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第一次勝利了的工人革命的生與死
晨星
2007-11-24
十月革命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場在按照馬克思主義綱領武裝起來的階級先鋒隊領導下成功的工人革命,布爾什維克在占世界陸地總面積1/6的土地上消滅了剝削制度,并掀起了令全世界有產階級咬牙切齒的風暴。即使90年過去了,即使革命早已從高潮來到低潮,即使革命的產兒早已成了歷史長河中的過眼云煙,1917年的經驗對于我們今天這個星球依然有用。
世界歷史的發展是不平衡的,這樣一個規律在落后國家里顯得更加明顯和具有代表性。1917年的俄國,在它的西部地區,已經出現了頗具規模的現代無產者,并在階級先鋒隊——社會民主工黨的領導下,開始了爭取自身權益的各項斗爭;它的東部是廣袤的西伯利亞大平原,這是歷代俄國統治者通過對外擴張所獲得的疆域,那里惡劣的氣候條件決定了其農業發展甚至不如一些西方資產階級學者嘴巴上掛著的“野蠻民族”。國家統治在一個叫做“沙皇”的人手里,有100多個民族,大俄羅斯人在這樣一個中央集權國家內占主導性地位,沙皇的總督們用鞭子管理各個邊疆的少數族裔子民。俄國現代工業的發展是在國家或者更確切點講是在國家的統治階級——地主貴族的主導下進行的,艷羨于西方強大的科學技術,俄國最早的造船廠、煉鋼廠,一個接一個地建造了起來。于是,從前的地主老爺成了“經理先生”。在19世紀中葉,俄國的農民依然還是被禁錮于土地上的“半奴隸”,老爺們的高利貸、官府的徭役、對遷徙以及各項權利的剝奪,讓很多有反抗思想的農奴們無法忍受——葉卡捷琳娜女皇統治時期曾發生過一場差點推翻羅曼諾夫家族的起義。后來,隨著現代工業的發展,俄國人開始對外貿易,新的資本家需要來自農村的勞力,統治者逐步廢除了奴隸制,這已經是1861年的事情了。之后,俄國的資本主義現代工業開始飛速發展,并出現了各種反抗雇傭制剝削的斗爭以及1898年俄國第一個工人政黨的誕生。
到20世紀初葉的時候,俄國已經成為了一個地跨歐亞兩洲的壟斷資本主義大帝國。現代工業已經初具規模,資本以及勞動力據稱都集中在幾十個大家族的控制之中,當然這一切還是伴隨著農奴制的殘余以及一些邊疆地區社會形態的前資本主義特點(在高加索的車臣地區是原始社會解體時期,在西伯利亞的一些大草原上是奴隸社會),帝國并沒有如當時世界上最發達的國家——英國和美國一樣,在引入市場的同時,允許一個公民社會的出現,并給予個社會會階層以所謂的“民主權利”。任何對政府嚴厲的批評,都會被視作對沙皇陛下的不忠——“忤逆罪”。
沙皇是俄國資產階級在政治上的父親,這就決定了俄國資產階級的軟弱,他們需要強大的國家保衛他們免受工人階級的“襲擊”,對外擴張領土以提供海外市場和原料來源地。到了1914年,俄國已經是世界上面積最大的國家,可沙皇宮廷里的貴族以及彼得堡和莫斯科的“鋼鐵巨頭”們還是因為覬覦巴爾干地區而同英國、法國、德國以及其它大小強盜國家的老爺們一起聯手揭開了第一次帝國主義戰爭的帷幕。老板們為了瓜分而造成的火并,必然要工農大眾去堵槍眼。于是,幾百萬俄國工人、農民以及城市小資產階級被驅趕上戰場,為沙俄帝國這架老朽的機器的運轉賣命。俄國在軍事技術上的滯后,指揮集團的腐敗無能,到了1917年,前線堆滿了窮苦人民的尸骨。而沙皇的皇后娘娘卻高調地在彼得堡叫囂:“‘俄羅斯愛感受鞭子’,——這是他們的天性!”1
