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蘭西 著
吳子楓 譯
忠實于生活。所有的行動都面向生活。將全部精力都真誠無私地獻給生活。作為真實的生命,跟隨人類生命的律動,投身于生活的洪流中,直至與她合為一體,直至她因我們的加入而更加洶涌,直至我們自己的個性就像這個機體的一部分。正如一根琴弦,我們應和著歷史的交響曲,發出自己的回聲,參與到歷史的創造中。然而,即使在面對周遭的現實時,完全舍棄個人的自我,即使我們試圖以自己的個性在復雜宏大的因果鏈中扮演重要角色,我們依然可能在某一瞬間感到若有所失。我們可能體味到一種模糊的、不可名狀的渴求。一種被叔本華稱之為形而上學的渴求。
我們存在于世界中,但不知道因何如此;我們行動著,但不知道為什么行動。在生活中,我們感到空虛。我們希望獲知自己存在與行動的理由。然而對我們來說,那一切僅僅為了人類自身,似乎還不夠。當我們循著因果之路步步向過去回溯,試圖從歷史運動中尋到能協調一致的原因時,最終卻不得不發現,我們需要一個終極的理由,一個某種超乎一切已知和可知的理由。就如一個人向星空仰望,當他沿著科學已經給我們描繪出的太空不斷向深遠處前行時,他最終卻發現,自己在無盡宇宙中的漫游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難。他到達那樣一個虛空之所,一個他沒有能力想象的虛空之所。為了將這令人眩暈的宇宙不違背邏輯地協調起來,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認為那是上帝的居所,是超自然物的居所。宗教情感于是在這樣含糊的渴望中,隨著天然地內在于人的那種徹底追究的本能而被激發。那種渴望與追究,都還沒有在現實中找到它們的真正出路。這種情感痕跡或波動,多多少少潛伏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血液中,即使是那些能將這些自卑的表現控制到最好的人們,也不例外。因為那純粹是一種本能的、不可控制的沖動。
能克服這些的,只有生活本身。歷史的活動能治愈這一切。它們無非是傳統的產物,是千年恐懼的本能的遺跡,是對我們周遭現實無知的結果。我們可以找到它們的根源。而能解釋它們就等于能克服它們,把它們作為歷史的對象就確認了它們本身的空虛,從而人們就能返回現實生活,去確實地體驗歷史的真實。如果把情感與事實置入歷史的維度,人們最終將認識到,我們的存在只有在歷史中才能得到解釋。但凡能被歷史化的一切,在本源上都不可能是超自然的,不可能是什么神啟的東西。如果還有什么無法說明的東西,那只能歸因于我們自己在認知上的不足,歸因于我們智力的有限。承認這一點,或許可以使我們更加地謙卑,但這并不能將我們推入宗教的懷抱。我們的信仰因而將再次轉向歷史,我們的信念再一次轉向人,轉向人的意愿和他行動的能力。
我們從人類的歷史中感覺到一種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我們領受由它帶來的教益,比如我們確信,那曾經可能的,將再次成為可能。重要的是,我們通過別人的經驗而變得更具智慧。但我們也明辨其間的流弊,比如那些關于精神的超越狀態的非生命遺跡。而這就是為什么我們不可避免地感到自己的思想與天主教教義相沖突的原因,也是為什么我們稱自己為現代的原因所在。因為,盡管我們感覺到歷史為我們的奮斗源源不斷提供資源,但它畢竟是一種為我們所駕馭的過去,它是我們的仆人,而不是我們的主人。它照亮我們,而不是遮蔽我們。
1916年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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