原因。”
這位細心的觀察家的樸實敘述,清楚地說明社會分工在我國農民群眾中是怎樣進行的,它怎樣引起了商品生產[因而也引起市場]的擴大,這種商品生產怎樣自然而然地(也就是通過它使生產者和市場所發生的關系)使得人的勞動力的買賣成為“最平常的現象”。
八
最后,把一位“流行觀點”最新最有名的代表人物的論斷分析一下,以說明所爭論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堆砌的抽象概念、圖表和公式似乎太多了),也許不是多余的事情?! ?/p>
我說的就是尼古拉•—遜先生[注:顯然,這里談不上去分析他的整部著作(這需要專門寫一部書),而只能分析他慣用的論據之一。]。
他認為,國內市場的“縮小”和農民購買力的“降低”,是俄國資本主義發展的最大“障礙”。他說,手工業的資本化排擠了家庭工藝品的生產;農民不得不買衣服穿。農民為了弄到這筆錢,就加勁開墾土地,由于份地不夠,就把這種耕地擴大到遠遠超過合理經營所許可的限度,他把土地租金提高到難以想象的程度,他最后終于破產了。資本主義自己給自己掘下了墳墓,把“人民經濟”帶進了1891年可怕的危機,于是……資本主義停滯了,因為它沒有基礎,無力繼續“走這條道路”。俄羅斯覺悟到“我們離開了萬古神圣的人民制度”,所以它正在等待……長官下幾道“把大生產移接到村社上去”的命令?! ?/p>
這個“萬古常新的”(在俄國民粹派看來)理論的荒謬性到底在哪里呢?
是這個理論的制造者不懂得“為生產資料而生產生產資料”的意義嗎?當然不是。這個規律尼古•—遜先生知道得很清楚,他甚至提到這個規律在我國也有表現(第186、203—204頁)。誠然,由于他具有用種種矛盾自己打自己耳光的才能,有時(參看第123頁)他就忘記這個規律,但很明顯,糾正這類矛盾,絲毫糾正不了作者上述基本論斷?! ?/p>
他的理論的荒謬性,在于他沒有本領說明我國的資本主義,而把自己關于資本主義的論斷建筑在純粹的虛構上面。
尼古•—遜先生把由于家庭產品被工廠產品排擠而破產的“農民”,看作是某種同一的、內部一致的東西,它對各種生活現象的反映就象一個人那樣統一。
現實中根本就沒有這種情形。如果沒有各生產單位(農戶)的孤立性,商品生產也就不可能在俄國產生,并且誰都知道,我國農民實際上是各自經營而不依賴他人的;他們各自擔著風險生產歸他們私有的產品;他們獨自和“市場”來往。
現在我們來看看“農民”的情況是怎樣的?! ?/p>
“農民因需要錢而過分擴大耕地,于是遭到破產?!薄 ?/p>
但只是殷實的、有種子的、有足夠役畜和農具的農民才能擴大耕地。這種農民(大家知道,他們是少數)的確增加了播種面積,甚至把自己的經濟擴大到沒有工人幫助就不能應付的程度。多數農民則根本無力用擴大經濟的辦法來滿足對金錢的需要,他們既沒有任何儲備,也沒有足夠的生產資料。這種農民要弄到錢,就得去找“外水”,就是說,他拿到市場上去的,已不是自己的產品,而是自己的勞動力了。出去找外水自然使農業經濟更加衰落,這個農民的最后結局就是把自己的份地租給本村社的富戶;這個富戶擴大自己的經濟,當然不是把這種份地出產的產品自己消費掉,而是把它送到市場上去。結果是“人民的貧窮化”、資本主義發展和市場擴大。但不僅如此。這個富裕農民一心經營擴大了的農業經濟,已不能象從前那樣進行自給自足的生產了,就拿鞋子來說,買鞋穿對他更合算了。至于變窮了的農民,他也得買鞋穿:他不能自己做鞋子,原因很簡單,他已沒有自己的經濟了。于是產生了對鞋子的需求,產生了糧食的供應,這是善于經營的農夫所生產的余糧(這種農夫的經濟的進步潮流使瓦•沃•先生很感動)。附近做鞋的手工業者也同農民現在的處境一樣:衰落的經濟提供的糧食太少,要購買糧食就必須擴大生產。當然,能夠擴大生產的仍然只是那些有積蓄的手工業者,即少數人;他們有可能雇用工人或把活計分給貧苦農民在家里做。而多數手工業者則無從考慮擴大作坊:如果發了財的包買主能給他們點“活計做”,就是說,如果他們能給自己唯一的商品(勞動力)找到購買者,他們就很高興了。結果又是人民的貧窮化、資本主義發展和市場擴大;這又推動了社會分工的進一步發展和深入。這個運動到何處為止呢?這誰也說不上來,正如誰也說不上來它從什么地方開始一樣,但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在我們面前有一個活生生的有機過程,即商品經濟發展和資本主義增長的過程。農村中的“非農民化”向我們表明這個過程的開端,它的萌芽,它的早期階段;城市中的大資本主義向我們表明這個過程的結尾和它的趨向。若想把這兩個現象分割開來,若想把它們看作孤立的互不依賴的東西,那你就不能使自己的論斷前后一致,就不能說明人民的貧窮化和資本主義的增長這兩個現象?! ?/p>
但常有這種情形:一些愛發這種無頭無尾的議論的人們不能說明這個過程,于是中止探討,說這兩個他們都同樣不了解的現象中,有一個現象[這里當然是指那個與“有批判頭腦的人物的崇高道德感”相抵觸的現象]是“荒謬的”、“偶然的”、“懸空的”。
顯然,事實上只有他們自己的議論才是“懸空的”?! ?/p>
載于1937年11月17日《布爾什維克》雜志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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