而在1917年,俄國工農大眾先是在當年的三月(俄歷二月)推倒了壓迫自己百余年的帝制,然后工人和士兵建立起了自己的權力機構——蘇維埃,與資產階級的臨時政府形成了“雙重權力”的對峙。到了這一年的冬天(俄歷十月),又在俄國工人階級中的主力部隊——布爾什維克的領導下亦即列寧的政治指導和托洛茨基的軍事指揮下,推翻了維護地主和資本家利益的“民主政府”,建立起了工人政權。十月革命之后的蘇維埃俄國在舊帝國的遺骸上取得了如下的成就:
俄國革命結束了國際壟斷資產階級因瓜分世界過程中利益不均而發動的戰爭,至少在羅曼諾夫王朝把俄國人民拉入到戰爭兩年之后,布爾什維克領導的新政府結束了戰爭。
俄國革命勝利之后,新的工人政權將礦山、鐵路以及其它重工業收歸國有,很多無產階級也起來自覺地直接管理工廠,毫不留情地打擊那些怠工、破壞的舊的地主、資本家。在國有化的過程中,工人及蘇維埃政府不給予被剝奪的壓迫階級以任何補償,而從那個時候起直到上世紀90年代,私有產權對勞動的壓榨在這片土地上不復存在。
俄國革命最徹底地落實了資產階級民主改良的任務,資產階級無法動搖的地主所有制被廢除,工人政權頒布了《土地法令》,實行了土地改革,并得到了貧苦農民對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支持。2
俄國革命勝利之后,新的無產階級國家政權的組成體現了真正的社會主義階級民主的原則,新的工人政權里包括布爾什維克、孟什維克國際派、左派社會革命當和無政府主義者,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工人民主政權。更重要的是,在革命勝利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絕非所謂的“布爾什維克的一黨專政”,布派雖然在蘇維埃中占多數,但其它少數派并非其衛星黨,各個黨派理論綱領各不相同,其它黨派的成員可以在蘇維埃會議上對列寧提出批判,而不用擔心被誣陷為“混入革命隊伍的階級異己分子”。3
新的工人政權堅持“民族自決權”,就如同馬克思所說的,“當階級對階級的壓迫不復存在之后,民族對民族的壓迫也將不復存在。”4革命者們砸碎了俄國這個“各民族監獄”的牢籠,用國際主義去對抗大小有產者的民族主義伎倆。“民族自決權”極大地提高了少數族裔無產者的覺悟,在趕走外族的強盜之后,他們又有力地打擊了本民族的剝削階級。
然而階級斗爭不是簡單的四則運算,俄國嚴肅的馬克思主義者深刻地認識到1917年的革命只是未來世界革命的先聲,孤立的俄國工人階級需要從歐洲無產階級的起義中尋找出路。然而,列寧和他的朋友們只猜中了開頭,卻不曾猜到結局。社會民主黨的叛賣直接導致了德國革命的失敗以及包括羅莎·盧森堡和卡爾·李卜克內西在內眾多杰出的馬克思主義者的犧牲;強大的帝國主義軍隊扼殺了匈牙利蘇維埃共和國;波蘭的畢蘇斯基在西方列強的支持下靠歇斯底里的沙文主義和反對共產主義的叫囂為西方有產世界建立起了防衛“赤色威脅”的第一道防線。
不僅如此,歐美的大小有產階級在1919年武裝了本國的陸海軍以及沙皇的幾位將軍所率領的白衛軍,開始了對紅色蘇俄的“討伐布爾什維主義的十字軍東征”(溫斯頓·丘吉爾)。成千上萬覺悟的先進工人以及鄉村的貧苦農民犧牲在保衛新政權的戰場上,當內戰結束后,由于炮火、饑荒和疾病,俄國工人階級已經從戰前的300萬銳減到100萬。事實上,正如莫希·萊文所指出的,“無產階級專政成了一種懸空的專政”。5
帝國主義的武力顛覆加速了蘇維埃內各社會主義黨派在意識形態上的分裂。首先入侵俄國的是德意志帝國,羸弱的舊俄軍隊無力抵抗侵略者,列寧考慮到工人政權的存亡并預測到歐洲以及俄國的勞苦大眾并不希望帝國主義大戰繼續耗下去,因而決定同德國資產階級談判。在《布列斯特和約》簽訂前后,蘇維埃中的左派社會革命黨同布爾什維克決裂,并退出工人政權的各個機構,激進的左派社會革命黨人重拾老民粹主義者的做法,刺死了幾位布爾什維克的領導人并刺傷了列寧,因而遭到了取締。要求恢復地主和資本家統治的將軍們登陸了,那些對代議民主推崇得無以復加的舊的孟什維克和右翼社會革命黨人參加了他們組織的反蘇維埃臨時政府,而在農村,反對布爾什維克戰時“余糧征集制”的無政府主義者——馬黑諾分子組織了反對蘇維埃政權的騎兵部隊。這樣,到1919年的時候,更名為共產黨的布爾什維克壟斷了工人國家的政治權力。
內戰造成了俄國工人階級的大量失血,大批先進分子的白骨留在了從波羅的海到西伯利亞荒原的廣袤土地上。一些新的到城市中來打工的年輕農民是文盲或者半文盲,產業無產階級從根本上被削弱和分散了。內戰中,軍事委員會主席托洛茨基號召先進的無產階級為了保衛革命而“忍耐和自我限制”,沙皇的軍官進入了紅軍,舊專家重新回到企業中來進行管理,靠強制和命令管理著這樣一個新的國家。內戰結束的時候,連列寧也悲觀地感嘆道:“蘇維埃雖然在綱領上是通過勞動群眾來實行管理的機關,而實際上卻是通過無產階級先進階層來為勞動群眾實行管理而不是通過勞動群眾來實行管理的機關。”一些沙俄時代舊政府的機關人員被重新吸收進了新的國家政權機構,這些官吏老爺們把各種腐蝕的變體帶進了蘇維埃。從1919年開始,針對新出現的“包辦代替”的趨勢,俄國共產黨內的一些先進分子,從薩普隆諾夫到柯倫泰、施略普尼柯夫分別組織了“民主集中派”和“工人反對派”,批判出現的各種官僚特權、“一長制”、黨內的包辦主義傾向。這在1921年的俄國共產黨第十次代表大會上表現得最為明顯,喀瑯施塔得海軍基地發生了暴動,包括孟什維克和無政府主義者在內的許多俄國社會主義黨派都參加了這次事件,大會之前,工人反對派的領導人對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政策提出批評。包括列寧和托洛茨基在倉促中做出了鎮壓的決定,然而被彈壓的水兵暴動卻為之后的悲劇埋下了種子,大會閉幕的時候通過了“禁止黨內一切派別活動的決議”,同時任命戰前的地下革命者——斯大林擔任黨的總書記。6
斯大林是布爾什維克黨員內這樣一群代表。沙俄專制統治時期的地下活動造就了一批所謂的“職業革命家”,秘密工作、資產階級政權的物質與精神領域對于被壓迫者的巨大優勢使這些階級先鋒的精神世界始終無法融入真正的工人革命,他們相信強大、紀律嚴明的黨機器遠勝于對于群眾首創性的信任。內戰、新經濟政策的實施以及派別活動的取消,客觀上把這樣一批“職業革命家”帶上了歷史的舞臺。龐大的黨政合一的機關出現了,斯大林是這批機關工作者的帶頭大哥,他們有無產階級無法享受的各種政治以及經濟上的特權,在蘇維埃內結構發生重大轉變的十字當口,在1921年之后的兩年里,斯大林及其同道中人迅速成了各級黨政機關的負責人。職業官員作為社會群體終于固定下來,內戰中工人監督的消失讓干部個人生活的特權化以及黨的蛻化現象雙頭并進。“在工人消沉的背景下,干部群自成一體,它希望的前景(得到更多個人權力、過更奢侈的生活、保障個人權力和財富的延續性)與工人國家的前景(自由的無階級社會)越來越對不上號。”7
列寧去世前,蘇俄更改國名為蘇維埃聯盟,原來與俄羅斯平等的各個少數民族的工人政權被迫加入新的聯盟體,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格魯吉亞共產黨與俄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沖突。斯大林在處理事件時的大俄羅斯沙文主義以及蠻橫的官僚作風令重病中的列寧感到了警覺,這位即將離開人世的老人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為之奮斗一生的革命事業很有可能被領進“死胡同”,他同托洛茨基達成了協議,準備一起聯手反對黨內的“官僚化”趨勢。然而,這位倔強的革命者沒有活過1924年的冬天。
后來發生的事情就像一幕跌宕起伏的電影。列寧去世后,托洛茨基發表了時評文章《新路向》,譴責黨內出現的官僚化、工人民主的收縮以及一系列背離革命馬克思主義的內外政策,普列奧布拉任斯基、薩普龍諾夫等四十六名老革命簽署聲明,譴責派別禁令以及斯大林為代表的書記處對蘇維埃民主的破壞。斯大林為首的中央領導將反對派的活動定性為“小資產階級傾向”,并聲稱他們在破壞統一、制造分裂,托洛茨基被解除了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的職務,其他老革命在開除出黨的威脅下停止了派別活動。之后,斯大林同自己原先在中央委員會的盟友——季諾維耶夫和加米涅夫決裂,季諾維耶夫派的很多領袖是當年同列寧一起流亡國外或者曾經擔任過布爾什維克派國內工人運動的領導職務,在遭到斯大林為代表的書記處及其支持者的打擊之后,季諾維耶夫派向托洛茨基派靠攏。1927年,以蔣介石的反革命軍隊在上海街頭屠殺工人群眾和共產黨人為界限,聯合起來的左翼反對派走上街頭,再一次要求重建工人民主,反思內部經濟發展以及對外世界革命上的策略失誤。然而,內戰、蘇維埃民主的收縮、退卻性的新經濟政策使得左翼反對派根本無法象1917年的布爾什維克黨那樣有效地擔當起階級先鋒的角色,號稱繼承馬克思主義道統的中央委員會以逮捕、流放、開除出黨等一系列威脅先是逼迫季諾維耶夫派接著是托洛茨基派中的骨干在1929年和1930年間先后與書記處妥協。托洛茨基因為繼續堅持自己原先的觀點,于1929年被驅逐出自己親手締造的工人國家。這幕戲的最后是中央委員會的分裂:1921年面對饑荒和帝國主義國家的封鎖,列寧為首的共產黨領導人決定實施新經濟政策作為暫時的戰略退卻,然而任由價值規律起作用、對農業私有化進行讓步對于經受戰亂的工人國家來說是一劑鎮靜劑,但更是一包慢性毒藥,8年過去了,新生的富農階級已經成了俄國不可小覷的一個社會集團,農村的階級分化與城市中舊資產階級的遙相呼應。在20年代的爭論中,以托洛茨基、普列奧布拉任斯基為代表的反對派堅持認為應該通過自愿基礎上實行農業集體化、盡快消除工農產品中的剪刀差、堅持對外貿易壟斷制以及對于新生的富農階級征收高額累進稅等一系列措施來制止資本主義對新生的工人政權的進攻。8然而當權派卻指責反對派要“破壞工農聯盟”(尼古拉·布哈林)。然而,在左翼反對派被清洗之后的1929年,危機爆發了。富農階級對于官僚集團的讓步并不領情,在自己全部的經濟要求未得到滿足的情況下,他們開始囤積糧食,糧食價格急劇上漲,造成了俄國社會的動蕩。當權派內部一分為二,布哈林認為應該繼續對所謂的“農民”進行讓步,而斯大林等人則主張應該通過暴力打退富農的進攻。爭論的結果是布哈林等人被驅逐出黨,大批富農被屠戮。原先反對急躁行動的斯大林主導了俄國農村的集體化之路。而自此之后,蘇聯共產黨及其兄弟黨內的“黨外無黨,黨內無派”的局面正式形成。
總體上來說,20年代的左翼反對派(以下簡稱反對派)的綱領可以歸結為如下幾點:停止對富農的退讓,有步驟地實施農業集體化;重建蘇維埃民主,加快提高工人物質文化水平;一國不能建成社會主義,聯共中央的領導應該停止在國際范圍內同資產階級民族主義的無原則合作,重新回到國際主義的立場上來,推進世界革命的發展。尤其是第三條,早年的俄國革命者,包括列寧、托洛茨基甚至青年斯大林,都認為俄國革命只是世界范圍內社會主義革命的先聲,革命從資本主義邊緣地區的俄國開始,直到資本主義制度被不可逆轉地從我們這個星球上掃蕩干凈。然而,新生的官僚階層害怕先進國家成功的無產階級革命會打破蘇俄的政治力量對比,對于工人階級復興的一種天生的恐懼,使這個寄生的社會集團在國際舞臺上時而讓各國共產黨充當有產階級改良派的小伙伴,時而在蘇聯面臨國際壟斷資本的威脅的情況下拾起“反帝反資反封建”的大旗。而相應地,斯大林們宣稱“一國可以建成社會主義”,資產階級的民族主義思潮開始在工人國家的上層意識形態里逐步孳生。
可以這么說,20年代的反對派正確地對國際國內形勢作出了分析,然而他們低估了現實斗爭的復雜性。寄生的官僚階層是一個高度靈活的社會階層。1929年之后,斯大林為首的當權派面對富農的進攻,迅速地開始實行農業集體化,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很多原先的反對派認為農業的社會主義道路將是復興工人階級的前提,因此選擇與中央妥協。然而,就像在國際上,官僚集團可以時而反帝,時而高談“鮮血凝成的友誼”,那么在工人國家內部,他也可以今天把富農階級送上斷頭臺,明天進行“改革開放”。流放中的托洛茨基深刻地指出了工人官僚集團的短命,蘇聯的命運不是工人階級通過政治革命重建社會主義民主,就是資本主義復辟。然而,包括托洛茨基在內的很多反對派都沒有想到復辟之路一走就是70年。
在實行農業集體化之后,當權的共產黨中央委員會迅速推進了俄國工業化,并在1936到1937年實施了大清洗。大批真誠的共產黨員(包括官僚集團的一些中下層支持者以及20年代的反對派)、無產階級中的積極分子在這一過程中罹難。殘余的那些反抗富農也被斯大林派消滅干凈。
大清洗基本上摧毀了俄國革命馬克思主義(布爾什維克主義)的傳統,同時也斬斷了資本主義在俄國短期內復辟的可能性。之后,法西斯主義者希特勒統治下的納粹德國進攻蘇聯,工人國家卷入了有產群雄為爭奪利益而發動的世界大戰,數以萬計的青年士兵喊著“保衛祖國、斯大林萬歲”的口號戰死疆場。
靠著計劃經濟基礎上的工業化成果,蘇聯打退了德國資產階級的入侵,成為了世界第二大強國。戰后,斯大林模式開始在亞歐大陸擴張,莫斯科的衛星黨在東歐建立起了一系列基于一黨一派下的統治以及計劃經濟基礎上的工人國家,中國、越南和朝鮮的新工人政權完成了資產階級無法落實的民主改良、民族解放任務,西歐共產黨鼓吹“結構改革”,為資本主義社會的繁榮和穩定貢獻良多。
斯大林在1953年去世,新上臺的工人國家的掌舵手對于自己前任的暴虐政策有所收斂,然而各種不同的依然遭到鎮壓。由于布爾什維克主義傳統的被摧毀,工人階級中對于政治的冷漠情緒開始在蘇聯國內蔓延,少數先進左翼分子進行的地下工運活動就象荒漠中的吶喊,雖然其中有不少寶貴的分析和主張,但卻應者寥寥。不同政見者中有不少推崇西方公民社會的知識分子,他們對于私有化以及市場的推崇雖然沒有得到官方的公開響應,卻逐漸積蓄著復辟的輿論力量。9
斯大林通過高積累的政策完成了俄國的工業化。他的繼任者們在他之后致力于改善國內的消費水平以保證統治的穩定。60與70年代的蘇聯是在一片形勢大好聲中度過的,不少工人家庭擁有了自己的汽車,工資水平與西歐發達國家的差距也在逐漸縮小。然而,在這個過程中,蘇聯也與第三次科技浪潮擦肩而過,與另一個工人國家——中國發生了公開的大分裂,在民族解放浪潮中,官僚們同一大批反帝愛國資產階級政權結盟,縱容他們殺害當地的共產黨人以及工人運動的積極參與者。10
蘇聯的反革命道路走過了“迂回曲折”的70年,終于在80年代末開出了果實。1991年的劇變宣判了斯大林主義的死亡,革命死了,它在被官僚強奸了大半個世紀之后在人類邁入二十一世紀之前死去。之后是貪得無厭的私有化,工人的福利被典當給了眾多從前蘇聯干部轉型過來的資本大鱷。新興的資產階級接受了官僚的國家機器,繼續用欺騙、鎮壓和民族主義煽動蒙蔽工農。
蘇聯解體之后,資產階級及其代理人大肆叫囂“歷史的終結”。然而誰都清楚,在1992年元旦前死去的只是官僚社會主義。而普羅大眾的社會主義必將再一次降臨人間,就像在1917年一樣,宣判資本和專制的死刑。
在蘇聯瓦解的時候,資產階級自由派們鄭重向世人承諾:蘇聯的罪惡之根是其“中央集權的計劃經濟”,而隨著市場的建立,經濟自由的確保,政治自由也將隨著而來。然而,今天我們在世界上看到的只是資本家們的經濟自由,尤其是在那些不發達的國家,為了壓低勞動力成本,我們已經看到無數普通民眾被剝奪政治自由的例子。
有人說:“這是一個勞動和資本已然和諧的時代。”他們號稱歷史已經終結。然而,貧窮、戰爭、饑荒、疾病、屠殺依然籠罩著我們這個星球,資本這個大神傲視眾生,肆無忌憚地把從水、石油到無線電頻譜在內的所有物品變成他們利潤的來源。
1930年代,流亡中的十月革命的組織者,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托洛茨基這樣寫道:“資本主義之為一世界系統已過了時。它已不能實踐其主要的使命:增加人的能力與人的財富。人類不能停止于已達到的水平。只有生產力強有力的增加和健全的、計劃的即社會主義的組織生產和分配,才能保障人類──全人類──體面的生活標準,同時賦予他們駕馭自己的經濟活動的寶貴自由。這種自由可分為兩個方面。第一,人將不再被迫用一生大部份時間致力于體力勞動。第二,他將不再依賴于市場法則,即,那些在他背后生長起來的盲目的與黑暗的勢力。它將自由建立起他的經濟,即是,依照著計劃,手上有指南針。這次是將社會的形體用愛克斯光線透視,發現其一切秘密,讓它的一切功能都受集體的人類的理智和意志支配。在這一意義上,社會主義在人類歷史進展上必成為一新步驟。在我們最初用石斧武裝著自己的祖先看來,整個自然界是秘密而又敵視的各種力量之結合。自那時以后,自然科學與實用的技術攜手,已將自然的最秘密的深處都光照到了。物理學家用電力裝置去判斷原子核。科學將容易解決煉金術家的任務──將糞土變為黃金,將黃金變為糞土──那時候已不在遠。從前自然界是為妖魔所主宰的地方,現在則為人的工業意志所愈益勇敢地支配著了。”11那時候,托洛茨基已經被斯大林及其幫兇趕出了蘇聯,資本主義國家不敢接受這位革命的鼓動者作為政治難民,面對他的是一個“沒有簽證的星球。”12然而,這位十八歲起就投身工人運動的革命者對無產階級解放的信念依舊強烈,他認為俄國革命只是歷史新紀元的開始,在更發達經濟基礎上的歐美革命將徹底改變人類歷史的進程,在那里,將是一個無階級社會的入口。
馬克思主義清楚地告訴我們資本主義追求利潤超過人本身。當自己的終極目標不能實現的時候,統治者會訴諸獨裁、屠殺和戰爭。各種矛盾在這個時代出現,有時候風平浪靜,但一旦爆發,就會吞噬成千上萬人的生命。這樣一個社會制度已經腐爛必將象青銅器一樣成為博物館里的展覽。
然而,奴隸主們是不會甘心自動退出歷史舞臺的。勝利的俄國革命給了我們一個重要的啟示:在資本主義經濟異常發達的英國,工人階級中腐朽的上層領袖早已把無產者們叛賣給了資本家;而在沙俄,30多年的工人運動卻錘煉出一支先進的部隊,在其階級先鋒布爾什維克的指引下,歷經1905年大革命、斯托雷平反動時代、1914年世界大戰、1917年二月革命,并最終在1917年11月7日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工人國家。
當然,馬克思主義者不是唯意志論者。革命的勝利并非一兩個領袖向普通群眾灌輸的結果。大工業的出現徹底改變了人類歷史的進程,生產力被極大地釋放了出來。過去,那些奴隸或者農奴,被禁錮于主人或者貴族的土地上,而新生的無產階級因為經濟形態的改變而能夠自由地遷徙,較之從前的勞動者們更具有廣闊的視野。流水線上的操作需要合作精神、熟練的技藝以及最先進的科技知識,因而工人,由于受到最先進人類文明的熏陶,同時又最受現代資本主義制度壓迫,較之有一小片土地的佃農,也更顯得有覺悟一些。當舊的資本主義制度因其無法解決內外矛盾而崩潰的時候,只有無產階級能承擔起打碎舊世界、建立新社會的責任。
更重要的是,俄國革命充分地告訴我們,覺悟的工人階級可以自己行動起來,來完成階級解放的任務,而非要靠“黨”這樣的救世主來幫助他們。在十月革命之前,首都彼得格勒和很多大城市的工人們已經行動起來建立蘇維埃,相比之下,孟什維克和社會革命黨的領袖卻在高談“保衛祖國”,布爾什維克的領導中的很多人在游移觀望,不少原來受到大眾尊敬的社會主義者因為堅持沙文主義而被唾棄。十月革命絕非資產階級學者宣揚的“布爾什維克政變”,恰恰相反,如果沒有工人包括之后貧苦農民的支持,列寧就冒險發動起義的話,那么臨時政府根本就不會被一個在大戰中處于地下狀態即使公開之后也一直被主流輿論譴責為“賣國黨”的派別給推翻。十月起義是實實在在的工人革命,迄今為止全球無產者們取得勝利的一場革命。俄國無產階級在其先鋒隊布爾什維克的教育和啟發下,與專制國家及大資本歷經20年的斗爭,書寫了人類歷史上一個嶄新的紀元。所有后來的工人革命都并非本地工人運動的直接產物。篡權的官僚們試圖在世界范圍內保持一種均衡,蘇共的傳聲筒們在世界各地宣揚對資本主義社會進行民主改良。在這個過程中,東方革命突破了斯大林們原有的政治邏輯,建立起一系列畸形的工人國家。而西歐的共產黨們投入到勞資和諧的洪流中,貢獻多多。許多無產者們相信共產黨的領袖們是馬列道統的繼承者,更多的人選擇了沉默。13
1933年,希特勒在德國上臺,第三國際德國支部不戰而降。流亡中的托洛茨基悲憤地指出“第三國際已經死了”。在1938年,老人在世界各地的支持者們聚集在法國巴黎,成立了取代舊國際的“第四國際”。新的派別雖然弱小,但卻保留了一絲革命馬克思主義的火種,就像風中之燭,惡劣的生存環境、遠離工人運動等一系列限制決定他們只能薪火傳承,而不能真正開創一個工人革命的時代。但即使這樣,克里姆林宮里的大員們對于那些重復“工人民主”、“社會主義不能在一國之內建立”的共產主義者們無比害怕。因此,斯大林派遣間諜在1940年刺死了托洛茨基,死前,這位十月革命的領袖說道:“告訴我的朋友們。第四國際,必勝。”14老人的這番話決不僅是對那個具體的政治團體“第四國際”的信念,因為就像所有的左翼團體一樣,這個派別也會受到各種有產偏見的腐蝕,要是有希望的話,那希望在無產大眾身上。就像1917年一樣,用鮮血與仇恨去清算一切壓迫自己的東西。在一個沒有剝削和壓迫的時代,建設一個全新的未來社會。從另一個側面看,第四國際雖然有過很多并不光彩的實踐,但作為革命馬克思主義運動中的一個歷史產物,它很好地起到承前啟后的作用。它將從共產主義同盟開始一直到俄國布黨留下的財富留給了后來人。我們無法預言下一場十月將發生在哪一片土地上,但對于無產者終將獲得自由的信念,我們從未動搖過。
工人階級的解放不需要包辦,不需要“救世主”,更不要什么英明的領袖,1917年清楚地給我們留下了這筆精神遺產,這筆遺產在列寧和托洛茨基的著作中,在被斯大林殺害的成千上萬的布爾什維克的詛咒中,在1956年匈牙利大布達佩斯工人委員會的實踐中,在1968年走上街頭的法國工人和學生的街壘里。是啊,當覺悟的無產者開始咆哮,革命將重重敲響資本的喪鐘,仇恨的風暴將卷走千年以來的黑暗,勞動者的祖國將在歐洲建立,在亞洲建立,直到全人類不可逆轉地埋葬一切剝削制度為止。有產者及其幫閑們說:“告別革命,革命死了。”不錯,1917年死了,當它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他還將再次回來,推翻資本的暴政,工人階級將打開通往勝利的“阿里巴巴的山洞”。新的世界必將來到,前人們為致力于全人類解放的戰士們鋪下了通往自由之路的墊腳石,真誠的共產主義者門將沿著布爾什維克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直到一個無階級的社會出現在遠方的出口處。15
1 列夫·托洛茨基著,鄭超麟、王凡西譯《俄國革命史》.
2 約翰·里德 《震撼世界的十日》
3 藤井一行 《早期蘇維埃的自由》
4 卡爾·馬克思、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共產黨宣言》
5 莫希·萊文 《列寧的最后斗爭》;李星 《托洛茨基主義運動的前世今生》
6 類似的資料有《列寧的最后斗爭》、《托洛茨基主義運動的前世今生》以及伊薩克·多伊徹的《托洛茨基傳記——先知三部曲》
7李星 《托洛茨基主義運動的前世今生》
8 葉·普列奧布拉任斯基 《新經濟學》
9 阿·金澤爾、瓦·拉古金科,李星摘譯 《蘇聯左翼地下活動小史(1940——1990)》
10 在這之中最典型的悲劇是伊拉克共產黨,在親蘇派中央的領導下,伊共兩次和民族主義的阿拉伯社會復興黨結盟,結果后者上臺之后,大批工農遭到了屠殺,最近的一次直接導致了薩達姆在伊拉克二十年的獨裁統治。
11 托洛茨基 《十月革命的歷史意義》
12 托洛茨基 《我的生平》
13 同注釋7
14 約翰·漢森 《陪伴托洛茨基到最后》
15 關于俄國革命的描述,最著名的當屬列夫·托洛茨基的《俄國革命史》,其次是約翰·里德的《震撼世界的十日》,革命的領袖列寧在這前后發表了著名的《國家與革命》、《無產階級專政與叛徒考茨基》,革命的蛻化可以參考莫希·萊文的《列寧的最后斗爭》,關于俄共黨內反對派的活動,資產階級學者丹尼爾斯曾經寫過一部頗有名氣的作品叫《革命的良心——俄國共產黨黨內反對派》。最早的兩個派別——民主集中派和工人反對派有中文版的《民主集中派與工人反對派文選》以及柯倫泰的《工人反對派》可以參閱,后來的左右翼反對派的文字可以主要參考這兩個派別的領袖托洛茨基和布哈林的文字,左翼反對派的幾個宣言文件也可以參考。
后記:
這是一篇遲到了的紀念文字,發在這里,緬懷從巴貝夫起一直到最近這些年世界各地為了爭取人類解放事業而獻身的先烈們,同時自我勉勵一下。“堅持十年,好漢一條;堅持一生,巨人。”一位網友的隨談至今令我印象深刻。一點點來吧。
愿意成為革命者的人還不是一個革命者,他還必須做好準備。準備工作包括讀書,還應當包括學習某種技藝和全面熟悉人民的生活,……應當仔細觀察、傾聽……無論隱藏自己的思想感情有多難,但在初期,沉默寡言總比信口開河好。
————彼得·克魯泡特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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